说到这里,一切的事实似乎皆确凿无疑。
抬手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宣珮的目光相较于之前更为犀利,她沉了沉声,掷地有声道:“真相只有一个——”
“正是基于上述所有都成立的情况,适才在这里碰上我的第一瞬,你才能极其自然地脱口而出那句’压根没复习’。”
“这究竟是为什么?”宣珮自信一笑,“究其根本,就是因为你暗中关注我,所以对我的近况了如指掌!”
群众的思路一直在跟着她的话语走,骤然听来的确是有条不紊、逻辑分明,处处皆严丝合缝不露破绽。
一见破案,众人顿时发出了然的喟叹,再看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有所拉远,但又恍若错觉。
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段距离,宣珮有些担心云师兄骤然暴起刀人,但面上不露一丝惧怕,反而略一仰首,矜持道:“云师兄,你就承认吧。我这么优秀,对我有好感也是人之常情。”
云师兄:“......”
呵,这么荒谬的事怎么可能会有人相信,就听个乐子差不多了。
这样想着,云师兄成功地安抚了自己,好歹是从压抑着的胸腔中吐出一口气,抬眼看向四周,才落定了的心很快又提了起来。
为何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躲躲闪闪的?
宣珮知道答案。
就算是在修真界,修士仍未能免俗地对这些刺激感官与认知的八卦抱有浓重好奇,甚至于追逐,不然也不会有外边各种修真小报的兴盛了。
虽说不会断然全信,但出于人类八卦的天性,大概率是将信将疑地将今日之事同场面埋在心底,等哪次再遇见他们两人遇见便重新激发,同时暗搓搓地在里边寻找足以印证自己猜测的蛛丝马迹。
这样,以那云师兄的性情,为这点事杀人灭口不至于,但想必从今往后便不会再靠近她半步。
哼,真当她好欺负?
自己发起疯来可是吓人得狠。
云师兄彻底炸了,但他嘴笨,瞪着快要冒火的眼睛只会四个字四个字地往外蹦:“你口说无凭!无凭无据!胡言乱语!”
“岂是无稽之言,”宣珮显出一派胜券在握的自信模样,笃定道,“我有证据,铁证如山!”
“证据?什么证据?说来听听。”
云师兄简直要给气笑了。
只听对面的女修静静地说道:“是眼神。”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今个算是见识到真正的普信女了。
第一百次暗暗怨上自己嘴笨,云师兄怒不可遏地跺脚:“骗子!你个骗子!”
转过身,宣珮朝向众人无奈地耸耸肩。
“看吧,因为被我戳中心事,云师兄恼羞成怒了。”
云师兄:“???”
踏马的怎么说你都有理了是吧。
“随便你怎么说喽,”她最后再补一刀,成功击溃对方所有心理防线,“我只说我看到的,至于怎么狡辩就是你的事了。”
说完,宣珮又后退几步拉开一段距离,望着他越来越阴沉的面色拉响了警报,脑海中浮现出各种社会新闻。
像是什么《高考前,一高中生竟一刀捅死无辜同学》《被长期校园霸凌,一学生终举斧劈向同学,被发现时,其有四名室友已惨死当场》。
这种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就算心中有什么想法,在一人站出之际也只能化作齑粉烟消云散。
云师兄被造谣时贺知雪在一旁看的乐呵,末了到宣珮可能收到愤怒的报复时,却慢慢踱了出来,挡住她一半的身子,拧眉道:“云舒逸你小子别太过分了哈,小心我告诉你姐让她收拾你。”
原身在从前历练时结识了云家大小姐,两人关系很好,如今居处两地还时有联系,因此也就知晓,云舒逸最怕的就是她姐的棍子,搬出那座大山定能让他胆战心惊。
她说的利落,利用其原身的人际关系压根没半点心虚,毕竟不只是原身同原来的大小姐熟悉,现在她同现在的对方之间的联系同样非同一般。
瞥了眼云舒逸都要抖成筛糠的身子,宣珮忽然生出点于心不忍,叹道:“算了吧。”
“珮珮,”贺知雪偏过头看向她,也叹了口气,“你就是太好心了。”
“过分?!到底是谁过分?!你们好心个——”
云舒逸面容狰狞地咆哮出声,话说了一半,终究还是见不得这俩虚伪的面孔,气急攻心,翻着白眼当场晕厥,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临倒前还深深地看了眼宣珮的面容,仿佛是要把这个造他黄谣的普信女刻进脑中,这样的话以后万一哪天身陨道消了,半夜还魂还能有个人选。
……
考试前有考生晕倒是件大事,医修来了,围观群众也来了。
几人趁乱从人群中逆流而出,从外围溜到警戒线前,假装与此事无关。
一旁空地上,日晷的指针滴滴答答早已指向开考时间,警戒线前围着的弟子仍旧不允放行,众人疑惑的视线中,以灵力灌注的声音传遍在场每一个考生的耳中。
“由于突发情况,本场考试暂且延迟一刻钟,请考生们暂作修整,耐心等待。”
有不明就里的弟子嘟哝道:“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延迟了一刻钟?”
随即,就有一知半解的为其解答:“听说,是有个弟子方才晕过去了。”
晕?那人是为什么晕?
要知道修士体质极佳,若不是受了重伤,怎会进入昏迷状态。
从旁听了一耳朵的众人不由默默移开视线,镇静地转回头。
江乐水:“总有些人心理素质不过关,临近考试时就会因为难以抑制的过度紧张引发惊厥,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乔云澜:“考试哪有不疯的。”
贺知雪:“昨天晚上听外边嚎成那鬼样子,我就知道今天必出状况。”
贺时闻:“希望人没事。”
季灼:“我就想知道,如果一直晕到考试结束能不能直接免考,我的要求不高,拿个及格分让我通过就行了......”
宣珮......宣珮没说话,因为恰在此时,有从外围挤上来的弟子一眼看到她,向踩着点来的同行弟子指了指:“喏,看到没,就是这个女修,我跟你讲你真的错过了很多,刚才发生的事情巨精彩——”
至于有多么精彩宣珮并不想听,她若无其事地转了个身,迎面受到了份更大的“惊喜”。
在看到谢千砚的那一刻,后脖颈顿时冷汗直冒,不知为何,一种做坏事被政教处主任抓包的惊悚感油然而生。
“师、师兄,”稳住面部表情,宣珮努力扯了扯嘴角,遮掩住神情中的几分不自然,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分明记得,对方早就以优异成绩顺利毕业了才对。
冷淡的眸光凝在少女稍显心虚的面容上,谢千砚答非所问:“听说这里在开故事会。”
“没有的事。”
宣珮干笑了声。
似是对这个话题兴味十足,谢千砚好整以暇地垂眸看着小师妹,继续道:“可是我方才走来,却是听闻了一则有趣的逸闻,那似乎同师妹你有关,这又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生活总要继续,她的出格行径不会仅有现下的一两回,如今给出一个交代也算是为未来的无数次提前打下预防针。
想了想,宣珮委婉道:“师兄,其实我还有很多惊喜是你不知道的。”
第43章 成绩
宣珮注意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地方——
在谢千砚迎面而来的那一瞬, 周边人群纷纷下意识地同他拉开距离,以谢千砚为中心直径一米的正圆几乎清空。
为了验证这个骤然发觉的猜想是否正确,她佯装不经意地拉住师兄的手走来走去, 一边在附近转圈一边闲聊。
聊了半天终于弄清楚了, 谢千砚之所以出现在这里, 是因为接下了功德阁中监考的任务。
为何要做这些琐事?
想来是为赚取些灵石养山糊口。
没办法, 谁让他有一个整日宅洞府看话本磕CP的不正经师父,和一个学艺不精初出茅庐的懵懂小师妹,上有老下有小,一山门人全靠谢千砚一个人养,生计压力不可谓不重。
脑补一通,宣珮顿觉心中酸楚, 她真诚地直视对方,暗示道:“师兄,我有灵石。”
准确来说是很多灵石。
原身父母一看便知有细细为原身考虑过,以那笔灵石的数目, 只要不太过奢侈铺张, 用到飞升兴许也不成问题。
无言望着忽然就蹦跶出一句奇怪话语的师妹, 谢千砚莫名其妙:“嗯,我知道。”
他摸摸宣珮的头,动作自然娴熟,显然是习惯成自然了,就是脑回路跟她不在一条线上。
只听他安抚道:“书中自有黄金屋,我懂, 下次师兄再为你多搜罗一些剑谱。”
宣珮:“???”
这边她还在奇怪为什么手里的剧本从“先富带动后富, 最终实现共同富裕”变成了“严厉教师压榨勤奋学生”,另一边, 先前提出的问题的答案有了眉目。
开考前,监考弟子要先行入场,宣珮挥手同谢千砚道别,而后放眼四下,准备找回先前狠心抛下的同学们。
目光锁定一处正要抬步走去,倏地,现行迈出的左脚一滞,抬起悬至空中的右脚尚未反应过来,就猛然掀起一个趔趄,若不是眼前目光幽幽的圆脸女修适时伸手将她搀住,恐怕就要栽倒在地。
傅晚凝先是瞥了眼远去的青年,略带惊愕道:“珮珮,你怎么和他在一块?”
宣珮微笑:“都叫这么亲昵了原来你居然还不知道我们是亲师兄妹吗?!”
但凡对她多一丝关注也不至于这样吧!
再说了,和谢千砚在一块怎么了?
正想开口问,便见傅晚凝换了副面色,委屈道:“这么好玩的事怎么不叫上我?!”
从袖中抽出一大把纹样各式的符箓,她如数家珍地给宣珮科普,白若凝脂的指尖于其上一张张掠过:“这张是变性符,能够短暂转换性别,效果大约能持续一炷香。你想想,给那云舒逸用上这张符,你编的那故事就一下子变成了男装大佬爱上我。啊,真是一份令人动容的不容世俗的爱意,我都要潸然泪下了。”
“这张是恋爱脑符,效果等同于中情蛊,但也只能持续一炷香的时间,我想了想觉得还凑合,如果正好是在激烈的对决,你给对手贴上一张,这么短的时间噶个腰子也够了,直接让对方丧失大半行动力。”
“这张是......”
变性、噶腰子......你能有点阳间的符咒吗?!
看了眼,宣珮发出由衷的喟叹:“幸好没叫上你,本来造谣还只是归在民事的范围里,你一来就要步入刑事了。”
傅晚凝哼了一声:“什么刑事,你觉得我这像作案工具吗?请称其为在伟大创造力下璀然诞生的艺术品谢谢。”
相比起后者对自我美化加工后的评价,前者的客观显然更得民心。
几人见面,贺知雪惊喜地冲上来,扶住她双臂雀跃道:“你也来了?!”
贺时闻在一旁冷嗤:“我就说是全班都在这里吧,看吧看吧,你个傻东西一开始还不信我。”
“别这样,”拍下她的手,傅晚凝含羞带怯地朝宣珮投去一眼,扭捏道,“人家已经是班长的人了。”
“别玩了各位,”深陷三人修罗场中心的宣珮低头检查了下乾坤袋中的笔墨砚台,确认没什么问题后转身顺着混杂着无数吵闹声、熙熙攘攘的人流,向考场走去,“考试要开始了。”
......
再次出现在这个位置是在半个时辰后,随着铃声打响,考生纷纷交卷离场,交谈声刹那间填满贯通几个班的长廊与学堂大门门口。
“完蛋了,这回都什么题啊!不是还没到月考吗?怎么会这么难!”
“玲珑草的习性是什么来着?我就记得这是月例中固元丹丹方中的一味灵药,当时复习的时候就觉得玲珑草一看就是重点中的重点,但明明考前刚背过的我怎么又给忘了。”
四下逡巡没能找到一个同学,估摸着是都被冲散了,宣珮走在人群中默默无言,身旁却钻出来一个搭讪的陌生男修。
对方还挺自来熟,对着她笑得慈眉善目:“同学,这回卷子感觉还挺难的,你觉得怎么样?”
宣珮实话实说:“还行吧,满分不至于,大概还要扣个几分。”
各人有各自对“几分”的评判和界定标准,几分可以是三四分,也可以是十几二十分,九十几可以是“没有满分”,六十几也可以说自己“没有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