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真君默默注视着她:“魔域之中蛊师常见,但幽魄尊者非比寻常,他体质特殊,所豢养的蛊虫皆有吞食过他的心头血,因而只听从主人的命令,单靠外物是逼不走的。”
然而他人都凉这么久了,坟头草恐怕都长了半茬。
正当宣珮面露绝望之际,清源真君话锋一转,随即说道:“但还有一种办法——你体内的蛊虫和千砚体内的蛊虫一雌一雄,两者相互吸引但又止不住对彼此的杀戮欲望,它们会伴随着两位寄生体情感的靠近而相互吸引,只要你们合力逼得蛊虫融为一体,它们就会自相残杀一并湮灭。”
所谓“合力”,说白了就是你俩谈个恋爱吧。
话音刚落,宣珮原地站起,对着师父一拱手:“告辞!”
清源真君:“......诶!”
在这边受挫,宣珮转而投向另一位长辈温暖的怀抱。
在问过齐然玉有无空闲并得到准予之后,她直接登上主峰去寻对方。
后山与主峰相连,掌门方才灭杀掉几只误入的妖兽,见宣珮来了微微侧过身,面容冷肃,漫不经心地拭着剑尖沾上的血。
于是两人坐在高高的骨灰旁边,听她沉思片刻,缓缓道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
摸了摸宣珮的头,齐然玉先是温和地询问了她的近况,又褒奖几句,而后道:“同心蛊按类应归作情蛊,应是寄生于情丝之上,不若斩断情丝改修无情剑道。就是如若如此,因为你们峰的剑心一道是你修习剑道的根基,也就是说,你的一身修为都要废去重修......”
光听前半部分,宣珮心下还有过几分动摇,不过就在后半部分传入耳际之时,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一概烟消云散,最后只剩下了一句——
“多谢!告辞!”
其实想想,这个蛊虫除了种类可怖,实际上就效用而言,也就两人相隔不能超过百里这一点稍有束缚,在同生共死这一关键上,他们具能活到原著后期,所以她无需过多担心。
时间再往后推移,整个世界说不定都要毁灭了,还在乎这个吗?
没错,就是这么个理。
她确信地点了点头。
下午。
踏进演武场,宣珮一眼望见正在练剑的谢千砚,就在视线落到那个身影的第一瞬间,那种心脏如刚脱水不久的鱼儿不断跳动挣扎的颤动感再度传来,然而这一次她终于知道了——
原来这,就叫做心动的感觉。
她的心还未动,蛊虫先一步替她动了。
快步走去,宣珮虚虚握住谢千砚的手臂,殷切的话语之中尽显关怀:“师兄,你千万要保重身体,天热了记得扇风,天冷了记得加衣,菜淡了记得添盐,饭咸了记得喝水。”
虽说有过数次舍己为人的举动,一身经脉还是为救人而碎。
但其实,她还是很怕死的。
谢千砚:“……”
第66章 麻烦
宣珮给自己定下了两个目标。
短期目标为在内门大比中顺利进入金丹组前十, 获取进入红蓼秘境的试炼资格,然后从闻云川手中夺取本应属于他的那唤为长玉参的天材地宝,成功修补经脉。
长期目标自然就是找出使得小世界发生严重危机的罪魁祸首, 并携手一众魂穿成原著角色的同学拯救世界。
后者目前相当渺远, 前者已然近在眼前。
距离内门大比开始不过月余, 宣珮于闲暇之余顺便探听了一圈消息, 本意是打探都有哪些夺冠热门选手,没成想还发现弟子们又私下开了赌局,而自己的赔率居然相对较低。
也就是说,有不少人在看好她!
而在不久前,自己在大众舆论中的形象还是一个吃软饭的无耻之徒。
越是对比,就越是能产生幸福。
宣珮喜不自胜。
宣珮心花怒放。
为此, 她决定极具人文关怀地暗搓搓放出消息回馈社会。
消息其一便是原著中很快会发生的一场事故——宗门后山将会无故发生妖兽暴动,致使许多接下抓取妖兽任务的弟子意外丧命。
只是没想到,兴许是后山禁地中的宗门至宝已然消失于尘世,亦或是本应出现在这个副本中大杀四方救众弟子于水火之中的男主闭关不出。
总之, 因为暗中有蝴蝶扇动了翅膀, 本该发生的妖兽暴动化为乌有。
于是, 在一次去演武场练剑时,宣珮便听到有人在叱骂:“我敲,到底是谁说的后山可能会有妖兽暴动,害得我没有报名功德阁这次抓取后山妖兽的任务!”
“就是啊!那些去后山的现在全回来了,据他们所说,后山明明安全得很, 妖兽一如既往地老实, 哪里有一星半点暴动的迹象。”
“我悟了,这肯定又是一种新型的诈骗手段, 疑犯以放出假消息的方式哄骗我们这些单纯天真的小弟子,让我们相信后山很危险不能去。
你们知道的,这种由宗门内部直接下发的任务既没危险奖酬又丰厚,一向十分抢手。通过制造恐慌,某些人就能排除掉大量竞争对手,从而抢到这回的任务。”
在一声声的“狗骗子不得好死”中,宣珮安然自适地放下剑,抬手擦了擦额前冷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天晚上,贺知雪带着一块刻着“甲”字的任务令牌敲响了破旧小院的大门。
“反正还有十几天才开始内门大比,”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榻上,她将任务令牌推到宣珮面前,“刚好接个任务历练一下呗。”
放下笔,宣珮定睛看向上边的任务内容——
离光镇中设置的凌极宗联络点已有一段时日未曾给宗门传讯,接下任务的弟子需查明其中问题。
离光镇?
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思绪甫一散漫开来,随即就被贺知雪的话语所打断:“原著中没有这个副本,那应该还是挺安全的,再说我们俩都金丹了,八成也不会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问题。”
见她眉眼中的殷勤几乎溢出,宣珮细思片刻,一语道破背后本质:“你最近是不是又缺钱了?”
贺知雪的笑容渐渐虚弱下来:“是有点。”
在花钱这方面,她是个大手大脚的性子,只要有什么东西喜欢就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没有分毫节制,月例就这样很快被她花完了,存款自然也是没有的。
如此,她常常需要接一些功德阁的任务以维持生计。
眼下这个任务便是她在精心挑选下选中的。
看起来简单,报酬又丰厚,而且只需要调查清楚问题是什么,又不需要解决,想来很快就可以结束然后把任务奖励拿到手。
宣珮又问道:“怎么不去问问晚凝?”
贺知雪:“问过了,她说自从上次从吴坢村回来以后,自己就不幸罹患了功德阁PTSD。”
估计今后是宁愿自己画符拿到集市上去卖,也不愿再靠近那些历练任务半步了。
“......”
日复一日的枯燥修炼的确无聊,想了想,宣珮终究是应下了:“行,明天就出发是吧,我去了 。”
贺知雪顿时笑逐颜开:“好!”
起身欲走,她又多留下了一些信息:“这个任务的名额总共有四人,除去你我以外,还有一枚在江老师手中。”
“她近日突破升至筑基,说是师父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她体内的妖兽血脉来自哪一支种族,但如果连这个问题都没能弄清楚,根本无法进行接下来的修习,所以让她先去外出历练一下,看看能不能在实战中发现什么端倪。”
“那么还有一块令牌呢?”
贺知雪一摊手:“不知道落到谁手上了,不过明天出发那时就知道了。”
翌日。
老规矩,任务出发前要在功德阁门前集合听培训。
熟悉的场景再现,宣珮一眼望见熟人,眉头一跳,走过去:“师兄,你怎么又在这里?”
谢千砚转过身看她:“怎么?不欢迎我?”
宣珮连忙摆手,讪笑一声:“当然不是,就是觉得有些意外。”
怎么到哪里都能碰见他。
谢千砚双手环胸,神情淡淡:“你外出任务,我担心会有危险。”
其实上一次抱有的是同样的想法,只是这回因为有同心蛊的存在,所以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出来。
宣珮不知,果然发生了一定误会:“师兄不用太担心我,不过就是一个外出历练罢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肯定不会牵连到你。”
“不好说。”
谢千砚并不擅长表达关心,顺着她的话应下来:“我还是更相信我自己。”
“......好吧。”
四人到齐,接下来他们要去凌极宗山门口坐传送阵直达离光镇。
沿途,宣珮理所当然地同其余两人闲聊了起来,只是因为谢千砚在场,说话时总有种外出春游带家长的不自在感萦绕身侧,难免显得束手束脚了一些。
谢千砚自然也看出来了,一路上御剑在前,有意同几人拉开距离。
就在他们外出历练的同时,宣珮放出的另一条消息也在暗中发酵。
当闻云川出关之际,有关那枚玉佩以及冒领宣珮之名拜入凌极宗一事已经流露在外广为传播。
传讯符上的白光闪烁个不停,就差没被打爆,因为平日形象营造太好,甚至有不少相熟的师兄弟在洞府门口蹲点,就等着一探究竟。
踏出洞府亲眼看到这幅场景,他不由抬手扶额,头痛欲裂。
那日之事知晓之人寥寥,不必深思,脑中即刻浮现出一个人选。
“宣、珮。”
想到这里,心下瞬时按捺不住,有凌厉杀意迸发四溅。
......
“离光镇以其镇民赖以为生的离光河命名,虽有镇名,繁盛程度却丝毫不逊色于大城池......”
传送阵法的开启需要一定时间,等待期间,四人站在一边,贺知雪手捧一卷风俗志摇头晃脑地诵读。
宣珮听得头大:“别念这玩意了,搞点实际的。”
经过上回的历练后,她虽然没有像傅晚凝那般有得创伤应激综合症这么严重,但也谨慎了许多。
万一这回运气不好又遇上什么突发事件呢,真到事情发生了再去思索对策,那岂不是为时已晚。
小心起见,宣珮打算在做任务的时候隐瞒他们凌极宗弟子的身份,换上编造好的身份进行调查,若是一切正常,换回原来的身份也不迟。
并且,临行时,她心中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此行大抵不会有多么顺利。
听罢,三人纷纷点头赞许,只是在身份伪造上,略微出现了些许疑问。
环视一圈在场众人面容,贺知雪举手表明自己的问题:“你们仨是一家三口,只有我是孤家寡人,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将江乐水推到对方那边,两人一组面对面站着,宣珮试图将此刻呈现出的场景组合合理化:“那这样好了,我同师兄扮演一对的夫妻,因为彼此家族有血海深仇,所以双方家庭都反对我们在一起,因此我们二人携手私奔,千里迢迢来到那一方宁静小镇决定就此定居,你看怎么样?”
贺知雪挑眉,揶揄道:“宣丽叶和谢密欧?”
宣珮颔首:“正是如此。”又转过侧脸询问另一人,语气中不自觉带有几丝小心翼翼:“师兄,你会介意吗?”
谢千砚摇摇头,莫名因为这份别样的询问而心中生出些许介怀。
......他们之间,不该如此生疏才对。
“而你们两位,”宣珮伸手将面前两人依次点过,唇边扬起一抹笑容,在他们看来颇为不怀好意,“知雪你是离异寡妇带一娃,具体设定自己想,反正能够自圆其说就行了。”
这一人设对于她一个青春无敌美少女而言无疑炸裂,贺知雪噎了下,本想一口回绝,想了想还真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得迫于形势牵起身旁粉雕玉琢小女孩的手,勉强应声。
“......行吧。”
江乐水板着个脸:“.......”
不是,为什么没人问她一下?小孩没人权是吧?
这人不愿意她还不愿意呢!
他们说好先伪装作互不相识的模样,其余的等进城再说,接着踏进了传送阵。
白光一闪,眼前场景千变万化,最终定格在了一副繁华市井的图像上——
烟柳画桥与旗亭楼市并举,中有人头攒动,笑闹声纷,阡陌之上则车马行如流水,卷起尘土飞扬。
这便是离光镇了。
打眼看去,似乎一切正常并无异状。
市肆林立的街道笔直地向东西两向延伸而去,宣珮不经意地抬眼同投来视线的贺知雪对视一眼,“素不相识”的两队人旋即转身向两旁坊巷走去。
不知为何,在迈出传送阵之后,宣珮隐隐感到四肢透着些许疲乏,谨慎地探出灵识检测了一番,却是并无异常,只得把个中缘由解释为紧张导致的错觉。
不过如今在意的不应该是这个。
考虑到当下扮演的身份,宣珮贴得同身旁青年极近,近到只需一转头,对方纤长浓密的睫羽与白皙的侧脸便会落入眼底,两人浅浅的呼吸随即交错纠缠于咫尺的距离。
犹豫几瞬,宣珮轻轻勾住他的手,就在触碰到的那一刹那,感觉到谢千砚的呼吸声凝滞了一息,她也同样极其不自在,两颊不禁浮上抹羞赧的绯红。
而掌心,重叠的肌肤温热到发烫。
在此之前,宣珮从未同异性有过如此之近的距离。
早些年,她总能在长夜尚未消褪的残梦中重复看见同样的场景——高楼天台,平地警车,还有于两者间徘徊不定的长发披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