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那股强大的力量本该彻底将天魔镇压于崖底,少说千年,而如今却已然松动,致使囚徒出逃。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那时有人暗中做了手脚。
思来想去,齐然玉终是决定维持原定计划。
两利相衡取其重,让大多数人知晓此事更能保护他们,也便于发觉幕后主使的阴谋诡计。
“掌门师叔,师父。”
见两人愁眉不展,宣珮垂下眸,缓声道:“弟子先前有听说,漠北封印是玄九神宫在全权看管,封印松动,天魔遁逃,他们是真的一点也未察觉吗?”
齐然玉并非听不进意见,思忖片刻,提出自己的见解:“可神宫宫主是上界遣来的神使——”
话到一半又止住。
她已经发现有哪里不对劲了。
清源真君捋了把白须,代为语尽:“他又是为何好端端地从上界下来,的确是自愿的吗?”
过往对神宫的过度神化让他们忘却一个可能——
天高皇帝远,神宫宫主怎么做上界都管不着。不论是来到此方小世界的缘由有一定问题,还是下界至高无上的权柄膨胀了野心。
总而言之,由此引发的结果便是,宫主兴许同上界根本不是一条心。
……这个假设着实太过荒诞而又令人心惊不已。
但若是真的——
静默如烟雾般弥散于众人间,不久,便被一道声响拨开。
紧张之下,宣珮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将声音放到最轻:“如何?”
“你先前,经脉是不是已经碎裂过?”
宣珮点头。
奚归荑温柔的面容中裹挟着几分愁绪,勉强一笑:“……那现在,是不复存在了。”
如果说之前是开裂的整片玻璃,裂缝如同蜘蛛网密密麻麻地攀爬其上,勉强还能维持着大概的形状,承载体内灵气。
那么,如今就是堆积满地的细碎玻璃渣,想要拼接都无从下手。
两位长辈听得眉眼沉沉。
宣珮也是勉强一笑 :“那怎么办?”
先不说即将开始的内门大比,单提她的未来——
修者以灵力为本,难道自己以后便要形同废人吗?
第78章 挑衅
难得的温情在室内涌动。
闻言, 清源真君只觉痛心泣血,他坐到床沿,眼角皱纹层层堆起, 每一根发丝都在诉说着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抗拒。
入门还没多久的小弟子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然同谢千砚以及清黎真君别无二致, 而他对亲情万分看重, 又怎能接受这么残忍的事实?
“不要担心, 师父一定会想办法为你修补经脉。待红蓼秘境一开,我就让千砚那小子把长玉参带回来,就算落到旁人手上,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取回。”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今后,”顿了顿, 他避开那一伤心的词语,说道,“我,还有你师兄, 当然还有你师叔, 也会一直陪伴你的身边。”
宣珮能够感受到这份心情, 心头顿时一暖,只是另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让她不由一叹:“那我们峰欠下的巨额外债怎么办?”
清源真君不假思索地回道:“这个简单,让你清黎师叔还就行了。借不来可以卖肾,赚不来可以卖身,他总会有办法的。”
......好一份感天动地兄弟情。
深深地看了师父一眼, 宣珮实在不敢将自己的下辈子托付给他。
平日落落穆穆的掌门也是不忍, 平心而论,宣珮既是故人遗子, 又是她颇为欣赏的后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是自己绝不愿看到的。
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齐然玉柔声安慰:“如若真会如此,我定要在宗中开一个表彰大会,将你作为好人好事的典型案例,宣扬至整个修真界。”
似乎是想到了那副场景,宣珮静静地听着,面上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几分动容:“再然后呢?”
齐然玉的目光变得渺远:“表彰大会后每位弟子都要写十万字读后感,不限文体,但需以‘宣珮精神’为主题进行创作——那是我对你舍己为人的大义所定下的名称。”
“并且其中宣扬的价值观必须具有正能量。再然后,从中挑选出十篇例文刊印下来分发三界。”说到结尾,她一锤定音,“未来,你的英勇事迹必然伴随着‘宣珮精神’流传千古,我要让整个小世界都知道你的名字!流芳百世,千古不朽!”
“多谢师叔,但是不必了。”
虽不知道为何她对十万字有这么强烈的执着,但这种做法造成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宣珮虚弱一笑:“我怕恶名远扬。”
时间不必放得太长远,只需表彰大会一结束,恐怕她就会在凌极宗人人喊打。
一道细碎的笑声忽地响起。
面对其余人投来的怪异的目光,练云屏全然不顾,兀自绽放笑容,灿烂无比。
宣珮开始思考起从前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只是没想到就在此时,方才还在黯然神伤的谷主同样忍俊不禁,唇角勾起微小的弧度。
练云屏噗嗤着从喉间断断续续地挤出句带着笑意的话:“师尊,别玩了,小心真吓着她。”
她自认站在混乱中立阵营的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还是比不过这位前同学现师尊。
表面柔心弱骨,实则整个人焉坏,就喜欢捉弄人。
都到这份上了,宣珮哪还能不知道事情还有转机。凶恶的眼神威胁下,她从两人口中问出了答案。
比起虚无缥缈,还不知道此次秘境中是否能够出现,即便现世也不一定会落到自己手中的长玉参,还是眼下的这种方法更为靠谱——
既然体内经脉已彻底碎裂,那就再搭建一副体外的,只不过后者也是旁人的体内经脉。
“开热点懂吗?一个原理。”
换句话说,就是两人在自愿的情况下通过某种特殊的联系共用一副经脉。
这法子之所以有效却很少有人听闻,不仅是因为历史上鲜有修士沦落至此,也是因为这对于成为供体的那人而言,完全就是损己利人。
原本好端端的一身灵力,现下要分一半给另外一人用,对方简直就像趴在自己身上吸血的蚂蟥。
所以说,假如并非极好的朋友或是至亲,谁会自愿成为供体?
宣珮若有所思,旋即又问道:“供体只能找一个人吗?”
得到否定的回复,她点点头,取出传讯符,“稍等,我先摇个人。”
不久,一长队的修士排着队来到屋前。
季灼站在最后一个,进来的时候还在抱怨:“太难缠了,那个医修为何非要看我脑子?”
推门进来,就见室内站满了人,原本狭小的屋子现在看去更为拥挤。
乔云澜瞥了眼他,耸了耸肩:“谁不是呢?”
什么脑子不脑子的,宣珮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贺时闻欲言又止地投来视线:“......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没错。”
贺知雪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难得站在了亲哥这边。
要知道两人素来势如水火两不相容,在千辛万苦从离光镇回来后,贺知雪在见到对方的第一面都要同他掐架,对着贺时闻新买的法衣大开审美嘲讽:“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宣珮微笑。
虽然不清楚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但想想还是暂且不知道为好。
她移开视线,将注意力挪至就目前而言更为重要的事情上。
听了事情原委还有解决办法,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练云屏看着这行人跟玩贪吃蛇一样的队形,神情难言:“......真的要这么多人吗?”
宣珮表现的相当谨慎:“适当的风险管理和责任共担很有必要。”
“你开心就好。”
两人掌心凝出一团灵力,牵为绳索挪着步子将众人围绕,细线乍一缠绕上身,便原地消失融入体内。
执手相看,一边一个,宣珮深吸一口气,语调郑重:“你们愿意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吗?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
数道异口同声的“我愿意”刹那响起。
诡异的场面中,最先看不下去的是齐然玉:“够了。”
她扯了扯嘴角:“你们这是在办结契大典吗?”
宣珮加以纠正:“义结金兰罢了。”
感受到体内的灵力逐渐充沛起来,那如同漩涡的无底洞被什么添堵住,她终于放下心来。
然后,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试着调动了一□□内灵气,宣珮又是一惊。
怎么回事,压根动用不了。
识海中显示的磅礴灵气就跟摆设似的,理都不理她。
将这一疑问告诉奚归荑,对方叹道:“毕竟是同供体使用同一副经脉,有网络延迟很正常。再者,你选择的供体有这么多,灵气都不知道该从哪个通道过。”
“......”
“慢慢等,”练云屏也安慰道,“总有一天会有奇迹发生。”
她的措辞着实严谨而又含糊不清。
所谓“总有一天”,三天后可以说是那一天,三百年后也可以包含在内,相当于是正区间的正无穷。
宣珮无力地按了按眉心:“希望那一天不是我死后。”
“怎么会?”
傅晚凝握住她的手,殷切道:“我们还要一起拯救世界呢。”
缓缓将手掌抽出来,宣珮冷漠无情:“我已经过了那个能够变身成魔法少女的年纪。”
何况,如此艰巨的任务分明有更合适的人选,记忆中,有位同学就是那种能够掷地有声地喊出“如果神拯救不了这个腐朽的世界,那就让我来毁掉它,顺便杀掉这个不中用的神”诸如此类话语的热血少女。
忽然开始期待起了同对方的再次见面,宣珮的思绪还未放得更为长远,耳边随即传来悠远绵长的钟声。
放榜了。
从这一刻,内门大比真正宣告开始。
……
人头攒动,榜单在演武台前拉出数丈尺幅。
好不容易挤到最前头,宣珮做的第一件事却并非在上边寻找自己的对手。
垂下头默默祈祷自己不要抽到一个难缠的对手,并且在对决时能够顺畅无阻地使用灵力,一套流程做完,她才敢抬眼望去。
只是尚未定睛找起,就在旁人耳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回报名大比金丹组的只有八十一人,是奇数,那岂不是说?”
“宣珮是谁?怎么感觉这个名字这么眼熟。她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第一场次直接轮空!”
默默从拥堵的人群中退出来,第一个碰见的是季灼。
彼时在青阳城还只是个练气的他,在确定了体修的修炼方向后,兴许是在这一道上真有不少天赋,不久后就升上了筑基。
只是修为至此也停滞不前,说是还需历练巩固。
季灼原本对此没有意见,但在三番二次见到班长历练后回来的惨样,被吓破了胆完全不敢出门。
他自认为自己不论是心智还是实力,比起宣珮都差远了,若是单独碰上了这档子事,岂不是马上就要身死道消。
季灼在现代,原本也就是个胆小富二代,人设向来立得稳如磐石。
不论是内容为黄昏探后山废弃教学楼的试胆大会,室友好言劝说半天仍旧死都不去,全班独缺他一人。
还是寝室打扫遇见飞天大蟑螂,季灼把扫把一丢窜得比前者还高。最终还是老好人顾南洲认命地叹着气帮忙碾死,他则是欣然接受被嘲笑可怜数天的命运。
现如今,更是能苟。
不比和平年代,修真界动辄打打杀杀,一不小心命就没了,能不害怕吗?
虽说如此,想着穿越到这里的同学们都这么厉害,自己也不能拖后腿,季灼还是忍着害怕报名了内门大比的筑基组,试图锻炼一下胆量。
毕竟宗门弟子之间的对决讲求一个点到即止,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顶多被打个重伤,死不了。
刚刚看完自己匹配的对手回来,他在看到班长时打了个招呼,热情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宣珮微微一笑:“噫,我中了!”
季灼:“?”
暂时将第二日匹配对手的烦恼抛之脑后,两人打算找到其他人。
此地人潮汹涌一眼看去全是黑黝黝的头,蹲在这里一个个等定然不现实,于是打算先回演武台附近的扎起的营地,大家肯定也都会想到那个地方,去那里等着。
可是没有预料到的是这里的人流实在太多了,到后来挪动都无需自己行走,只需要左右前后同门的屁股同时发力,整个演武场又委实太大。
两个条件综合下来的结果就是——
好不容易从喧嚷的人群中七拐八拐地挤出来,两人发现这里全然就是营地的反方向。
他们越走越远了。
宣珮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找准时机找条缝再挤进去,小腿忽地一痛,低头看去,一颗石子滚落脚边。
见两人齐齐望向自己,那白冠白衣白鞋的弟子吐掉叼在嘴里的草,朝他们呸了一口。
这是哪来的地痞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