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大抵是故意的,用的力道不算轻,宣珮能感受到小腿被石子击打到的那块地方如今还在隐隐作痛,想来应是有些红肿。
宣珮唇边的笑意很是温和,她没打算放过对方。
虽然那弟子莫名其妙就来招惹自己,看起来精神多少有点有问题,但她从来就不是那种宽宏大量的人,没有被旁人欺到头上还息事宁人的理。
精神病犯法不用负责,在宣珮这边完全不成立。
对面显然也不愿意相安无事,带着激愤的神情上前半步,张口就是——
他想说的话被堵住了。
因为有人的动作比他还快。
倏地,季灼两个后空翻窜到他面前,继而扎起了马步,原地打了套拳,最后收手挺胸时还不忘升华主题,
只见他瞪圆眼睛,掷地有声义正言辞,坚定的话语正气凛然地就像是在这里建了个团支部:“所有邪恶,终将绳之以法!”
“嘿咻嘿咻!”
“.......”
一滴冷汗缓缓从额前滑过。
宣珮一时间竟是看不出两者,哪个更像是莫名其妙的神经病。
拉过他,轻轻一笑:“别告诉我,这是行为艺术。”
季灼讪讪:“习惯了,看到这幅打扮的就会忍不住出警。”
宣珮:“?”
为什么每个字都分开听得懂,合起来就像是火星文?
“什么打扮?”
“闻云川。”
听他这么一说,宣珮也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无故挑衅的弟子给她带来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原来是在模仿闻云川平日那幅浊世佳公子的做派。
只是原男主虽是不讨人喜欢,她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身上有种旁人皆仿照不来的神韵,眼前这个弟子只能说是闻云川的低低低配版。
不依不饶的追问被暴躁的粗口打断。
那个弟子显然也是被这一套精彩的五行连环拳所震撼,头顶肉眼可见地冒出了一串黑点点,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原来的语言。
“不是,你有病是吧!”
无辜受累的宣珮也是缓缓打出三个问号:“不是,你骂我做什么!”
“不骂你骂谁?!”
“一身白”的眼珠子瞪得老大,满面掩不住的气愤:“谁让你造谣闻师兄!”
难怪回宗后总感觉似乎缺了点什么,宣珮乍一听到这个名字,终于想起了先前干的好事。
于是她皱了皱眉:“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一身白”气得脸红脖子粗,就好像当事人是他自己:“你到处说,闻师兄盗窃了你免试进入内门的机会。”
事件的主语能够确定是有原因的。
当时场面就四人,除去闻师兄与宣珮,便是掌门师叔以及薛师姐。
前者素来没有这种闲功夫,而后者对闻云川热烈的态度,众人也都看在眼里。
“这不是事实吗?”宣珮一脸莫名,“他从前天天将那枚玉佩挂在腰间,你的眼睛长在哪了?”
对方语塞。
这话倒也没错。
曾有好事者隐晦地向薛师姐求证,而她一反常态地未曾为闻云川辩护,这一事实由此确凿无疑,凌极宗众弟子也就针对这事,旗帜鲜明地分为两派。
一方认为闻师兄温柔敦厚,待人和善,事情的发生绝非出于他的主观意愿,无知者无罪。
另一方持有不同的见解——
不论是否知晓此事,既然承受了此事带来的好处,并且也对另一位事主带来了伤害,那就必须担负起相应责任。所谓原罪,即为如此。
“一身白”便是前一派别的忠实拥趸,否则又怎会跳出来挑衅。
宣珮略一思忖,也料想到掀起争论后的那段时间必然不会风平浪静。
众人避而不谈的东西隐约跃然纸上,她再度拉过季灼,稍顷,眼皮一跳:“什么战狼?”
季灼望天:“你知道的,门规有写,不得无故殴打同门。”
他们崇尚和平。
所以在路上听见有对宣珮出言不逊的弟子时,直接就摆出这么一套拳法以及正能量的结尾词,意图在震慑的基础上感化他们。
作为粉头,乔云澜更是其中翘楚。
受宣珮影响,她不再以默默忍受对待蔑视己方的敌人,而是转化为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
久而久之,战狼四人团成功出道,享誉全宗。
“......”
这样的操作于她而言,还是有些太过超前了。
宣珮笑得勉强。
然而毕竟是大家的一片好心,很难再说更多。
被当作空气彻底忽视,“一身白”面容扭曲,怒上心头。
很快,愤怒又平息下来,神情之中甚至还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讥嘲。
他的消息素来灵通,总是宗内第一批捕捉到风声的,这次也不例外。
听说,宣珮如今伤势惨重,通身经脉粉碎成渣,不说未来再无任何进阶的可能,单说在内门大比中她无法动用灵力,就绝对会被吊着打!
——他不知道,上述皆是练云屏本着乐子人的心态特地放出去的。为了看届时上演的好戏,她仅仅向外界告知了一半事实。
想着,“一身白”冷笑一声,口中也是不干不净:“呵,没用的废物,我若是你,早就因为不想拖累师门羞愧得跳崖了。”
转头又向季灼泄愤地啐了口:“神经病!”
宣珮踏步上前。
“你想做什么?”“一身白”皱了皱眉,目露警惕,“我警告你啊,弟子门规第一百三十二条,不得无故殴打同门,还有我师长说过,所有邪恶终将绳之以法!”
宣珮呵呵一笑,一拳打在了他的下颔上:“弟子门规第一百三十三条,不得无故辱骂同门。还有你师长有没有告诉过你另外一句话,所有绳之以法终将被邪恶!”
修士惯用灵力,对这种毫无预示的物理攻击反而没有多少防备。
扶着被打歪的下巴,等“一身白”缓过劲来再不可置信地望去,眼前是半个鬼影也没有。
这狗东西打出一拳就拉上人跑了!
连报复的对象都不见了踪影,他盯着空气飘散的方向,恨恨地碾了几下脚底的泥土,接着随脚踢了踢鞋边的石子。
石头飞着击到树干上,然后被弹回,重重砸落在小腿。
自作孽不可活真切地报应在了身上,“一身白”痛呼出声,心中厌恶更是加重。
大比开始的第一日轮空是运气好,只是这样的幸运还能持续多久?
他倒要看看,宣珮究竟还能得意几时!
第79章 躺赢
第一日夜晚, 陟云峰某院落。
无事可做,众人齐齐半躺长椅之上,仰面赏月, 吹着习习晚风。
许久不见的罔极剑尊就在这时踩着高冷的步伐缓缓到来。
两指将太阳镜推上鼻梁, 宣珮露出一双眼睛, 热情招呼:“嗨。”
两旁翘着腿的同学们也扬手挥了挥:“嗨。”
沈长宁:“.......”
不是正在内门大比吗?这群人怎么如此惬意?
步至众人面前,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变出一个古朴木盒,然后两指搭上顶部盖板,缓缓推开。
一颗通身刻满神秘符文的暗色圆丹霎时出现在眼前。
宣珮慢慢坐起身,探出头:“这是什么?”
回答的话语言简意赅。
“妖丹。”
见她神情依旧带有些许迷茫,沈长宁无奈补充道:“南海拍卖会。”
前缀的限定词唤起了久远的回忆,宣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你。”
又问道:“花了多少灵石?”
以往拿对方东西而毫无愧色是因为穷, 如今跻身富婆行列吃穿用不愁,也就需要计较这些了。
友情是友情,钱财是钱财,在她这里是两回事, 尤其是用的还是对方的, 更是一毫一厘皆要算清。
“就那点钱。”
沈长宁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算了吧。”
与痴迷剑道而散尽家财的原身相反, 他的爱好不仅助他实现昔日梦想,成为修真界畅销小说作家,也带来了滚滚财源。
如今沈长宁的庞大版税,已经可以供他在拍卖会上疯狂加价买下所有竞品而面不改色。
与此同时。
边上,贺知雪在整理妆奁时翻出一本书,这是买某样首饰赠送的赠品。
傅晚凝凑过来觑了眼, 将封面上的标题逐字念出:“《我的小师妹不可能这么可爱!(≧▽≦)》。”
一滴冷汗缓缓从沈长宁的鬓角滑落。
宣珮微微眯起眼。
“看起来像是日式轻小说啊。”
贺知雪来了兴致, 在身边人的催促下翻开第一页,也不显尬, 放声朗读了起来:“文案:当宗门出了名了的孤僻冷漠大佬拥有了一个小师妹,虽然她毒舌、诡思,还傲娇,但真的好可爱怎么办?!当然是选择追随她四处历练啦,什么,甚至还和她一起中了不能离开彼此的蛊虫,现在的我,要怎么办才好呐!”
抑扬顿挫,情感丰富,却不是很得眼前两人心。
宣珮弯了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出门在外也要紧跟时事呐。”
难怪这么爽快,原来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
紧张的时候,沈长宁习惯性抬手想要推一下眼镜,发觉没有后只得缓缓目移,高度近视的后遗症很好地带来目空一切的效果。
他道:“转型之作罢了。”
贺时闻和季灼完全没有为好兄弟解忧的意思,一眼看破原型人物,两人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好看爱看多写!”
“啧啧,文笔上乘,剧情起伏,节奏明快,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一言不发,宣珮微笑。
硬了,拳头硬了。
紧攥的拳头忽然松开,那颗金丹在冲破阻碍后顺势飞出,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融进了迎面走来的那人体内
近距离见证这一场景,乔云澜的神情相当错愕。
毕竟就发生在自己身上,已然把她当成座驾的班主任尤甚,目光不由呆滞一瞬。
反应过来,宣珮也下意识回望过去。
三人面面相觑。
“妖丹会被血脉强大的妖族所吸引。”
听罢前因后果,见多识广的沈长宁神情如常地为众人解释。
屏息凝神感受了□□内涌动的妖力,江乐水保持镇定:“我的力量确实增强了些许。”
才晋升不久的修为甚至有松动的迹象。
“上古大妖朱雀血脉,”几人则是啧啧惊奇,“听起来好厉害!”
“朱雀。”
季灼低低地念了几遍,自言自语:“什么鸟人?江小鸟?”
声音不大,然而在场每位耳聪目明的修者皆能听得一清二楚。
作为室友,沈贺两人饱含同情的关怀目光随即投向了他。
江乐水冷厉的死亡凝视同样无声抵达。
微叹一声,宣珮一言道出众人心声:“长点心吧。”
说话前好歹经过大脑思考一下。
不论如何,妖丹融入带来的好处是实打实的。
第二日比试,江乐水抽到了处于夺冠热门的一位师兄。
她近日进阶过快,修为虚浮不稳,本来是显而易见地打不过这位师兄的,虽说后者也在大比前的历练中意外负伤,现在都还未痊愈。
只是站上台后,江乐水板着稚嫩的脸拱手行礼,正想说几句赛前谦辞,动了动唇瓣,某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比言语先一步抵达嘴边。
那熊熊火焰尽数涌向地面砖石,刹那间,便在据说坚不可摧,纵使是有移山倒海之能的元婴修士在上面打架,都不会损伤分毫的地砖上灼烧出一个大洞。
短短数秒,对手的眼珠子几乎夺眶而出。
恐吓。
这是赤裸裸的恐吓!
效果很是斐然,那位师兄果断认输,也不嫌就此败给一个还没十岁大的小孩丢人。
他自己伤势严重,昨日本就是在强撑,若不是身边同门都劝他重在参与,早就弃赛了。
倒是纳闷,内门什么时候出来了个小小年纪的半妖,实力还如此高强。
接着又看了几场,众人在轮到自己的场次时也散去各忙各的。
或许是运气也有守恒定律,在差到极点过后便会否极泰来。宣珮没有想到自己这回的运气居然会好到这个地步。
此刻,她也在忙,然而努力的和众人是两个方向——
旁人打打杀杀热血拼搏。
宣珮嘘寒问暖岁月静好。
不远处,刚结束完对决的云舒逸不可置信地望着宣珮的方向:“她怎么又轮空了?!”
某角落,“一身白”也在喃喃自语,不住催眠自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一个人能好运两次,但绝不可能接连好运三次!
这回金丹组总共八十一人,要是再这样下去,宣珮将会成为凌极宗史上第一个躺着进前十的选手!
纵使他们再怎么羡慕嫉妒恨也无济于事,世界并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对此一无所知,宣珮在这时正立于谢千砚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