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珮眸中闪过狠厉之色:“想当年,我在江湖上也有花名,人称——”
她握紧了杵臼便注入灵力,开始细细地捣:“神杵小池珮!”
两人搭配默契,只是让众人抽出半刻功夫眼花缭乱了不久,即刻大功告成。
应冰吟将信将疑地拨来少许,一剑喂进了随即冲上前端的妖兽嘴中,恰巧它身后便有一头模样大差不差的妖兽,估摸着是一个品种。
再然后的画面不宜观看,需要打上一层马赛克才能展出。
富有冲击力的影像活生生地发生在近前,应冰吟微微失神,却并非因为这个,而是池珮补充的一句话:“不论等阶,不论种类,对于所有妖兽都能适用。”
池知雪挠挠头:“你这话让我想到了话本里的反派采花贼拿着即将下给大家小姐的春天的药,一边阴笑着说道,不论是贞洁烈妇,还是什么什么,只要一服下这种药,马上就会化为一滩春水。”
“......要不帮我一起杵,要不滚。”
“说的什么话,我哪能不帮你。”
池知雪一脸的大义凛然。三步并作两步近前,包围圈再度缩小。这会儿功夫,池时闻已然拿起另外拿出一套工具准备干活。
他们两人也有过药理学的初步钻研,正是再好不过的帮手。一边研磨着,前者一边疑惑发问:“可后一个问题咋说,这可还没解决呢。”
答案被随即发生的意外给出。
撞向身侧的柔软触感让应冰吟猛然惊醒,转身便有温香软玉迎面倾入怀中,她两手抱住了,稳定了身形。
随着甩出的赭黄符箓自尾端向上燃作灰烬,一头鸟兽模样的妖兽也从天空坠落,顷刻间被不知哪来的火舌舔成一团火球,末了连片掉落的羽毛都不剩。
“应师姐,你刚才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痛感后知后觉地传来,应晚凝的脸一下就白了,声调也慢慢变得有气无力,“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多亏我及时发现,不然那怪鸟啄上的可就是你的头了。”
“别说了,”应冰吟面色难看,感受到她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更是扶住了不敢放手,难得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除了心口,你都还伤到哪了?现在感觉如何,还好吗?”
她不问应晚凝伤得重不重,这是明眼就是看出来的事。
她自己虽是躲过了怪鸟攻势,却有人代为受过。鸟喙下嘴够狠够尖利,戳破了前大襟那部分的衣料,连皮带肉地啄去了不小一块血肉。那鸟估计还有不小的毒性,伤口那一圈的肉都变得乌黑发紫。
打脸来的太快,某人方才还在被决绝相拒,现在就听她飞快地改主意,断然说道:“晚凝的伤势拖不得,待会我们就从那处洞穴下山。”
容云川微笑应好。
敢情这人的底线是灵活机动的,家族机密固然重要,应晚凝的安全更是排在前头。
“池珮,你那边进度如何?”
“快了......好了!”
池珮在递去大包药粉时也是讶异,只觉得今天的炼药怎来得如此轻快,也没耗费多少心神,一切顺利的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于无形之中襄助。
鉴于剑术问题,将□□粉散发到方圆十里的艰巨任务由她与池千砚一同承担,但听白刃长鸣一声,随后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而后药粉便如雪子扑簌落下,马上引起了一片轰动。
应冰吟半抱伤员独领在前,众人趁此乘风而去。
池珮眼皮向下,放眼望去,将浩茫林海中的场景尽数收入眼底,只见弥山遍野到处都是成了精的马赛克,行那天地交合的敦伦之事。
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去,事实上,这并非她主动不想看了,而是被边上独御自个灵剑的池千砚忽然拍了拍肩,像是要找她一起看热闹:“你看他们。”
池珮的心思果然就被吸引了过去,好奇地张望。
兄妹俩又在吵。
池知雪说:“你凭什么不让我看?”
池时闻振振有词:“野合?这不合周礼!”
“什么礼不礼的,你之前偷看藏在我枕头下的那本带颜色的书,不是看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了吗?”
“读、读书人的事,能算看吗?那叫鉴赏!”
一道女声横插进来。
“是这样的,我之前还看到过一篇文人做的奇赋,唤作《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语词瑰玮,烂若披锦,文学价值很高。我现在就来一段给大家助助兴。”
池珮清清嗓,正准备开口,冷不丁地又听池千砚轻声道:“到了。”
他每次开口的时机都卡的正正好。
不过也是真的到了。
能算作家族隐秘,这地方果然足够隐蔽,由层层叠叠的大片芭蕉叶掩映着,扒开都费劲,小路既是泥泞又是弯绕。
好不容易走到洞穴门口,周遭枝叶丛生透不进光,黑沉沉地看不见里头具体的景象。池时闻的文学造诣也被勾引了出来,他捋了把并不存在的山羊胡,开启了浅吟低唱模式,语调那叫一个抑扬顿挫:“京华游侠窟,山林隐遁栖。”
池知雪贡献出一颗硕大夜明珠,顿时照明了前路。
她本人在看清眼前景象的同时,大力一拍亲哥后背,拍得后者都抖了三抖:“别嚷嚷了,你见过谁家游仙是在一个白骨窟子里?”
说是白骨窟子可谓是十分贴切。
湿软的泥土中裸露在外的白骨泛着森冷的寒光,整幅骷髅架子横七竖八地搭在一块,倚靠着岩壁,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
论起数量,光是堆在洞穴门口的就让人无下脚处,也不知是死了多少人,死的都是谁,又都是怎么死的。
由于景象太过惊心眩目,众人一时都傻愣愣地怔在原地,鸡皮疙瘩竖了一身。
像池珮这种感官敏锐的,更是顿感有若有若无的阴风飕飕刮来,吹拂的脸与脖子格外冰寒,也不知是的确如此还是心理作用。
很快从惊愕的状态脱身,她先是借着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容云川的神情,发觉这人脸上的震惊与疑惑不能再真。
如果不是演技臻化至境,便是这洞穴里的情况是他也未曾预料到的。
将怀中人的脸庞护在臂弯,应冰吟语调冷硬地给这些枯骨的出处定了性:“恐怕是误入此处却出不来的各家族弟子,毕竟洞穴深长,岔路口又多,初来乍到且手里又没地图的很容易迷失。”
而她是属于初来乍到,但手里有地图的。
并且警惕心还很强,让他们扯块布条蒙住眼睛,禁用灵识窥视四周,然后拿出根长绳,给一人腰上都环上一圈,打一个结,再去环下一个人。
如此下来人人相连,宛如铁索连舟,最前端的绳头由应冰吟在手中攥紧了,以此领路。
众人没意见。
于是就这么摸着岩壁走了下来,一路无话,池珮自是包括在内,直至脚面打个绊,若无池千砚听音辨位及时回身扶了把,恐怕就栽了,而挡在眼前的布条被不知什么勾破了个大洞。
亮光瞬间照了进来。
池珮只想说她真的不是有意要偷看,她只是真的忍不住好奇心,想知道绊住自己的东西。
视线不觉下移,意料之中的白骨出现在视野内,只不过不止于此。
看模样,那是条腿骨,半截静静躺在满地的尘埃里,另外半截应该在的地方被一捧细碎的砂砾所取代。
璀如星辰,耀若天河。
池珮看得分明,那是......辰砂。
错愕间视线又是一转,就见那前半截的腿骨尾端并非全然的骨质,质地疏散,表面有微小的颗粒状凸起,隐隐显出一种奇妙的色泽。
......
雪下纷纷,一连数日。
即便是在休息,合欢宗与大觉寺坐的地界也是泾渭分明,前者嫌后者胸大无脑,遇事单会使出一身蛮力,后者嫌前者不劳而获,一天天的尽想着施展魅术从他们身上捞好处。
对于彼此的领队,他们也给各自贴上了个性化标签。
——妙真大师,看似佛光普照,实则目不识丁。
——清棠少主,看似重度社恐,实则碰瓷高手。
坐在临时筑起的雪椅上,一个大觉寺僧人看着身着合欢宗服饰的一个弟子忽然从蹲姿变作站起,扔掉手中的破树木枝条,兴冲冲地往她自己的阵营走。
不过一会儿,两方的领队集齐在了一块......如果忽略他们之间二三米的距离的话。
其中一侧的修者将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不像个正常人,不知是不是被天气冻的,人还神经质地抖个不停,看着更像是从哪个医堂跑出来的。
稍顷,那人褪去兜帽,露出一张美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脸,她动了动嘴唇,身边的合欢宗弟子递上去一个喇叭放在她嘴边。
在外物的依托下,颜清棠的音量终于达到了正常说话的分贝,声音也清晰可闻了起来。
“同学你好,”她拘谨地说道,“我们宗方才找到了一条线索,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小世界的五条大规则之一,请问你们需不需要?”
“现在到手的规则看起来是个题面,作为交换,希望你们能够找到背后的谜底并告诉我们,谢谢。”
什么?还有交换条件?
大觉寺的佛修交头接耳。
“妙真师兄,别管这茬了,咱们先骗过来再说。”
“就是,反正到手看了就完事了,大不了到时候找不到就不给了,合欢宗那群人还能拿我们怎么样。”
他们的大声密谋让合欢宗众人不满出声:“喂!”
看似经过了复杂的思考,其实脑子里的逻辑树只分出了两丛树杈,一道通往“yes”,一道通往“no”。妙真最后凭着直觉选定了左边,点点头。
那张就压在石头底下,被发现得何止是很轻易、简直就像故意让人找见的纸条,也就此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小世界中增长修为的一切手段都是有效的,请把握住机会。】
“增长修为的手段,那是什么?”
“不知道。”
在这天寒地冻的弓月地界,这么多天下来,众人光看见雪了,就差没得个雪盲症,哪会明白这么复杂的东西。
其中稍微机灵点的几个,选择以其他人的视角打开这个问题,比如说之前看的水镜画面。
四支队伍都错过了池珮两人亲眼见识辰砂的那一幕,只知事后世界核心度又一次提升,无奈水镜无回放功能,所以不知与何有关。
但是,这支檀色二号队却有偷窥到玄九神宫和御兽宗挖到辰砂的景象。
于是他们下意识想到了一点:
所谓增长修为的有效手段,会不会就是这种星辰般的沙砾?
第102章 归家
临近洞穴出口时分出了两条岔道, 一条自是通向空无之境,另一条则是对接枫山结界所不能及的漏洞处。
应冰吟带着众人走了后者。
等池珮回到家族时,首先就是一则喜报传来。
“什么?池珏被打了?”
还有这种好事?!
结合之前在枫山她对池思源做的事, 心里有了合计。
——八成是少主大人妄自尊大的本性犯了, 没调查仔细自己的家庭关系, 这才有了池珏这小子的福报。
前来报信的弟子是个生面孔, 想来是池思源特地派来试探自己态度的眼线。
池珮迅速揉出一副泫然泪下的神情,抬手抹了抹半点水渍都没有的眼角,抽泣着说道:“是谁干的?怎么会这样?不行,我得去看看他伤得怎么样。”
报信弟子回道:“不知是谁,打完人就跑了,好在池师弟伤得不是很重, 只是鼻青脸肿一时很难恢复。”
语罢,两人四目相对。
池珮泪眼婆娑。
听懂了没,打,给我往死里打!
报信弟子眸光闪烁。
他听懂了, 回去就报告给少主, 还得打, 要往死里打!
人前一套,池珮在人后还是同一套,她做足了样子,仰面一看日头正是饭点,于是先去膳堂饱餐了一顿,然后提溜着慰问品登堂入室。
一脚踹开了门板, 她将那颗卤过的猪头重重地按在桌案上, 仔细瞧了瞧伤员的脸:“你们有夫妻相。”
“听说枫山爆发妖兽潮了,”池珏顶着张肿成猪头的脸, 眼神怨毒:“池珮,你个贱人怎么运气这么好没有死在那里,反而活着回来了,真是晦气。”
池珮凑近了,临时开了个罩住两人的小结界,亲昵地招招手:“过来,姐姐和你说说悄悄话。”
她停在咫尺的距离,弯了弯嘴角:“我在等着你死呢。你都没死,我怎么敢,这不得让爹娘又骂我一顿,说不懂得让着弟弟。”
“你!”
“我一直都很奇怪,”池珮忽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为什么每回你生气了都只会撂狠话,而非和我真枪实弹的来一场对决。为什么,是不喜欢吗?”
“......”
当然是因为他修为只及练气,能勉强动用灵力,而那讨人厌的东西已然金丹,有移山排海之能,跨两个境界展开决斗,找死都不带这么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