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特地编的话术，她真的看到了点让人讶异的东西。
这里是秦长老的屋子，窗户没关，最近是大风天，这个点的风更是大的出奇。
那阵妖风一进了门就像是有目的似的，哗啦一下就将不远处小山包似的什么东西上罩着的白布整片掀起。好巧不巧，白布一角还正好卡在了边上的柜缝中。
那样物件的整体面貌瞬间暴露在了众人眼中，并且一时难以隐藏。
秦长老猛地回头，面色微变。
——那是一座神龛。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也没办法。”
回过神，他叹了口气，走到窗台前，摘下两片叶子分别递去：“拿起叶子遮在眼睛前面，忘了它吧，这对你们没好处。”
两人：“......”
跟他们玩“一叶障目”的把戏是吧？
“三天后，你们就要去空无之境了。”
秦长老忽然说道，非常生硬地扯开了话题，但不得不说的确有效，吸引来了利益相关的二人的注意力。
他将白布重新拉上，定定看向他们：“千砚小子的魔气入体不是没有办法，以混沌菩提子为引，寻一大乘期修士为你体内灌满灵力，强行逼出。”
池千砚的事，池珮比他还要上心，闻言便是一怔：“可这十一州中，实力最强的莫过于都督府府主，纵使是他也不过化神而已，大乘境修者闻所未闻，我们又要去哪寻？”
秦长老诡异一笑：“你又怎知，这世界之外不曾有另一方世界？”
不等多问，旋即又道：“珮珮，你通身经脉尽碎，虽不知是何人用何等法子助你勉强维持，但不能完全依仗运气，你需得重塑经脉，而长玉参是唯一选择。”
“这两样东西要去何处寻觅？”
池千砚问道。
“空无之境，亦或是都督府。”
想起最开始的那句惊天动地的跑路之语，池珮挠挠头，目露不解：“不是说要我们卷铺盖走人吗？”
“还不是时候，”秦长老端起茶喝了一口，“最后捞一笔再走，空无之境一次开启只能持续六天，我们离开的时间就定在六天后，届时接应的人员我已寻好，无须担心。”
“最重要的一点，你们务必牢记，决不能忘，”砰地一声，瓷杯被重重地放在了桌上，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射向两人，“小心池思源，他会在千砚结婴的时候杀了他。”
而池千砚如今已然金丹后期，离升上元婴境欠缺的只有一个契机。
“必要之时，可以反杀。”
......
最后一句，池珮没听懂，她只听出来了一件事——
这里头有猫腻。
从房中出来，她在下台阶时向身旁青年比划了一个用手抹脖子的动作。
池千砚颔首：“放心，我不会心慈手软的。”
再说了，他看池思源对池珮也有歹意，这样的危险分子不能久留。
“不是，我的意思是，”池珮诧异地回道，重复了一遍动作，眼底尽是狠厉，“先下手为强，一入秘境我们就先杀了他了事，以免生出事端。”
虽然她从没杀过人......但不就是杀个人嘛，还是对自己有威胁的人，这有什么难的。
没有往日记忆的池珮，连从现代带来的法治意识都荡然无存了。
“......”
三天时间说慢不慢，说快不快，一眨眼就过去了。
六人组原模原样地重新汇拢，除去内里多了一些弯弯绕绕的复杂关系，看起来仍旧一派和谐。
来自六个家族的队伍也全都来了，经过枫山的一同相处，大家不再是陌生人，感情好了不少，一见面便聚在一起热络地聊了起来。
也不知道容云川是怎样应对幕后势力的，即便计划失败也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他一如既往地风度翩翩，温和带笑，气度从容得不得了，还照常同池珮问好，惹来后者狐疑的目光。
唯一有所变化的是应家阵容。
应氏女修三人依旧在，另外三人不知何处去，换来的新弟子看着倨傲骄慢，不大好相处，与应冰吟也有一定隔阂，两伙人站得泾渭分明，中间拉开一条楚河汉界。
池珮对应冰吟抱有一定好感，见到她，主动笑着打了声招呼，后者对待来自他人的好意不会摆出一副冷脸，勾了勾唇，笑着回应，只是笑容多多少少有点勉强。
应乐水和应晚凝就跟左右护法似地杵她两侧，余光注意到，皱了皱眉。
自从出发前一天，家主将应大小姐唤进房中，再出来时她便一直神思不属，问也不说，也不知具体的究竟讲了什么。
她们不清楚，应冰吟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将除却应、容两家的其余家族弟子悉数骗入遗迹中央的地宫，路线图在你手上，之后，你应是明白怎做。”
“很快，越州将要架构起一个崭新的秩序，冰吟，你要知道，你将背负的是我们整个应家的未来。”
家主口中的责任如有千钧重负，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可她真的要这么做吗？
脑际天人交战着，应冰吟不觉咬了咬唇。
第104章 天平
很少有人知道, 应家在很久之前是个纵横三州的强盛世家，只是随着时间长河的流逝，慢慢地才沦落到了如今的境地。
生活在那时且在传闻中已然飞升的应家老祖是个以时空法则为大道的修士。
他就是空无之境的开辟者。
此地说是秘境并不大准确, 它更像是一处遗迹, 埋葬着从前那个时代意气风发的面貌, 兼具老祖宗对小辈的温柔栽培与危机四伏的艰险闯练。
众人暂时没能见到后者, 乍一踏入空无之境，他们便被花花世界迷了眼。
“百灵芨、紫珠叶、天南星......几乎都是罕见稀有的灵草。”
灵草田似有万顷，映在池珮眸底如同碧波荡漾。她发挥了药学学生的本能，一时间眼都看直了，收回视线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药学百草图鉴》，然后发现图鉴中百年难遇、千年难遇的全在这里扎了堆。
万年难遇的暂时还没见到, 可新手村都豪华成这样了，更高阶的还会远吗？
两兄妹没专业到那份上，不明所以，只是看着好友变化不定的神情分辨出他们是来了个聚宝盆, 于是也跟着连连抽气, “卧槽”“牛掰”大呼小叫个不停。
池知雪打眼望去, 立刻就被一丛碧琉璃似的花卉勾住了视线，心里头喜欢得紧，却按兵不动。
该说不说不愧是兄妹，池时闻的审美与她一致，行动力也比她强，马上先下手为强, 摘下了一簇捧在手中, 还未细嗅花香，面前摊开了一只手, 手心朝上。
“分我一朵。”
池时闻拨出一束给她了，但强烈抗议：“就在近前，你怎么自己不去摘，非要抢我的？”
将那朵大花簪上鬓发，池知雪对着铜镜美美欣赏了一番，这才不紧不慢道：“这不是不知道有没有毒性吗？所以得先让时公公试毒，不然伤到我了怎么办？”
“靠！”
不远处，池千砚的目光在打打闹闹的两人身上一扫而过，他早就瞧见了位于风暴中心的那丛水波漾，知晓它一点威胁也无就没插手，因为对池珮那边很放心，所以也没怎么管。
然而另有些事不得不让人在意，于是他奴役了自己的本命灵剑去做灵草收割机，自己不动声色地观察。
放眼望去，铺天盖地的辛勤园丁，他们一边跟不要钱似地一茬茬极速收割，不管是什么都一股脑地塞进储物袋中，一边和同伴商讨着如何利益最大化。
不过说实话，能来到这么片灵草田，他们就已经赚翻了。
从应家近年来逐渐没落的情况来看，空无之境开启的次数少得可怜。历任应家家主也不想这样，在这个世界宗族就是天，谁会想看到自己头顶上的天一寸寸塌陷呢？
导致这一切的就是开启一次家族遗迹的代价太过昂贵，如果不能从里面捞个够，应家只会比开启前还要凋敝。
在振兴家族的宏大愿景与某不可言说的邪恶计划的驱动下，现任家主想到了水滴筹的法子——只要人人献出一份爱，应家就会更美好。
直接联合其余五家分摊属于有求于人，不仅会欠下一份人情，还有让他们狮子大开口的可能，而争夺辰砂矿洞一战的失败正好提供了绝妙的理由。
但其他人不知道，他们正沉浸在满载而归的展望中无法自拔。
留意到万花丛中那两抹交错的颜色，池千砚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高度及腰的虞美人，摘下一片花瓣，凝神静听。
池珮从收获的喜悦中抬起头，一眼望见了美人抚花的景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顿时颜控本性发作，美滋滋地欣赏了一会儿，接着一侧眼，诶，那是——
万花丛中一点绿和万草丛中一点红正在争执。
开头就说了，开辟空无之境的老祖擅长运用时空法则，所以遗迹所在地从表面上看单是一处山脉，而等踏入其中，就会发现里边的空间构造跟山脉八竿子打不上关系。
老祖按照既定顺序将此地全部折叠成了一个个密闭空间，只有找到空间中的机关才能打开通向下一空间的道路。
事情的起因是灵草田中两株十分不起眼的野草。
——也是通往两个不同空间的机关。
新来的应家弟子一手叉腰，一手翘着兰花指放在嘴边：“怎敢麻烦大小姐，此等劳累活还是由我替您执行吧，想来家主知道了也会同意的。”
触发机关越多的人，对空无之境的掌控力就会越强。要与应冰吟争夺空无之境控制权的念头，他已经将其赤裸裸地摆在了明面。
而他的优势说来也没错，家主知道了确实会赞同，因为他就是家主不放心应冰吟而安插在她身边的另一支力量。
应冰吟自是知道，但她一点也不怕，冷嗤一声，反手就拔出了剑指向他：“再阴阳怪气一声试试看，我不介意亲自为你去势，让你成为真正的阉人。”
这女的还是一贯喜欢打打杀杀，应沙茶不想表现出自己怕了，梗着脖子喊道：“来就来，谁还怕你不成，我们现在就老老实实大战一场，看谁才是主宰应家年轻一代的明日之星！”
应冰吟眼神锐利如刀：“拔剑！”
“我拔了！”
“准备！”
“我准备好了！”
“你看那是什么？嫪毐在为赵姬现场表演大鸟转转转？”
应沙茶顿时伸长脖子：“哪呢哪呢？”
——这自然是假的，应冰吟是更偏爱武力没错，但也并非不会运用智谋。
电光火石间，众人只觉眼前一闪，所处空间便换了个样。
群山飘摇，隐于云雾之中，教人看不真切，但脚底下踩着的青石砖块带来的感觉十分真实。
伴随着人群到来的，还有自广场中央缓缓升起的石桌，以及待烟气消散后，显现在视野之中的数瓶白瓷瓶，一看数量，正好能对上总人数。
“还带全自动功能呢，这空无之境还怪智能。”
池珮调侃了一句，警惕心悄然无声地提起，她随手拿起边缘的一只瓶子，没急着旋开木塞，而是先放到耳边轻轻地摇晃几下，沉闷的水声传来，基本可以判断出里头装的是液体。
旁边惊呼出声的弟子印证了这一点：“这味道闻起来......好像是那种可以喝下去就可以提升修为的灵液耶。”
能提升修为？
池珮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回想起了秦长老的提醒——根据久远的资料，每回空无之境出来的人数都会锐减，既然有许多金丹境的弟子最终都留在这里作了肥料，这看似宝藏遍地的秘境又哪有表面上展现的这么简单。
所以，入口的东西不能不让人多加防备的。
其余人，比方说看起来很傻很天真的一干叁水勇者，也都具有起码的提防之心，没人扭开盖子就直接把它当果汁喝了。
应冰吟知道部分内情，但还在因那份沉重的责任感而犹豫不决。
不骗人喝下去吧，万一今后家族在她手中败落，就成了她需要背上的锅；骗人喝下去吧，既是有违她的行事之道，又是害了这些有过同生共死经历的同伴。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考，她选择了折中，在众人踌躇不定之际开了口，就是声调有些僵硬：“这里的东西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最好还是带回家族检验一番，如果是能够提升修为的灵液再服用也不迟——”
应沙茶提高音量，声音很快盖过了这番话，他笑眯眯地说道，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矫揉造作：“大小姐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此次前来，家主可是特地提点过我们，第二空间提供的白瓷瓶中装着千金难买的灵液，服之可洗精伐髓，排除体内杂质，使得修为提升足足一个小境界。”
顿了顿，又叹道：“只可惜这灵液储存条件极高，此前一直在地下的冰窖中保存着，现在拿出来就要马上服用才是，不然便会失了效用，白白浪费一样稀少的宝贝。”
他很好地把握住了人性的紧迫心理，同盟的立场又让这番话语可信了不少。
如此下来，众人果然蠢蠢欲动。
而见识过他与应冰吟干仗的池珮也断定了，这玩意果然不能喝。
她先是传音给了兄妹两人，至于池千砚就不用了，这人聪明着呢，迟疑一瞬，紧接着找上叁水那伙人的领头，不管信不信，反正自己是尽到人道主义的责任和战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