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疑惑地问道:“那时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地就上了托盘,不怕浪费掉那一次机会吗?”
池珮并非莽夫,做事自然是经过了一定思考:“空无之境是应家老祖留给子孙后代的遗迹,即便是为磨炼小辈,下手也不会太狠,让他们自相残杀,否则不就变成养蛊了吗?”
听罢,那弟子恍然大悟:“谢谢你。”
“谢什么,小事一桩。”
池珮摆摆手,留下一个逼格十足的背影。
这绝对是众人驻足最久的一个空间,时间渐渐过去,绝大多数人都已经结束了自己漫长的挑选心路历程,在这一关卡,只要容易知足,不贪多,就能不见血。
只可惜,人性使然,这样的修士并不多。
也慨然,这回集结的队伍很少有这样的存在,要是人人皆能如此,世界上就没这么多杀人夺宝的恶性事件了。
不过,很少。
意味着到底还是有极个别反面教材。
譬如池思源,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典型案例。
池珮在上一关就给他未来的一路惨淡做过铺垫,虽然那液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一边假装自己饮下,实则偷偷倒进了袖里乾坤,一边使用激将法,在旁边阴阳怪气。
诸如“大郎,该喝药了”“你千万别喝,指不定是什么东西呢,涨修为的痛苦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好了”。
正巧赶上修为松动,原地升上了一个小境界,机缘巧合之下,真把池思源没二两重的脑子唬住了,瞪她一眼仰头就哐哐牛饮,还搭进去小弟的那份。
现下,他又在当万恶奴隶主,然而这次是直接夺人性命。
事情还要追溯到池珮的一顿操作那会儿,过后不久,有修者再次对第三条规则发起冲锋的号角,并且基于了第一条规则——掌握好平衡的规律可以保证财富与健康的最大化。
他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承诺提供生肌药粉且有补偿,对方咬咬牙,手起刀落,活活割下自己两只手臂的两大块血肉。
有创新精神的还有另外一位猛人,她是直接对自己下手,自断一臂。
经过合理试验,新的结论被提出:
其一,他人的血肉是增加法宝数目的一项筹码。
其二,天平好像喜欢看到别人自残,自身肢体的残缺程度也是重要的评定标准。
于是池思源笑了笑,朝小弟招招手:“过来。你都拿了些什么,让我看看。”
池绍屁颠屁颠地跑来了:“少主......”
下一刻,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这辈子都再也说不出来了。
利益使然,池思源难得聪明了一回,明白了第四条规则的“可以不止一人”可以理解为右侧托盘上还可以多带一具死尸。
两刀毙命,一道割开了脖颈,一道刺碎了体内金丹。
池绍在生命的最后一瞬将双眼睁得很大,呲目欲裂,手指弯曲,看样子是想掐诀唤出灵剑,可惜晚了一步。
走来时顺便向地上的尸体投去一眼,池珮看到他眼底残留的不甘,同样情绪复杂。
作为狗腿,他指哪打哪,在枫山时不论受到了怎样的对待也依旧只说是自己一人所为,尽管如此,到底还是死在了忠心所向的主子手中。
抬起头,面色恢复往常,她望着池思源的手从尸身双臂下穿过,拖着他往天平的方向走,忽然就笑了一下。
正准备将冷掉的池绍甩上托盘的池思源低下头,面前忽然笼上一片阴影。
池珮那厮笑语盈盈,阻止了他的动作:“别急,我有一个能让你利益最大化的办法,你先听听再做决定也不迟。”
这法子,她不敢肯定池思源会不会喜欢,不过吕后一定很爱。
第106章 反目
池珮取信于他只用了一句话。
“用了我这办法你能收获更多, 届时不如把长玉参给我,反正你本就是单灵根,拿去也用不上。”
池思源狐疑地看向她, 没有应声, 只道:“你不妨先说说看。”
“把四肢都砍了, 独留下一颗脑袋和躯干。”
“......”池思源皮笑肉不笑, “这么好的办法——”
“当然是要肥水不流外人田喽,好歹我们也是同一个家族的,虽然闹了一些小矛盾,但我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你。”
池珮虚假地叹了口气,似有遗憾:“若不是发现这条钻漏洞的规则时,我早就上过了天平, 哪还有你质疑的余地。”
随后扬了扬手,勾搭好的托闪亮登场。
池知雪和池时闻此前一直没有用掉使用天平的机会就是为了这一时刻。
前者高举灵剑,一副要将“大刀向鬼子头上劈去”的阵势。后者张开双臂,满脸写着“粉骨碎身全不怕”。
“怕什么, 这不是还有两个人陪着你。”
看似推心置腹地劝说完毕, 池珮转而操弄起了激将法。
池千砚扫了他一眼, 很快收回视线,不知为何,无端能从这轻描淡写的一眼中感受到不屑:“不必同他多言,再说下去也只是浪费口舌罢了,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份决心。”
话音落下,效果斐然。
池思源的全身开始抖动, 那毫不掩饰的蔑视、鄙夷与嗤之以鼻使得他感到气血上涌, 由主观情绪支配的感性再一次占据驱动行为的高地。
他可是池家少主,众星捧月的少年天才, 当之无愧的未来家主,这群人竟敢搭起伙来侮辱他的勇气,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予以最后一击的是池珮紧随其后的恶魔低语。
“反正你取来的宝物中有一枚回阳丹,只要服用就能恢复原状,原本割断的四肢也都能重新长回来,这么一想根本就是无本买卖,为什么不试试呢?”
好有道理。
就连旁边的托都听得有半分心动,更逞论目标人物。
试!
他这就去试!
“别想耍花招,”由于空间限制,池思源不得已抱着一具死尸盘腿坐在托盘上,斜眼一睨池珮,祭出熟悉的威胁:“你最好别耍什么小花招,要知道,你们的父母家人都在家族呆着,万一我回不去,你们应该是知道后果的。”
侧过半张脸,又对池知雪吩咐道:“记住了,等会同一时刻下手。”
他要靠着难兄难弟的惨样减轻身上的痛楚。
和原生家庭离断绝关系就差一纸明文的池珮点点头。
近亲早已死在妖兽口中的两兄妹点点头。
至于池千砚?
他压根不是池家人,搁这开什么玩笑呢。
因为池思源无法自己对自己下手,所以操刀手的位置留给了池珮。
她低着头轻拍剑身的模样看上去很有欺骗性,娴静恬然,温柔端雅,不然最初前者也不会见色起意,等待铡刀落下的一会儿功夫,视线乱瞟的时候又瞧见了,登时好了伤疤忘了痛。
就在池思源心底又开始琢磨些有的没的之际,利剑破空的声音传入耳中,对应到身上的是惊人的疼痛,魂不守舍马上就变成了魂飞魄散。
他嘶地一声吸气,下意识往伤口看去,只见整只胳臂从根部开始被快准狠地斩下,切面平整,血肉的纹理依稀可见。
之所以是依稀,是因为池珮提供的服务全套且贴心,在碗口大的伤口出现的第一时刻给剑刃拍上一张火焰符加热,然后用烙铁般的温度替他止血。
与此同时,另一侧也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惊叫。
池思源又转过头来。
然后愤怒地发现自己被骗了。
那对兄妹根本就没有手工打造人彘的意思,动静雷声大雨点小,听起来像是被大刀砍了似的嗷嗷叫,实际上那小子连层皮都没破。
池时闻双手捂面,肩膀耸动,地上躺着的一绺发丝标志着一场悄无声息的罪恶的发生:“我举世无双的俊美容颜,我漆如鸦羽的靓丽墨发,我高风亮节的美好品德......这一切,都被你毁了!”
“呜呜呜——”
“少装,要不我现在给你理个光头?”
池时闻马上就不呜了。
池思源却是足足杀猪般地嚎叫了四下,脸上甩满了混合的鼻涕和眼泪,看上去别提有多恶心了。
痛觉在最后的一刀中已经像是一种自发的意识在躯干中流淌,他勉强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询问天平状况:“怎样?”
池珮耐心地回他,眉眼带笑:“你选的数目正正好,让天平的左右两端维持在一个平衡的水准。”
“那就好。”
池思源的神情重回倨傲,朝她一昂首,小弟没了,这下得换个人颐指气使了:“把回阳丹拿来。”
池珮的脚步并未挪动。
她站在原地,一把将池思源从托盘上推了下去。有两道身影飞快地从他身边一闪而过,电光火石间完成了对天平的使用。
现在,所有人都可以满载而归地从第三空间离开了。
然而池珮的盘算才要刚刚开始。
忽略耳边来自某人彘的无能狂怒,她看向池千砚,四目相对,又微微点了点头。
此前她传音问询,问能否让自己将把手中的丹药给他,让他服下当场结婴。
在空无之境中选择结婴有好坏两个方面。
好就好在这是一片拥有独立空间的遗迹,最外层的结界可以削弱部分劫雷的威力,使得渡劫要轻松些许。
坏就坏在空无之境对不同修为的修士有着难度上的区分,各大家族特意选取金丹境的族中弟子进入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池千砚知道这点,但他连问都没问一句,直接就应下了。
轰——
“什么声音?”
有人敏锐捕捉到这一响动。
“好像是......雷声?”
“怎么会?”
两人面面相觑,后者先行提出质疑,“你不会是听错了吧?这是在空无之境中,怎么会有雷声?”
闪电霹雳由远及近,越发大起来的殷殷雷鸣很快证明了这并非个人的错觉。
池珮也在这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事,别在意,就是我师兄忽然顿悟,要升上元婴了而已。”
为了让众人知晓那位师兄何许人也,特地点出姓名:“千砚,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池思源闻言猛地抬起头:“池千砚,你要进阶了?”
后者不闪不避地注视着他:“嗯。”
话音未落,原本形如爬虫艰难地在地上蠕动的池思源嘴中多出一柄小刀,转瞬间便一个俯冲弹射到了近前,惊起一片哗然。
而池千砚早有防备,见他有起势即刻后撤至安全距离,压根不会给近身的机会!
只是看起来又蠢又毒的池少主在这时也变成了一个难对付的角色。
要知道,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从池千砚被带回家族的那一刻就一直在被耳提面命着这一景象的发生。这是他人生中最具决定性的时刻,在秦长老的预测中也与池家的未来具有极大的关联。
他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是自己的父亲收养了被灭门的池千砚,给他吃给他穿给他遮风挡雨的庇护所,他们池家付出了这么多,池千砚在结婴的那一刻被自己杀一下怎么了。
因为有这么多前缀,所以池思源准备得相当周全。
他如今除去一身水得不行的修为,与废人也没什么区别,但由于身份的关系,他还有一身财力,具体体现在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势上。
那是件法器,里边打入了一套元婴境剑修的剑阵。齐鸣万剑中夹杂着空幻虚影,教人分不清哪柄才是真实存在的攻击。
第三空间只有一间屋子这么大,池思源甩出的群攻技能属于无差别攻击,众人躲得躲藏得藏,道德底线低一点的杀人的心都有了。
池思源却是不管这个,报复的喜悦让他一时间想不起还可以控制灵识去取就放在左侧托盘上的回阳丹——他没死,池珮碍于第二条规则不能下手,只是仰着头狰狞地哈哈大笑,笑声癫狂。
场面上,除去池家人,还有两拨人心怀鬼胎。
一拨是应冰吟,她终于下定决心站在了自己家族的对立面,首要之事就是阻止众人按照空间顺序走向必死的结局,见状,她便知道机会来了。
一拨是容云川和应沙茶,容、应两家私下结盟,应沙茶知晓的团灭计划前者也清楚。
眼见自己这伙人还没下手,池思源单凭个人就要把所有人都突突了,两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容云川的头脑要更好使,首先想出对策。
在第二空间中,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各方情况,明白饮下“灵液”的都有哪些人,准确来说,只有池思源一人。
这一点正好可以利用上。
容云川看了一眼同盟,温和问道:“应道友,蜕皮液生效所需多久?”
只可惜在这段关系里,他显然属于单相思。
应沙茶不喜欢容云川,在他看来,这人只不过是比他修为高这么一点,长相好看这么一点,身量长上这么一点,身份高上这么一点,凭什么就是泗陵城中万众瞩目的风云人物。
强烈的嫉妒让他的语气不是很好,抬了抬眼皮,不但没有回答,反而警惕心很高地反问道:“你问这个问题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