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做什么?
当然是更好地杀人。
容云川笑了笑,好脾气地解释了自己的思路。
应沙茶这才爱答不理地说道:“一个时辰,应该已经生效了。”
也就是说,池思源如今看着还像个人,实则也就表面光鲜,如若有铁钩扎进脖颈处的血肉,只需轻轻一拨,他的皮肤就会像是布料一样轻而易举地整块剥落,连着上边印着五官的面皮。
与此同时,池珮动了。
剑阵结束,放下一个大招前需要读秒,她便是趁着池思源展开灵识从储物袋中取法器的空隙动手。
至于思路则很简单,池思源依仗的全是外力,那么把他的储物袋找到拿来不就行了?
数道剑气在他面前一同掠过,池思源原地爆衣。
这是池珮预料之中的部分,意料之外的是,竟然连他的皮都扒下来了。
是真正的物理意义上的扒皮。
吓得她怔了怔,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自己是有杀人的心理准备,而且一点也不怕,但并不意味着能接受这么恶心的画面啊。
只是她下手并不重,有估量过是单纯能撕碎衣服的力道,怎么会导致这样的境地?
池思源也低下头,看着自己一角衣片都没有覆盖的、血肉模糊的半截身体,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应冰吟的声音忽然在一角响起:“快走!不想死在空无之境的就从这边离开!”
池珮扭头一看,她所在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经破开一个黑洞洞的旋涡,大抵是以剑劈开的,毕竟空间承载着法则之力,哪是一个小金丹能轻易破坏的,能打出一个洞来已经是凭一己之力的极限了,所以那裂口小得可怜,也就拳头这么大。
相对应的,应沙茶也站了出来:“别听她的,我也是应家的弟子,三个空间下来大家也都看见了,这里哪有什么危险。”
他长篇大论地废话,试图说服不明真相摇摆不定的众人。
然而前车之鉴就躺在地上苦苦□□,金丹修士的生命力着实顽强,只要不是刺破金丹就死不了,导致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池珮见到自己竟能轻而易举地扒下半张人皮,一瞬间就将此与那所谓灵液联系在了一块,下意识就对应冰吟的话信了七分,将遗落在左侧托盘的池思源遗产全部继承后便飞身而至。
又主动问道:“需要帮助吗?这么点大小应该钻不过这么多人。”
应冰吟与她对望,略显讶异,不过还是很快点了点头:“需要少说十人全力一击,才能对空无之境的时空法则造成影响,从而打乱空间序列。”
十人?
“还有我们。”
旁边探出一个头,是叶瑾,她发现问题的角度与池珮一样,口中也正像往常一样说着让人莫名羞耻的中二语录:“拯救世界怎么少得了我们!”
池珮又回头看了一眼,绝大多数人都聚集在了这里,还站在原地的只剩下环绕在应沙茶周围的二个同宗弟子和容家人。
立场的划分显然已经十分清楚。
时间紧急,容不得磨蹭,应沙茶劝阻不成兴许还会使出一些手段,将他们强行留下。
应冰吟牵头,伸手比划出一个数字:“我倒数三息,时间一到,所有人都要朝向这处空间裂口全力一击。”
三。
池珮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二。
心悸蔓延开来,演变为胸口钻心的疼痛。
“一”字还只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她眼前一黑,被池千砚适时地从背后圈进怀中,继而彻底昏了过去。
第107章 误会
昏迷过去的池珮并非全然失去了神智, 些许残留的意识带着她通向外界,只是混混沌沌,能隐约察觉到外部发生了什么, 却无法思考, 也无法做出半点动作, 哪怕是抬一抬手指。
然而不出意外, 她会永远记住这日——
回荡耳边的声响单调至极,只有大雪纷飞的沙沙声,眼前像是陷入了北方连绵的冬季,有碎琼乱玉断断续续地吹落,但没有一片沾在面颊上。
天地万物终始惟一,时间似乎定格在了这一瞬, 恒久永续。
后来池珮才知道,时空法则被破坏的后果就是空间序列的紊乱重组,所有小空间一下子全部融合成了一个大空间,跳入法则旋涡中的修士会被随机投放到大空间中, 方位不定。
所有人都失散了。
由于池珮晕倒时正好被池千砚接住, 所以被传送到了同一位置。也幸好他们被默认了结对。
别看这地方整得像个荒僻的雪国, 原住民妖兽却很多,光是她一个半死不活的修士被传送来,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死法。
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池千砚不亏平时被“师兄”长“师兄”短地叫着,背着急症发作的小师妹,顶着满身风雪, 孤身趟出千里迢遥。
他寻到一处隐于雪松之下的山洞暂且落脚, 燃起一簇炎炎篝火驱散洞穴内积存的寒气。
池珮便是在此时睁开了眼,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疑问三连:“这是哪?现在什么情况?”
以及在看向满衣是血的池千砚时顿了顿, 迟疑问道:“你还好吗?”
意识回笼使得脑中模糊的经历皆被唤起,想起了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停的部分几乎都是遇上妖兽来袭。
“不必担心,大多都是妖兽的血。”
不等多说,池千砚反过来拧了眉问她,眉眼间尽是关切:“如今感觉如何,怎么会突然晕倒?”
“没什么,”池珮摆摆手,“你还记得池思源嘴里叼着的那柄匕首吗,我在近身时一不小心被划了一刀,如果不是他的口水有毒,那么可能就是他在刀尖抹了点东西。”
“毒解了吗?”
他说着便欲为她诊断,然后就被池珮赶忙将袖子扯了回来:“解了解了。”
池千砚微挑了下眉,不信:“哪种解法?”
“我把毒素封锁在心脉当中了,”池珮羞涩腼腆地笑,“他寻的毒药还怪稀有的,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解药,我也是怕耽误你。”
“无需担心,我有分辨过症状:心口作痛难忍,时有麻痹导致晕眩,伤口乌黑坏死;并有向外圈扩散的倾向。想来那是秘魔毒,赶在彻底抑制不住毒素前寻见雾漫花就行了,它生长于血肉之中,只要还在这空无之境,找到应该不是难事。”
可雾漫花已经很久没有现世,在黑市上有价无市,她没说。
找不到解药会怎样,她也没说。
这事做的和池千砚把魔气锁在丹田属于一个性质,都是方便一时贻误一时。
所以池千砚“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池珮偷偷觑了眼他平静的神情,看不出喜怒,但心里明白这是生气了。原本的语气还很理直气壮,这下便慢慢地弱了下来:“不觉得后边这句话很耳熟吗?我是剽窃你的名人名言。凭什么就你能做出自我牺牲,我不行?”
说到后边觉得找到了理由,池珮重新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双手抱臂瞧了眼他。
山洞的容量不算大,临近洞口的地方点着火丛,两人倚靠着内侧岩壁,彼此挨得极近。她瞧了会儿,心痒痒的像是有猫爪在挠,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他的脸,然后道:“你不许生气,我都没因为你上回做的事生气,你生什么气,哼!”
话音落下就是一扭头,等了会儿又泄了气,既是觉得自己方才的一通话幼稚得不可思议,像是小孩对着大人发脾气,又是想起了对方带着她一个累赘在大雪中走了许久,自己一身血迹斑斑,却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池珮不由地愧疚了。
她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自己,紧接着跳过某个不讨喜的话题,殷勤地关心起了他伤势:“还说都是妖兽的血,那你腰上的伤口是哪来的?等等,先别动,我有疗伤的药粉。”
然后垂下头在储物袋中翻找,池千砚也随之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在这副模样上停留片刻,等待期间冷不丁地就提起来:“我没
生气,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戳我脸?”
池珮脸不红心不跳,绝不肯承认自己是见色起意:“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一时鬼迷心窍罢了,还请你多海涵。”
海涵不了也没事,无所谓,她不在乎——
诶。
池珮的动作停了停,这人刚才说什么来着。
“没关系,”池千砚放轻了声音,没有看她,像是在同自己说话,又像是在接下她的话茬,“只要被这么对待的只有我一个人就好。”
池珮的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池千砚却是不再多说,只是阖了眼,似是要歇息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也不知是何时动了那份心思,只知等发现时已经不可挽回。只是池千砚并不想表露,其中既有对结果未知的害怕,也有几分出自身份的潜意识的退避,即使不论心意能否得到回应,自己都会默默陪伴在池珮身边。
毕竟族中都传言他是灾星,说他克死满门,带他回来的家主隔天就因修为跌落一个大境界火速闭关,接他同住的秦长老没过多久就死了女儿,谁同他挨得近谁就没有好下场。
毕竟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池千砚以前真的信了,没住几天就坚持要从秦长老那边搬出来单住,然后被后者强行留住。直到年岁渐长,心智越发成熟,他很快对这个既定的结论产生了怀疑。
理由不是拒绝封建迷信,而是对三者之间的关联提出了探索。
他想——
不管是想什么,此时都要被意外打断了思绪。
“这木牌,好生眼熟。”
拿出药粉的时候一不小心带出了另外的东西,啪地一声掉落在脚边。池珮弯腰捡起,再度倚回岩壁,趁着火光翻来覆去地看。
普普通通的木质,平平无奇的大小,只有这上面的“长岁平安”四个字显出些许独特,也透着几分熟悉。
池千砚探过头,指尖触及悬在腰间的那块,顿住:“我的还在。”
“所以是有两块一模一样的喽?”
池珮马上顺着疑问进行了联想:“......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如果记忆还在,两人便能知道,他们真的就只是单纯的师兄妹关系,两枚分毫不差的木牌是美其名曰大觉寺主持加持过的护身符,为师叔清黎真君所赠。
只可惜,秘境之灵害人不浅。
池珮低下头琢磨,做出缜密的推断:“你的木牌是父母给与,我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并且我不被亲人所爱,屡遭欺辱,如果说并非亲生,那么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所以——”
她的脑洞大开落在自己身上有时候不会是件好事,池千砚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说,我们是兄妹?”
语罢,礼貌征求他人意见:“池师兄,你怎么看?”
池千砚面无表情:“我建议你闭嘴。”
倘若真是如此,他简直不能想象自己的初恋究竟是恋了个什么。若是硬要在自己是个有悖人伦的出生和暗恋无疾而终之间挑选一项,他宁愿选择后者。
池珮说了声“好”,旋即也默然不语地别过了脸,眼神飘忽不定,心中想法类似。
倘若真是如此,那自己的刹那心动究竟算什么,算畸形的爱吗?
为表感谢,池珮替他敷药,原本在此期间可能还会蓦然升起的旖旎念头,在某种猜测的提出下自是化为乌有。
无言,又是无言。
横亘在两人中间的沉默,很快被对下一步棋路的思考击碎。
空无之境只能打开六天,所以不管里边发生了什么,一切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点终结。这么说来,似乎只要在山洞中躲上些许时日就好,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哪是这么轻易的做法。
进入有入口,出去当然也有出口,不从出口出去就会被困在此地直至下一次开启,而出口估计只有应冰吟或是应沙茶知晓。
再者,遇事主动出击才是他们的作风。
一路人事不知的池珮或许不大清楚,池千砚却是看得明明白白,冰天雪地中矗立着一座庞大宫殿,远看便能感受到震撼,近看还不知是怎样的巍峨。
作为四周不变的风景中的一抹异色,那大抵会是离开的一个突破口,在雪原没能碰上的其余人说不定也会在那里相遇。
池珮问他:“大概有多远?从陆地上走可行吗?”
“往东南方向再行大约十里路就能到了,只是这里禁用飞行法器,想要抵达全靠徒步,而且一路过来,我发现越往雪原深处走,出现的妖兽实力就会越发强悍。
一开始遇到的还只是等同于人修筑基期的六阶妖兽,后来甚至能碰上元婴的,再往后,不是没有可能遇见十二阶的化神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