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很痛苦的。”温柠顿了一秒，轻轻摇头，“而且，习惯改起来很难，可能比做一顿早餐要痛苦很多。”
相较于千佳慧让她养成的其他习惯，做早餐在众多习惯里，实在是不值一提。
沈亦柏笑笑，“觉得难改并且不觉得辛苦的话，那便随你，不过我周内有课早起，可能会抢了这份家务，希望到时候不会对你造成太大困扰。”
温柠摇头，“不会的。”
吃过早饭，温柠开始收拾好餐盘和碗碟，沈亦柏却先她一步将碗碟放进了洗碗机，“去收拾下自己，我一会开车送你去上班。”
温柠手扶着餐椅扶手，下意识推拒道：“不用的，我自己坐公交去就行了。”
“早上没课，给我这个新人丈夫一个表现的机会，好吗？”沈亦柏在洗碗机跟前偏头，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他面上笑的温和问她。
温柠犹豫几秒，点头，“……好。”
八点整，整座城市苏醒过来，宽敞的马路中央拥堵不堪，是温柠每天都能在公交车上见证的日复一日的早高峰。
“我们应该能在八点四十到你办公地点。”沈亦柏见她频频朝车窗外看，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迟到，调出导航看了眼时间说道。
“嗯。”温柠只轻轻应了一声，又把目光放在了车外。
跟沈亦柏同车并排堵在路中央的是一辆73路城市公交车，也是温柠平常上班经常坐的一辆。
眼下那辆73路公交车上挤满了人，这是73路公交车每天的早晚高峰的现状，人跟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连后门下车禁止站立处都塞满了人。
不过今天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夸张，车窗玻璃上都被迫贴了几张男人的脸。
温柠毫不怀疑，如果车顶可以坐人，下一个站点仍旧会有人选择上车。
车流拥堵，速度缓慢，沈亦柏偏头跟着温柠看了一眼副驾车窗外，注意到城市公交车夸张的载人数量，他记起来73路公交车是路过明鹤幼儿园站点的，他微顿片刻，开口问道：“你平常坐几路公交车去上班？”
“嗯？”温柠目光收回来，搁在正前方因为拥堵刹车亮起的车尾灯上，她道：“经常坐73路……也坐19路。”
“外面这辆？”沈亦柏蹙了下眉，思索片刻，道：“这周末空出一天给我，温柠。”
“好。”停了片刻，温柠才轻声问，“是要见家长吗？”沈亦柏让她空出一天给他，温柠能猜到的只有这件事。
“不是，最近父亲陪母亲外出旅游，见家长要等他们回来。”沈亦柏嗓音低醇，他偏头看她，“你需要一辆代步工具，是要你空出一天去看车。”
温柠愣了一会，忙摇头，“不用。”一辆车不是一套化妆品，沈亦柏对她的大方和信任程度让温柠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一辆新车。
“温柠，看窗外。”沈亦柏微抬下巴，示意她看向外面。
温柠下意识乖顺地扭头去看，就见73路公交车起步又刹车，公交车上的乘客也因此跟着前倾后倒，公交车本就人挤人，这么一晃一倒，几乎就是一个人往另一个人身上叠罗汉似得压过去。
“温柠，我不放心你要在这么拥挤的公交车上呆上四十分钟。”沈亦柏嗓音略低，问道：“以前有没有人趁公交车车内拥挤占过你便宜？”
温柠收回目光，张张唇却说不出来话。
沈亦柏温声陈述事实，“你很漂亮，身材又好，普通男人路过都要瞥上好几眼，更不用说公交车上的猥琐男。”
温柠哑口无言。
“我有条件给你提供更好更方便的生活，你可以坦然接受，因为你现在是我的妻子。”
沈亦柏说这话时，手伸了过来，捏住她搁在腿上的左手，指腹一下一下轻压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像是让她记起自己此时的身份。
随后，他扬了扬她带着钻戒的左手，眸底含笑，温和问她，“可以吗？”
温柠不知道该说什么，沈亦柏聪明敏锐，猜的完全正确。
她以前确实频频在早晚高峰期乘坐公交车时遭受过几次公交车猥琐男的骚扰。
有时是摸屁股有时是掐腰也有更过分地顶她的一步裙，温柠忍耐过几次，被顶一步裙那次她气的发抖大声喊了公交车司机报了警，可警察来了，猥琐男耍无赖说车上人多，他只是被身后人撞到才不小心撞了几下温柠，车内监控只能拍摄到车内乌压压的人头，拍不到人的下半身，温柠和警察都没办法把无赖绳之于法，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回家跟千佳慧说起，千佳慧面色嫌弃骂上几句地痞流氓，便握着温柠的肩膀让她转圈欣赏她的身体，千佳慧说都怪她身材太好，说她穿工作服前凸后翘细腿细腰怎么还没有有钱人看上她，说怎么老是招一些没出息的地痞流氓，又说让温柠可以试试多去有钱学生家里家访早点勾到有钱人让有钱人给她买宝马……等等。
“在想什么？”沈亦柏察觉到她在发呆，捏了捏她的指尖问道。
来自指尖的酸麻让温柠思绪拨正，她看了一眼被沈亦柏握住的指尖，那里能感知到沈亦柏掌心的温度，她垂下眸，轻声，“不需要太贵的车，可以代步就好。”
沈亦柏笑着道：“不算太贵，主要是安全。”
温柠对车不了解，听及不太贵，她点点头，“你做主就好。”
车子过了最拥堵的路段，便一路疾行开往明鹤幼儿园，沈亦柏幼儿园大门附近的梧桐树下将温柠放下车。
“下午我得跟学生开会，还需要去一趟研究所，应该没时间接你，你打车回来，不要去坐公交。”沈亦柏在温柠开口前，温声道：“我也不想让我的妻子在晚高峰的公交车上被欺负。”
“嗯。”
*
下午五点钟，温柠把小朋友都送到了家长手中，拿了包包习惯往公交车站点走，但想到沈亦柏的话，她又停在路边，挥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如果是旁的男人说不想让她坐公交怕她被占便宜，温柠兴许会觉得是对方忍受不了自己还没碰触妻子身体就被别的男人抢先了，但对方是沈亦柏，温柠知道，他只是品行端正成熟绅士，见不得她被咸猪手占便宜。
即便是晚高峰，打车也比公交车要快一点。
温柠在五点三十五抵达檀园。
她在车上时就在买菜软件上买了鲜肉和时蔬，外卖比她先到，电话打来时，温柠让外卖员把东西都放在了小区保安处。
温柠上楼时，顺带把东西从保安处提了出来，东西不多，堪堪塞满一整个中型购物袋，她提起来不算太费力。
输入指纹进了沈亦柏家里，温柠坐在玄关处换鞋子时，给沈亦柏发了微信。
一颗酸柠：【方便告诉我几点回来吗？】
半分钟后，沈亦柏回复了过来。
Syb：【六点四十左右，饿了自己先吃饭，不用等我。】
一颗酸柠：【嗯。】
沈亦柏回来还需要一些时间，温柠不用着急做饭，先把房间打扫了一遍。
其实没有多少脏东西，沈亦柏的家干净规整到像是一个洁癖患者居住的房子，尘埃和垃圾几乎不存在这个家里。
温柠简单用吸尘器吸了一遍地板，路过主卧时，看见沈亦柏卧室脏衣篓里两件穿过的家居服，她犹豫片刻，走了进去。
把脏衣篓抱了出来，温柠走到阳台，先打开洗衣机，把两件家居服连同洗衣凝珠一同扔了进去，最后看着里面那条灰色四角内裤，她扭过头，视线偏移，落在脏衣篓外。
几秒后，她视线又挪过来，耳朵稍稍热了一点，她伸手拿了起来，丢进了墙壁上挂着的内衣专用洗衣机。
衣服洗好烘干，温柠把沈亦柏的家居服和平角内裤折叠整齐，放在了他的床尾。
温柠习惯做家务，也是千佳慧日复一日地教导，她的眼里不能有任何脏乱差的地方。
晾晒好衣物，温柠看了眼时间，下午六点十分，沈亦柏还有三十分左右回来，她拿了围裙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两素一荤一汤，温柠花费了二十七分钟左右。
她把热菜端出来放在了餐桌上，摆好了餐具，便摘掉围裙，进了客卫整理妆容和衣服，一切都很妥当后，温柠便去了玄关处等着沈亦柏回家。
被千佳慧日复一日教导规训出来的这些习惯，温柠如果强迫自己更改，也可以一点点改过来，甚至就在刚刚，温柠想到自己已经离开了千佳慧，做晚饭后在玄关处等丈夫回来这个习惯，她可以逼迫自己不去照做，但温柠不知道自己不照千佳慧教导的做，她在沈亦柏回家时能做什么。
是回自己房间待着，等待沈亦柏回家，她也不出门打招呼？还是在客厅坐着，沈亦柏回来，她象征性地点头示意？
温柠觉得这些都不礼貌。
思来想去，她还是按照自己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等在了玄关门口。
沈亦柏在六点四十五到了家门口，他输入指纹开了锁，推开大门，视线所及是一双肉色丝袜包裹的纤细小腿，他愣了一秒，抬眸看去，就见一身工作服还没换下的温柠面朝他站在玄关处。
晕黄灯光下，温柠粉面桃腮，妆容得体，连微卷的长发都柔顺地垂在胸前，一副将要出门跟好友约会的精致模样。
“要出门吗？”沈亦柏迈进玄关，才问出口，察觉到手上提着的电脑包被温柠接了过去，他侧眸看温柠，下一秒，温柠把电脑包放好，又来摸他领口的领带。
“没有要出门，在等你。”温柠手下没有一点不熟练，打领带解领带，千佳慧教过她无数遍，她不是一个生手，垂着眸，动作轻柔却干脆利落便解开了沈亦柏的领带。
“温柠。”沈亦柏握住温柠在他领口解领带的小手，深邃的眼眸中带着探究，他嗓音仍旧低醇，“为什么要做这些？”
沈亦柏感到奇怪的是，温柠在这方面太过熟练，丝毫不拖泥带水，像是在家里做过无数遍，但她平常那么害羞的一个人，在玄关这里解他的领带，脸不红气不喘，几根葱白修长的手指翻飞间，便将他系的规整的领带解开了。
温柠闻言顿了下，没有挣开沈亦柏的大手，她低眉顺眼说：“以前很习惯在玄关处等我妈，至于解领带——我想你回家了，领带松开会放松一些。”
沈亦柏眸底微深，仍在探究，他把温柠的这些行为往早上提及的代步车一事上想了，他温和地问，“不是在讨好我？”
温柠摇头很快，“不是。”
沈亦柏笑着道：“能抬头看着我吗？”
温柠便抬了头，一双弧度饱满的桃花眼跟沈亦柏对视。
“真的不是讨好？”
“不是。”
沈亦柏看见她一双眸子里除开坦诚，什么也没有，他眉间略略和缓，大手松开温柠的小手，绕过温柠，坐在玄关凳子上换拖鞋。
“没有就好，温柠。”沈亦柏缓声道：“你的习惯好像很多，PPT上好像不太全，方便的话可以都一一告知我吗？我下次见了也不用过于惊讶。”
温柠安静了几秒钟，沈亦柏不知道的习惯还有一个，是关于夫妻床事，也是千佳慧教她的，但她不想说出来，很羞耻丢人，她低头，提起沈亦柏的电脑包，轻声道：“没有很多了，等我们再熟悉一点，你就知道了。”
沈亦柏换好鞋子，跟在她身后往客厅里走，听出她不想说，没有勉强她，“好，那等我们再熟悉一点。”
餐桌上三菜一汤还冒着热气，沈亦柏坐下，尝了几口清炒绿笋，他赞道：“温柠，厨艺不错。”
温柠轻轻抿唇笑了下。
“所以在我回来前做好晚饭也是你的生活习惯吗？”
“嗯。”
“以后觉得辛苦，就不要亲自动手了，厨房油烟重，对皮肤和肺部都不太好，尤其你还是女孩子。”
温柠刚想开口说习惯。
沈亦柏却像是未卜先知，他一双深邃眼眸看向温柠，温和地道：“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温柠，而坏习惯没有保持的必要，你可以从明天开始更改，下班过后，跟同事约逛街美甲做头发做spa来打发时间，而不是待在家里，为令丈夫心生愉悦而全身心服务丈夫。”
温柠愣了愣，一时没抓住重点，她讷讷地问，“你……不开心吗？”
千佳慧说男人几乎都喜欢妻子这样，所以千佳慧一直坚定不移地将她往这方面培养，让她用几年时间养成一个肌肉记忆格外深刻的习惯。
“温柠，我很开心。”沈亦柏见她呆滞模样，他搁下筷子，微笑道：“没有一个男人疲惫着回到家看见像你这么漂亮可人的妻子站在门口迎接自己会不开心，但是温柠，你没懂我的意思。”
温柠也轻轻搁下碗筷，一双湿漉眸子安静地看向沈亦柏。
沈亦柏说：“我觉得你的习惯有些违背本性，你今年才二十二岁，正是年轻张扬该肆意生活的年纪，但你习惯为两人准备早饭，习惯在对方还没下班时做好色香味俱全的晚饭，习惯在玄关处妆容靓丽等待对方……你这些习惯不像是为了取悦自己，倒像是为了取悦别人。”
“如果刚才在玄关处，你妆容精致衣裙漂亮是为了出门约会过夜生活，我才会觉得这是你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正常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一个贤惠完美的妻子陪我吃晚饭。”
“你不希望我陪你吃晚饭吗？”温柠问道。
“没有不希望。”沈亦柏俊美的面上含着温和笑意，“但我更希望我二十二岁的年轻妻子自由快乐不受约束不用习惯取悦旁人而永远习惯取悦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