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今日能拦住我,明儿却也未必。我自当效仿先贤,留下自白书,若能感动苍天,兴许可达天听!为我正名!”
“那我这条命也死得其所了!”
刘夫人懵了!达天听!那不就是告御状么!
她是来劝人的!
怎么道逼死了她!
她正要再劝,只听门轰然开了,一道人影闯了进来,来人持剑而来:“何人要伤我阿姊?!”
正是林铎。
刘夫人被长剑晃了眼,差点晕过去。
一个玉簪是要自尽也就罢了,这又来了个长剑!可不像是自伤用的,倒像是要杀人!
刘夫人往里使劲缩了缩:“这个哥儿,有话好好说…”
林铎横剑护住黛玉,冷声道:“阿姊莫怕,我虽还小,但也不会任由旁人欺负我们两个孤儿!我带阿姊上京,去敲登闻鼓!去告御状!”
“凭什么要我阿姊抵命?咱们去宫里辨别就是!”
“可怜林家世代忠骨,如今尸骨未寒,就要被逼死嫡亲血脉!太上皇同圣上父子情深!定然见不得这样的事!阿姊放心,咱们有万民伞!无人敢拦着咱们进京!”
林海去了,竟有百姓送了万民伞!
刘夫人顿觉大事不妙,这已经不是谁死谁不死的事儿了。
若是这对姐弟真的进了京城,敲响了登闻鼓,一切就都瞒不住了。
还会牵连她的夫君,甚至她的娘家!
那才是得不偿失!损失大了!
她何苦给别人背锅!
更何况她夫君叮嘱过,不可同这个林铎硬碰硬,这个小孩儿手里有萧逸给的侍卫!厉害的紧!
于是她赶紧道:“林姑娘,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再瞒着你了!我先给你赔个不是!”
“怎么?这话是你胡编乱造的?!”林铎冷哼,长剑比划了两下!
“不不不!”刘夫人下意识护住了脸。
“这话岂能是我编的!我只是传话来的!只是旁的话的确是老太太的话!最后一个,是荣国公府二太太的话!”
黛玉心中冷凝,果然是。
外祖母再怎么样急切,也不会拿这话刺她。
把宝玉同她亲近,挂在嘴边记在心里的只有那位二太太。
可她从前都是提点自己同宝玉远些,如今这是为了林家家产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也不知她心里可是还委屈呢!
黛玉顿觉恶心的很。
林铎来了,她不必再开口,只哭。
“你攀扯老太太不成,还攀扯二太太?过一会儿岂不是还有旁的?!”林铎冷声呵斥,显然不信。
“并没有旁人了!真的是二太太,不然我也不会得知这个的!”
“且我还有宝玉一物,是二太太让我交给姑娘的!”
黛玉听了,恨恨的别过头去。
刘夫人还未取出来,林铎的长剑就猛的刺进了旁边的软枕。
“啊!”刘夫人顿时吓得大叫!
第62章
“你也是官眷, 岂能不知律法一二,你这污蔑之罪,若荣国公府告你, 那可是不轻的!人家府里可是比你有体面?!”林铎冷冷的看着她。
刘夫人惊慌的趴在炕桌上,连连摇头:“我并未污蔑!”
“证据呢!可不要拿出孩子的东西来糊弄我们!且衙门对证, 也是需要证词画押的!你这空口白牙!莫不是诓我们姐弟年幼无知?!”
“证词…证词…我有…有, 我还有她家送的珊瑚盆栽, 还有两座金碧玲珑灯!对…我有那两座灯!那是有数的东西…”
刘夫人有些无与伦次,几乎快只剩了本能的求生欲望。
她已经顾不得想,林铎是不是敢杀她了,那明晃晃的长剑, 已经刺在了她的心头。
“既如此,就有劳夫人把证词写下,也好还夫人清白。”黛玉温声道。
“雪雁,笔墨纸砚。再端一碗参汤给夫人压压惊。”
黛玉又看向林铎:“我也就罢了, 见惯了你这些, 可夫人家里是文臣, 哪里经得住这些?你把东西且收一收可好?”
林铎看也不看:“刀剑无眼,阿姊莫要说了。”
黛玉只好垂眸不语了。
刘夫人鼻涕眼泪的冒了出来, 眼见着黛玉求情无果,但好在林铎也没有再挥舞的意思,她小心抽出帕子擦了擦脸, 还没细想什么,就见雪雁端了参汤来:“夫人请用。”
刘夫人犹豫,林铎的剑动了动, 她立刻端起碗喝了下去。
倒是一股热流,浑身暖了许多。
雪雁立刻奉上了笔墨纸砚。
刘夫人颤颤巍巍:“不知我该…”
“不不, 我知道如何写。”
也许是参汤管了用,刘夫人虽然人战战兢兢,但字迹不见颤抖,她写了一页纸来,递给雪雁。
雪雁呈给黛玉,黛玉看过,又给林铎。
林铎皱眉:“写成这样…”
“不瞒哥儿,我读书不多…只勉强认得几个字罢了。”刘夫人赶紧哭道。
黛玉又小心开口:“阿铎,条理已经清楚,再加上刘夫人家的东西,也当清白了。”
林铎冷哼一声。
“画押吧。”
雪雁立刻上前打开了印泥盒子,刘夫人自己按了手印上去。
然后瑟缩着看向黛玉:“姑娘,我身子不适,可否先行离去?”
黛玉点头:“夫人辛苦。”
刘夫人不敢看林铎,自己挣扎着爬起来,就往外走,林铎却在后,冷冷来了句:“你家大人还在后院,夫人不去看看?”
刘夫人身影顿了顿:“男人自有男人的大事,我一介妇人不敢惊扰。”
说罢,又急急往外走。
林铎也抬腿出去,同侍卫吩咐了一句。
然后方回来,也不坐,拉着黛玉往书房去:“让人把东西都换了罢,那炕桌直接扔了就是。”
“嗯。”黛玉朝雪雁颔首。
雪雁出去吩咐了婆子忙活,自己端了水,给黛玉重新梳洗更衣。
窗外侍卫扣了两下窗,林铎道:“去吧。”
黛玉刚好回来,瞧着外头人影不见:“你让人去拿东西了。”
“嗯,不过这个是去拿那所谓的宝玉之物。”
黛玉听了,一阵心闷。
“无耻之人必然行事无耻,今儿算知道了。”林铎道。
“哦还有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位刘夫人我还以为会不会是个烈性女子,好歹拼死一搏,闹一闹也好,结果…呵。”
“阿姊,你说她方才可有…要不把榻也给你换一张的?”
“还是换了罢!”
“闭嘴!”黛玉被他的话弄的也顾不得心闷神伤了,“你这话一出,不换我怎么过?”
林铎赶紧哄了哄,又让侍卫去抬新的榻去。
黛玉歇了会儿,同他饮了点清茶,方道:“你该去处理那头才是了。”
“不用处理。门我未锁,他们好了自然想走就走。”
若想说他家拘禁,也是没理由的。
“至于那一下穴位,就是仵作验伤都验不出来。”
黛玉点头:“你心中有数就是。”
“我这头无非是让人瞧不出咱们姐弟的深浅,让她们不会因此生惧,起了更深的防备之心,只是,你那边这样轻飘飘的,上头那位却未必满意。”
借刀杀人。
人还没动着呢。
“我知道的。”
“已然有了点想法,需得再琢磨琢磨。总归不能让他们闹了灵堂。”
“嗯。法子还要不能过于不好——”黛玉暗示。
“我懂。”
“要我不能像只羊,但还不能完全成只狼,最起码吃肉前先给自己遮块布,别溅了血,湿了毛。”林铎冷哼。
黛玉都快习惯他这样没个正形的话了:“话糙理不糙,你心中有数就是,那便快去忙罢。”
“我也歇歇。”
“嗯。”林铎没有多劝,只看了她一眼,便离去了。
黛玉原处怔了一会儿,才让雪雁扶她去床上歇着。
“姑娘,还未到午膳时辰,姑娘睡小半个时辰略眯一眯眼,可好?”
“嗯。”黛玉一瞬间觉得累极了。
去了床上便睡了过去,雪雁心疼的看了她两眼,放下帘子,就在旁边掐着时辰守着。
林铎先去灵堂上了香,然后才回东厢房,令七带着令九等在那里。
“令七要给你——”林铎话到嘴边停住了。
“不好说这些了。”
“总之,令七要坑你。”林铎一脸正义。
令九斜了令七一眼:“谢公子提点。”
令七委委屈屈:“公子…”
“暮鼓晨钟没有是非观,不懂的什么是信用。”林铎补充。
令七更想哭了:“公子,求放过…”
“绝地逢生才更强,安逸让人早死。我是为你好。”
令七顿时被打了鸡血:“公子说的有理,你们这些鳖孙子,放马过来吧!”
令九?!!
还真羡慕这个傻子啊!
公子提点,是为他好,不进则退。
不过好歹他也入了公子的眼了。
“你办的差事很好,后续的让别人负责,不过功劳是你的,你指挥便是,令字辈你挑两个,另外再给你一队人。”林铎这话就是对令九了。
令九一喜:“谢公子夸赞!”
“眼下,还有个差事,新上任的扬州知府,同这位新上任的巡盐御史,能不能折腾点不共戴天之仇出来呢?”
“不共戴天?”令九道。
“对,最好一出林府这门,俩人就要见个生死。”
“公子,不共戴天之仇,也不太多…这要不就是杀人全家,要不就是伤人子孙,再就是侮辱后宅…”令九道。
“那就一事不劳二主?那位还没走远…”令七接口道。
“我去做罢。”令九已经心领神会。
“停!”林铎摇头。
“你们这都些什么馊主意!”
“那些都是官员,朝廷命官,怎么能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令七令九对视一眼,很是为难。
公子自己要的不共戴天…
“罢了罢了,小爷今日教你们什么叫兵不血刃,借刀杀人,两袖清风,人面兽心!”
“教这么多吗?这么多招都用他俩身上?那还不如捅几刀痛快吧?哦!我知道了,公子还想教我们一个:生不如死!”令七一脸了然。
林铎!!
我先让你生不如死好不好?!
“放屁!我教你们的这些,正是他们的为官之道!”
第63章
令七令九啊了一声。
“狗官!”
林铎冷声:“为官者大多如此, 风气已成,不合群的如何混下去?”
“林大人这样的已经极为难得了,既能成为上位者得用的亲信, 又能不被同僚排斥,又对百姓有善念人心, 方方面面周全好, 可见其之心智。”
林铎说完, 忽的想到了什么。
“林大人不知是否留下手稿?其价值似乎并不输夫子。”
“我去林大人书房。”
“你们——”
“罢了,你们听我说。”
林铎嘱咐了一顿,又去问黛玉醒了没有,黛玉刚好被雪雁叫起了, 没什么精神,甚至道午膳不必准备了,一碗汤就够。
雪雁正劝呢,听林铎来了, 一喜, “姑娘, 您当陪大爷用一些。”
“怎么?饭都不用了?”
“伤人先伤己?”
“那我岂不是要绝食个两日?”林铎一连串的话来。
黛玉不想同他辩,只问:“看得出是想出好法子了。”
“不止如此, 是忽的想到了,咱们该自己去整理一下林大人的书房。”
“管家这几日在往箱子里头装书,想必还没有尽弄完的。”
本来府里东西就不是七日能弄完的, 故而林铎的打算是重要东西先收了,比如黛玉的东西——林铎的倒都是带来的,并没有尽数打开, 直接再带走就是。
再就是林海的书房,要尽数带走, 包括家具。
旁的东西就等着林庚带人收拾妥当直接送上船去,自有人在京城接。
他们也算是轻装简行了。
“好。”黛玉点头,直接应了。
前几日是顾不上,眼下既然林铎想到了,那定要去的。
她亲手收拾,也是对父亲的一份尊重。
时至今日,她方真切的觉到,父亲已经彻底离去,也真切的从悲伤中抽出来,想用另一种方式怀念父亲。
“哭,是无济于事的。”她自己道。
能做的事很多,哪有空去哭呢?
“偶尔也是要哭一哭的,夫子总说,头里的水太多,才会笨,哭一哭,就会流出来一些…这话太荒唐,但阿姊常哭,又如此聪慧,可见也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