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殴打朝廷命官!当诛!!”
贾琏听着,也不着急,等着他骂的差不多了,才道:“刘大人歇歇,咱们先改变处境才是当务之急。”
“不过大人放心,甄家同我们家是世交,知道我来林府祭拜,说是过会儿也来,也是他家长房嫡孙,若见不到我,定然会寻的。”
“大人是孤身来的?”
刘大人喘着粗气:“我奉旨上任,一家老小都到了。”
“我夫人乃永昌侯府嫡女,如今也当进了后院了。”
“原来是永昌侯府?两家是有往来的,您家老太君做寿,我家内子去过,还得过老太君几句夸赞。”贾琏道。
“比不上宁荣二府的显赫啊!还有两位史侯爷,听说王大人即将调任?”刘大人缓过神来也开始攀关系。
“叔父大人的确得了调令,还未启程呢。”贾琏笑道。
刘大人一拍脑袋:“原来哥儿就是娶了王大人嫡亲侄女的?哥儿果然一表人才。”
他头都转不过来,这话也够假的,不过好在俩人的关系是攀了上去了。
贾琏来了精神,压低声道:“我是晚辈,拜是应该的,可大人——大人今日受辱,我看在眼里,实在心痛,大人若拜完也就罢了,偏偏没有拜完…这冲撞了…听说,不利于子孙啊…”
“大人家里几位公子了?”
刘大人又气的直发抖了:“我只两位嫡女!”
贾琏啊了一声,“大人节哀。”
刘大人又开始新一轮的骂,还是那几句,告去太上皇那里。
永昌侯府也是太上皇的旧臣。
贾琏心中一笑,不再说话。
外头,也有人等着,见没有话了,一个打了个手势,另一个抽身离去。
自然是去禀告林铎,林铎听了一挥手,让人下去了。
然后抬脚又去了黛玉那里。
把话同黛玉一说,然后冷哼:“这是借刀杀人呢。真不地道,也不知给我多少报酬的…”
太上皇的人,圣上如何会愿意他在这个位置上?
“如此,我们的猜测那就八九不离十了。”黛玉道。
“他家夫人,已经让人来请过我了。”
“说是去后院一叙。先前同我母亲,也算手帕交。”
“哦?对你这是想走哄骗路线?对我就是想欺辱?”
“这有点意思。”
“欺你是想让你气而冲动,然后让咱们落于下风,哄我,想必是得了什么人所托。”黛玉声音渐冷。
到底林家这些家产,让人欲罢不能呢。
“到此,咱们也差不多明白了,就是激怒你,最好夺了你在林家继承权,或者让你犯下大错,根本无瑕拢住资产。”
“那时候,我做不得主,但自有人可以为我做主。”
这不就来了么。
林铎冷笑:“这算盘虽然是在京城打的,可咱们这里听的清清的,可见太响亮了些!”
“甄家想要我的命,荣国公府想要林家的财。各取所需,合作愉悦!”
黛玉起身,“我倒是无用的一个了,只是个花瓶摆设。”
“一花瓶砸脑门上去,也会死人的。”林铎道。
黛玉??!!
“我是说,阿姊厉害着呢!他们居然敢小看阿姊。”林铎赶紧补救。
“我未曾言语,他们小看也就小看了个可某些人,张牙舞爪的蹦跶了许久,还是被人小看,真是可怜!”
林铎做了个手势:我错了,我闭嘴。
黛玉哼了一声,唤雪雁给她更衣洗漱。
却不是打算去后院。
既然想哄她,就自己来罢,悲伤过度的人如何去后院行走?
林铎回去也无事,看黛玉收拾妥当了,又巴巴过去看她准备抄经,他磨墨。
“怎么?想问我打算如何?”黛玉提笔不落。
“写纸条?”林铎道。
黛玉颔首,取纸给他。
两人各写一张,黛玉是:“稳而不动,混淆视听。”
林铎写的是:“反手杀之。”
“得,咱俩写出了一个连环计!”林铎道。
黛玉两张纸条拿在手里,想了想:“需得小心。”
“自然。他们小看了咱们,倒成了咱们的优势。”
两人对视,心领神会。
然后不再言语,郑重抄经。
抄完六页,黛玉停笔,就听雪雁进来道:“刘夫人往这里来了。”
“知道了。”黛玉点头。
林铎也不着急离开,帮黛玉收拾书桌,一边道:“阿姊可觉得这样的日子难熬?”
黛玉知道他是何意,轻哼一声:“最后一次听这话了。”
若说难熬,现在回想荣国公府的日子才是难熬。
她已经不敢想象,自己若在那里一辈子,会如何了。
同林铎携手而行,虽然惊险,瞧着也似乎很不安稳,但她却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有自我的存在,自我的价值。
不是谁的附庸,不必仰仗谁的庇护,甚至不必拘泥于闺阁之中,男女之分。
这样的日子,才是不枉来人间这一趟。
林铎做了个闭嘴的手势,识趣的离开了。
第61章
林铎临走, 留了两个侍卫伫立黛玉的门外。
雪雁对侍卫已经习以为常,虽说从未有人站在黛玉门前这样守着你但如今府里非常时期,大爷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因而并没有作何反应, 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便带了那位刘夫人进来。
刘夫人心中揣度:这林姑娘竟然被侍卫看管着?
心中的说辞又多了好几句出来。
因而一绕过屏风, 见到榻上半偏着身子的黛玉, 便急切的奔了两步, 悲声道:“好孩子!我总算见到你了!”
黛玉泪眼朦胧,好像茫然无措的抱过一个软枕。
因而恰恰挡住了刘夫人的拥抱。
“夫人请坐。”黛玉哽咽道。
刘夫人扑了个空,只好坐在对面,想拉黛玉的手, 但黛玉正抓着软枕呢,手里还有一方帕子。
她只能声音悲切:“好孩子,你兴许不认得我,但我却是知道你, 我同你母亲, 也是自小一处玩耍的。”
黛玉想, 若不是她在荣国公府住了两年,都不见家里的姐妹们见外人, 她兴许还能信上两分。
可见外祖母的行事如此,自己的母亲如何能同外人整日玩耍?能与史家姑娘,王家姑娘亲近些便已经不错了的。
黛玉因而只哭:“我父亲初丧, 我满心都是怀念父亲,悲伤之深,竟一时顾不上母亲了, 是我不孝,夫人提醒教训的是。”
刘夫人??!!
我不是!我没有啊!
这这这这!
这怎么就成了这个意思了?!
可不能让她误会!
刘夫人赶紧解释:“你这孩子!怎么如今这样小心翼翼, 我不过是想同你说,你我之间,亲近的很,怎么你就怕了的?”
“你外祖母可是说,你在国公府里,可是肆意的很呢!姐们们里头,你是头一份儿的口齿利落!怎么这才几日…”
“我可怜的孩子啊!”
她还没哭出来,黛玉却眼泪顿时更凶了,“夫人这是从何处听来的?外祖母怎么会如此说我?我在荣国公府,是一步也不敢错,一句也不敢多说,唯恐旁人笑话了去,怎么就肆意妄为了?难道我定要造个笼子将自己塞进去才算不碍事的么?”
“若论口齿利落!那谁及的上凤姐姐的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可她管家劳心劳力还有人嚼舌根的…如此说来,我一个客居的女儿家,指不定让人怎么编排了呢…”
黛玉摇了摇头,帕子遮住半张脸:“若不是夫人告知,我怎么知道…外祖母是嫌我了么…那我来日,必然去赔罪的,三节两寿只送礼变心意便是了,定不去叨扰的!”
刘夫人??!!
我不是!我没有啊!
这这这这!怎么就成这样了!
刘夫人的节奏乱了,她整了整呼吸,只当黛玉敏感多思,这点儿老太君也提过的,但到底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孩儿。
哄一哄就是了。
于是又温声道:“你这孩子,你外祖母如何疼你,你自己难道不知?她心尖上的头一位就是她家的哥儿宝玉,但自从你去了,心尖尖上的可不就是你了?吃的用的,住的,哪个比宝玉差?府里那些姑娘先不说,同你一样客居的宝姑娘,可曾有这份疼爱?”
“可不能这样误会你外祖母,她老人家心心念念着你,姑娘忍心让她伤心的?”
“我可听说,老太君竟想你想的病了,梦里都唤玉儿呢!那宝玉都哄不好的!府里都说,给你来个信儿,让你知道老太君的思念,不说旁的,就厨房里你爱的那道殷香豆腐,老太君日日都让人做,就怕你回来时,不能立刻吃到!”
黛玉!!
能别提豆腐么?
荣国公府重油重味,她吃不大习惯,只有那个豆腐,清爽可口,但现在有满桌子的符合她口味的菜,顿顿不重样,她怎么可能还会怀念吃的快吐了的一道豆腐?
但现在,豆腐还是次要的。
黛玉继续哭腔,声音弱弱的:“让夫人笑话了,我空着手进的荣国公府,纵拿了笔墨纸砚,新书画册,也不值什么,只是我的小小心意,然而旁的只能用荣国公府供应,不比宝姐姐,吃穿用度都是自己的,一应不走荣国公府里去,还给那府里下人两份工钱。两相比较,我倒是小气了。”
“本想同父亲提及,总要答谢补偿外祖母,但回来父亲病重,我岂能给父亲添乱?如今夫人提起,我正好拜托夫人,这里有我的一点子谢礼,劳夫人代为转交外祖母。”
黛玉亲自起来,拿了一个首饰盒,推了过去。
刘夫人再次愣住!
她想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这是要拿首饰抵债?
啊呸!什么债?!
怎么就成了债了!
“我的小姑奶奶哎!你这个傻孩子!你外祖母还能缺你这点东西!她可是放了话的,她的东西,半数是你的!”
我听着都眼红呢!贾老太君可是半生富贵!
那私库!想想就知道了!
刘夫人自以为见过世面,但侯府到底比不了战功赫赫的国公府,贾老太君送的礼,可重的很。
不过,刘夫人也不傻,她当然知道这话就是诓人的,就算不是,用半个私库,换林家所有家财,也划算极了,更何况——
刘夫人不露声色的打量黛玉,老太君,未尝没有旁的意思,这家产,总归都不会落了外头去。
黛玉一听这话,赶紧摇头:“夫人莫要吓我!父亲在上!我断没有承受这样念头的!”
“你这——”
“夫人当知道,外祖母疼人,那是从骨子里疼,不然也不会我二舅舅居正堂,只是,大舅舅二舅舅到底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嫡亲兄弟,彼此不计较也就过了,京城也没人敢说三道四的。”
“但我一个外姓外孙女,断没有越过府里正经小姐们,去要外祖母私库的道理!那岂不是会被戳着脊梁骨骂?府里的人儿还有哪个肯见我?”
“外祖母能同夫人说这样的话,想必是同外祖母十分亲厚,还请夫人劝劝外祖母,莫要给我平添罪名了!”
“这话一出,覆水难收!我竟再无法入那府里去了!”
刘夫人惊的都要麻木了。
这姑娘思维清奇,但偏偏又好像很有道理?
让人无从反驳。
她若是贾老太君,都该羞愧了!
现在看来,再说下去,老太君的目的达不到,人就得罪的透透的了。
她咬了咬牙,最后挣扎:“这话老太君自然是偷偷说的,旁人一概不知。”
“还有一事,也是老太君偷偷说的,信里恐说不清楚,故而让我定要当面说与你:那薛家,已经搬出去了,原因无它,老太君等着你回去呢!再没有什么人能在宝玉心里头比姑娘你更重要的!”
黛玉心中顿时灰冷。
老太太竟然说出这话给外人去,这是要毁她清白么?
宝玉心里头如何与她何干?
她知道老太太是怕写了信给她被林铎拦住撕毁,所以才让人当面传达。
但传这话来,想拿捏她,让她为了宝玉回去!
这简直!
她实在难以相信,老太太会这样做!
不可能的!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她狠狠拔下了头上唯一一根玉簪,抵在脖颈之上,“夫人这话一出,我竟然只有一死了之了!”
刘夫人吓住了,她不敢去拦,只能哭叫:“姑娘!你这是!万万不可啊!”
“若是旁人说这话,我只当她们无中生有,以讹传讹,自有报应,但夫人既然说是老太太,我如何能诅咒自己的外祖母?”
“还望夫人转告外祖母,我年幼无知,得她教导,可竟让人出了误会,我实在不知是哪里做错了的?只能以死明志!”
黛玉瞧着伤心至极,有些拿不稳玉簪了,刘夫人瞅着,赶紧夺了去。
方大大的喘了口气。
“姑娘,万不可如此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姑娘岂能这样不珍惜?”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黛玉凄然一笑。
“我父母不在,所以只能任人□□。我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