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殿下!”盛媗喜滋滋道。
卫衍一下子回过神:“……”
他还没答应……
“指法不对。”卫衍到底还是教了,说了半天她那手都压不对,他皱眉起身,抬手帮她调整。
男人指尖微凉,拨弄她的手指,她的指尾跳了一下,但很快,她专注听他教的东西,倒是把自己要“攻陷”端王这件事,给忘记了。
一个时辰后,盛媗回了客房,沐浴吹灯歇下。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盛媗突然垂梦榻上惊坐起——方才端王手把手教她,那么好的亲近机会,她竟然给放过了!
盛媗被自己气着,狠狠一拍被子。
“嗷呜!”十四睡得正香甜,被这一声巨响吓得原地起跳,四脚齐飞。
“抱歉抱歉,没事……”盛媗赶紧将委屈巴巴的小狐狸抱到怀里,她又长长叹了口气,一人一狐才重新睡下。
翌日。松霖院。
卫衍浅眠,一向起得早,早起看了会儿书,早膳迟迟没送来,卫衍过了一刻才想起来。
问玄风,玄风道:“今天盛姑娘去厨房了,说是感激主子您教她吹笛,要报答您。”
卫衍愕然。
说人人到,这时盛媗提着个两小食盒稳稳当当到了松霖院门口,玄羽禀了卫衍,领了人进去。
盛媗头一回进松霖院,细细打量了一圈,院子和整个端王府是一脉相承的贵气,不过院子的布局摆设十分随意,不怎么工整,乍看起来有些凌乱。
到了主屋门口,盛媗就老老实实垂下眼了。
“进来吧。”卫衍道,目光扫过盛媗手上,见她提着两个食盒,再次愕然了一瞬。
这会儿才刚过卯时中,她已经做了两个食盒份量的早膳,到底起得多早?
盛媗自不知卫衍在想什么,听见叫她进门,立马抬脸朝卫衍笑了一下,欢快地进了门。
她将食盒都搁到桌上,将里头的小碟子一样一样摆出来。
金钱鱼肚、明珠豆腐、鸭炖白菜、芝麻卷、蜜汁鲜笋,最后一样龙井竹荪汤。
卫衍沉默地看着盛媗摆了一片,等那食盒终于空了,卫衍才开口:“你昨晚……是没睡?”
“什么没睡?”盛媗一脸茫然。
“这么多。”卫衍指了指桌上满满当当的菜肴。
“殿下的早膳不是一向如此么?”盛媗道,又坦然自若地打开了另一个食盒,将里头的东西摆出来。
红豆粥,肉丝面条,然后……
没了。
盛媗将粥和面条推到卫衍面前,笑眯眯道:“殿下,这是我给你做的,虽然很简单,但味道应当还不错,殿下尝一尝吧。”
卫衍:“……”
他扫了一眼“龙井竹荪汤”们。
好吧,是他想多了。
“红豆是我很早起来煮的,煮得软烂。”盛媗邀功,刚说完,适时打了个哈欠。
卫衍:“……”
他勉为其难地看了一眼送到眼前的粥和面条,红豆粥倒好说,看起来很可口,至于面条么……怎么汤汁黑乎乎的?
“这面条……”卫衍皱眉,用筷子拨了拨,无从下口。
“加了浓酱汁。”盛媗解释。
加这么多浓酱汁干什么?
卫衍又拨了拨,还是下不了口:“……你用过早膳了么。”
盛媗撇嘴,明澈的眼滴溜溜地看着卫衍:“怕殿下饿着,做了一早上呢,没时间吃东西。”
卫衍松了口气:“那便一道用吧。”
他话音落,顺势将面推到了盛媗面前。
盛媗愣了一下:“殿下,这是专门给你煮的。”
“……本王不爱吃面。”卫衍只好道。
盛媗皱眉,心里疑惑起来。
世子哥哥不是说端王喜欢吃汤汤水水的东西么,面条还不够汤汤水水?而且端王不喜欢白色,她还特意往清汤面里加了肉丝和浓酱汁,这不是白面条啊。
但端王都直接说了不喜欢,她也没法子,只好搬了凳子来,自己吃。
虽然卖相不太好,但味道挺好的,盛媗埋着脑袋吃得很专注。
卫衍向来没什么口腹之欲,尤其看了那碗面后,更是食欲不佳,除了盛媗那碗红豆粥,厨房送来的早膳他只随意用了些,就不再动筷了,只看着身侧的人埋头吞面。
之所以用“吞”这个字,是因为她好像不怎么咀嚼,虽然吃得安静,并没有呼呼啦啦的声音,但格外快,好像囫囵吞下去似的。
卫衍瞟了那汤汁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行吧,这小丫头,口味还挺重。
端王府厨子的手艺,比卫国公府的厨子还好,盛媗见卫衍不吃了,就将厨房做的那几道菜照单全收了。
当然,这个照单全收,只限于金钱鱼肚和明珠豆腐,以及,鸭炖白菜里的鸭。
盛媗用完,本该收拾碗碟离开,但听卫衍说要去书房,就自告奋勇要去帮他斟茶研磨,收拾的事就留给了玄羽和玄风。
然而,盛媗在书房研了会子磨,很快就趴在书案边上睡着了。
卫衍写了几个字,再去蘸墨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睡得沉了。
“盛媗。”他蹙眉低声叫她。
书案上趴着的人兀自睡得香甜,长长的浓密的睫羽温顺垂着,偶尔轻轻颤动一下,更多时候,安静而乖巧。
卫衍倏尔想起用早膳时盛媗打的那个哈欠。
原来她不是装的,是真的困得厉害。
“殿下。”
书房的门敞开着,玄羽不知何时来了。
卫衍看了书案上的人一眼,轻步出去。
出了门,卫衍回身将门掩上,方问:“何事。”
“主子,刚收到的消息,北城司只在去年九月的时候走脱了两个人犯,的确是犯了死刑的重犯,但是据暗卫细查,那两个凶犯逃出去不久就被杀了,所以现在北城司搜的人,另有其人。”
北城司找的人另有其人这一点,卫衍早有预料,这个消息不过证实了他的想法,北城司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搜人,才故意放走凶犯,制造由头。
只是,去年九月……去年九月兴陵发生了什么吗?
“去年九月前后,兴陵有什么大事发生么?”卫衍问。
玄羽思索了一下,摇摇头:“好像没有。”又立马道,“属下即刻命人去查。”
卫衍点点头:“那个刺客的身份可有眉目了?”
“北城司将尸体带回去之后看得极严,我们的人没机会靠近。”
卫衍便没话了。
他刚要叫玄羽退下,突然脊背爬上一股本能的警觉,他回过头,果然隔着门看到了一道阴影。
盛媗见被发现,索性推开门:“我可没偷听,我看到屋里没人,想着出来看看,走到门口才听见你们在说话,然后就被你们发现了。”
好在这些话本也没什么不能听的,卫衍睇了盛媗一眼:“研着磨都能打瞌睡,困成这样就不要在本王跟前添乱了,回去睡。”
盛媗的确困得厉害,又想着端王或许有事要和阿左说,就点点头回客房去了。
盛媗回了客房,躺在榻上却并睡不着。
适才端王和阿左说话,她听见了大半,真不是偷听,实在是她耳力好,听见别人窃窃私语,下意识就会格外注意。
这会儿,两个人说的话在她脑子里盘桓不去。
北城司走脱凶犯是假,找借口在兴陵搜人是真,而搜的那两个所谓的“凶犯”,先是在香火鼎盛的云归寺露了行踪,后来又青天/白日当街行刺卫府马车……
两次,“凶犯”露出踪迹都恰巧和卫家人撞在一起,也……和她撞在一起。
盛媗不由地回忆起那日行刺的场景,那个跃上马车的“凶犯”,真的是要行刺吗?
北城司未等赶到,直接将人射杀,如果那人不是凶犯,那么射杀他,是否是着急杀人灭口?
如果是灭口,灭的又是什么口?
盛媗突然觉得脑子里一下子乱糟糟的,像被人塞进了一团错乱纠缠的麻线,这些事背后分明隐隐藏着什么,但又无从找出头绪。
第38章 小巷
盛媗一晚上没睡好,第二日一起来,立马吩咐了流苏,让她去打听北城司抓刺客的事。
又过了几日,这天流苏急匆匆从外头回来,盛媗正在屋子里练卫衍教她的曲子,她进步了很多,至少十四肯待在屋里,没躲出去。
盛媗看见流苏急匆匆的,立马将笛子放到了一边,出去迎她:“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
流苏进了门,急忙点点头,又立马摇摇头。
盛媗急得跺脚:“你这到底是打听到了还是没打听到啊?”
“打、打听到了……”流苏道。
盛媗刚松口气,流苏大喘了口气又说,“但不是北城司和刺客的事。”
盛媗:“……”
她一下子没了兴致,拖着步子转身去里间,到窗边拿她搁在窗案上的笛子。
流苏追着她的脚步也进了里间:“姑娘,但这个消息你绝对想知道,是关于大公子的!”
盛媗身形一滞,猛然转过头:“什么?!哥哥?!”
流苏点点头:“兵部原来的左侍郎因贪渎事发,从去年开始就被缉捕,一直在外潜逃,这几日才终于被抓了回来,这个左侍郎,是之前大公子的事情发生后不久才暴露的,而且从他的府宅中搜出了大量倒卖军械的往来书信,其中和他通信最频繁的,就是……就是大公子。”
盛媗怔了片刻,娥眉一竖:“胡说八道!哥哥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我也相信大公子,那书信肯定是伪造的,现在那个左侍郎找到了,或许他能证明书信的真伪。”
盛媗立马问:“那个左侍郎现在在哪儿?”
“在督察院的大牢里。”
“督察院?”
流苏点头:“听说这个左侍郎是被卫二公子抓回来的。”
“卫稷哥哥……”盛媗心头一动。
按照皇帝的意思,盛媗现在应该已经在回去沧州的路上了,盛媗想见一见那个左侍郎,但又不想让卫稷知道她还在兴陵,所以,她决定找身为知情人的卫衍,也省得再牵扯进来卫家更多的人。
盛媗在端王府,没法直接联系上卫衍,所以卫衍一早就告诉过她,如果有什么事找他,可以写信让阿左或者阿右转交。
盛媗是搞不懂为什么端王身边的人会帮卫衍递信,但端王和卫衍关系好,卫衍说了,她便信,立马写了封信。
“阿右……阿右!”盛媗没到松霖院,在半道就寻到了人,叫了好几声阿右才有反应。
玄风实在不能适应“阿右”这个名字,一张脸拧成了苦瓜,转过身看盛媗:“盛姑娘。”
玄风戴着面具,盛媗看不清他苦大仇深的表情,但看他的眼神十分哀怨,好心问了句:“阿右,你怎么了,好像很烦心的样子。”
玄风郁结,心事没法儿说:“……没什么,盛姑娘何事。”
“哦……”盛媗将信从袖子里拿出来递给他,“这里有封信,劳烦你帮我交给卫衍卫世子。”
玄风愣了一下,将信接过。
盛媗没别的事,就回客房去了,玄风等人走了,拿着信送去松霖院。
玄风去的时候卫衍正俯首在案上写着什么,卫衍做事的时候不喜人打搅,玄风就默默将信放在了书案上。
转眼过了两日。
六月二十六,是盛媗和卫衍见面的日子,盛媗午后出了端王府,坐马车往兰楹水榭去。
兰楹水榭是一处供人闲谈小聚的雅舍,舍内依山傍水,环境清幽,与外头的熙来攘往不同,仿佛一处世外桃源,来这里闲聚或是谈事情的人不在少数。
盛媗未免被人认出,戴了帷帽,寻了一处水榭坐下,等卫衍来。
水榭备有茶点,若要用膳亦可,不过盛媗是用过午饭才来的,只叫了些茶点。
盛媗到水榭是申时初,约定见面的时辰是申时三刻,盛媗等得无趣,找水榭的人要了一本话本,打发时间翻翻。
这时间一打发,就是一个多时辰,等日头斜移了半边天,被纱幔围住的水榭里渐渐暗下来,盛媗从话本里抬起头:“流苏,什么时辰了?”
流苏把茶点吃了个精光,又要了一些,正捻着块栗子糕纠结是继续吃还是不吃了,她道:“应该已经酉时了。”
盛媗把话本搁下,皱眉:“世子哥哥怎么还没来,被什么事绊住了么?”
盛媗这话是自言自语,流苏就没回答,想了想,到底将手上的栗子糕吃了,她慢慢嚼完咽下去,小声说了句:“以卫世子的为人,有什么事能绊住他的……”
盛媗:“……不许说世子哥哥坏话。”
“这怎么就是坏话了……”流苏撇嘴。
盛媗不理她了,两只手肘撑到桌上,捧着脸看水榭外时而往来的过路人。
就这样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卫衍还是没出现。
流苏实在吃不下了,盛媗话本也翻了两遍了,流苏道:“姑娘,我看卫世子今日兴许有事,是不会来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盛媗拧着眉纠结,现在走吗,万一卫衍真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一会儿就来了呢。
“姑娘,”流苏突然一脸怀疑地看着盛媗,“姑娘的信,卫世子回了吗?”
盛媗:“……”
盛媗:“回是没回,但若是不方便相见,他应当会差人递个消息吧。”
她可是给了他两天的时间安排呢。
流苏顿时不说话了,一脸“我就知道”。
天色越发暗了,怕是再等下去,回去端王府就要很晚,她还要跟着端王学吹笛呢,盛媗这样一想,只能心有不甘地打道回府。
戌时中,兴陵城华灯初上,一片的火树星桥。
盛媗没走大道,怕端王府的马车引人注目,特意走了巷道。
“跟哥儿几个好好玩玩,别怕,哥哥最疼人,尤其是……疼你这样貌美的小娘子!”
“别、别过来……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马车路过一条漆黑小巷时,巷子里传来男人狂狼的亵语。
盛媗耳力好,一下子听得一清二楚,立马叫停了马车,跳下马车往巷子里去。车夫本欲阻拦,但看盛媗气势汹汹,到底没张口。
流苏也会些拳脚,不放心让盛媗一个人去,也跟着一并进了巷子。
越是进去,男人粗狂的喘息和女人的喊叫就越清晰,仔细去听,竟拢共约有七八个男人。
流苏一下子握紧了拳头,盛媗更是加快步子过去,一眨眼就到了,她厉呵一声:“好一帮登徒子!你们做什么!天子脚下,岂容你们放肆!”
巷子里,七八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子将一个女子团团围住,这些男子衣着富贵,显然不是一般的街头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