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德沃看着姑娘平静下来喂鸟,说道:“它似乎是从吸血鬼手里逃出来的,伤里全是阴毒。西山那边有好多……”
完了。她又哭了。
老魔头拍了一把轮椅扶手,轱辘自动转起来,退出了书房的地盘。反正这么多间书房呢,让出一个也没什么。
他抬手一招,把酒杯召唤到手里,接着又沉脸换了一个杯子——之前那个里面飘进去羽毛了。
刚才的双面镜,也不知道是谁给小姑娘寄的。
她有很多事情没有坦诚。
但是,格林德沃根本不在乎那些小秘密。
他只看到,这孩子在十四岁的时候就能掀动他亲手设立的厉火镇,身上还带着弥尔顿的祝福,一切机缘巧合,都在证明她的未来一定可期。
他喜欢出类拔萃又谜团成云的家伙。要是她肯再讨喜一点,那就更如意了。
凯西请蜜蜂给海德薇在客房窗外的树上搭了小房子,供小公主修养。
在不见天光的宫殿里,能自由出入的猫头鹰是她的希望之火。等她出去,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西山上的吸血鬼一个个找出来弄死。
凯西看着一团雪羽钻进树洞,出来满意地向她鸣叫又钻回去,心里踏实下来才想起那个包裹。
——哈利又惊又喜地看着他的女孩,话到嘴边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说起一腔思念。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他这么说着,发现自己也带上了鼻音,“凯西……”
一个寝室都被哈利的声音吸引了,罗恩一把掀开哥们儿的床帘:“凯西!是你!你怎么样!”
镜子那边的女孩子哇的一下哭了起来。
一阵兵荒马乱后,哈利终于重新拉上了自己的床帘,和凯西讲她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自己赢了争霸赛,获得了奖金,又慷慨资助韦斯莱兄弟的光辉必须和女友大讲特讲,至于伏地魔从汤锅里苏醒,以及假期被摄魂怪袭击差点丢魂这种事就不必提了。
“对了凯西,弥尔顿之梦导致的哑炮是有破解方法的,我在布莱克老宅看到了你妈妈年轻时候的魔药手稿。”
凯西记录着哈利讲琉璃纸之夜的做法,久别重逢的喜悦都被突如其来的心寒冲淡了几分。
妈妈来找她了,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可是,真的好冷啊。
黑发少女凑近镜子,近乎虔诚地隔空吻了她的少年。“你这样为我着想,我真高兴,哈利。”
哈利害羞地去揉后脑勺,很久没有漂亮姑娘这么直白地夸他了,他又得适应一段时间了。
“我要向你要一件礼物。”凯西的嘴角抿出又酸又软的弧度,“可以把海德薇送给我吗?”
海德薇是最勇敢的猫头鹰。
海德薇奏鸣曲最好听了。
敬海德薇。
第76章 75.歌舞升平
琉璃纸之夜是一种光滑柔顺的银色液体,时不时有液滴飞溅起来又落回杯中,带着熟得坏透了的李子味。
喝的时候,女孩总忍不住咬一下杯沿,借此压抑住从嘴里流进心里的酸意,免得突然喊叫,或者把药泼得到处都是。
她只要做到把药安安静静咽进肚子就可以了。
“不用太勉强,”格林德沃没安好心地提醒,“那药方里六七样是用于释放精神力的,正常人喝了能发疯。”
而在凯西眼中,他这会整个人金灿灿的,“哈哈哈你在发光。”
格林德沃饶有兴致地看着喝了瞬时致幻药的小孩,她喉中发出极力忍耐仍没法自控的笑声。
凯西用手背擦抹颤抖的嘴唇,蓬松柔软的额发下两只浅灰的瞳孔异样地发直发散,脸上写满机警的凝神:不管怎么紧张用力,都没法成功聚焦,失去了判断距离的能力,不免越来越不安。
格林德沃看够了狼崽炸毛,展开颀长的手朝向女孩,呢喃念出用于强力镇静的德文咒语:“Ruhe bewahren(平心静气).”
一捧宁静的浅蓝烟雾自他手心氤氲而起,在空中散发出牛奶、薄荷和冷杉果的气味,化成一只不大的蓝茸茸团球,温柔而不容躲避地落在凯西头上。
“他花样最多,准能把它变成黄颜色……”格林德沃皱了下眉,又戏谑道,“不过,就这样也好,kornblumenblau Cassie(群青色金合欢/烂醉的凯西)可不常见。”
凯西没听清他的前半句,头上顶着冒凉气的团子,缓过神只来得及噘嘴不满,表示自己没喝醉。
她很快就忘了刚才的难受劲,喜滋滋地抱头摸来摸去:“真好玩,谢谢先生。”
这模样实在太滑稽可爱,格林德沃想,看来带小孩也不是什么讨厌的事,虽说麻烦了点,但乐趣还真不少。
接着他又想起年轻的自己和友人,重新给这个观念打上×。
哈利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脾气很好的人,直到今年回到学校,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似乎重新经历了一轮洗牌,无论什么事都不顺意,随之火气就蹭蹭上涨。
他和朋友们躲进图书馆,避开那些在学校里各种地方都能跳出来向他表达喜爱之情的女孩子,专心思索之前冒出来的想法。
开始罗恩还有些羡慕好兄弟变帅走了桃花运,后来反应过来不对,哈利是有女朋友的——她只是暂时离开啊,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想和哈利约会的女生?
赫敏咬着牙低声和他耳语:“你怎么才明白……以前凯西太出风头,什么优秀都占一份,哈利又那么好,她一走,曾经背地里看不上又惹不起她的小女生不就看到机会了?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厉害的打击?”
感情世界只有一茶匙的少年恍然大悟:“你语气好可怕……我记得去年圣诞节的时候,就有一回了,那姑娘叫什么来着?金妮说她欺负卢娜。”
坐在赫敏另一边的哈利充耳不闻两个好友之间的八卦交谈,稍有烦躁地翻着书。
不是没想过请求大人的帮助,只是从乌姆里奇这个老婆子的表现看来,魔法部守旧派目前的工作正如火如荼,也就意味着大人们现在不该因这些事被打扰。
现在黑魔法防御术已经从他最喜欢的课变成最抗拒的课了,反而是魔药课越来越稳当。和该死的老巫婆相比,斯内普简直是个风度翩翩的模范教授。
哈利想试着做出类似于双面镜的工具,如果能做出大量的双面镜,给大家一人一面,凯西就能想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了。
赫敏和他都来自于麻瓜世界,对于电话这种东西并不陌生,可他还想做出画面,这样就可以看到对方的脸了。
“那不就是‘电画’吗?”赫敏沉吟着又摇摇头,“不对,不能用‘远距离电输’这个词了,而是‘远程音画炼金成像’。”
哈利拍拍支棱巴翘的后脑勺头发,扶了扶眼镜:“这都无所谓啦,蜜恩,重要的部分在创作技术和实验材料上……”
谁都不说话了,盯着自己手里的书,思维开始天马行空。
一阵沉默后,罗恩合上从赫敏书包里随便拿的《O.W.L.s注意事项》,趴在桌上凑过来。
陪两个好学的朋友在图书馆这伸不开胳膊腿的地方待一上午实在有点累,他清清嗓子:“人多力量大,咱们重新把D.A聚一次吧,大家一起想,说不定能有更多新点子。”
哈利看着两个朋友的前襟,终于暂时散开心头阴云,脸上露出很久没出现的蔫坏笑容:“‘Please Don't Adopt’,说真的,这么明显的暗示,你们不会和老妖婆是一伙的吧?”
赫敏和罗恩各自看向自己胸前别的徽章,一枚银色的“P.”和一枚金蓝的“D.A.”辉映闪光。
少年少女连多余的对视都没有,一把按住号称格兰芬多史上最灵活的找球手,一人一个爆栗解气,“不许瞎说!”
为生活节奏被打乱而困扰的的人不止是哈利一个。
一身悻悻的布雷斯·扎比尼坐在休息室的角落里,面对着一盘巫师棋,紧抿的嘴角透出厌恨的无所事事。
从奥地利被逮回来那一刻算起,就是被彻底揭露了那些自己都理不清的暧昧和阴晦,同时也就失去了德拉科和阿斯托利亚两个算得上是朋友的交情。
这段时间斯莱特林的五年级及以下的学生的日子都水深火热。两个年级尚小的学生在一旁的沙发椅上窃窃私语,拜得天生的好耳力所赐,他听得清清楚楚一箩筐八卦。
“传说帕金森和马尔福级长曾经是情侣,假期时不知怎么分了手,这才开学起就一直别着苗头,各自分裂成派系,相互看不顺眼,据说——”那孩子压低了嗓音,“是因为格林格拉斯。”
“格林格拉斯不是和扎比尼关系好吗?”
“谁知道呢,好像还是马尔福去追求的格林格拉斯……”
“他们几个不是从小玩到大吗,关系理不清也正常,我倒听说马尔福级长心情不好还和一个人有关。”
扎比尼听不下去了,魔杖一扬,把几个软垫砸向两个新入学的孩子:“闭嘴。”
两个学生吓跑了,可听来的话已经忘不掉。
就像左手和右手下棋,战术再高,也只套路了自己。凯西从来就不肯下场做他的对手,又谈何输赢呢。
扎比尼起身离开,打算找一个火辣的黑发姑娘约会,来缓解消沉心情。
他身后的桌上,白皇后心狠手辣地斩落了黑国王的头,发出了嘲弄的笑声。
传说中因移情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而得罪潘西·帕金森的金发少年,并没和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位交往。
只是他厌倦了和潘西玩调情游戏,同时又需要与格林格拉斯姐妹结盟。
从假期开始,他一直在周旋于各种酒会之间,母亲独身一人回家后,与父亲夜谈一宿,那之后父亲的意思是要亲近中立派。
德拉科看着面前金发闪耀,酒窝甜美的纤细少女,没由来的疲惫厌倦涌上心头。
部里拒不相信神秘人归来的人和已经知道明确消息却装糊涂打官腔的人各占半壁江山,唯有金红一派直言不讳警示世人,却被污蔑为危险分子。
这真的是对的吗?
当战争来袭,他们一家要如何自处?如果还是以食死徒的身份出现的话,那凯西呢?凯西怎么办?真的没法回来了吗?
以后,他又会怎么样呢?
他要做一个父亲那样,每天靠精力药剂掩饰倦容,支撑摇摇欲坠的家族信仰,空守如山财富却不被妻女接受的人吗?
纯·正·永·胜,到底给他带来了什么?
纯正永胜,意思就是将不纯正的人杀戮殆尽吗?
纯正,又是多纯正呢?
德拉科的眉眼柔艳忧思,注意到女伴的表情变化便回过神来,收敛了惶惑和茫然,练习成条件反射的笑容英俊灿烂:“抱歉,我失礼了,晚上没有休息好就会这样。”
ruhe bewahren:保持镇静(个人认为语气较重)
kornblumenblau:矢车菊蓝、佛青;喝得烂醉的(俗)
金合欢是开黄团绒样的小花的树,很香,标准写法acacia。
Please don’t adopt,请别采纳/通过。
第77章 76.石匣中剑
奥地利,纽蒙迦德。
我没有告诉任何一个朋友我目前的真实处境,只说爸爸让我在国外待一段日子,等他处理完一些事,我就可以回去了。
哈利猜到我的情况似乎不太好,但并没刨根问底,也不让别人追问。他从来不肯让人为难。
没法说——叫我怎么说呢?这一路上没有一件能拿来当谈资的事情——
我最亲爱的姑娘,我最心爱的少年。
我不能说。我不能告诉你们。
洛哈特大概已经困死在了荒无人迹的封闭马车里。
扎比尼据说已经返回了学校,他绝不会提这些天发生的事,毕竟他手上沾的血难洗清得多。
多洛霍夫去向不明,伏地魔的诡异文物和亚克斯利的尸体都被湖下厉火吞得干干净净,除了一个不闻不问帮我处理掉凶器的格林德沃,谁也没见到。
证据已经没有了,我不会承认。
空中毒刀悬于颈上,来自熟人的胁迫软禁、猥亵男巫的性骚扰,被杀人狂强制观摩酷刑。
同样的,我一件都不认。
不是受害者,也不是施暴者。我,从·未·经·历过那些事。
在纽蒙迦德的日子并不难过,确切来说,是非常舒适。
朝夕相处的人极为体贴,帮我避免了想起糟糕经历的机会。
相对于我的瞻前顾后满口胡话,格林德沃先生则是有问必答,颇有几分倾囊相授的意思。其实我不是很想知道那么多国家百年前的秘辛,奈何他太絮叨,一开腔停不下来——
他年轻的时候,必然是个快乐狂放、喜爱热闹,对朋友慷慨磊落的人。
史记格林德沃暴戾无情,是最危险的黑巫师之一,铁蹄踏遍中欧,整个德意志地区都匍匐在他脚下。他信奉魔法即强权的准则,征服了各种号称不败神话的决斗家,直到六十二岁时被邓布利多先生击败,在纽蒙迦德一待就是近五十年。
如果我们是在不同环境下遇到的,那么不可能客客气气地相谈甚欢。而现在,他救了我的命,我陪伴他的牢狱生活,彼此依附,相互奈何不得。
既不问来处,也不究经历,就任由一个陌生来客每天在自己家闲晃,看看这个,碰碰那个,百无禁忌。
他对我好得没话说,这让我感到惊讶。
到处黑乎乎的。
厨房的活板门里有许多挂肉,我想给海德薇加餐,无意间摸进了窖里的暗室。
这种地方,我家里也有一个,直通客厅的地板下。以前我们总想溜进去,每一次我都会被爸爸抱出来。
德拉科没有这待遇,他身上一般是几下银手杖。
我举着发出萤光的魔杖,小心地检查脚下有没有台阶之类的障碍,慢慢前进,又一步迈出,突然触发了未知机关,四周墙壁上的灯柱燃起了黑红火光。
可惜我身边没有那个撒娇撒痴的人了。他应该会喜欢的。
这间屋子又宽又高,各种物件摆得无序无则,在缓慢跃动的照明火焰间时不时闪一下神秘的光。
我把魔杖收回袖子,在各式器件面前踱步观察。
一尊不知道由什么金属制成的大炮放在屋角,锈尘不染,是屋里体积最大的物件,我毫不怀疑它仍然能使用;古老的黑皮笔记本陈列在一些四处散落的宝石间,如果不是因为我对这种本子的过分敏感,几乎不会注意到它。
一斗泛着莹润光华的珍珠被盛在银质高脚杯里,我凑近才看清后面还有一个珐琅杯,里面装的是黑珍珠——半透明的海水圆珠可不常见,谁不喜欢这么漂亮的宝物呢。
我向后退两步,离宝贝架子稍远些,继续看别的。
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黑丝绒手套随意地搁置在一个红木箱子上,地上堆着一些斑驳的镣铐,银钥匙丢在一边,旁边立着一副威风的铠甲,黄金腰带环在其上。我用指节轻轻敲了一下,质地像免疫魔法的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