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忱故意没接,而是悠然地去房间浴室清洗,换上深灰色睡衣,才拿过手机,把那几次的未接来电都拨了出去。
通话瞬间接听,沈时忱却没开口,只等着对方试探。
“时忱。”
沈恪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端倪。
沈时忱走出卧室,往楼下看了一眼,梁韵已将餐桌收拾好,回了房间休息。
语调是不加掩饰的漫不经心,“嗯。”
“明天有没有时间,爸爸想和你谈一谈。”
沈时忱嘴角扯了扯,一抹嘲弄的笑意扬起。
爸爸?
在他的字典里,可从来没有过这两个字。
什么样的爸爸,会在自己堪堪半岁时,就迫不及待娶了二房,马上落地添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沈恪这是预料到,沈时忱手里握着的东西,会马上牵连到自己,终于坐不住了。
明天是圣诞节,沈时忱本来没别的安排,特意想要多让梁韵陪陪自己的。
带她出去逛逛也好,或者窝在家里打游戏,看电影,别的什么都好。
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在沈恪身上。
对面呼吸沉重,带着微微的颤抖,在沈时沈拒绝之前,又再次开口,“有些事情,也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关于你母亲……我也想和你说一说。”
沈时忱本来紧拧的眉心更沉,轻嗤一声,“好啊,如果你想谈公事的话,那就公司见。”
对于让人查到的那些所谓证据,沈时忱是真的并不在意。
他直觉掌握的并不是全部,可也已经让沈恪着了慌,就说明他找对了路径。
手里的这些东西,要等到关键的时刻,才能直接致命。
其实沈恪主动找上门,沈时忱丝毫不觉得意外,他原本就放好了诱饵等着上钩。
真正让他愿意见一见沈恪的,是那句,关于自己的母亲。
小时候懵懵懂懂,只知道是母亲抛下了自己。
可后来渐渐知事,沈时忱总有一种感觉,父亲与母亲之间,不仅仅是门第婚姻又迅速破裂这样简单。
他倒是很想听一听,关于自己的母亲,沈恪能对自己说出怎么样的话来。
梁韵这一晚上倒是睡得挺香。
她和沈时忱不一样,不挑食,不挑床。
很小的时候,母亲收入微薄,一个人带着她,又不受外公外婆待见,所以只能租房,每年被迫搬一次,四处流离。
后来,自己上了大学,适应了学校的课程以后,就努力出去找兼职。
剪彩,展会,平面模特,只要有时间,只要跑得过来,她都会去。
慢慢地,就攒了不少的钱。
苏城属于小城市,房价自然不如北城那般高昂,拼拼凑凑,终于给妈妈买了一套不大不小的房子。
童年的经历,造就梁韵吃得下苦的本事。
虽然外表柔柔弱弱,看起来像是不谙世事,可她心里十南极生物群每日梗新吧八弎零齐七捂三流收集上传分清楚,像她这样出身的人,只能脚踏实地。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现在真真实实地和沈时忱在一起。
一幕幕场景,串连成浪漫的爱情电影,美好地如同梦境。
不,比她的梦境更不真实。
所以梁韵时刻提醒自己,三年,三年而已,千万不能沉溺。
第二天一早,她听见定好的闹钟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缓起身。
沈时忱有晨起锻炼的习惯,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要结束了,然后就是去浴室洗澡,换衣。
梁韵想着起来给他准备早餐,只在家居服外套了一件宽松的针织外套,洗漱过后,简单地把头发扎起马尾,就去了厨房。
沈时忱今天没在楼上的健身房锻炼,而是在庄园外的海边,绕着石路跑了好多圈。
等他再次回到别墅,梁韵在厨房专心地忙碌,锅里油滋滋的小小声音传出来。
她太过专心,根本没察觉身后经过的动静。
沈时忱去了楼上浴室洗澡,又换上要外出的衣服,急急地往楼下走来。
梁韵正在摆着盘,把爱心煎蛋往瓷白的盘子里放起,温热牛奶往两个玻璃杯里倒下。
她端着盘子往从厨房走出,正对面迎面而来的沈时忱。
精壮的手臂接过她手里的盘子,放在了餐桌上,两人距离相近,熟悉的香气又钻入沈时忱的鼻间。
梁韵平视着沈时忱的胸膛,看见他换上外出的衣服,衬衫熨帖,包裹着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
她抬起头,看着沈时忱带着柔和笑意的眼,“要出去吗?”
男人却没回答,而是盯着梁韵的嘴角看,倏地凑了过去,在她的嘴边落下热吻。
停留几秒吮吸,才将一脸懵的梁韵松开,手指点了点她微翘的鼻尖,“怎么先偷吃了?”
“啊……”
梁韵赶紧抹了抹自己的嘴角,还残存着一丝丝温热牛奶的味道。
刚才她实在是太饿,没忍住,把自己那杯牛奶喝了一口,不经意间沾上的,自己也没发现。
梁韵又是羞得脸红,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着沈时忱眨了眨,没说话。
沈时忱本来心情不算太好,早上出去跑了一小时,被沈恪打扰的烦躁才堪堪消了一半。
这下子,倒是爽朗地笑了出来。
他坐在梁韵对面,却倾身端过她面前那一杯未满的牛奶,大口喝了下去。
梁韵没办法,只能拿过他面前那一杯,小口小口抿着。
“我有些事要去一趟公司,晚点会回来,你先自己玩着。”
她夹起盘子里的煎蛋,咬掉一块放进嘴里,“嗯。”
“别吃太多东西,等我回来给你做饭。”
梁韵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他,又让沈时忱发出一声愉悦地笑。
“在北城的时候,我不也洗过碗的吗?怎么还这么震惊?”
她实在是害怕再被沈时忱折腾,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红着脸小小声,“做饭,是我理解的字面意思吗?”
男人笑得更加灿烂,是梁韵从没见过的样子。
可她问得也没错啊,昨天试衣服,最后不也……
沈时忱伸手掐了掐梁韵的脸蛋,笑得恣意,“你想怎么理解都行,反正总要喂饱你吧。”
梁韵头埋得更低,要不是杯口小了,估计想把自己的脸都装进去。
这人怎么……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些话来的。
“不闹你了,吃吧。”
沈时忱吃完以后,又慢慢欣赏梁韵细嚼慢咽的表情,眼神暗了暗,等她吃完,才起身往门口走去。
梁韵乖觉地站起来,跟着沈时忱走到门口。
男人回头,又亲了亲她的嘴边,“想出去逛的话,我让司机来接你,买什么都可以。”
梁韵想说,她其实不缺这些。
她不是个太看重物质的人,过得去就行了。
可她也知道,像沈时忱这样的豪门公子,多昂贵的东西,对他来说都算不上什么。
她是不能直接拒绝他的好意的。梁韵点了点头,找了个委婉的说法,“我就在家里休息吧,昨天太累了……”
沈时忱笑了笑,盯着梁韵低垂的眼眉看了几秒,然后转身离开了住处。
好像,她总是能给自己意外的开心。
除去两人契合的紧密部分,梁韵时不时流露的天真,还有那努力逢迎他的刻意,都让沈时忱觉得可爱。
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感受。
一路驱车开到卓悦集团,乘坐专属电梯直达顶层。
透明的玻璃笼罩内,沈时忱望着倒影中面容冷峻的自己,又恢复到了不近人情的模样。
沈恪已经在总经理办公室里等着,见到沈时忱迈着步子走进,倏然起身。
眼前这个西装笔挺,又俊朗无比的男人,是他的儿子。
可沈恪却从来都捉摸不透,沈时忱在想些什么。
他自认为已经做尽了为人父亲的职责,可沈时忱从来都和他相隔甚远。
客气,疏离,又冷漠。
在外,他温和有礼,端的是谦谦君子,沈家老爷子看中的唯一继承人。
可沈恪知道,那副西装革履下隐藏的心,到底有多冰冷。
还以为沈时忱回国接任,表面一片祥和下,暗中查起了过往的账目,不过是走走形式而已。
却没曾想,他居然真的越查越多,甚至有意要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在集团的势力连根拔起。
多年筹谋,绝不可能毁落在他手里。
思来想去,还是得用温情攻势。
沈恪略显尴尬地扯了扯嘴皮,看着沈时忱神色未变地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松开西装外套第二颗扣子,坐下。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时忱倒是沉得住气,既然是沈恪主动,那他就只等着看一场好戏。
那个自诩是他父亲的男人,此刻坐在办公桌右侧的沙发,与沈时忱对立,一高一低。
“时忱,你回国之后,有去看过你母亲吗?”
手指瞬间停顿,又缓缓落在桌面,静谧无声。
沈时忱默了默,“没有。”
“本来我们这一辈的事情,也不好跟你多说什么,但是爸爸想告诉你,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
沈时忱脑中那根名叫忍耐的弦彻底绷紧,暗笑不止。
自己今天就不该浪费时间,出现在这里,听沈恪说出这番鬼话来。
没有对不起她?
那个比自己只小了半岁的所谓妹妹,又是从何而来?
他保持着该有的表面恭敬,神色依然是平淡的,“要是你来说这个的,就免了吧。”
随意拍了拍熨帖的西服,站起身,两手轻轻碰上第二颗扣子。
沈恪慌了,他怎么能不明白沈时忱话里的意思。
要不是有把柄被这个儿子握在手里,他又怎么可能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眼神瞟着沈时忱的脸色,讪讪道:“爸爸今天找你,主要是想和你谈一谈集团审计的事情……”
沈时忱保持站着的姿势,没动,只是略略抬了下眼皮,“是吗?”
“你别看外面风平浪静,其实多的是人盯着卓悦,你刚回国,也许对这些还没察觉……”
沈时忱一边听着,一边又施施然地坐了下来。
“过去那些账目,实在没有必要再翻出来,要是被有心人利用,那些媒体再放大,岂不是自己害了自己吗?”
沈恪装出一副为了集团着想的姿态,属实是让人恶心。
沈时忱似笑非笑,“原来,你是这样认为的?”
“这个事情,我都还没公布,你是如何得知的,我就暂时不去追究。可你说的没有必要,我实在不能苟同。”
“集团这么多年的发展,都是爷爷的心血,如果不及时将那些腐烂的根拔出来,只怕是会越来越糟,及时止损,才能继续长远,这一点,相信以父亲的眼光,也是能看到的吧?”
他故意将父亲两字咬得极深,说出的话语在沈恪的耳中,却是冰冷无情。
看够了戏,沈时忱只想回去陪着别墅里的女人,“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收敛一些,大家相安无事,仅此而已。”
沈恪还没来得及作答,手机急促的铃声响起,他拿起看了看,是沈老爷子的贴身佣人。
如果不是十分紧急的事情,是不可能打给他的。
沈恪赶紧接通,只听了一句,迫不及待地看向了沈时忱,脸色也随之垮了下来。
他挂断,对着沈时忱开口,“老宅那边打电话过来,说你爷爷突然晕倒了,现在正送往傅家的医院……”
赶到医院,沈宗元已经被送进检查室里,红灯亮起。
二房所有人都迅速赶来,围着沈恪,满脸写着担忧。
老宅的佣人说,沈宗元是突然眩晕,然后直直地倒落在了客厅旁边的茶室地板上。
老爷子曾经做过一次心脏移植,这几年已然恢复了大半,加上平时保养得当,定期检查,谁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情况。
沈恪状若无意,时不时瞥向独自站立一边的沈时忱。
真实天助他也,关键时刻,沈宗元因为心脏问题晕倒,沈时忱就算查到了什么把柄,也不敢轻易拿出来。
一家人,和和睦睦,才是老爷子最希望看到的。
他暗自扯了扯嘴角,又马上装回那副慈爱孝子模样,走到沈时忱身旁,“你没回国的这些年,父亲经历过一次移植手术,怕你担心,嘱咐我们千万不要告诉你……”
沈时忱瞳孔微震,在美国那些年,他确实对沈家大小事不管不顾,甚至颇有断绝关系的架势。
毕竟,光是靠自己在华尔街搞对冲赚来的数目,也比得上半个卓悦集团的营收。
他心有戚戚,唯一在意的,也只有沈老爷子。
检查室外的灯熄灭,老爷子昏迷不醒躺在病床上,被众位医生缓缓推出。
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位,先是看了一眼沈恪身后的傅初安,又恭敬地看了沈恪回答,“沈老先生已经暂时脱离危险,医院会安排二十四小时专人观察,还请各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