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贠自然也知道了,他这一天过得,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先是沈芷珊因为跟梁韵多说了两句闲话,就被沈时忱毫不留情地收拾了。
晚间的时候,昨天还一起喝酒的李家公子,找上门来,说合作的生意突然全被断了。
他抠破脑袋,前后串联,想了又想,被最后冒出的那个念头吓了一大跳。
沈时忱对梁韵,不会是要玩真的吧?
梁韵乖乖听话,第二天剧组戏份拍完,就回了自己的小房子收拾东西,彻底搬进了沈时忱的别墅里。
结束了一场闹剧,沈时忱只想赶着回去见见梁韵。
他知道,梁韵早就回了别墅。
可人一到家,整座房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换好鞋子,直接去了一楼卧室,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
没反应。
他直接推门而入,看见被子里窝着一个蜷缩的人影,小小的一团。
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看见梁韵把自己藏在里面。
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额头还冒着汗,膝盖抵在腹部,手也紧紧地攥着床单,指节泛白。
沈时忱看着梁韵虚弱得话都说不出来,连唇色都变得苍白,整张脸毫无生气。
他蹲下身,右手手背碰了碰梁韵额头,沾了一手的冷汗。
缩成一团的小人儿眉头紧锁,五官都皱成了一团,看起来很是难受。
他轻轻拍了拍梁韵侧脸,“不舒服吗?”
梁韵艰难地点了点头,嘴唇噙动,就是说不出来。
她一手捂着肚子,用力压下小腹,一手紧紧攥着床单,咬着自己的唇。
每个月一次的例假,总是四肢冰冷无力,疼痛难忍。
宽厚的大掌握住梁韵泛白的手,触感冰凉,“哪里疼?”
梁韵难以启齿,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低得如同蚊呐,“痛……痛经……”
男人眉头微拧,然后松开,瞬间明白过来。
沈时忱从没有经历过这种时刻,也知道这样的疼痛不是一次两次能好。
微微慌乱后,马上问她,“有药吗?”
梁韵睁开眼,微凝片刻,缓缓出声,“衣帽间里的行李箱,里面有个小盒子……”
沈时忱握了握她泛白的手,而后走到卧室一边的衣帽间。
一个被打开的银色行李箱,整齐摆放了一些贴身衣物,最角落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透明收纳盒。
他俯身拿起来,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备用药品,芬必得,感冒灵,还有不少的创可贴。
打开那一盒芬必得,已经被吃掉大半。
眉头再次皱起,看起来,梁韵好像经常吃这种药。
他没再多想,拿起药,走到厨房给梁韵倒下一杯温水,又折回了一楼卧室。
察觉到眼前再次被男人高大的身影覆盖,梁韵拧眉,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抵在床边,试图坐起来。
沈时忱看着梁韵已经虚弱成这副样子,却还是一个人苦苦支撑,摇了摇头,顿感无奈。
他主动扶住梁韵双肩,让她有了借力,终于勉强坐起身来,被靠在了床头。
拿过旁边枕头给她垫上,又将准备好的温水和一颗止疼药递到梁韵嘴边。
她还试图拿手接过杯子,颤抖着伸出,却被按下了。
沈时忱没有任何照顾女人的经验,看着梁韵倔强样子,心有不忍,“我喂你,直接张嘴。”
惨白双唇微微张开,被放进一颗止疼药,然后就着沈时忱的手,将温水也送了进去。
吞咽似乎也变得极为困难,水刚喝完,沈时忱一手端着水杯往后放,就听见梁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连嘴里的水都不小心咳出一些。
他又摇头,颇为无奈,动作轻缓地取出垫在梁韵身后的枕头,轻轻扶着她睡了下去。
再次躺下的人眉头始终紧锁,眼皮也在微微抖动,极不安稳。
“怎么这么严重?”
梁韵没敢作答,也没力气回答,只能强撑着抬起眼皮,蓄满泪水的双眸看着沈时忱很是心疼。
沈时忱拿过旁边纸巾,给梁韵擦掉脸上的冷汗,语气温柔,“再睡会儿。”
他以为梁韵吃了药会渐渐缓和过来,刚要起身,衬衫袖口却被一股轻轻的力道扯住。
“再拿一颗吧。”
梁韵说的是止疼药。
她原本身体状况还好,虽然每次都会疼,但绝不至于要吃药的地步。
那次被冷水一泡,例假停了,她跑回苏城老家拿中药,吃了好几个月。
虽然又恢复如常,可每次都是疼痛难忍,生生熬个几天才能好起来。
渐渐地,吃药的剂量加大,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沈时忱回过头,看见梁韵眼神清明一分,也许是药起了作用。
他无法体会这种痛楚,却清楚地知道,止疼药不能多吃。
更何况,梁韵的身体本来就算不得多好。
沈时忱没有再去给梁韵拿药,而是再次蹲下身,耐心地同她解释,“这种药吃多了会产生依赖,对身体不好,要是不舒服,我让医生过来看看,行吗?”
腹部往下是一阵阵钻心地疼,梁韵哪里还记得要顺从他,只想着赶紧把药吞下,昏睡过去。
无力的手始终不肯松开,把沈时忱的袖口攥得死紧,摇头,声音呜咽,“真的疼……”
可他却仍然不为所动,人生第一次,反常地哄起了眼前的小女人。
“乖,再忍一忍。”
沈时忱将那只抓着自己的手缓缓松开,转身,看起来像是要离去的样子。
梁韵心里一酸,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落。
过去的几个月,她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照样能扛过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有沈时忱在身边,她却突然脆弱了起来。
是不是,他和止疼药一样,也会让人产生依赖。
可他毕竟不是药,只是自己需要仰望,需要顺从的,高高在上的主人。
换言之,自己是没有资格,渴望他给予最平常不过的温情的。
认命般闭上眼睛,不断安慰自己,就这样熬着,过了今晚就好了。
出乎梁韵的意料,她迟迟没有听见关门的声音,还以为是沈时忱动作太轻,以至于根本听不见而已。
她还是保持着蜷缩起的姿势,要不是脸色白得吓人,活像一只被煮熟了的虾米。
身旁的床垫塌陷,沈时忱竟然躺到了她身后,吓得梁韵微微一个颤抖。
熟悉的松木气息从后钻入梁韵鼻间,一声轻笑溢出,“你这脑袋瓜在想些什么?”
梁韵没动,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从身后靠近,宽厚的大手轻轻握住了自己的右手。
耳后的嗓音是从未听过的极致温柔,“揉揉肚子会不会好点?”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梁韵突然就哭了起来,倒是把沈时忱吓了一跳。
每次疼痛难忍的时候,她总会生出一种绝望之感,仿佛自己被世界抛弃,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毫无意义。
沈时忱那一句关切的询问,让梁韵突然多了一分被人珍视的感觉。
是她从来没有奢望过的。
大手抚过梁韵落泪的脸,指腹擦掉眼泪,“怎么这么脆弱?”
“我不会揉,你先教我一下。”
第24章 音音
梁韵吸了吸鼻子, 止疼药开始起了作用,虽然不大,也足够让她清醒半分。
她抬起右手, 主动让沈时忱的大手包裹住自己,放在小腹上, 顺时针缓缓打圈揉着。
恍惚中记起第一面,让她印象深刻的是, 沈时忱脸生的极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
不只是脸。
那双手也是如此,骨节分明,温暖宽厚。
那一次,是自己在酒局上急于脱身, 主动撞到他的面前,然后被他温柔地牵起。
可梁韵清楚地知道,那个时候,他对自己毫无感情,只有观赏猎物的好奇。
现在,或许是有感情了的吧。
不然, 以他那样高高在上的身份, 还有两人之间看似平等, 却无比悬殊的地位。
他怎么会愿意为自己做这些事情?
梁韵的手被拿开, 放到一边,只剩下那只大手, 在自己疼痛的小腹反复逡巡。
慢慢地,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
梁韵心里感动, 轻轻启唇,“谢谢你。”
沈时忱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居然能够忍受待在一个汗津津的女人旁边,如此之久。
他没回应梁韵的谢意,只是照着反复揉搓,动作轻缓。
好一阵以后,梁韵渐渐回过神来,思绪渐明。
偏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沈时忱,泪眸里闪着微光。
“我好多了,你去休息吧。”
她哪里还敢再麻烦这位尊贵的男人?
前两天才因为未婚妻的事情,惹得沈时忱不快,现在居然又让他照顾自己。
沈时忱没做他想,只看着梁韵眼神清明,毫无睡意。
“我现在也睡不着,你要是好点了,就陪我说说话吧。”
在梁韵出现在他身边之前,沈时忱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的。
一开始,他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愿意把自己的耐心分给梁韵。
可渐渐地,分寸感却失去了原有的控制。
他好像,可以接受梁韵侵入他原本的私人领地。
说一会儿话,也正好可以转移下她的注意力。
或许,痛感就不会那么明显了吧。
“说什么?”
他想起梁韵告诉说自己,为什么爱吃甜食,又经常为了吃甜连着饿上好几天。
“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从之前获取的资料上看,梁韵的童年只是被几笔带过,很是简单。
单亲,从小成绩优异,乖乖女,仅此而已。
头一次,沈时忱想对她了解得更多,想知道她小时候的经历。
“你有没有小名?”
梁韵知道自己此时算不上好看,一身的冷汗,枕头都被侵湿大半,脸色也是苍白一片。
而沈时忱,也只是温和地和自己说着话,问自己有没有小名。
“有的,我妈妈,还有熟悉的人,都叫我音音。”
“音音。”
一个叠词,从沈时忱的嘴里说出来,倒是添上一分不多见的温情。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有些好奇。
“我小时候说话晚,又口齿不清,最开始学自己的名字,念不出韵,就说自己叫梁音,然后慢慢地,妈妈就叫我音音,我就有了小名。”
身后传来一声轻柔的笑。
沈时忱听过梁韵唱曲,腔调婉转,声音动听。
他怎么都没办法联想到,梁韵居然小时候还口齿不清。
从沈时忱的角度,看不到梁韵同他说话时候的眉眼,只能够感知她清浅的呼吸声。
“为什么学唱曲?”
梁韵的心情也随着沈时忱的笑声放松下来,像是被打开了话闸子。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能说出很多话来,声音也变好听了。”
“我妈妈在苏城的小剧团当演员,以前放了学没人接我,我就自己到剧团去等她排练结束,耳濡目染,就会唱一些戏曲了。”
“嗯。”
沈时忱只是默默地听着梁韵说话,时不时应和一下。
对梁韵而言,光是这几个小时的温情,也足够了。
沈时忱对她的关心,不是假的。
他那么高高在上,却肯一直陪着自己,说些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梁韵不由得一顿,心彻底软下来,“我真的好多了,你去休息吧。”
她熟知沈时忱的生活习惯,轻微洁癖,除去那些温存的时刻,也只喜欢一个人入睡。
现在的梁韵,早已记起自己的本分,纵使贪恋这难得的谈心,也不敢再奢求更多。
沈时忱默了默,“嗯。”
他没有任何动作。
半晌,才悠然道出一句,“你先睡,我一会儿再上楼去。”
梁韵今天从下午回到别墅,行李箱刚打开,衣服都没来得及挂进衣帽间,就开始疼了起来。
一直躺到晚上,都被疼痛折磨着,此刻却是神思清明。
“小时候,我睡不着,都会自己给自己唱摇篮曲……”
沈时忱知道,梁韵总是有这样的魔力。
不管多难过多孤单的时候,从她口中说出来,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