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不敢看太久,怕被逮到挨骂。
这家新开的图书馆管理员有点凶,前些日子,她来顶班的第一天就因为中途上了个厕所被骂了一顿,管理员说下次还被他抓到就扣半天的工资。
兼职的工资本来就少得可怜,再扣就没了。
林笙战战兢兢,厕所不敢上了,水也喝得少。
她想的是,管理员那么苛刻,也不知道宋祈年之前是怎么兼得职。他那个脾气,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兼职这么久,也真是难为他了。
“嗡嗡。”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两下。
林笙伸手从兜里抽出那个破烂手机,开机键摁了几个来回还是黑屏,她叹了口气,重重拍了几下手机背面,稀稀拉拉划痕交错的屏幕才亮起。
阿祈:「你又去给我顶班了?」
林笙:「嗯,没事,你伤还没好先养着吧,兼职的事你就别想了。对了,上次的绿豆汤好喝吗?我是在巷子口的那个爷爷摊子买的,就你家门口的那个摊子,知道吧?要是喜欢喝的话,你就去买。还有啊,马上就A9考试了,有没有把握考个第一?」
阿祈:「A9难,不一定。」
过了会儿,他又发:「兼职的班别顶了,管理员脾气不好,我辞掉。你别搁那受委屈。」
林笙笑笑,费劲儿地在刮痕纵横交错的屏幕上找到键盘字母,慢慢打字过去:「兼职我再给你顶一天,没事,你好好复习考试。你要是想辞的话,我待会儿跟管理员说?」
阿祈:「不用,我周末去。」
林笙回了个“好”过去,然后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兼职的点,她准备收拾东西回学校。
文综就这点不好,试卷一沓,答案两沓,放在书包里沉甸甸的,背着也重。林笙收拾东西慢,怕动作太快把书包拉链给崩了,之前那回就是……她爸差点没打死她。
现在这个旧书包,用了好久了,她也没换。
想到晚上回去得刷锅洗碗,得拖地擦桌子,得忍受餐桌上独她一人的压抑气氛,吃完饭后还得帮弟弟林昊瞒着爸妈给他写作业。
就连晚上睡觉也得……
林笙就觉得力不从心。
而且这两天她替宋祈年顶班的事情,也不知道林昊是怎么发现的,前晚大半夜闯到她的房间里,一脚就踹开了门。
“你最近中午都去市中心的图书馆了?”林昊睨她。
上高三的男生就算个头不高,也矮不到哪儿去,杵在床边像一座山。
“嗯。”林笙淡淡道。
对于这个小三岁的弟弟,她其实从来都很陌生,很疏远,也不愿意见到他,向来都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逼仄潮湿的阁楼里,闷得慌,林笙却不自觉地把被子往身上拢了拢,任凭那股霉味横冲直撞地往鼻腔里跑,一时间忘了自己呼吸道有病,陡然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地咳嗽,感觉胸腔都咳疼了。
林昊就这么冷眼旁观地看着她。
林笙平复几瞬呼吸,才说:“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就出去吧,很晚了。一中不像八中,早读课得六点半进教室,我要睡觉了。”
一阵诡异的平静。
然后响起林昊的声音:“睡觉?姐想睡觉了啊。”
“正巧,”少年的黑影朝着床边走来,刻意咬重“姐姐”两个字音,故意叫她难堪,“不如我跟姐姐一起睡?”
“林昊!”明明这样的话,她这些年来听了不止一遍,林笙还是气得发抖,“我、是、你、姐、姐。”
“哦,姐姐。”林昊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被窝下遮起的身体,从头到脚地,赤裸裸地,他冷笑:“你最好认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要在外面勾引男人,不然不说我,爸妈也不会放过你。”
林笙缄默低头,她把自己蜷起来,“滚。”
回忆如潮水猛地用来,又如退潮般慢慢远去。
思绪回归现实。
这样担惊受怕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什么时候是个头,林笙也不知道。
她垂下眼,背起书包往图书馆大门走。
没走几步,又遇上一个人。
如果说林昊她不想看见,见到就恶心;那面前这个人也一样,见到就发慌。
“找了你几天,”对面人说,“还真在这儿。”
林笙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
对面人问:“给宋祈年顶班?”
“不关你的事,”林笙别过头,温柔的眉眼少有地露出排斥,“也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对面人没什么表情起伏,淡淡地复述了一遍这句话,然后忽然笑了一声,“跟宋祈年就有关系了?”
林笙抬眼,不卑不亢地看向他。
“要不是那次跟在许柚后面来了这家图书馆,还真不知道宋祈年在这里兼职,没白借她试卷。”少年清朗温润的气质,眼镜框戴着俊逸的脸颊上,那双人前温和无害的眼睛,冷冷地眨了下。而后抬起手,摘下镜框,露出后面那双眼的真面目。
凉薄、偏执、占有欲快要溢出来。
“不过笙笙啊,你为什么偏要跟宋祈年牵扯不清呢,还是说……”路煜冷笑,攥紧拳头,“你就真的非他不可了?”
“你闭嘴。”林笙冷眼看着他,“你知道吗路煜,你每次说这种话我都觉得——”
“你该死。”
第26章 本能反应
离A9考试越来越近, 许柚最近都忙着刷题。
她跟许宴打了赌,即便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完成他提出来的要求,但许柚还是想试一试。谁又能说真的一定就不会有奇迹呢?
毕竟当年那个状元, 她也是实打实考出来的。
虽说凤凰涅槃大抵是不行了,但笨鸟先飞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
转到三班的这半个学期, 许柚进步了很多。平时不察, 翻起每次的卷子才直观的感受到。
三班不愧是一中的招牌重点班。
单单是语文这种语言学科, 许柚竟然已经提了十分。从开学的115, 现在算上小测几乎都稳在125左右。
英语不谈,她几乎是年级单科前三,145分左右。
进步最明显的就是数学。
可能是吴元海教数学的原因,他那人说公也公,说私也私, 为了许柚操碎了心。每次许柚的小测卷子, 总是黑笔一片,红笔一片,错题旁边总写着——
“粗心!!!”
“这么简单的题你也错!眼睛呢?!”
“上课不认真, 我说过设K值, 不是X啊!”
然后在最后的评分那块暗戳戳威胁:你下次再这样马大哈, 我叫你哥了啊。
(=^_^=)
“……”
许柚每次拿到卷子, 感激涕零又心惊胆战。
她吴叔真是笑里藏刀一把好手。
后来每次她做数学小测,总比别人多留一个心眼儿,数学慢慢涨到了120分,一个无功也无过的分数。
她三门主科目的分其实也不算下等, 毕竟初中的底子在那儿。但她理综就不行了, 典型的拖后腿。有时候理综三门加起来的分儿……没比她英语多多少。
导致她每次去后面的考场考试的时候,总能听到有人偷偷说:“看见没?就她。”
“我知道, 又是她。”
“咱们25考场的偏科战神,她理综还没她英语牛逼。”
“……”
每次许柚只能假装淡定地喝口水,心里想:巧了么这不是。
可她也无可奈何。
她真的不是学理科的料。
偶尔的深夜里,就许柚一个人的时候,她也会想,如果爸爸妈妈还活着,她也没跟妈妈唱反调,如妈妈的设想和计划那般走了理科。她的成绩也像现在这样高不成低不就,怎么提也提不上——
妈妈,你是否也有那么几个瞬间会后悔呢?
可是再没有人能给她答案了。
这将是一个穷极一生都无法解出的伪命题。
……
桌上的星星闹钟轻摆着,时间慢慢走到了十一点半。对于高三学生来说,这个时间尚早,不是在刷题就是在背书,反正是没有人会这个点就睡觉的。
……宋祈年也是。
许柚知道他的作息,被别人称作“宋神”的天赋型少年,其实背地里付出的东西,远比常人所见到的多得多。
出租屋的书桌上,永远堆着做完的几摞试卷和刚买的几摞试卷,草稿纸永远在桌子腿边摆着,笔芯用完就扔进旁边的纸盒子里,渐渐要堆满了。
攀登过山顶的人不会停滞不前,他们想的是,下一次我要去挑战珠穆朗玛峰。能上,我就昂首挺胸地在峰顶插旗,不能上,我也要倒在离峰顶最近的地方。
吾辈当自强。
少年笔耕不辍、挑灯而战的样子,许柚高一就见识过了。
他这个点,是不会睡的。
仔细算起来,从那天出租屋不欢而散过后,两个人已经快要将近月没怎么说过话了。
这是许柚和宋祈年第一次冷战那么长时间。
也是许柚第一次那么久都没有跟他主动破冰和好。
她跟宋祈年两个人像是突然断联,隔着山海般互不联系,许柚微信置顶的那个聊天框,从没弹出过红点提示。
那天的事情仿佛被两人遗忘,没有提起,没有谈及,连带着许柚在那天涌出来的愠怒、失望、难过,也随之渐渐埋没在回忆里。只是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也一起跟着埋了,无人知晓。
只有调皮还挠门的小猫,偶尔提醒着许柚:宋祈年的猫还在她这里。
小猫在她这儿也养了快一个月,胖了很多,毛茸茸的小肚子摸起来软乎乎的。睡觉还喜欢打小呼噜,咕噜噜地叫,醒来又调皮地挠门要人摸,黏人得很。
跟宋祈年一点也不像。
要不是许宴最近有事要回京北一趟,张妈老家那边也催着她提前回去,许柚也不会在刷题刷得快要魔怔时,半夜想起来憨居居还在她家。
其实真要送回去,许柚还有点舍不得,可这到底不是她的猫。
手机一直停在打电话的界面,许柚静静看了会儿,迟疑地按了下去。
“嘟——”
本以为要等一会儿,没想到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的人沉默了几秒,而后低沉清澈的声音传出,“喂。”
骤然听见的那刻,许柚愣了一下。
因为刚刚,她竟然觉得两人好像一别多年,说不上来的一种陌生感。
就好像你一直热衷于吃某个牌子的面包,日复一日的喜欢,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面包的口味变了。于是你很着急,去问了许多同样喜欢这个面包的人,可所有人都说没有变。
只有你觉得变了。
于是你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去尝那个面包,尝到快要吃吐了,你还是觉得,变了。
这种莫名其妙窜出来的感觉并不好受,甚至是有点让人慌乱的。
因为认识、相处、相知许久的一个人,某一天你倏然发现,他好像并不是你印象里的那个样子了。就像在应验她那天对宋祈年说得那句话一样,“宋祈年,我好像快要不认识你了。”
许柚陷入了长久的缄默里。
那边的宋祈年可能有些疑惑,过了漫长的几分钟,他先开了口:“有什么事吗?”
许柚才猝然回神,她不自觉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的猫,还在我这里……”
“你什么时候拿回去?”
“最近事多,有点忘了,”手机对面的人回,安静的通话音里是少年清浅的呼吸声,他似乎顿了顿,“对不起。”
好像是在为小猫麻烦许柚好多天而抱歉。
“可能还得过几天,”像是以为她没听清,少年又说了一遍,嗓音淡淡,一贯的轻颓而懒散,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对不起。”
许柚低声道:“没事。”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两人的氛围说不上来的生硬和僵滞。以前也一样,但是许柚会东拉西扯,会调和气氛,会软下声音故意跟他拉近距离。所以一旦许柚没这么做了,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好像一下子暴露出来。
便是连最普通的交流沟通,都变得如此生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突然,另一边的宋祈年说:“马上要A9了。”
许柚怔了怔,后道:“那祝你考试顺利。”
“祝我?”宋祈年冷淡地笑,“怕我考不了第一?”
即便是隔着手机,许柚也能自动脑补出少年此时的样子。
应该是背脊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脸色稍显疲倦,眼皮耷拉着盖住那双摄人心魄、亦压迫感极强的眼睛,唇角微扬,自信强大还有些玩世不恭。
也可能头发还湿着,没吹干。
他懒得动,有那么几分不合时宜的少爷脾气。
许柚知道少年想要听到的答案,也了解少年喜欢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可她也不知哪里涌上来一股未名火,也许算不上怒火,仅仅是她不想再顺着他了,不想再在他的习惯之下说话了,所以她未经思考下意识说,“A9大神云集,第一没那么好考。”
只有当话说出口时,两人才都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