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整晚苏乘棠表现的很自然,没有主动跟那位敌特联络,而且在那位外籍敌特找到时机想要出去聊聊,也被苏乘棠拒绝了。
两人互动没有任何接触,从微表情观察看,苏乘棠是当真不认得对方。
霍秋山有个想法,苏乘棠是清白的,或者说苏家都是清白的。要么是线报错误,要么就是有人要害她家。
为了再确定一些,他故意说出那些不愿意说的话。在他的经验当中,女敌特特别会使用自身的优势获得情报。苏乘棠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挨了两巴掌的霍秋山,不但没生气,反而松了口气。
他打定主意,回去要把线报人员好好调查一番,结果看到再次过来的苏乘棠。
“嫂嫂。”霍秋山没在喊苏乘棠的名字,改口叫了嫂子。
“别劈了。”苏乘棠没发觉其中暗示着态度的转变,想要一鼓作气夺过霍秋山的斧头...
然而她使了好大的力气,斧头还在霍秋山的手里纹丝不动...
霍秋山短促地笑了声,看到苏乘棠吊着唇角,又是那种阴阳怪气的表情,他装作失手,将斧头扔到了地面上。
苏乘棠更生气了,抓着他的手腕就往外面走。
霍秋山忙说:“衣服,我还没穿衣服。”
苏乘棠说:“你不是烧吗?穿什么衣服,你就这样吧。”
霍秋山说:“你确定你说的是哪个‘骚’?”
苏乘棠不给他好脸色,见他从地上捞起衣服,自己裹着衣服在前面使劲走。
霍秋山开始还有些疑惑,后面就知道苏乘棠要去哪里。
枫叶山,霍云长的衣冠冢。
雪地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厚实的雪埋到苏乘棠的膝盖。
山路越往上,走的人越少。苏乘棠在前面蹚着蹚着蹚不动了。
霍秋山没说走到前面开路,反而开朗地笑着说:“嫂嫂,回去歇着吧,我帮你把炕烧的热乎乎的,你别跟我生气了,跟我生不完的气。”
苏乘棠猫腰抱了一大团雪往他脸上摔去,霍秋山别过脸,稳稳地躲了过去。
第45章
“你俩干什么去了?”刘燕春还在家里找人清雪,屋顶的雪太多,容易压坏房梁。
霍秋山说:“挨教训去了。”
刘燕春瞅出来苏乘棠在生气,把铁锹往霍秋山怀里一塞:“该!”
霍秋山也没多分辩,只说:“干完活我不吃饭,直接回部队。”
刘燕春这才给他个正眼:“全天下就你一个兵?”
霍秋山乐着说:“没人能替我。”
刘燕春挥挥手:“滚蛋,见你就烦。”说完,拉着苏乘棠往屋里去:“你秦老婶家里没人帮忙,咱俩过去瞅瞅。”
苏乘棠不想跟霍秋山一个屋檐下,爽快地到秦老婶家里帮忙。
秦老婶人缘好,在她家帮忙的还有张婶子、吴婆婆和大花娘。见苏乘棠来了,吴婆婆灿烂地笑着说:“苏老师来了啊,你干什么活啊,在边上指挥我们就成了。”
她们都在炕上擦墙呢,准备往上面重新糊成报纸。秦老婶家儿子媳妇跟他们老两口感情一般,回来的少,基本上大家都会照应着他们。
“别笑话我了,成绩还没出来呢。”苏乘棠正要上炕,又被秦老婶拉了下来。
“咋了?”苏乘棠问:“还有别的活?”
秦老婶说:“苏老师呀,你看看给我们写个对联啊?”
苏乘棠无奈地说:“别逗我了,万一我没考上怎么办,这不是招人笑话么。”
张婶子从外面搅着浆糊进来说:“你怎么会考不上,你们家毛豆小嘴说了,你一定能考第一名。第一名要是当不上教师,你看我们老姐妹帮不帮你闹去。”
苏乘棠真不知说什么好,感觉身上的压力更大了。
“对联晚点我在家里写,写好了三十之前你们过去拿就成。”苏乘棠想了想说:“只要别再跟别人说我能考第一名就好。”
“哎哟,看来对联我们要不成了。”
秦老婶笑呵呵地说:“昨儿出去到大队部,遇上生产二队的人,我嘴巴没把门的,一秃噜全说出去了。生产二队的队长还说,等你当上夜校教师,她跟他男人都去上课。”
“我也帮着宣传啦,让咱们生产队的人也去听课。省的苏老师上课没人去。”
“可别拉下我啊,我没跟生产队的人说,但我跟我家大姑子、小姑子、还有婆家人都说了,她们说帮着宣传,到时候全都会去听课。”
苏乘棠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这、这...她只能回家祈祷能有个好成绩。
刘燕春拍拍苏乘棠的肩膀说:“她们都觉得你文化高,做什么都能成,是相信你。没想着给你这么大的压力。你也知道,我们都没文化,要是身边有你这样有文化的人,都忍不住嘚瑟一下。”
苏乘棠没怪她们,秦老婶和张婶子、大花娘她们活也不干了,看苏乘棠压力很大的样子,懊恼不已。
大花妈忽然说:“其实我跟生产二队的人说这话也不是为了炫耀。我看到有一个女知青在他们面前宣传夜校扫盲,我寻思着有你在哪轮得到她啊,就把你说出去了。”
张婶子放下浆糊,站在炕沿边上说:“那个女知青是不是姓汪?我看到她到供销社买了好多的田字格,卖货的问她要这么多田字格做什么,她说用来奖励夜校的学生。我听着就来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当上夜校老师了呢。”
秦老婶心里也压着火气,她拉着苏乘棠的手说:“我给你秦老叔送饭的时候,也碰到汪知青。你知道她干什么了?她居然找大队要维修费,说教室里有窗户漏风,她要是上课,怕冻着,想提前把窗户修好,免得过年的时候没人修,开年以后事情多又来补救修。我气不过就说‘你有什么好修的,未必你能当上。’”
当时汪建蔻怼了回来说:“我不当谁当?我可都打听了,没人分数比我高。”
秦老婶怒道:“那你肯定打听错了,不光别人,就我们家甜媳妇一个就能折你两个,你还是少操些稀碎的心。”
后来汪建蔻跟秦老婶吵了一架,还是秦老叔把她撵走的。
这些话秦老婶不好跟苏乘棠说,但苏乘棠能猜个大概。
“敌人的嚣张气焰必须打击。”苏乘棠知道自己哪怕拿不了第一,在成绩上也能碾压汪建蔻。只要碾压汪建蔻,她这次就不白考一场。
看到苏乘棠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变差,反而还好转了,秦老婶笑着说:“刘大姐,你家的媳妇还是个激流勇进的性子啊。”
刘燕春脱了鞋,进到炕里,笑着说:“别人我不管,反正我家甜甜是最好的。不管考没考上,都是我的好闺女。”
“瞧瞧人家婆婆这张嘴,要不怎么说甜甜跟她好呢。”秦老婶羡慕地说:“我要是也张这张嘴,我儿媳妇也不会老在县里不回来了。”
“哎哟,别老提他们了,你自己过好就成了。”刘燕春抽出报纸,拿着浆糊就往上面糊:“干活干活。”
苏乘棠爬到炕上刷浆糊,张婶子和大花娘跟她配合往房顶上糊。
一屋子妇女干的热火朝天,没注意外头有人喊苏乘棠。
秦老叔抻着脖子喊半天,小君跑出来跟他说:“老叔,嫂子在你们家呢。你找她什么事啊?”
秦老叔乐得合不拢嘴说:“成绩下来了,我等不及钱干事的大喇叭,先回来告知一声。”
从屋里出来上厕所的张婶子听到了,飞快地跑到屋子里喊苏乘棠出来。
苏乘棠头上顶着报纸帽子,小脸灰土土的,手上全是浆糊。她举着手,像是手术台上的医生,错愕地说:“这么快?”
秦老叔说:“说是要提前培训,过完年直接上岗。你猜猜,你考了第几啊?”
听说成绩出来了,霍家人也不收拾屋子了,全都出来了。秦老婶家里帮忙糊墙的婶子们也都跑出来。
毛豆蹦蹦跳跳地说:“第一,姨姨第一,第一姨姨。”
苏乘棠被弄的有点紧张,刘燕春说:“她老叔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秦老叔笑呵呵地说:“今年你们家可得过个好年啦,你儿媳妇在二百三四人里考了第一名,甩第二名三十多分呢。咱们是按分数录取,你当夜校老师的事情板上钉钉了。”
小君抱着苏乘棠欢呼:“嫂子真厉害,我们都说你能拿第一,你还真拿了第一。”
苏乘棠眉眼笑的弯弯的,她把手绕到身后,贴贴小君的脸,感情好地说:“也是承了你们的吉言,我真没想到真拿到第一名。”
“老二,去,进屋把肉票拿着到供销社换二斤猪肉回来。”刘燕春使唤霍秋山说:“你腿脚快,换完猪肉你再走。”
霍秋山应了一声,目光再次落到苏乘棠身上。
苏乘棠不给他好脸,背对他翻个白眼,继续跟小君叽叽喳喳。
霍秋山看眼她的背影,转头进到屋里。
墙外头的白桦树上,大喇叭传来电流声。
钱勇在喇叭里公开了这次夜校教师招考成绩,并点名让苏乘棠下午到青凤小学内报道。
钱勇还在喇叭里复述刚才的话,喇叭里忽然传来吵闹声。
苏乘棠本来已经进到屋子里,打算继续糊墙,陡然在喇叭里听到汪知青尖锐的声音,马上站住脚,侧着头继续听下去。
知青点离大队部不远,汪知青原以为这次考试她稳操胜券,忽然听到喇叭里的通知,知晓自己分数被苏乘棠所压,连前十名都没进去,气势汹汹地跑到大队部闹事。
“偷题,一定有人偷题给她。”汪建蔻不顾杜雯雯的阻拦,站在大队部门口指着知青队张队长说:“我举报这次考试不公平,有人偷题给苏乘棠!”
张队长皱着眉头说:“成绩不理想要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我记得你,你差点把墨迹弄到苏同志的试卷上,这次成绩出来,又来举报她?我能问问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么?”
两百多份试卷都在大队部里统一批改,不光知青大队的张队长在,还有本村的知青小队队长王大哥。
主要批改试卷的老师都是县里几位退休教师,岁数都不小。出题的也是他们,题目是从他们出的题库里头抽的,抽完就去油墨印刷,相互监督,抽完就印,印完就拿到青凤小学考试,绝没有机会偷题。
汪知青气急败坏地说:“她一个村姑,能参加考试就是被照顾了,要不然哪能跟我一起考。她不就靠着英模之妻的身份,占我们大家的便宜么。你们夜校招老师,既然想照顾她,就别弄考试,直接录取她不就成了。”
徐书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厚厚一沓报名资料,摔到桌面上。王知青走上去,从里面找出苏乘棠的报名表,指着上面“学历:高中毕业”的内容给汪知青看。
“你少一口一个村姑瞧不起人,苏同志是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还是重点高中团结一中出来的。她是咱们村子里学历最高的。你一个初中只念一年书的人,考不过她不是理所应当么?”
“团结一中?咋可能。”汪知青快步跑过去,仔仔细细看着苏乘棠的报名表,学历一栏上的确写着“高中毕业”。
她错愕地说:“不可能啊,她就是个村姑。”
徐书记在村里当干部,最反感的就是把“乡下人”“泥腿子”“村姑”等话挂在嘴边的人,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你就比人家高级?
他又把苏乘棠的试卷抽出来,跟汪知青的试卷摆在一起说:“你看看你的试卷,再看看苏同志的试卷,天差地别也就这样了。”
王知青在边上说:“我怀疑她上次在考场交卷子,是有意想要污染苏同志的试卷。”
张队长也点头,他用比较公正的口吻说:“那天我也在现场,她的动机值得怀疑。而苏同志当场原谅了她,没想到汪知青今天还要过来恩将仇报。”
汪建蔻一张嘴说不过一屋子的人,她拉拉杜雯雯,想让杜雯雯帮她说上两句话,杜雯雯却往后退了一步,跟她拉开距离。
出考题并批改的老师,其中一位气吼吼地说:“她不光是诬陷苏同志,还诬陷我们几个老家伙。要不是你们求着我们帮忙出考卷,我们何必受这个指责。”
夜校是由市里领导牵头主办的,他们都是市里有名望的优秀教师。秉着教书育人的期望,他们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帮忙,不然明哲保身才是正确的做法。
他们正在吵着,苏乘棠裹着棉袄顶着风雪到了大队部。
她不来不行啊,喇叭里现场直播这边的动静,她要是不说清楚,别人都以为她这个第一是偷题来的怎么办?
“苏同志你来了?”王知青拉着苏乘棠来到办公室中间,想要跟苏乘棠说明情况。
苏乘棠都知道,她看着张队长还有徐书记说:“她说我偷题的确不光涉及到我个人问题,还涉及到几位老教师的清白。我想如果可以,我愿意再考一次证明自己。当然,希望她跟我一起考试。如果她的分数还不如我,希望她跟我道歉,并且把我们俩的试卷张贴在公告墙上,广而告之。”
知道苏乘棠是高中学历已经让汪知青望而却步,苏乘棠却又说要再考一场。
满分一百二十分的试卷,苏乘棠考了113分,汪知青只考了63分,连及格都算不上。而且试卷上答题的笔迹,一个隽秀工整,一个歪歪扭扭。
汪知青看到干干净净一个污点都没有的试卷,总算反应过来,余老师跟她说涂改过的话是假话,他动都没有动苏乘棠的试卷。
“不,我拒绝再考一场。我头疼,我头晕,我写不了字。”
汪建蔻知道,要是再考一次成绩没苏乘棠好,那她在村子里引以为傲的知青身份也会被苏乘棠踩在脚下,抬不起头。千算万算没想到苏乘棠是高中毕业生,那能够考第一的确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