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在心中叹息,这清正宗如无意外的话,未来就是岁家当家了。
想到这里他又气恼不已,重重一拂袖,转身走了。
岁云岐神色仍然有些冷,应该还在不开心。
荧惑看着对方这幅样子,忍不住问:“因为魔修逃了吗?”
岁云岐不解:“什么?”
荧惑道:“我看你心情不畅,在想是不是因为尤惊逃了。”
岁云岐摇了摇头:“不是的。”
“那——”她眨眨眼,见四周修者已经各忙各的去了,只剩他们二人,荧惑终于有些无法置信地问,“难道是因为那女人骂了魔尊?”
岁云岐听后不语,神色有些黯然。
荧惑凑上去问:“真的?”
少年叹了口气,背起手,模样严肃:“栾姑娘,先抓魔修要紧。”
说罢,他先离开了,留荧惑一人站在原地发懵。
*
下午,荧惑先去将收殓的遗骨安置了。
其实没做完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随修弟子的安排、死者亲朋需要通知,她算了算,想全部处理完,恐怕还得需要两个月。
但她实在是对岁云岐的事情好奇,便去找许苏。
伤者都已经送到了医馆和客栈,现在整个荔县所有宅子里到处都是人,周围无论是清正宗的修者还是散修,都纷纷来帮忙,整座城市里水泄不通,十分混乱。
许苏正在医馆里制药,忙得满头是汗,但这地方倒是难得清静。
“要不要喝茶?”荧惑晃了晃茶盏,“我这里有刚做好的凉茶。”
许苏立刻道:“菩萨,快给我倒一杯。”
她将杯子递过去,琢磨着该如何说。
结果反而是许苏问她:“无事献殷勤,你有事问我?”
荧惑立刻问:“那个尤惊说了两句魔尊,为什么岁云岐不开心了?”
许苏一副诧异的表情看着她:“就这事吗?”
荧惑道:“就这事,我未婚夫心情不畅,我难道我不该关心一下吗?”
许苏道:“栾如,你来真的?你真喜欢阿云?”
荧惑点头:“特别喜欢。”
许苏呆滞地看了她片刻,药碗都忘了放下。
他吞了吞口水,又喝下一杯凉茶,直到荧惑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才道:“其实阿云具体怎么想我也不清楚,他这个人你也知道,什么事都憋着……不过,他将魔尊封印之后,的确郁郁寡欢了一阵。”
荧惑问:“难道他不想杀魔尊?”
“那怎么可能,”许苏摆摆手,“魔尊恶贯满盈,清正宗哪个人不想亲手封印了她?阿云这样子吧,估计还有别的隐情。不过时间一久,他慢慢好起来了,我也就没再追问。”
荧惑听后道:“你真是说了好一通废话。”
许苏毫不羞愧:“我已经将我知道的全说了!”
他斜睨了荧惑一眼:“你又是怎么回事?喜欢阿云?我怎么不信呢。”
荧惑正若有所思,对方一问,她扬眉:“我?我突然治好了失明不行吗?”
许苏:“失明?什么失明?”
她道:“之前看不上岁云岐是我瞎,现在我重见光明不可以?”
许苏不说话了,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少女,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和以往不同。
其实他也并不是非常了解栾如,只在文天他们几个人的描述里,知道她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又因为退婚对她印象更差。
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反而觉得对方很直白,很有意思。
许苏道:“虽然我很为你高兴,但是……”
荧惑道:“但是?”
许苏道:“成婚还是要两人都同意吧?我觉得阿云压根没想过这些。”
荧惑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我自有办法。”
许苏奇道:“人家不同意,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荧惑用一种悲哀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小药修,实在是无法想象他这十几年的人生是如何度过的,难道在他的概念里,这种事都是一锤子买卖吗?
她叹气,然后道:“我可以追他,你明白吗?”
许苏起先没理解,随后慢慢瞪大了眼,他哪里听过这么奔逸的发言?吓得磕磕巴巴道:“你、你这个女人,这是你该说的话?”
原本荧惑打算再上上课,结果外面忽然一阵喧哗,打断了他们。两人疑惑地起身去看,只见清正宗弟子都聚在一起,正簇拥着一个男子向医馆走来。
他们中间的男子身姿欣长,身着玄金两色的道袍,束发,笑起来时眼神格外温柔,五官也是十分英俊,不过比起岁云岐来说多了一分清雅,少了一分冷峭。
弟子们对此人十分热络,有打招呼的,叙旧的,还有上来相认的。
“予哥,你怎么三年才回来?可想死我们了。”
“剑法是不是又精进了?快让兄弟几个看看!”
“予哥,你是为了清正宗回来的吗?我们还以为你得去云游十年呢!”
不光是这些弟子,许苏也是一副欢欣喜悦的样子,迎了上去。
“予哥!”他语气轻快道,“你终于回来了。”
男子也是十分惊喜:“你竟然在这里,阿苏,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苏道:“和家主们一同来的。”
两人久别重逢,立刻就聊了起来,一旁的弟子们也是七嘴八舌帮着补充。
“原来你去了雪作山,怪不得一点消息都没有!”
“怪不得方家主这样盼着你回来,功法岂不是又提升了?”
荧惑站在旁边打量新来的这人,奇怪,如果是在外面云游了三年,没参与剿魔大战的话,那她应该从未见过对方。
但那个如含春水的眼神,她却觉得熟悉。
“栾如,”他们聊了一会儿,许苏这才想起他院子里还有个大活人呢,回头对她招招手,“予哥回来了,你怎么也不说话?”
荧惑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下意识笑了笑。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栾大小姐这样的性格也会打招呼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而来,她走过去,离近了看才发现此人真的很高,而且年纪应该比其他弟子大了几岁,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修者的稳重模样。
这名男子看向她,神色更是温柔,甚至有些怜惜。
他语气中带着些无可奈何,沉默了很久,最终开口。
“阿如,你还好吗。”
荧惑面无表情,心中却“咦”了一声。
怎么感觉有情况?
气氛变得很奇怪,弟子们都好奇地看过来,想看出两人之间的名堂。
在他们的印象里,栾如深居简出,和予哥几乎就是陌生人。但现在看来,非但是认识,而且交情颇深。
荧惑也不管这人认识不认识,一概装认识。
她笑了笑,招呼道:“回来啦。”
对方见她笑得没事发生似的,一时也有些意外,随后恢复如常,走上前来温言道:“真抱歉,你家的事情,我没能第一时间回来帮忙。”
荧惑并不在意:“没事,都过去了。”
对方又问:“你在帮阿苏救治伤者吗?”
荧惑道:“不是,我来送茶点。”
她视线在对方脸上转了一圈,将他这张笑晏风雅记住了,准备找个人问问,现在这样一对一地套话太危险,稍微出个岔子,自己就又危险了。
于是荧惑收了茶盅和糕点,对二人说:“我先去找岁云岐。”
少女离开后,男子的视线片刻后才收回来。
他状似无意地问许苏:“阿如与阿云的婚事如何了?”
“呃。”许苏心想,他作为一个知道栾如闹着要退婚、阿云只好同意、结果栾如又不想退了、阿云好像也没表示反对的人,还真不知道怎样形容这门亲事。
最后他道:“没什么事,挺好的。”
对方听后神色微微一变,似乎有些震惊和不悦。
虽然不太明显,但足以让许苏捕捉到。他心想,予哥这是什么意思啊,坏了坏了,怎么感觉事情更复杂了?
第17章 清正宗
等到荔县一事处理完,已经是七天后了。
那魔修消失得无影无踪,清正宗没有查到她的来历。
回到岁家,荧惑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天气明显热了起来,好在她这小院在阴面,西边还有一座高耸的藏书塔,下午日头燎烈也晒不到,所以还算凉快。不过比起魔域来说,也是热了不少。
利用这几天的工夫,就算没有虚花和槐川,荧惑也将那天的剑修查了个清楚。
方予朝,方家主的独子,在清正宗很有名,也算得上是个奇才,不过和岁云岐比起来还差了些,而且当年并没有和魔尊交手过,看来是养得比较金贵。
不过这些都是边角料内容,荧惑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在清正宗围剿自己的那场战争里,这个人做了什么。
一查就查出来了。
当初槐川被一直剑修队伍缠住,调往魔宫北方,这才让荧惑死于岁云岐的剑下,若非如此,槐川必定会想出困杀敌人的办法。
而那缠住他的人,就是方予朝。
他一直在四处游历,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没回家,那一战结束之后再次离开了清正宗,方家主为此还大发雷霆。
原来是他。
荧惑露出冷森森的笑,这下仇人算是齐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需要确定,就是这个方予朝为什么会在看到栾如的时候露出那样的表情?温柔怜惜,甚至还有些深情款款。
按照现在的已知信息,栾如应该没有相好,而且目测看不上清正宗所有人。
这些事荧惑想不明白,她准备慢慢来。
现在最主要的是研究明白夺舍之术,避免又遇到上次交出禁地咒令时的情况。
荧惑让桑榆替自己准备了冰好的果酒,边喝边整理带回来的书。
有关魂魄的内容不多,但实在是佶屈聱牙,她本就不是多爱看书的人,理解起来有一定困难。
修魔和修道不一样,修道有秘笈,有各种各样流传下来的规则,但修魔却是需要在魔气滋养之地不断战斗,让魔族残留下来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可以说修道是一种章法,而修魔则是一些感觉。
所以前人能提供的经验很少,因为大家都在打架,或者已经死了。
她盘膝坐在地上,思考要不要叫岁云岐来看看。
一抬眼,忽然看到了文天。
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门口,要进不进的,桑榆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见了她连忙迎上去:“阿天姑娘怎么来了?”
“稀客啊,”荧惑挥挥手,“他们俩呢?”
文天边接过桑榆递来的茶水边走进来:“都不在。”
她今天恰好没事,一起厮混的那两个少年练剑去了,文天对这些不感兴趣,疏于功课,在岁家大宅子里转来转去,最后走到了这间小院前。
院子不大,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屋中那个随便坐在地上的少女:松松挽着乌发,穿着浅朱色的裙子,更显得肌肤如玉,头发和眼睫都是浓黑的。
“你在看书?”文天凑上来,在荧惑身边坐下了。
荧惑点头:“带了些书回来,正在整理。”
文天自告奋勇:“那我帮你吧!”
明明之前还是一副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怎么突然转性了?
荧惑看着她,不说话。
“我今天没事做嘛,”到底是小孩子,什么都藏不住。被对方看得发毛,文天只好实话实说了,“我姐他们在练剑,我不喜欢,所以就跑出来了。”
荧惑“哦”了一声,把一摞书搬过去:“那就不练。”
文天愣了愣,连举起的茶都忘了喝:“你说、你说什么?”
“不喜欢练剑就不练,”荧惑看她一眼,理所当然地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嘛,怎么了?文家又不是养不起你?”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文天忽然有些扭捏起来,像是高兴,又像是不好意思,脸上满是小女孩的娇矜,“为什么突然又……”
荧惑道:“我死了一次嘛。”
文天翻书的手指一顿,立刻低落下来:“对不起。”
“来,这些书给你,”荧惑把书划分好,给对方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品类,“随便看看吧,觉得有意思的就留下。”
文天兴高采烈地接过来,翻了翻,惊叹不已。
她不常看杂书,虽然相比较于其他家主来说,文家主已经是相当不望女成龙那类的长辈了,但还是会多少限制自己女儿的娱乐生活。
“这是什么?这居然是话本吗?”文天凑上来问,“还有画呢!”
荧惑看了封皮一眼,并不清楚是什么。她看的书也不太多,不然也不会上次看个怪奇案子就和岁云岐聊得津津有味。
“这好像是个男风的话本,”她指着上面的图,“你看这俩,都是男人。”
文天震惊了。
她结巴着问:“我能看吗?”
荧惑道:“你想看就看,不用跟我说。”
小姑娘听后拿着书美滋滋地看去了。
这边有关魂魄术法的内容荧惑先都整理了一遍,其内容十分复杂,又大部分用古语写就,虽然只能理解十之一二,但对她的魔功倒是有帮助。
原来结合着自己分裂三魂七魄的魔功,她甚至可以分裂其他人的魂魄,然后控制着对方为自己所用。
只不过这部分叙述不够详细,若是想完全看明白原理,还需要人翻译。
那边的文天看着看着,忽然“咦”了一声。
荧惑头也不抬:“怎么?”
“你怎么连这个都带来啦?”文天拿起手边的一部手札,晃了晃,“这不是文家书堂发的日录本吗?”说完,她想要翻开,却发现上面金纹一闪,居然有一层咒印加固在上面。
文天道:“你还不让人看啊,记了什么?”
荧惑看了看道:“我打不开。”
文天一怔:“是啊!你又没有修为,怎么会有这样的本子。”
她敷衍了一句:“早年弄的,你能帮我打开吗?”
“嗯……”文天十分为难地思考了片刻,“虽然这种咒印不是很难,我怕长辈看我日录时也会用,但是每人用咒手法是不同的,除非你能想起施咒过程,不然我也没有办法解开它。”
荧惑想了想,没怎么费力气就将顺序报了出来。
这是栾如在这身体留下的记忆,与禁地咒语那次情况相同。
“原来如此,”一道光芒闪过,文天迅速解开了这本日录上的咒印,然后感叹道,“没想到只是一本日录而已,你居然把咒印设置得这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