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风知道她向来有自己的主意,有时候槐川都未必能猜到尊主的全部心思,于是低头领命:“我会在暗处保护尊主的安全。”
荧惑点头:“没事的话你就去休息吧,我出去转转。还有,帮我找到禁地的位置,不过我猜很难找,虚花都未能成功。”
妙风恭顺道:“是。”
*
另一边,岁家山下的夏家村正在闹妖异。
最先是村民接二连三地生病,他们以为是疫兽,这种动物最喜欢在春夏交接之际闹事,因为到了夏天就折腾不动了,它们要去休眠。
一般这时候生病,无需怎么治也能好。
结果等了半月有余,不仅先前生病的人病危了,受传染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们平日里受修道世家的照拂,村民们救治无果,只好向岁家求救。
他们想着,这事情随便来个修者就能解决了,却没想到来的是无俱剑主。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人物,村民们也很紧张,尤其是村长。
结果这几天接触下来,他们发现这极年轻的剑主非但没有半分名门望族的傲慢和矜贵,反而十分温和安静,他们不禁长舒了口气。
他们临时将祠堂改为了医馆,所有病患都暂时在这里,由许苏和许家药修照料着,为了然而这病十分古怪,症状几乎相同,但却没什么传染性。
原以为是疫症,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还是无法清醒吗?”岁云岐探查归来,看着仍在昏迷中的病人,眉头深锁。
许苏道:“试了好几种办法了,都不行,全都在睡。”
“道长,”村长走过来,神色谨慎,“他们……他们还有救吗?”
岁云岐道:“我们一定会治好他们。”
村长叹了口气,眼眶有些发红:“小六子昨天身体已经开始发冷了,到底是为什么,我们这村子也没有招惹过谁,为什么会……”
岁云岐安抚道:“我探过那位少年的神识,魂魄都还在,便用了术法护住他的心脉,四五天内,他都不会有事。”
村长千恩万谢,一边叹气着一边走开了。
许苏看了少年一眼:“我还是快些研究吧,你这个办法太费修为了。”
岁云岐道:“护住这些村民还不是问题。”
“差不多行了啊,我知道你修为深如渊海,但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啊,”许苏对他摆摆手,开始赶客了,“你去忙别的吧,这里有我。”
说完他嘀咕:“早知道真该把栾如叫来,她懂得多。”
听到少女的名字,岁云岐离开的身形一顿。
许苏见他没走,会错意了,解释道:“哦,没有说你懂得少的意思。”
岁云岐边走边说:“我是赞同你,如果栾姑娘在就好了。”
夏家村不大,如今还病了好些人,整个村子显得十分冷清。
岁云岐没走多远,忽然听到细如蚊呐的哭声。
他循着声音的来源走到马厩前,看到一个正在低头哭泣的小女孩。
小女孩大约五六岁的年纪,生得瘦骨伶仃的,手腕和脚踝像是芦苇一样,她泪如雨下,脸和手背都脏兮兮的,哭声很压抑,像是伤心坏了。
岁云岐走过去,询问道:“你还好吗?”
那小姑娘不答,只是呜呜地哭,泪水成串地落下。
“你的父母呢?”少年从袖中拿出手帕,想为对方擦眼泪,“是病人吗?”
在他靠近的那一刹那,马厩里的牲口忽然嘶鸣不止,似是受到了惊吓。
小姑娘仍然是哭泣着,并不回答。
两人相隔不远,就在岁云岐递手帕的一瞬间,她忽然放下了手。
被手挡住的、原本应该生长着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有泪水不断涌出,里面像是弥漫着灰白色的烟。
下一刻,那烟如有生命,藤蔓触手一般猛地从女孩头颅之中刺了出来!
岁云岐神色一凛,几乎是同时抬剑格挡!
只听“叮”一声,明明是无实体的烟雾化作的形状,撞到剑身上却犹如金石撞击,瞬间被摊开了。
但是烟雾并没有散,它分成十几条,从小女孩的眼眶中伸展出来,像是一团蓄势待发的毒蛇一样直立,随时准备着攻击。
有些灰色零散地弥散在空中,但还未接近岁云岐,就被他的内息隔绝开了。
周围异香浮动,有明显的非人气息萦绕不休。
一击不中,这妖异明显不甘心,它向后一仰,猛然张开嘴,口中都是森森的獠牙。更多死灰色的烟雾从它口中大量涌出。
岁云岐忽然意识到这怪异的香气很熟悉。
祠堂中那些病人身上,全都是这样的味道。
岁云岐没有杀生的习惯,所以无俱并没出鞘:“你是谁?给村民们解毒。”
妖异听后蓦然发出尖锐的叫声,像是在拒绝,又像是挑衅。
同时,无数灰雾攻了过来!
没人能看清发生了什么,剑鞘一动,伴着细微的风,灰雾被斩断!
然而只是一瞬,这无实体的雾断后生长,眨眼间修复完成。
岁云岐神色冷肃,拔剑出鞘如白虹贯日。
妖异心知自己接不下这一剑,下意识想退!
但铺天盖地的剑气却阻止了它的身形,并且竟然一瞬将所有灰雾击散了!
没了灰雾当做屏障,妖异转身想逃,灰雾再度生长出来,像是一只巨大的蜘蛛一样将女童细瘦的身体架高,飞速爬上了马厩之后的围墙。
岁云岐借收剑之力,又是一道剑风飞驰而去,挡住了妖异的去路。
就在这停滞的一瞬间,少年伸手要去抓。
忽然,身后不知名的剑光一闪,比他更快,竟不由分说地直接将仓皇的妖异劈成了两半,连带着的还有它身前的矮墙,一同轰然坍塌。
岁云岐猛地回头,只见身后出现的赫然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身着玄金两色道袍的剑修眉眼温和,唇角含笑。
很显然,刚才那一剑是他用出的,用了不算,还要循循善诱一番:“阿云,对待妖物,可不能这样心慈手软。”
岁云岐皱起眉,对方予朝道:“我并不想伤它性命。”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少女身上,有些意外。
“栾姑娘,”岁云岐问,“你怎么在这里?”
第21章 吃醋
荧惑明显感觉到岁云岐有些愠怒,应该是那妖异被斩杀的原因。
但看向自己的时候,他还是压下了怒意。
荧惑实话实说:“方公子恰好要从岁家来这里,我便拜托他带我一起来。”
方予朝笑道:“这么见外吗?喊我予哥就可以了。”
荧惑没搭理他,尔雅挂的清正宗剑修见多了,她对这一款已经审美疲劳。
岁云岐不放心道:“这里很危险,也许还有妖异没被发现。”
“是啊,”荧惑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只好又要你保护我了。”
岁云岐无奈,但又没办法,只好道:“那你跟好我。”
两人走到前方的残砖败瓦附近,去看妖异的尸体。
被劈成两半之后,这古怪的东西显示出了它原本的模样,也是人形,不过并不再像个女童的模样,反而像一只猴子。
它全身浸泡在自己紫色的血液中,香气愈发浓郁。
方予朝不请自来,也凑上前:“这妖异有些眼熟,不过我想不起来了。”
清正宗的人不熟悉,荧惑却对它了解得很:“这妖异叫厩鬼,最喜欢伪装成小孩子的模样引人帮助,然后将自己身上携带的毒传染给对方。”
这东西曾经的她没少见,可比较奇怪的是,厩鬼通常不会贸然进入修者们的领地,毕竟它不扛揍,多在偏远山区当当祸害。
岁云岐回头看她,只见少女正看着自己,模样认真。
他忽然有种放下心的感觉:“我取些它的血吧,阿苏应该有办法。”
荧惑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发现他飞快地看了自己一眼,又移开视线,继续若无其事地善后妖异的事。
于是她跟去少年的身边,对他说:“不过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
岁云岐问:“什么?”
荧惑道:“你不了解厩鬼,是因为它产自魔域。”
岁云岐听后一惊。
他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只当是个山中的妖异精怪,毕竟虽然可以致使寻常人生病,但在它修者面前却全无威胁,没想到竟然来自魔域。
荧惑不忘稳固一下自己渊博的人设:“这是我从《肆拾秘曲》里看来的,据说它是半妖半魔,产自魔域一片湖水边,身上有异香。现在周围浮动的异香,其实就是它的魔气。”
“原来是厩鬼,”方予朝忽然道,“那多年前我应该见过。”
荧惑问:“在哪儿见的?”
方予朝道:“洑舟水。”
那是邪异门的地盘,就是书中所写盛产厩鬼的湖。
荧惑挑眉看他:“没想到你还去过那边。”
方予朝道:“我曾见过魔尊在洑舟水治厩鬼,只不过当时都是尸体,所以刚刚见到活的没能第一时间想起来。”
荧惑心头一动,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一眼。
可以确定的是,她没见过这个人。
但是当年如果有剑修靠近自己,她不会毫无察觉。
难道是他在说谎?为什么呢?荧惑一时想不明白。
见少女看过来,方予朝露出礼貌又尔雅的笑。
荧惑不吃这套,问岁云岐:“怎么样了?”
少年点头道:“血拿到了,我们先回祠堂。”
祠堂中此时又有两人病重,许苏焦头烂额,正在制药。
一抬头,忽然见到三人回来。
少女轻盈地走上台阶,许苏揉了揉眼睛:“真是说谁谁就到啊。”
“担心你们嘛,”荧惑胡说八道着,“我们找到解毒的东西了。”
许苏一拍手:“我就说,还是得你来。”
荧惑毫不脸红:“没了我你们可怎么办?”
把外面马厩的事情说了后,许苏和其他修者都十分后怕。
如果不是这厩鬼托大想对岁云岐下手,指不定还有多少村民会染病。
少年药修一边调制着解药一边问:“予哥,你怎么也来了?”
“你们迟迟不归,我们都很担心,”方予朝道,“几位家主已经先一步回三宗府了,听说是宗长们有事情要宣布。”
许苏问:“什么事?”
方予朝道:“三宗怀疑,新的魔尊要出现了。”
荧惑抬眼看他,心想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向来话少的岁云岐忽然开口:“为什么?”
“荧惑死后魔域群龙无首,混乱了很久。而现在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他们已经选出了新的主人,”方予朝道,“目的还是一统两域。”
见其他人都神色严肃,他继续道:“不过你们无需太过忧愁,荧惑的手下对她忠心耿耿,说不定是魔域先掀起内战。”
这个猜测倒是与荧惑和槐川的对上了。
魔修有新的势力了,不弱,并且目标明确。
他们甚至十分整齐划一,被抓后直接自尽,绝不透露消息给魔宫。
这份信念感,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蠢货才能把他们聚集在一起。
毕竟荧惑通常都让属下别轻易送死的。
她想,自己需要尽快做一些事情,然后拿到身体。
一天后,解药研制出来。
那些中了毒的村民们服下后开始转好。
村长热泪涟涟,此时也顾不上对面是个他一直不敢多攀谈的道长了,抓着岁云岐的手反复道谢。
而少年半分不耐烦也没有,只道:“这是岁家分内的事。”
村长抹了一把脸:“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谢谢您了,唉。”
岁云岐摇头:“遇到危机,可以随时向岁家求援。”
村民们千恩万谢,觉得这白衣的小道长心肠好脾气好,简直就是下凡的神仙。
每年被各种稀奇古怪妖异害死的普通百姓,少说也有几千,并不是身处修仙世家山下就能完全被庇护到。
但哪怕是点小事,只要是能帮上忙,岁云岐都会下山。
越来越多的村民赶来祠堂道谢,少年被团团围住,显得有些无措。
岁云岐向来不会应付这种场面,他只知道这事他可以做,那便做了,别人感不感谢完全没有想过。
荧惑也不喜欢这种哭哭啼啼的桥段,扭头先走出去。
在她看来,岁云岐就是在给自己找事,普通人若是遇到麻烦,自然是要散修来帮忙,用得着他一个无俱剑主东奔西跑吗?
当然,魔域也有寻常百姓,不过他们都有自保的本事,比宗域省心多了。
荧惑想,有朝一日她若是称霸两域,必须要所有人都修行。
不,等她称霸两域,就让无俱剑主专门救济寻常人去。
他不是就喜欢做这个吗?
她边想边走,夏家村不大,出了祠堂没走几步就到了村口。
荧惑四处乱逛,看到一辆牛车。
它的主人不知道去哪儿了,牛低头啃着草皮,吃得津津有味。
荧惑在一旁看着,也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牛吃完了附近的草,她还很好心地从马厩又拿了一把。
正打算看第二轮,方予朝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阿如真是和从前不同了,”荧惑回过身,见对方走了过来,“先前你是很讨厌这些牲畜的。”
荧惑没接话茬:“祠堂的人都安顿好了?”
方予朝心知她岔开话题,也不急:“好了,都拿阿云当活菩萨呢。”
荧惑挑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哼一声:“他本来就是。”
方予朝又问:“看来阿如已经释怀魔尊那件事了?”
什么?
荧惑抬起眼,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
什么事?和魔尊有关?和栾家有关?
难道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自己不清楚?
不过须臾,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做别的回应。
荧惑就想看看,这个方予朝还能说出什么来。
没想到他下一句却是:“你也不要怪阿云,他就这样的人。”
这让荧惑更奇怪了,怎么又和岁云岐有关了?
但是眼前这人给她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他似乎不像清正宗其他人那样好骗,而且心思深沉,修为目测也不低,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看到她表情变了,方予朝心情很好似的笑了笑:“阿如不要介怀。”
那她也得知道是什么事要她介才能介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