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心里,德妃表面宽厚良善,内里再是凉薄不过。
但她也理解,这后宫之人有几个不凉薄?不过是装的好与装的不好的区别。
她只是不喜德妃这个人,不愿向此人低头。
宁韵不明所以,“不就是说了她一句包衣出身吗?这不是事实?值当她如此小题大做,记恨这么久吗?”
没错,当初的喜塔腊贵人就是背地里说了句“那乌雅氏不过一介包衣出身,凭什么得到皇上的恩宠,身居妃位”,从而被听到的德妃暗恨在心。
德妃乌雅氏原是孝懿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女,后被皇帝看重,封了答应,这才有了后来的德妃。
喜塔腊贵人经大选进宫,自是瞧不起这类靠爬床上位的嫔妃,又兼嘴巴坏了点儿,口无遮拦,就这般当着某位同品级小主的面儿说了。
第八章 皇帝驾到
但这对于身居妃位,身份已不可同日而语的德妃而言,无疑是糟了一记大大的耳光,还是从一个小小的贵人口中吐出来。
德妃那等本就心虚又极要面子的人哪里能忍?自是恨上了喜塔腊贵人。
英珠笑了笑,“别的自然能忍,她还要对得起德这个封号,但这等诛心之言,凭她再好的忍耐力,如何能够一笑置之?”
她对乌雅氏无一丝好感,早就看透了此人的虚伪。
当初都以为是孝懿皇后安排乌雅氏侍寝,以此固宠,其实是乌雅氏背着主子勾搭上了皇上。
那时的主子刚封贵妃,正是得宠,有的是机会怀上龙嗣,如何会叫这样一个人夺了自己的宠?
主子刚得知的时候气得不行,无奈事已成定局,主子为表贤良,只好主动提出封乌雅氏为答应。
后来乌雅氏怀了四阿哥,主子便向皇上提出抚养四阿哥,许是心虚,皇上一口便允准了。
因此乌雅氏对自己的过去十分忌讳,不许任何人提起。
但是再如何自欺欺人又如何?她始终是凭借卑劣手段爬上了龙床。
一个德字,怎能掩盖得了事实?
“咦,你貌似对德妃很了解嘛,可据我所知,德妃在这宫里的名声可是很好的。”宁韵试探着问。
她自然知晓德妃从前只是一名包衣宫女,是因为得了皇帝的青眼,才一跃成为嫔妃。
若说德妃因为这个就恨上了喜塔腊贵人,也算说得过去,但是对方明显对德妃无一丝好感,语气里甚至藏着敌意和不屑。
莫非此人过去与德妃有恩怨?
呀,这倒是好玩了,她对扒别人的秘密可是很感兴趣的。
让她猜猜,莫非这人前世便是被德妃所害?
嘶,那岂不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
不得了不得了,她可不能任由她作死,乌雅氏可是未来的太后,和这样的人作对那不就是嫌命长了吗?
宁韵急急道:“我可提醒你,人家是妃,你是贵人,你可别不要命地去对付人家,我可不陪你作死。”
她还不想再死一次。
虽说再死一次,或许就能回去了,但谁知道会不会回去呢?万一再死一次,就真嗝屁了,她上哪儿哭去?
她很惜命的。
不过,历史上康熙的后宫似乎也没喜塔腊贵人这号人啊。
真是奇了怪了。
或许她能改变历史,往上升升职,但德妃怎么说也是两个皇子的生母,更是未来皇帝的生母,现下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英珠无语,冷笑了声,“我才没那样蠢。”
即便她讨厌德妃,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又何必跟德妃过不去?
她的目的又不是德妃。
只不过,先前喜塔腊贵人已然与德妃结了梁子,她要想得宠,势必就要与德妃对上了。
至于宁韵心里如何想她与德妃的恩怨,她并不在乎,也无意解释。
宁韵舒了口气,“你有自知之明便好。”
若这位是个蠢的,她就要哀叹自己的命苦了,或许就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要想有出路,还是要多出去走走。
英珠身体好转后,便常去御花园散心,至于惠妃那儿,她偶尔去请个安便好,左右惠妃并不想常常看到她。
惠妃对她常出去的事儿不置一词,似乎打算随她去了,正中她下怀。
或许是惠妃并不将她的行为放在眼里,也就懒得管了。
贵妃钮祜禄氏的寝殿在西六宫的永寿宫,隔着御花园,英珠不可能跑去那儿,目的太明显。
现下也只好守株待兔,希望不大,但总会有机会的。
偶尔她还会遇到良嫔,因为良嫔最常去的便是延禧宫。
遇见了不过是请个安,并无太多交集。
许是因为她得罪德妃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偶尔遇上一两个同品级的小主,也没人忌讳,上来和她攀谈两句,但大多是恶意的嘲讽。
比如同是贵人的那拉氏。
两个都是贵人,同年进宫,都不得宠,谁也不比谁好,但那拉贵人就是爱呛她几句,仿佛可以从她这儿找到优越感。
英珠不理不睬,对这种人无须理会,漠视便足以打击到对方。
渐渐的,对方似是也觉得无趣,再见到便不理她了。
偶尔还会遇到高位嫔妃,有一次,她便在御花园里遇到了翊坤宫主位佟佳氏。
当时的佟佳氏正与咸福宫主位博尔济吉特氏相约赏花,此二位都是身在妃位,却未行册封礼。
与实权在握的四妃不同,此二人倒是颇有闲情逸致。
此二人虽然未曾行册封礼,出身却比惠宜德荣四妃都高,一个出身后族,另一位来自科尔沁,连惠宜德荣四妃在她们面前都要低一头。
这二位能走到一起,且相处愉快就不奇怪了,毕竟她们不屑与那四妃来往,遇到了谁都尴尬。
英珠让到一旁低头行礼,那二位似是都没瞧见她,径自走了过去。
便是前世,她与这位佟佳氏也不曾有过交集。
谁会注意一个奴才?
此时的她在这位佟佳氏的眼中依旧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连眼风都不屑一个。
英珠坦然起身,回了延禧宫。
当晚,皇帝驾临延禧宫。
这是她重生以来皇帝第一次来此。
当然,她是见不到皇帝的,不过是站在偏殿外请个安,连进正殿见驾的机会都没有。
抬头时,皇帝已然进了殿,只看到一个背影。
然而,她却对这个背影万分熟悉。
她曾见过无数次。
宁韵在她脑子里啊啊啊啊尖叫,“糟糕糟糕,好不容易见到皇帝,真的皇帝哎,不是电视剧里那些假的。
呜呜呜,好不容易见到皇帝,没想到只能看到个背影,连见一面都不行,呜呜呜,我太惨了!”
英珠捂住耳朵,一脸痛苦。
有必要如此激动吗?
见到皇帝有什么好奇怪的?怎么一个两个都对皇帝如此痴迷?
一个无情之人,有什么好的?
“啊啊啊,好想进去见见皇帝,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见一面太可惜了,你可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我的未来就拜托你了。”
宁韵一惊一乍的,后面的话带着“我看好你的”的祈求。
英珠忍不住翻个白眼,出声泼她冷水,“没人传召,是不能进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第九章 风吹了就倒
正殿
皇帝和惠妃坐于东次间铺着金黄色锦缎条褥的罗汉榻上,中间隔着一方紫檀木炕几,炕几上面摆着茶水和四样点心。
惠妃笑意吟吟,道:“皇上难得来一次,尝尝臣妾亲自沏的这明前龙井。”
先前乾清宫的副总管刘进忠派人吩咐惠妃迎接圣驾,是以一切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康熙脸微微沉着,手中摩挲着一条紫檀木的佛珠手串。
他将紫檀木佛珠手串放下,端起茶盏,掀开茶盖,袅袅茶香飘来,用茶盖捋了捋表面漂浮的茶沫,低头抿了口,眉宇舒展开,微微颔首。
惠妃笑容愈盛。
康熙放下茶盏,看向惠妃,状若无意道:“朕先前似乎瞥见外头站着一人,像是你宫里的某位嫔妃,可是喜塔腊贵人?”
冷不丁听皇上提起了此人,惠妃笑脸一僵,旋即又笑道:“的确是,这喜塔腊氏病了有一段日子,眼下刚好不久。”
心下却纳闷。
皇上怎会突然提起喜塔喇氏?
皇上许久不曾临幸过喜塔腊氏,方才不过是瞧了那么一眼,怎会知道是谁?
莫非……
想到某个可能,惠妃眼神一冷。
康熙恍悟,道:“原来如此,那便叫太医仔细看看,送几副药过去,给她好好补补。”
先前只是瞧着那背影,的确瘦的不像话,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方才那一眼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原来是大病初愈。
不过身材挺好。
可惜的是没瞧见脸,不知是何姿容。
当着惠妃的面儿,他自是不好在眼下提出见一位贵人。
喝了会茶,康熙便吩咐歇了。
惠妃年纪不轻了,皇帝自然不可能做什么,不过是躺一块儿罢了。
上了年纪的嫔妃都极少承宠,不过是因为身处高位,皇帝赏脸来坐上一坐。
于年老的嫔妃而言,能让皇帝依旧记着,且偶尔来这儿坐一坐,歇上一回,已经是荣宠了。
像是荣妃,皇帝一个月里也不见得有一次去的,惠妃好歹比荣妃强一点儿。
四妃中得宠的也就是较为年轻的德妃和宜妃了。
眼见正殿的灯熄了,英珠便也早早歇了。
宁韵还在她脑子里嘟嘟囔囔,为没能见到皇帝而郁闷不已。
翌日,英珠依旧像前几日一样,辰时才起。
御驾早已离开了。
她却不知,康熙卯时走时,路过她所住的偏殿外,刻意逗留了片刻。
见那殿中无一丝动静,康熙颇有些恼怒地大步走了。
副总管刘进忠看了眼东偏殿,眼珠子一转。
莫非皇上是刻意等那喜塔腊贵人?
想到此,刘进忠摇摇头,心道,这喜塔腊贵人忒不懂事,也不知出来恭送圣驾,还呼呼大睡呢。
难怪皇上不高兴了。
不过,他是否该提醒下敬事房今晚将喜塔腊贵人的绿头牌放显眼点儿?
英珠并非刻意不起来恭送圣驾。
若是那日夜做梦想要得圣宠的人,定会早早起来恭送圣驾,以期看皇上一眼,或是得到皇上的注意。
但她心知这样是没用的,皇上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看一个小小贵人?还是连认识都不会认识的贵人。
更何况,她毕竟是有主位的人,没有主位的同意,她私下出来博宠,无视同样恭送圣驾的惠妃,极有可能还会惹得惠妃动怒,有理由斥责她不懂规矩。
这会儿她还在惠妃手底下讨生活,自当小心翼翼,在没把握得到皇帝的喜爱前,还不至于上赶着给自己找罪受。
她万没想到皇上会注意到她。
惠妃虽然恼了喜塔腊氏背着她勾搭皇上,但转念一想,喜塔腊氏是她宫里的,即便皇上注意到了,于她也是有利,至少皇上能多来她这儿。
这些年她是眼看着喜塔腊氏不中用,才懒得帮她,当然,她自个儿也不情愿一个满人出身的贵人得宠。
但皇上既然注意到了,她再藏着掖着就不妥了,何况,即便喜塔腊氏怀了龙嗣,封了嫔,于她也无任何影响。
此时此刻的喜塔腊氏尚算年轻,还能帮她争宠,何乐而不为?
是以她很快便让人传了太医,给喜塔腊氏诊脉,特意嘱咐了太医务必让喜塔腊氏恢复的健健康康的。
可不能让皇上下次见到喜塔腊氏又是那副风吹了就倒的模样,还当她苛待了喜塔腊氏呢。
吩咐了太医,惠妃不由感叹,原以为喜塔腊氏这辈子就如此了,没想到竟然时来运转。
英珠听说惠妃派了太医来给她诊脉,一脸的莫名其妙。
惠妃何时如此好心了?
再看太医认认真真给她把脉,又认认真真说了一堆的话,总之就是体虚体寒之症,没说让她多吃补药,而是开了药方,让她按着上面的药方慢慢调理着。
英珠略通些药理,看了下药方,没什么问题,的确是调理身体的药,也就放心了。
看来惠妃是真心的。
这是为何?
再联想到昨夜皇上的到来,心里有所猜测,又觉得不可能。
这些日子她并未见过皇上,皇上应当不至于提起她才是。
可除了这个,似乎也没别的解释了。
英珠使眼色给丹朱,丹朱立刻上前悄悄塞给了太医一块碎银,笑道:“劳烦马太医了。”
丹朱也未料到她家主子还有这一日,她也是聪明的,惠妃不可能无缘无故如此待她家主子,定是昨夜皇上提起了主子。
虽然也觉得不可能,但事实摆在这儿,总是令人高兴的。
主子好了,她们做奴才的才能好。
马太医收了银子,连称不敢,退了下去。
这态度可比前几次来诊脉好太多了。
金铃仍不明所以,“惠妃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待主子好了起来?”
丹朱立刻拍了她一下,斥道:“说什么呢?惠妃娘娘何时待我们主子不好了?当心祸从口出。”
金铃不服气,却不敢说什么,低垂了头。
丹朱犹自笑嘻嘻的,待英珠热情了许多,“想来皇上近日便会召主子侍寝,无论会不会,主子准备好总是没错的。”
英珠不以为意。
皇上未必还会想得起她,毕竟只是昨日请了个安,连照面都没有,如此安排已是难得了,她可不会多心地以为皇上当真记住了她。
第十章 聒噪
即便皇上当真再想起了她,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她从不是为了皇上的宠爱。
英珠闭上眼,歇在临窗的榻上,脑子里浮现从前的皇帝。
那时的皇上待主子从来都是温柔的,体贴的。
身为皇帝,相貌英武,待人亲和,尽管还有其他嫔妃得宠,但皇上待主子从来是特别的。
因为主子是皇上的表妹,理应如此才是。
这样的人让人如何不动心?
主子就是动了心的,不仅仅因为对方的身份是皇上。
即便宫里勾心斗角,但主子嫁给了身为表哥的皇帝,总是好的,往后定会称心如意。
她也为主子高兴。
直到经历了后面的事,她才知道,温柔体贴不过是表面的,什么表妹,还不是和那些女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