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里,小十四眨巴眨巴眼,瞅了眼王氏离开的方向,嗖地跳下了地,飞快爬上了德妃的膝,小手扒着德妃的胳膊。
德妃笑嗔,“你这个小祖宗哎,这是作甚?”却一把捞起了儿子,搂在怀里,爱怜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小十四仰着脑袋,巴巴看着德妃的脸,一双眼大而清澈,满脸不解,“额娘生气了吗?”
德妃失笑,“额娘怎会生气?”
小十四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欢快的笑容,“额娘不生气,胤祯陪着额娘。”
德妃心中一暖,笑着哎了声。
……
回到延禧宫的英珠正惬意地抿着茶。
宁韵几次犹豫,还是道:“我说,你还是别指望钮祜禄贵妃了,还是换个人吧。”
“为何?”英珠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宁韵叹了口气,“不瞒你,这位钮祜禄贵妃可不是个长寿之人,你靠她没希望的。”
英珠诧异扬眉,“什么意思?你如何知晓?”
“你忘了我的来历了?”宁韵没好气地道:“我知道历史,钮祜禄贵妃没几年可活了,所以你还不如再找其他人。”
英珠沉默。
过得片刻,问,“什么时候?”
宁韵想了会儿,道:“大概两三年吧。”
英珠展颜,“那就无妨,还有时间。”
宁韵忍不住刺她,“你还真以为两三年就能站稳脚跟了?你未免太过自负了。我就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英珠扬眉反问,“那你觉得还有谁合适?”
宁韵道:“唔,除了钮祜禄氏,不是还有佟佳氏吗?这位可长寿呢,出身也尊贵。”
关键还是未来皇帝的姨母,虽然不是亲的,但关系在那儿。
有这一层关系,即便将来新帝登基,喜塔腊氏也能靠着佟佳氏安享晚年。
一辈子都不愁了。
英珠断然拒绝,“她不行,目前来看,还是钮祜禄贵妃最为合适。”
“为何?”宁韵不满地反问。
第十五章 突如其来的侍寝
英珠垂眸,掩住眸中情绪,抿了口茶,道:“以佟佳氏这些年在宫里的为人和风评,可见是个明哲保身的,她不可能掺合这些事。
只有钮祜禄贵妃需要一个帮得上她的人,才会接受我的示好。”
宁韵忍不住反驳,“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谁不想得宠?佟佳氏也不例外,也许她会用得着我们呢。”
英珠摇头,神色淡淡,“既然选择了钮祜禄贵妃,就断不可能再去攀附佟佳氏,否则今日在钮祜禄贵妃那儿得到的一切将前功尽弃。”
真心想用你的人,是不允许三心二意的。
宁韵顿时哑巴了。
“何况,我终究不可能一直靠着别人。”英珠垂眸,她不过是借着钮祜禄贵妃的势保全自己罢了。
有多少曾得宠的嫔妃被人暗害,或是失宠,或是结局悲惨,没个人罩着,终究会落得相同的下场。
何况还有个德妃和王氏对她暗恨在心。
若当真如宁韵所言……对她未必是坏事,那时的她想必已有保全自己的资本。
即便宁韵说的是假的,那也没什么损失。
当日傍晚,英珠正在桌前抄写楞严经。
这是她前几日派院里的小太监去寻的。
虽说她不得宠,没几个人会在意她的需要,但要几本佛经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毕竟谁也不希望把皇帝的嫔妃彻底得罪狠了。
这宫里多的是聪明人和明哲保身之人。
刚到戌时,外面传来人语声。
听说是御前的人来了,惠妃已出去听旨。
不一时,有人来叫她出去接旨。
英珠诧异了下,匆匆走了出去。
刚到正殿前跪下,为首的三旬左右的太监先笑眯眯道了句,“恭喜喜塔腊贵人了。”
英珠尚不明白喜从何来,就听那太监再道:“皇上着您去乾清宫侍寝,您这就准备着吧。”
说罢,命身后的两个嬷嬷和三四个宫女上前。
嬷嬷搀扶起英珠往屋里走,绷着脸道:“奴才服侍您沐浴。”
英珠愣愣的,无意瞥见一旁的惠妃神色复杂。
她怎么就要侍寝了?
怎么会这样?
躺在浴桶中,如玉般光洁的身体被宫女柔嫩的手轻轻擦拭着,嬷嬷站在一旁观察她的肌肤和仪态。
英珠闭着眼,表面镇定自若,内心却忐忑不已。
无论皇上为何会想起她,现下要面对侍寝是毋庸置疑的。
如此情景说不紧张是假的。
要如何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毫无头绪。
第一次伺候皇帝,没经验,更无准备,甚至还有一点莫名的排斥。
她甚至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曾经看到的一幕。
那时身为皇贵妃的佟佳氏还在,皇上有一次去看主子。
主子刚好不在,皇上喝着茶,突然对奉茶的宫女动手动脚。
她就在一旁伺候着,皇上像是一点也不顾忌。
她亲眼看到了他们亲热。
当时她的脸色很难看,完全无法忍受那副情景,明明过去皇上和主子亲热,她完全没有不适的反应。
那次她却忍不住有些反胃,回头就吐了好久。
一想到此刻要去伺候那个男人,那种感觉就又涌上来了。
恶心欲呕。
英珠努力告诉自己这样是不行的,既然决定了走这一步,就不能退缩,否则以后的路要如何走?
她该想的是待会儿要如何应对。
脑海里响起宁韵兴奋的声音,“看来是时来运转了,你可要好好把握,争取讨得皇帝的欢心哟。”
英珠不语。
宁韵啧了声,“你怎么有点不对劲啊?不高兴吗?还是紧张?害怕?哎呀,我告诉你,不用怕的啦,不过是男人而已,到时候一闭眼,就过去了,没什么可怕的,就是有点点痛,你忍着就好了。
不过面对皇帝还是有丢丢不一样的,紧张在所难免,到时候你就沉默,别说话,好好表现。我告诉你,在那方面征服了他,以后的路就好走了,男人都是这样,容貌是其次,重要的是让他在那上面迷恋你。还有,你别老这副呆板无趣的样儿,谁看了会喜欢啊?热情一点,主动一点,一切就容易多了。”
听着耳边的滔滔不绝,还有脑海中的那副画面,英珠心下陡然升起一丝反感。
这个人究竟什么来路?她说的如此轻松,莫不是经历过?
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她的确无法做到像她说的那样。
为什么一定要那样呢?
主子说过,女子要矜持,不能太大胆,那是不好的。
她有限的那点了解都是从主子那儿听到的,每次主子谈起那种事,都是害羞和幸福的。
虽然她听着脸红不已,但看着主子那幸福的模样,应该是不假。
更重要的是,她无法逼迫自己去讨好那个男人。
事情总是如此,只有临到头才会发现那有多难,完全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轻松。
英珠发现自己手脚都有点僵,心慌的不成样子。
被裹在被子里,太监抬着她一路飞快地往乾清宫的方向去。
直到躺在了乾清宫西暖阁,嫔妃侍寝之处,太监们退了下去,几个御前的嬷嬷和宫女在一旁侍候,一声不吭。
每当她有所动作,嬷嬷都会严厉地警告她不许乱动。
就这样等到了亥正,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是人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仿佛一声声踏在她的心上。
好在脑子里传来宁韵的说话声,暂时让她忘记了皇帝的存在。
“我说,你再这样紧张可不行,要不然,我替你吧,你允许我出去,我帮你怎样?至少把眼前这一关度过。”宁韵的声音带着点点哄骗的味道,像哄骗单纯无辜的小白兔。
英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她巴不得让宁韵代替自己。
不过她不蠢,猜得到宁韵的目的。
与其让宁韵出来,趁机占据主动权,她还不如亲自面对眼前的难关。
这一关迟早要过,一时的逃避不是法子。
“你当我傻啊!”英珠毫不客气地怼了她一句。
宁韵徒手在空中挥了挥,恼恨不已,“太讨厌了,哼,我就看你怎么应对吧,你可别给我掉链子。”
英珠不理她。
她的意识还没回到现实,肩上陡然触碰到什么东西,吓得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像遭到袭击的小兽一样,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要抬手挥去。
第十六章 再见康熙
然而手却没伸出去,因为遭到了阻碍。
她被困在被子里,压根动弹不得,但是她一双惊惶的眸子却对上了一双平静温和的眸子。
康熙看着眼前的女人,像是受了惊的兔子般,不免感觉有点新奇,又很有趣。
刚瞧见她的时候,还以为这女人胆大地睡着了。
他有点不悦,但刚触碰到她,看着她陡然睁起一双惊惶害怕的眸子,无一丝刚醒来的迷惘,旋即恍然。
呵,合着这女人早就魂游天外,不知在想何事。
还真是有趣,这种情况还能发呆,连自己来了都未发现。
从未有嫔妃如此过。
唔,不过,这样看着她,有点呆头呆脑的,很可爱。
原来不只是身材好,这张脸也迷人,这反应也让人忍俊不禁。
目光下滑,落在她被被子裹着的蚕蛹一样的身体,康熙满是兴味地想着,上次远远地看着,身材很好的样子,不知感觉如何?
英珠被他的眼神吓住了。
这样的眼神,她认识,以前在他看向别的宫女的时候,她看到过,现在那双眼睛看向自己,她突然有点害怕。
她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想,不要想,什么也不要想。
所以她再次闭上了眼睛,放空思绪,完全忘了嬷嬷先前的叮嘱。
康熙挑了挑眉梢,很是惊讶。
这个女人竟然又闭上了眼睛,无视他的存在,该说她没规矩,还是紧张地过了头?
他想应该是后一种,方才她看起来很惊吓的样子。
他有那样可怕吗?
康熙有点无奈,俯视着眼前的女人,有点无从下手。
过了片刻,他抬手在她圆润的的肩头轻拍了拍,“朕觉得,你是否该做些什么?”
英珠空着的脑子微微转了转,想着自己该做的,陡然想了起来,一张脸顿时像煮熟的虾子。
她竟然把这个给忘了。
英珠深吸口气,按着嬷嬷的指点,从被子上面往底下缩去,然后又从另一条被子的底下钻了进去,直到脑袋重新露了出来,英珠不禁累的气喘吁吁,脸颊像染了胭脂般。
一睁眼,眼前映入一张熟悉的脸,一双含笑的眸子。
英珠瞬间屏住了呼吸,僵着身子,连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对面的男人有了动作,一把将她捞了过去。
……
英珠像是丢掉了半条命。
无论是对陌生事物的紧张惶恐,还是心理上的抗拒,都令她极度难堪不适。
她就像是刚爬上岸的溺水之人,连喘气都困难。
但这种体验又很是新奇,既排斥,又着迷,很矛盾的感觉。
一切平息后,皇帝似乎很不满意,在她耳边道:“下次,朕不希望你再如此。”
他虽然不记得初次宠幸这个女人是何感觉,但印象中似乎并未如此紧张。
或许是许久不曾宠幸她,这才让她如此小心翼翼,紧张惶恐。
是他冷落她太久了。
皇帝难得对自己的嫔妃多了些宽容。
“过几日,朕再叫你过来。”他说了这样一句,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让她安心。
虽然生疏了些,紧张了些,但这具身体还算让人满意。
尤其是现在这副疲累娇怯的模样,让他又有了反应。
不过,时间终究是不允许了。
英珠轻轻地嗯了声,然后就被抬了出去,歇在偏殿。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脑子里全是方才的情景,还有过去皇上调戏那些宫女的情景。
宫女都是皇帝的女人,无论皇帝如何对待,都再正常不过。
然而,许是因着德妃的缘故,她对那类爬床的宫女十分不喜。
又对丝毫不顾及主子感受的皇帝很是厌恶,每当想起那一幕,她心里面涌起的都是恶心。
好不容易睡着了,英珠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主子让她伺候皇帝的那一天。
她害怕主子以后不要她,与她生分,坚决不肯伺候皇帝。
主子温柔的面孔浮现在眼前,眼中却满是苦楚。
她知道,主子很在意皇上,一旦自己答应了,便是背叛了主子。
主子好说歹说,说不会介意,她就是不肯。
即便主子嘴上说不在意,她又怎会伤主子的心?她自小伺候主子,别人都能,唯有她不能。
那时候的她宁愿一辈子陪着主子。
直到主子说出一句,“若是皇上要你,你愿意吗?”
她愣住了。
主子眼中有痛楚,有挣扎,也有试探和希冀。
她被那一抹试探和希冀刺痛了眼,她并不相信皇上会看上她,所以毫不犹豫地拒绝。
皇上怎么可能看上她?
即便皇上看上了她,那又和以往对那些宫女有什么两样?
皇帝哪有什么真心?
自此,主子才放弃了那个想法,再没提过。
醒来的时候,英珠察觉眼角有些清凉,伸手摸了下,原来她在梦里也哭了。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这一世没有主子,她只有自己,没有人再值得她去付出一切。
既然已经选择了这一步,也经历了最为抗拒的那一步,她就会走到底,真正地为自己活一次。
前世的她什么也没有,这一世她要亲手握住一些东西,或许那时候的她会觉得快乐吧。
回到延禧宫,金铃和丹朱打来热水,伺候她沐浴。
浑身浸泡在温热的水中,全身的毛孔舒展开,那些疼痛也随之消失,英珠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脑海里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是宁韵长吁短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没用啊,平时看着什么都行,什么也不怕,没想到会怕这个。你是没看到你昨晚的样子,像极了一根木头,简直丢死人了。以你这样的功力,离达到目的可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