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砚并没有去搭理李稜,而是将目光扫到了他身后的莫照书身上,他怔愣了片刻,露出了一个玩味十足的笑容,“别来无恙啊,你怎么成这幅鬼样子了?”
莫照书有些神情复杂地看着林秋砚。
李稜奇怪地看了看两人,“莫公子,你们认识啊?”
“岂止是认识啊,简直就是非常熟。”林秋砚冷冷地嗤笑一声,“有空找你聚,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小孩的母亲冲了过来,后怕地将孩子抱在了怀中,不住地向周围人道谢,客气过一番后妇人抱着受惊过度的小孩离开了。
孟归雁摘下了红云般的面巾,笑着说,“在下孟归雁,还不知女侠大名。”
朝影疏说,“你太客气了,只不过是扶了你一下而已。”
“阿妹,你还好吧。”说着,一个少年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孟归雁笑着摇了摇头,“哥哥,我没事。”说完,她偏头看了看从方才便一直沉默不语的莫照书,不经意之间露出了一丝小女孩的娇羞,她开口说,“这位公子,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孟归凡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解地说,“阿妹?”
孟归雁俏皮地冲哥哥一笑,继续问莫照书说,“我还想知道公子家住何方,元日那天有没有兴趣一起放鞭炮?或者说十五有没有兴趣一起放河灯?”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懂得隐藏爱意,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的感情满溢而热烈。
莫照书显然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他随意地抬手施礼,“多谢小姐厚爱,莫某家中已有妻室。”
孟归雁面色一愣,神色黯然了下来,随即她笑着说,“没关系,初五听说望乡城内会举办骑射比赛,不知道莫公子会不会来?”
李稜及时出来打圆场,“这位孟小姐,我们是暂时落脚于望乡城的,初五那日若是能去便去,但是还请孟小姐不要抱太大期望。”
孟归雁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说完,她便与孟归凡离开了。
孟归凡有些不解地说,“阿妹你这是做什么?”
孟归雁丝毫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在咱们草原上喜欢谁都是直接跟他说的,我今日不过是见莫公子生的好看,想跟他交个朋友而已,再说哥哥你在想什么呢,莫公子可是有家室的人呢。”
李稜一拳打在了莫照书的肩膀上,揶揄道:“真是臭不要脸,你何时娶妻了?你可别毁人家朝姑娘的清白。”
莫照书说,“我何时毁她清白了?”
李稜说,“那你的妻室呢?”
莫照书自暴自弃地说,“当然是骗她的啊。”
李稜一脸嫌弃地说,“欺骗人家小姑娘的真心,你有没有良心啊。”
莫照书从袖子中取了一支发簪出来,文绉绉地说,“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于人【注1】。桂花样貌,莫非李公子想把嫦娥赠于人的桂花枝子还回去?”
李稜一愣,迅速翻找起怀里那根象牙簪子,无果后迅速扑向了莫照书,“你这个小混蛋,居然偷我的东西,还编排我!”
莫照书轻松地躲开了李稜各种刁钻的抢夺,笑着说,“让我猜猜这簪子是要送给谁的。”
李稜一愣,脸突然红了,他愤愤地别过了头,“要你管!还给我!”
莫照书见状,将簪子还给了李稜,“不是吧,这么没出息?”
李稜说,“闭嘴!今天是带你们出来逛的,不是谈论我有没有出息的,你个臭不要脸的人。”
朝影疏跟着他们像无头苍蝇一般逛了一天,天色擦黑时才回到了房间,她本以为能松一口气,房间里不寻常的气息流动却让朝影疏警惕了起来,她缓慢地关上房门,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间,她的手慢慢地按到了青影的刀柄上。
有人在床前翻找着什么,听见房门有响动预备破窗而逃,身影迅速。
青影出鞘拦住了来者的去路,朝影疏一掌拍在了他的左肩上,震得黑衣人连连后退。
“一个小姑娘而已。”
黑衣人运气,劈掌上前,身形步伐诡异,三两下便卸了朝影疏手中的青影。
朝影疏避开黑衣人的一掌,这身法与她那日在林间见得碧月山庄的杀手极其的相似,走得每一步都像是特定的一般,李碧月既然要抢夺烈风,就没有必要一直阴魂不散地缠着她。
“你是谁?”
黑衣人不答,不断变幻着招式向朝影疏袭来。
朝影疏迅速后退,思索着方才交手的记忆,学着黑衣人的招式朝他袭了过去,对方内力雄厚,若是前世的她尚可一战,今时今日她只有投机取巧的份。
黑衣人双眸中闪过一丝讶然,他掌势一变,掌风擦过一旁的椅子,迅速化成齑粉。
朝影疏面色一惊,心有退意。
黑衣人并没有杀人之心,见朝影疏后退便迅速破窗而逃。
朝影疏也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现在追出去只有死路一条,她捏起了一旁的齑粉查看了片刻,江湖上会这种阴毒掌法的并不多,多集聚于西域的/邪/教,它与天蚕掌又有所不同。假若李碧月跟西域/邪/教扯上了关系,那么她表面上是在抢夺烈风,背地里做的却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朝影疏一瞬间想到了什么,迅速走至床前,她昨夜休息时放在枕头下的御影牌不见了。一阵凉意瞬间蹿了上来,朝影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思索了片刻,还是收起了青影决定追上去,她总要知道一些皮毛才不会显得特别的被动,至少要将御影牌夺回来,就算夺不回来也不能落在不明不白的人手里。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热闹也随着天色的落幕四散而去,周围影子多又杂乱,早就没有了黑衣人的身影,寒风呼啸而来,朝影疏静静地站在屋顶上,她将赭红色的头巾重新带上,掩住了不断灌入寒风的口鼻。
黑衣人似乎就是想引朝影疏去某个地方,他突然从暗处蹿了出来,运掌劈了过来。
朝影疏迅速闪身躲过,抽刀便砍了过去,黑衣人见引起了朝影疏的注意,便迅速朝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朝影疏紧随其后。
黑衣人进了龙门镖局的后院,朝影疏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进去之后她便有些后悔,龙门镖局的后院大的有些离谱,也不知道是受哪位高人指点,房屋树木排列看似毫无规律,实则是根据五行八卦排列设计。
但是朝影疏并不懂这些,她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般胡乱蹿行了一段时间,完全丢失了黑衣人的踪迹。
夜深了,雾也渐渐浓了起来,方向更加难以辨别起来。
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朝影疏迅速躲进一处角落里贴墙而行,
“事情安排的怎么样?”
“头儿,都安排好了。”
“办的不错,都回去休息吧。”
有人将灯笼交给了那个所谓的头儿,随后便传来了几声门的吱呀声,想必是都回房间了。
朝影疏顺着烛光摸了过去,跟提着灯笼的人左转右走地来到了一处空地上,她抬头看了看星空,估摸着应该是龙门镖局的西北方向。
提灯笼的人在墙上摸索了几下,一阵机关发动的声音从地底传了上来,地面下陷,一处通往地底的石阶露了出来,提灯笼的人左右看了看便顺着石阶走了下去,下陷的地面在他的身后缓缓地合了上来。
朝影疏正准备前去开机关,一支冰凉的匕首隔着薄薄的头纱抵在了她的脖子上,悄无声息如同鬼魅一般,仿佛她只要一动,那支匕首就会毫不留情地刮开她的喉管。
“别动。”
【作者有话说】
【注1】唐朝皮日休《天竺寺八月十五日夜桂子》
第16章 暗庄
◎大宗主是你娘啊,舞惊鸿啊。◎
朝影疏安安静静地站着,她决定去赌一把,就赌来者与她目的相同,她开口道:“若是再不去追,别说想要的东西,就算是渣滓也得不到。”
搭在朝影疏脖颈上的匕首果然收了回去,来者将她往前一推,上前摸索着打开墙壁上的机关,顺着石阶走了下去。
朝影疏紧跟其后。
石阶的烛火依次亮了起来,受到惊吓的影子晃晃悠悠的,想要脱离本体逃散而去,直到身后的石门缓缓地关了上来,不断摇摆的烛火才停息了下来,石道内散发这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的味道。
林秋砚扯下了脸上的遮面,神色烦躁地说,“你烦不烦?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了?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这么晚不回去在外面乱逛什么?”
朝影疏绕过林秋砚继续往下走去,“闭嘴,嚷嚷什么?!”
林秋砚一把按住了朝影疏的肩膀,手劲十足,“我不管你是来做什么,别妨碍我就好。”
朝影疏抬眸冷冷地看着林秋砚,“我要的东西你未必感兴趣,而你的东西我一定不感兴趣。”
“最好是这样。”说完,林秋砚独自向下走去。
二人行至岔口,朝影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条与林秋砚相反的路走了下去,行至一半烛火便没有了,再往后便是一条黑黢黢的路,只有青石壁泛着幽幽的光芒,像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朝影疏取了火折子继续往下走,就在她以为这条路走下去是徒劳,准备折返的时候,突然有一双手从一侧伸了出来,迅速捏住了朝影疏的手腕,火折子落地立即熄灭。
两人在黑暗中拆解数百招,在次期间朝影疏的手腕骨被卸下了无数次,她都面无表情的凭借外力按上上去,朝影疏能确定她与这个人隔着一个牢笼,里面的这位手上应该是带着锁链,行动有些不便,这却让朝影疏占了大便宜,她迅速制住了这人的双手。
“敢问前辈可是绝迹江湖的拆骨手?”
牢笼之内的人收了手,紧接着便是一串压抑的咳嗽声,“你是谁?为何来此地?”
朝影疏摸索着捡起了地上的火折子,重新点燃,“晚辈是厉风行的徒弟,奉师命前来打探消息。”
拆骨手停止了咳嗽,他凑上前接着微弱的火光上下打量起朝影疏,“天地玄黄,你是哪个?”
朝影疏眼神闪烁了几分,最后还是决定如实回答,“地字。”
拆骨手的眼睛中流露出了几分光彩,他声音颤抖着,“大宗主可还好?”
朝影疏摇了摇,“我不知道。”
拆骨手面色有些急切,声音也激动了起来,“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是不知道大宗主是否安好,还是不知道大宗主是谁?大宗主是你娘啊,舞惊鸿啊。”
朝影疏双眉紧蹙,她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早已惊涛骇浪,她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她娘的一丝一毫。
拆骨手见状双眸中的光彩暗了下去,心中起了一丝疑虑,他身形诡异地走回了地牢的角落坐了下去,“算了,我已经无颜再去见大宗主了。小姑娘,我问你,你加入吟游了没有?”
“未曾。”
拆骨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我告诉你,你走错了路,这里有条岔路,一条是通往这条地牢,另一条则是通往了怀殇的暗庄,你若是想打听消息,应该到那里去。”
朝影疏点头,“前辈,我先救你出来。”
拆骨手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出不去的。你身上有没有带吃的啊,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朝影疏将李稜塞给她的点心袋子扔了进去,拆骨手解开袋子慢慢地吃了起来,继续说道:“我见你这孩子有点天赋,既然你说你是厉风行的弟子,我就暂且信你。我是肯定出不去了,有些事情与其带到坟墓里,不如跟你说一说,也免得你以后像无头苍蝇一般。”
“如今的吟游早就不是之前的吟游了,它最早建立于大胤开国之际,为得是精忠报国,为国死而后已,后来大胤国政日渐腐败,吟游心灰意冷,做起了游侠,不再忠于日渐陈腐的君王,而是为得高歌饮酒,潇洒世间,快活一生。”
拆骨手吃的很慢,根本不像许久没有吃过饱饭的人,加之接连不断地咳嗽声,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吟游中有七大宗主,外加左辅右弼,统称北斗九星。但是现在吟游出现了分裂,一部分继续潇洒于世间,另一部分归顺了朝廷,以雁王马首是瞻。”
朝影疏突然插嘴道:“江衍?”
拆骨手冷笑一声,“江风然也是个孬种,娶谁不好偏娶皇族,当什么不好偏当走狗,接过落得了个被狗咬死的下场,他的儿子也就是那个德行。”
朝影疏沉默不语,心情有些复杂,或许站在拆骨手的角度来看,他说的都是对的。
拆骨手继续说,“分离出去的那部分吟游被内部称为怀殇,我本是吟游的六宗主,眼下我也无颜面对吟游,这宗主之令送你也罢,就当做买你糕点的银子。”说完,他扔了块东西出来,落在朝影疏的脚边发出一声脆响。
朝影疏捡起来放在手里细看着,所谓宗主之令不过是一块不起眼的苍翠色半圆形玉璜,在边角处刻着“武曲”二字,她立刻拒绝道:“前辈,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拆骨手不耐烦地说,“给你,你便拿着,我还有事求于你。我被囚于此处之前,厉风行也算经常提到你,觉得你是很好的一根苗子,悟性高将来必成大器,我觉得他可能想拉你进吟游,这块玉璜交到你手里是迟早的事情,你不用推脱。”
朝影疏看了看手中的玉璜,想着若是以后能遇到拆骨手的亲近之人,将玉璜给他,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于是她开口说,“前辈有事请讲。”
拆骨手从角落爬了出来,朝影疏这次看清了他的全貌,以及理解了为何方才他的动作如此诡异,拆骨手的双腿已经全被锯了去,只留下了短短的一小截供他坐立。
拆骨手说,“不必惊讶。你一会去暗庄内,无论听到什么见到什么,等你出去之后全部告诉你师父,他自然会有应对措施。我花家有一内功世代相传,我不想它断在我手里,今日我将它传于你,我要你发毒誓,出去之后必将它传给我女儿花无滟。”
朝影疏思索了片刻,不动声色地说,“若是我拒绝呢?”
拆骨手嗤笑一声,“我从未见过江湖之人有对内功不感兴趣的,皇室御影有其独有的内功,此内功与其他所有的内功相克不相融,所以一旦成为了御影,这一辈子也只能是御影,而花家的内功就是能把天下的内功心法据为己有,刚好能让你摆脱御影的禁锢,让你的内力更上一层楼,你真的不动心?”
能摆脱御影短板的限制,朝影疏当然动心。
拆骨手见朝影疏面色有些松动,轻轻地笑了笑,笑声诡异,“你要发毒誓!”
朝影疏说,“若我出去之后,不能将内功传于花无滟便万箭穿心而死。”
拆骨手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姑娘靠近些。”
朝影疏靠近了几分,一道雄厚的内力便从手心处打入了她的体内,在经脉之中寸寸而行,朝影疏并不觉疼痛,只能感到这内力来势汹汹,将她原有的内息吞噬了个一干二净,随后便占据了她整片气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