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伸手揽过朝影疏,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你放心,你爹是个懂分寸的人。”
朝影疏沉默了片刻,她伸手搓了搓脸说,“现在我要说曲水楼地窖的事情,里面的人一夜之间全被杀光,为得是养一株生长在地窖里的花,而现在那种株花出现在了莲鱼岛,可以确定这就是林影影做的。曲水楼的事情可以说是段鸿轩的震怒,那么莲鱼岛上的人又是为什么呢?那株花到底有什么作用?”
江衍点了点头,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朝影疏不假思索地说:“步步生莲,我目前只想到了这一种。或许步步生莲的生长方式与林影影手中的花是一种,毕竟所有的事物都是等价交换,我想长生应该也不例外。”
“林氏手中的花叫三途,此花以血为生,入体即生,到时候即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力,所以你要小心。”江衍说,“曲水楼在我这里年初便断了联系,我因为一些事情缠身一直没有空闲去查,至于你的猜测也不是全无可能,酌白遇袭在先,段鸿轩因为忌惮林天泽,派林影影端了曲水楼也是可能的。”
朝影疏抓了抓头发,有些焦躁地说:“万一……我是说万一,林影影手中真的有我爹和李峥辉的来往信笺该如何?”
江衍森然地看着朝影疏,低声说:“若是不想像从前那般,出了莲鱼岛你便要回天琅试探段鸿轩,若是那些信笺中真的有什么能置朝家于死地的事情,你便要先下手为强了,动用一切也要杀掉段鸿轩。”
朝影疏微微蹙眉,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江衍便出声打断了她,他拍了拍朝影疏的肩膀,问道:“李峥辉既然能与岳父大人通信,那么他为何还要在岛上滞留这么久,已经找到了步步生莲,为何不即刻返回天琅?”
朝影疏闭了闭眼睛,说道:“或许步步生莲也需要人祭呢?”
江衍轻笑,“这便是你奇怪念头的来源?觉得步步生莲与茯苓竹草是一种东西?”
朝影疏点头,“是,而且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上岛了。”
江衍面色郁结地说:“小姑娘,你这个念头很恐怖啊。”
朝影疏起身,顺手也把江衍拉了起来,“穆先生拿起来的手稿应该能解开所有的谜题,到时候是否有人跟着我们上岛,便也能即可而知了。”
江衍说:“那便一起去看看吧。”
两人回到房间时,穆酌白已经将手稿看了大半,白老大面如死灰地站在一旁,他久久地凝视着那湾血水,即便是朝影疏站到了他的身旁,白老大也没有察觉。
朝影疏出声道:“白先生。”
白老大微微一笑,“姑娘有何事?”
朝影疏问道:“不知那湾血水有什么可看的?”
白老大说,“这也算是奇观了,难道姑娘不好奇?”
朝影疏摇了摇头,“那可都是人命。”
白老大忍俊不禁,反问道:“怎么?像姑娘这种人还会珍惜或者惋惜人命吗?”
朝影疏看向了白老大,“奉命行事,有些人该死,有些不该死,白先生连这些都分不清吗?”
白老大说,“那李将军奉命作茧自缚,自困于岛上十年,就因为这个那他便成为姑娘口中不该死的人了吗?那我便告诉姑娘,李将军是最该死的人了。”
江衍说,“看来白老大是有故事的人。”
白老大微微勾唇,“在听我的故事之前,不如先看看李将军的故事。”
【武帝四十年冬 李峥辉奉旨秘密南下入海寻找紫竹林】
冯氏将一切打点好,顺便将李峥辉几年前的短打拿出来缝缝补补给他塞进了箱子里。
此时正值隆冬腊月,大雪纷纷扬扬而下,天琅皇城内万里染白。
李峥辉撩开帘子进去,先是逗弄了一番襁褓中的儿子,看着忙碌的冯氏,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别收拾了,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冯氏一听,转身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军令啊,连我都不能知道?”
李峥辉色厉内荏地说:“妇人家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还是少知道些好。”
冯氏急了,眼泪流得更凶了,“我害怕。”
李峥辉收敛了神色,上前轻轻拍了拍冯氏的后背,安慰道:“别怕,你在家好生带着麟儿,等着我回来。”
【武帝四十一年开春 李峥辉寻得莲鱼岛具体方位】
帐篷外篝火燎天,帐篷内李峥辉和唐贺天对面而坐,相谈甚欢。
唐贺天举杯对李峥辉说:“明日将军便要出海,唐某在此先祝将军武运昌盛。”
李峥辉说:“唐门主客气了。”
唐贺天说:“明日府中还有些事情未处理,需要我尽快赶回去,我便不同将军一同出海了,由我的大弟子和小女以及一干弟子随将军出海。”
李峥辉笑着点了点头,“还是唐门主想得周到。”
唐贺天撩开帘子走了出去,唐楼立刻迎了上来,前者将一个小瓷瓶放在了她的手中,并嘱咐道:“莲鱼岛上有一片紫色的竹林,到时候你把这瓶药下在他们喝的水里,并编一个能束缚住他们的谎话,他们上岛后自然而然地便能受竹林的影响而产生幻觉。”
唐楼收起了瓷瓶,“请爹爹放心。”
【武帝四十一年开春 李峥辉登上莲鱼岛之夜】
火光冲天而起,带着温度的血光与刀剑冰冷的银光打破了莲鱼岛寂静的夜。
李峥辉拽着唐楼的头发,将她拖行到了水潭边,“你这个贱人,天都黑了还没有寻到步步生莲,你让我们怎么离开?我们出不去,你们也别想离开!”
唐楼浑身是血,白皙的小脸上满是血污,唯有那双眼睛亮的吓人,她狠狠地瞪着李峥辉说,“你个卑鄙小人,我们带你来寻步步生莲,你却杀了我的师兄弟!”
李峥辉冷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拿我们做祭品,好让步步生莲开花!”
唐楼一愣,她缓慢地垂下了头,她看着不远处师兄的尸体,还有她的师弟们,都是同她一起长大的人,心中不免泛起苦楚。
此时那些丧心病狂的士兵正将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扔到水潭里去,清水很快被染红,甚至没有任何停滞的迹象,连同平日里最凄苦的月光落在这方潭水上变得诡异起来。
唐楼抬头说:“离开莲鱼岛的办法不是没有,将军想知道吗?”
李峥辉将唐楼甩到了地上,“你没有跟我将条件的资格。”
唐楼自顾自地说:“你放我走,我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晴天是无法离开莲鱼岛的,唯有大雾天,黄昏之时离开,天亮之前必须回来,否则找不到回来的路。莲鱼岛是我们唐毒门的禁地,你不要存有侥幸心理,步步生莲还需要九百多条人命才能开花,单单我们这些是不够的。”
李峥辉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长刀,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唐楼的胸腔中,“杀了你刚好百人。”
【武帝四十一年中秋 李峥辉开始小范围的捉渔民祭献】
【武帝四十五年冬月十三大雾 李峥辉与朝君澜开始秘密来信】
穆酌白缓缓地合上手中的手稿,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林秋砚突然笑了起来,他说道:“原来是一个互相算计的故事,让我说都不是什么好人。”
朝影疏说:“所以加上李峥辉的部队刚好是九百多条人命吗?”
江衍摇了摇头说:“不可能,步步生莲已经被林影影带走了,而唐仪还没有死,总不能说唐仪是最后一个人吧,这也跟唐贺天所说的唐氏女祭献的说法不符合。”
朝影疏说:“所以其中有人在说谎。”
白老大接话道:“没错,哪需要什么九百多人,只需要一个唐氏女便可,当年唐楼祭献的步步生莲早已经开花,只不过李峥辉误以为还需要再杀九百多人才可,所以一直滞留在莲鱼岛,而他们传递出去的信息也是如此,所以才有了林影影的屠杀。”
江衍说,“所以黄昏之前必须离岛也是假的?”
白老大忍俊不禁,“真是何事都瞒不了聪明绝顶的雁王殿下。”
江衍奉承地一拱手,问道:“那白先生与唐楼又是什么关系?非要说李将军该死?”
白老大说:“死去的人最可怜不是吗?明明唐小姐并未犯什么滔天大罪,而死的人却是她呢?还有那些无辜的渔民,李将军不该死吗?就算他是忠于朝廷,那他这也是愚忠。”
穆酌白说,“李将军一生为国为民,即便是如此他的功也是大于过的。”
白老大嗤笑一声,“那你去问问那些死去的人,以及他们的家人是否这么想的?李将军的恩惠可没有施到他们身上。”
江衍对朝影疏说,“这样一来,还真如同你所猜想地,步步生莲与茯苓竹草是一种东西。”
朝影疏思索了片刻,突然说:“所以真的有人跟着我们上岛了,而且此人是唐门主。”
林秋砚说:“此话怎讲?”
朝影疏回道:“因为唐门主并不知晓步步生莲被取走了。”
林秋砚笑道:“有趣。”
第61章 步步生莲
◎这个自然,但是仅凭方才那一点便足以要命,太轻敌。◎
江衍抬眸看了一眼朝影疏,默默地咽下了后面的话。
白老大冷笑了一声,“真是个自作聪明的小姑娘啊,这里是唐家的禁地,你以为唐门主会不知晓这里的情况吗?”
江衍很认同白老大所说的话,而且他怀疑李峥辉及其部下常年驻扎在莲鱼岛上应该也是唐贺天的所作所为,他不知晓唐贺天用了何种计谋让李峥辉心甘情愿地留在岛上而且没有对其进行打击报复,又或者说李峥辉曾报复过唐贺天,只是全部都无功而返,不过这些东西到现在为止都已经不重要了。
朝影疏一愣,没有再继续说话,她确实没有考虑周全,忘记了唐贺天是怎样的人。
林秋砚随意地笑了笑,“何必去打击一个小姑娘,她能想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江衍你的劳苦成效显著。”
江衍苦涩地一笑,说道:“这个自然,但是仅凭方才那一点便足以要命,太轻敌。”
林秋砚翻了个白眼说:“你还真会谦虚啊。”
江衍说:“要不然呢?”
朝影疏看了江衍一眼,随意寻了处地方坐了下来,着手将所有的事情从头捋了一遍。
江衍见状便不再与林秋砚拌嘴也没有上前安慰朝影疏,而是对白老大说:“单凭你方才看那水潭那么出神,我便猜想你大抵与唐贺天的关系匪浅,但是到底如何我并不想知晓。我现下只想问你带我们来此到底有何目的?”
白老大说:“我受唐门主所托带四位前往莲鱼岛,殿下这么怀疑我的拳拳之心,我也无可奈何。”
江衍了然地一笑,“所以说唐门主是否清楚莲鱼岛上的情况?”
白老大无奈地摇了摇头,“实话跟殿下说吧,莲鱼岛上危机四伏,到处都是唐毒门的陷阱,唐门主想让你们死在这上面,让步步生莲和李峥辉永远成为秘密,毕竟谋害朝廷大臣的后果是怎样的,我想在座的各位比我更清楚。我之所以带你们走进来,就是不想再看到这座岛上死人了。”
林秋砚嗤笑一声,“你有这么好心?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还会在乎我们这几条人命?”
白老大丝毫不在意林秋砚的冷嘲热讽,神情极其认真地说:“事到如今你们只能信我,现在绕过那方水潭离开莲鱼岛还有活路,否则你们只能会正面迎上唐贺天,又或许你们觉得自己有一战生还的可能。”
朝影疏突然出声道:“步步生莲到底是何物?”
白老大看了一眼朝影疏,随后快步走至门前像是惧怕什么一般向外张望了片刻,抬手便将房门关了上来,这才继续说道:“不知各位是否听说过太岁?这步步生莲就是血太岁,它以人血为食,生于水中,属阴。唐氏之女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皆为阴月夜间出生,对于血太岁来说这便是最好的食物。”
穆酌白蹙眉,“这也太荒唐了。”
白老大笑道:“姑娘莫急,更荒唐的事情还在后面。这里是唐毒门的禁地,相传当年唐毒门初代门主之所以会来到这乌烟瘴气的川蜀之地,就是为了这方莲鱼岛,当年这里的水池底部长满了血太岁。唐家人得知便将这里据为己有,在岛上设置了千奇百怪的陷阱,据他们所说,这血太岁食之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林秋砚说,“那这样我也没见唐毒门内有老王八啊。”
白老大的神情突然激动了起来,他说道:“那是因为血太岁乃是剧毒之物,食用之后根本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但是还是有人不信,非要尝试一番。”
朝影疏突然想起了唐楠,她问道:“那么所谓的唐氏女必须要心甘情愿祭献,步步生莲才能开花的说法也是假的?!”
白老大无奈地笑了笑,“那只是为了不让消息泄露而寻得的借口罢了,也算是历代门主的怜悯吧,让那些无辜枉死的姑娘们怨气不会太重,以免无法入轮回。”
朝影疏听闻迅速起身便要往外走去。
说着也巧,当朝影疏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一股猎猎的海风突然将这片氤氲的白雾吹了个干净,阳光如同银屏乍破般泄了下来,朝影疏刚好站在最高处的吊脚楼,整个山脉腹地顿时一览无余,阳光惬意,海浪阵阵。
白老大的心情平复了不少,他眯着眼睛说:“真的是老天都在帮你们。”
江衍追出来问道:“你去哪?”
朝影疏说:“唐仪不能死,你难道忘记了唐贺天要步步生莲来做什么了?”
江衍颇感无奈地说:“那是他们的家事,我们说好不插手的。”
朝影疏神情认真地说:“但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唐楠服用步步生莲而死,你也听到白先生刚刚说的步步生莲的事情了,吃了是会死人的。”
林秋砚碾了碾手指,突然饶有兴趣地说道:“会死人?酌白,你说等你回到天琅,段鸿轩会不会已经吃了血太岁而暴毙了?”
穆酌白看了林秋砚一眼并没有说话,她见白老大想说些什么,立刻用眼神呵斥住了后者。
江衍手上松了劲,朝影疏便趁机挣脱了出来,并对他说道:“你等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白老大叹了口气,说道:“我同你一起,你不了解这个岛上的陷阱。”
朝影疏点了点头,“多谢。”
林秋砚见二人已经远离,问道:“方才白老大想说什么?你为何要制止他?”
穆酌白说,“事关皇室秘闻。”
江衍抬手制止了穆酌白,他低头掩去了双眸中的落寞,说道:“步步生莲确实需要千人血灌溉,唐仪也是最后一个人,因为那千人血都是用来灌溉三途花的,只要有了饮尽千人血的三途花和唐氏女,步步生莲才能真正算得上成熟,这个秘密可能连唐家历代门主都不知晓。”
林秋砚听闻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说,“长生的代价还真是不小。”
穆酌白从李峥辉身上翻出了当时的军令,此时只不过是一张暗黄破旧的纸张,随后她又从书架后的暗格内取出了一块虎符,“李将军毕生皆为大胤,于情于理都应该厚葬,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他也只能与他的部下们长眠于此。李将军为了步步生莲与世隔绝如此之久,自此再也没有踏上过故土,大胤从未亏待过他的妻儿,李将军可以安心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