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酌白震开了身上束缚的外袍,面无表情地朝陆昂攻了过去,招招致命。
陆昂无法出掌回击,只能无尽的躲闪着,穆酌白指间的刀片总能通过灵活的手段割开陆昂身上的黑衣,刺入他的皮骨中去。
林影影有些看不下去,将手中的暗器对着穆酌白的手腕掷了出去。
朝影疏见状只好将珠花换到了左手上,她的左手到底是比右手差一些,珠花虽然让暗器有所偏离,但是还是划到了穆酌白的手上,一道血痕横在了她虎口处的皮肉上。
陆昂趁着穆酌白动作迟缓,迅速出掌击在了后者的右肩上。
穆酌白后退了几步,指间的刀片上滴落了一粒血珠。
陆昂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上面横贯手掌的伤口,若是穆酌白再用上点力道,那么他的这只手便直接废了。
穆酌白收了手,冷声道:“让开。”
陆昂半跪在了穆酌白面前,“娘娘,还请您不要让臣为难。”
穆酌白面无表情地说:“我是何种娘娘?一个噱头而已你们也当了真?我从来都不是段鸿轩的妃子。”
陆昂听闻重新说道:“穆先生,请留在原地,莫要让属下命暗士捉拿您。”
江衍松开了朝影疏的手腕,扬声道:“陛下口谕不得伤害穆先生,林影影身为御影有违圣旨,出来以死谢罪,陆昂不得阻拦穆先生的去留。”
陆昂立刻转了个身,“请雁王手下留情。”
江衍充耳不闻,厉声道:“林影影给本王滚出来!”
林影影面色惊惧地从暗处现了身,她依旧是那身黑色衣裙,小步走到陆昂身侧跪了下来。
江衍神情淡漠地看着林影影,“不要让本王再说第二次。”说完,他将桌上的那柄匕首扔了下去。
林影影面色恐惧地看了一眼陆昂,随后伸手拿起了那柄匕首。
陆昂重重地磕在了地上,高声道:“还请雁王留她一命。”
穆酌白伸手招来盏菊往正阳宫外走去。
段鸿轩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虚弱地睁开了双眼,“你们吵到朕休息了,今日中秋佳节,林影影便由陆昂带下去领罚,一个小姑娘而已,左右宸妃也无碍。让她在楼台月禁足吧,不准断了她的俸禄与日常供应。”
陆昂与林影影松了一口气,齐齐叩首谢恩,“多谢陛下。”
江衍的双拳却紧紧地攥了起来,咬牙切齿地看了一眼段鸿轩。
医丞命内侍将段鸿轩扶到床上躺好,并喂他喝了一碗参汤。
段鸿轩胸前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
医丞上前递上了一瓶止痛的药丸,并说道:“陛下洪福齐天,又有雁王妃及时救治,现下已无大碍,只需好生休养几日。”
段鸿轩睁开双眸看了朝影疏一眼,“赏,封一品国夫人。”
朝影疏诧异地看了一眼江衍,随即抬手施礼道:“多谢陛下。”
段鸿轩摆了摆手说:“现下也不早了,雁王与王妃及时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陆昂便可。”
江衍面色凝重地说:“臣告退。”
两人出了宫门,江衍拒了车马,与朝影疏一同往雁王府走去,一段不远不长的距离让江衍硬生生地走出了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
江衍低头拢着手,一身白色的宫服在月光下发着柔光,周围的金吾卫来来往往,手中举着火把搜查着藏在城中的刺客,火光将他的脸映得忽暗忽明。
朝影疏跟在江衍身旁,慢慢地随他走着,就在她以为江衍这一路都不会说话时,后者突然开了口。
江衍说:“你为何要救他?”
朝影疏听闻上前搓了搓江衍的手臂,“那你今夜又在想些什么呢?江衍,你在迟疑些什么?这可一点都不像你。”
江衍倏地看向了朝影疏,他的双眸中带着厉色,仿佛要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了一般,“他父亲杀了我父亲,他又杀了我的母亲、林秋砚以及穆酌白腹中的孩子……”
朝影疏伸手抚上了江衍的侧脸,及时打断了江衍的话,“那你应该再刺段鸿轩一刀,但是你并没有,你不该迟疑的,你明知道杀了他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江衍闭了闭双眸,避开了朝影疏的手,喃喃道:“我喝多了,回去吧。”
江衍回到雁王府直接将自己关到了书房内,朝影疏去厨房冲了一壶温热的蜂蜜水端着去了书房。
江衍没有点灯,书房内一片昏暗。
朝影疏在门前适应了一番才走了进去,她将茶壶放在了桌上,轻声道:“头疼吗?蜂蜜水我放在桌子上了,你记得喝。”说完,她看了看周围并未发现江衍的藏身之处,随后她便走了出去。
朝影疏在合上门之前说道:“好好休息,其余的事情明日再说。”
江衍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从暗处走了出来,他到桌前倒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一点一点喝了下去,不禁思索起他当初建立吟游的目的来。
时间太过于久远以至于有些细节江衍记不清了,他为了朝影疏而回来,打破重重阻碍将她绑到了自己的身边。但是,前世的种种于他而言终究还是难以放下,所以,他回来这一趟还是要改变些什么,因为,江衍要改的不仅仅是朝影疏的结局。
江衍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与其说朝影疏迈不过自己心中的黄沙血海,不如说是他自己走不出自己的泥沼深潭,而且还要将朝影疏硬生生地拉到里面来。
罢了,世道将他磨成了这个样子,不如就一起沉沦吧。
第83章 暗藏汹涌
◎你都等了这么久了,不介意再等上几年吧。◎
清晨,天还未亮便下起了蒙蒙小雨,风一下子凉了下来。
江衍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手边的蜂蜜水早就凉了,只剩下了夹着一丝苦味的甜,他收拾好了一切拎了两瓶酒便骑着马去了城郊。林秋砚的墓已经修好了,他也安安稳稳地躺了进去。
江衍俯身蹲了下来,打开酒塞子将其中一瓶放到了墓碑前,他用酒瓶轻轻碰了碰林秋砚的,就像他还活着时的那般。
江衍无力地笑了笑,“恭喜,如愿以偿,死后能同穴了。”说完,他将壶中的酒喝完了一半。
“你知道吗?酌白有了身孕,但是孩子没保住,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和那孩子能保佑酌白长命百岁。你都等了那么久了,不介意再等上几年吧。”
“你看这个世道把我们都变得不成样子,我当初最讨厌在稷下读书的日子,没想到现下却成了最怀念的时光。”
“你的路走完了,剩下的便交给我吧。我们当初所祈愿的,一定会如约而至。你的仇,我一定会报,你就好好的躺在这里吧。”
江衍瓶中的酒见了底,他将墓碑前的酒倒在了地上,静默了片刻才起身上马离开。
朝影疏将手中的石子弹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阮凉玉握刀的手腕上。
阮凉玉吃痛,手中的刀居然脱手掉在了地上,她抱怨道:“师父,你好严厉啊。”
朝影疏说:“你不必叫我师父,你在练刀的时候若是不专心,出门可是要吃大亏的。”
阮凉玉捡起了地上的刀,“可是现在下雨诶,我连眼睛都睁不开。”
朝影疏取过一旁的返璞刀向阮凉玉砍了过去,“那便把眼睛闭上,用你的耳朵去感觉。”说完,返璞刀的刀鞘便打在了阮凉玉的肩膀上。
“静心。”
阮凉玉一愣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最先入耳的便是沙沙的雨声,随后便是返璞刀鞘的呼啸声以及它穿破雨帘的声音。
阮凉玉抬刀挡住了返璞,随后扭转手腕往朝影疏的方向刺了过去。
朝影疏侧身躲过了阮凉玉的刀,随后抬手挡住后者想要进一步追击的刀锋,压制住对方的刀身后,她一招“灭寂”劈了过去。
阮凉玉惊觉不对,立刻睁开眼睛后退,返璞的刀尖停在了她面前一寸的地方。
朝影疏睁开眼收回了返璞刀,“多加练习。”
阮凉玉抿了抿嘴唇,羡慕道:“师父,你好厉害呀。”
朝影疏微微一笑,“你若是多加练习也可以的。”
阮凉玉神情怔愣地看向了朝影疏的身后,随后抬手抱拳道:“民女阮凉玉见过雁王殿下。”
朝影疏转身看着一身湿漉漉的江衍,唇角抑制不住地勾了起来,“回来了,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吧,热水已经烧好了。”
江衍干巴巴地问道:“吃了吗?”
朝影疏摇头,“还没有,等你一起。”
江衍点了点头,“行,叫上那个小姑娘一起吧。”
阮凉玉一愣,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地问道:“我吗?”
江衍颔首,随后往房间走去。
阮凉玉小声道:“王爷有些高冷呐。”
朝影疏笑着拍了拍阮凉玉的肩膀,“没有的事,他最近心情不好。今天便到这里吧,我给你准备了个房间,你去洗漱一下然后过来吃早饭。”
阮凉玉点了点头,随后便跟着侍女往西边的厢房走去。
朝影疏走进廊庭拿起托盘内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她喝了一口侍女递过来的热茶,问道:“江衍呢?”
侍女一愣起初没想起朝影疏说的是谁,随后才回道:“王爷回房间了。”
朝影疏点了点头,“麻烦去问一下阮姑娘想吃什么,然后备上一些。”
侍女笑道:“王妃客气了,这都是奴婢分内的事情。”
朝影疏有些不太习惯这个称呼,放下手中的茶盏便往房间走去,她在房门前踌躇了片刻,先是试探着抬手敲了敲门。
江衍的声音隔着房门传了出来,“进自己的房间还敲什么门?”
朝影疏这才推门走了进去,她挽起袖子接过了侍女手中的毛巾,轻轻地搓洗起江衍的后背来,片刻后才问道:“今早去哪了?”
江衍拍了拍朝影疏的手示意她不必如此,随后他倚在了浴桶壁上,有些疲惫地闭上了双眸,“去看林秋砚了。”
朝影疏将毛巾放在一旁,伸手摸了摸江衍左肩上的那个疤痕,问道:“这枪.伤,怎么弄得?”
江衍捞过朝影疏的手,偏头烙下微凉的一吻,“我娘刺的。我建议你最好不要乱摸,怎么说我也是个正常男人,而你还是我的新婚小妻子。”
朝影疏干笑了几声,她绕到里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她出来时江衍已经洗完穿好了衣服。
江衍擦了擦头发,“早饭你同那个小姑娘一起吃吧,我想睡一会。”
朝影疏说:“那我给你端到房间里来?”
江衍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毛巾扔到了一旁,随后爬到床上准备睡一会。
朝影疏上前展开薄被盖在了江衍的身上,“近日夜里凉,睡书房需要盖厚被子,记得拿过去。”
江衍眯着眼睛看向了朝影疏,随后伸手弹在了她的额头上,“想什么呢?让新婚小妻子独守空房,若是传出去了,本王的脸往哪里放?”
朝影疏伸手捏了捏江衍的脸,笑道:“自然是放在这里啊。”
江衍伸手顺了顺朝影疏的头发,“行了,去吃饭吧。”
朝影疏点了点头,替江衍捏了捏被角便走了出去。
江衍收敛了笑容从枕头底下取出了一封奏本,里面还夹着诸葛青云写给他的信,现下西州疫情已经越来越严重,甚至还有了扩散的趋向,每日都会死大量的人,药品根本供应不上,朝廷下发的物资迟迟不来。
阮凉玉有些局促地坐在圆凳上,桌上摆了一堆精致的早点,不过她的心思却没有在上面,直到朝影疏进来她才松了一口气,小声地叫了声师父。
朝影疏让周围的侍女退了下去,抬手给阮凉玉盛了一碗粥,“吃吧,江衍不过来。”
阮凉玉笑嘻嘻地接过粥碗,“谢谢师父。”说完,她便用筷子夹了个小笼包吃了起来。
朝影疏搅动着碗里的粥说:“我过段时日要去西州,可能没办法教你了。”
阮凉玉摇了摇头,她先是咽下了嘴里的包子才道:“师父去哪我就去哪,再说我也是西州人。”
朝影疏听闻一愣,随即问道:“那你们那边的疫情如何了?”
阮凉玉思索了片刻,回道:“我出来时还不算很严重,现下就不知道了。”
朝影疏反复回忆了一番,随后试探地问道:“阮秦将军是你的什么人?”
阮凉玉惊喜地说:“师父你还认识我爹啊。”
朝影疏心中了然地一笑,“久违令尊大名,一直无缘拜见。”
阮凉玉笑着说:“那等到了西州,我替师父引荐。”
宫里的内侍打着伞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见到朝影疏先是微微拱手,神情慌张地说:“给雁王妃请安,不知雁王在何处?”
朝影疏放下了碗筷,问道:“何事?”
内侍道:“陛下要传雁王殿下进宫商议军机要事,麻烦雁王妃前去告知一下,请王爷速速随奴婢进宫。”
朝影疏总觉得该来的东西依旧躲不掉,她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请稍等。”
江衍好不容易酝酿出的一丝睡意便被细微的开门声打散得无影无踪,朝影疏快步走到了他的床前,低声道:“段鸿轩召你入宫,风朔开战了。”
江衍翻了个身,往里面凑了凑,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说:“躺会儿?”
朝影疏说:“内侍已经在等了,你还不快一些?”
江衍打了个哈欠说:“不急,我在想一件事情。你说召远风现下如何了?”
朝影疏想了想说:“你要不进宫去问问陆昂?”
江衍慢吞吞地起了身,朝影疏取过木施上衣服帮他穿好,顺手拿过桌子上的木梳递给了他。
朝影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神情微窘地说道:“江衍,帮个忙吧。”
江衍看了过来,他觉得朝影疏今日有些反常,他三两下梳好了头发,有些不着调地问道:“怎么?昨夜冷落了你,今日便开始变本加厉地讨好我,是怕被我抛弃吗?”
朝影疏一愣,摇了摇头说:“不是啊,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查一查当日林影影从莲鱼岛上带出去的东西有什么,毕竟在这宫里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江衍听闻心底突然塌了一块,软绵绵的,在江湖上朝影疏可以潜入任何地方窃取她所需的东西,而在这重重高墙之内的天琅城她只能束手束脚地跟着,还要顾忌他的面子。
朝影疏见江衍不说话,有些急道:“可不可以你给句话。”
江衍上前将朝影疏抱在了怀中,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我竟然不知道你居然还存着这样的心思,其实没有这个必要的。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说,不用这样绕弯子,我们是白首不离的夫妻。”
朝影疏说:“正因为如此,才需要顾及你的想法。”
江衍笑道:“关键是你谁的想法都想顾及,顾及的过来吗?别总是想太多。”
朝影疏推了推江衍的腰腹,“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