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溦被扶荧吼得一震。
好像只要沈逍身体一出问题,这小侍卫的脾气就特别糟……
“我怎么不闻不问了?太史令一不舒服我就赶回来了啊。”
“再说,我跟太史令……已经解除婚约了。”
她试着跟扶荧讲道理,“太史令自己也知道我跟景辰的事,他都没生气……”
或许,
有那么一点点的介意。
介意她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号,就跟别的男人搅在了一起。
洛溦看着扶荧,“你一直跟在太史令身边,当知他对我从不在意。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喜欢公主,我跟景辰,我们至少很小心,一直都是在暗中……”
扶荧肺都要炸了。
什么从不在意?
“上巳宫宴那晚,你出了水榭,我就一直跟着你,齐王在花园里堵你,是我出来帮你解的围!夜里你下了船,走路回家,也是我一直跟着你,看你从渡口北行绕去西市,逛了半天才回了家!还有……”
他猛地收声,转过身,泄愤似的抽出剑,往陈虎尸体上猛砍了几下。
洛溦吓得眼皮一跳,惶然无措。
“你……”
她不是很确定,扶荧现在突然提这些事,是出于什么目的。
“那你应该知道,我那时,并没有跟景辰怎么样……”
扶荧扭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洛溦。
她怎么就想不明白?自己一个能在万军之中取首将性命的绝顶高手,若不是奉了沈逍的命令,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像个低阶护卫似的地守着她?
可是……
太史令都没说过的话,没表露过的情绪,他又怎么敢胡乱说出口?
此时此刻,扶荧只恨自己不是扶禹那个大嘴巴,想到什么就一股脑全说了!
他怒吼了声,转身挥剑,又开始在尸体上乱砍起来。
洛溦觉得扶荧大概是中邪了。
可她还想求一下他庆老六的事,虽被砍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吓得胆战心惊,退到了门口,依旧犹豫踯躅着,不肯离去。
这时,鄞况派了小僮过来,让她立刻去一趟轩室。
洛溦只得暂撇了扶荧,回了璇玑阁。
轩室建在璇玑阁的阁底,连着从前她和沈逍解毒所用的浴池,因而屋内总是弥散着稀薄缥缈的水雾。
此时晨光初显,几缕金色透过窗棱投射水气里,昙昙生艳。
洛溦刚走进屋,便撞见鄞况从浴池那边出来,挽着衣袖,皱着眉,手里捏着银针。
见到洛溦,鄞况忙迅速交代道:
“太史令伤了心脉,这次有点严重,可能会提前毒发,你现在就得跟他换一次血。”
他探了下洛溦的脉象,让她服了颗九芝丹:
“赶紧去吧!”
洛溦昨晚被叫回玄天宫时,就已经做好了可能要随时换血解毒的心理准备。
此刻她想着庆老六,尚有些心事沉沉,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点了点头,转去玉纱屏风后,像从前做过许多次那样,褪了衣物,赤着脚,走进了浴室。
浴池里雾汽氤氲,却不像以往那样浓炼的看不穿透。
沈逍倚在池畔,昏迷不醒,衣物被池水浸湿,紧贴在身上。
洛溦以往跟沈逍换血,都是站在浓白药雾之间,彼此视线朦胧,如此这般光天化日的,就连小时候好像都没有过。
而且沈逍还是昏迷着的……
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摁了摁身上的亵衣与薄短衬裙,朝外唤了声:
“鄞况?”
鄞况在外面收拾药箱:
“来不及蒸药雾,药就直接放水里了,你照之前那样就好!”
“我马上再去炼几颗九芝丹!”
他背起药箱,拉开轩室的门,又想到什么——
“还有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若有必要,记得好好配合!”
说完,咔地关上了门。
“鄞……”
洛溦又气又无奈,僵立在原地,
半晌,咬了咬唇,缓缓下到了浴池里。
池水里加了催动血流速度的药,人刚入水不久,就感觉触水的皮肤隐隐发热。
洛溦靠近沈逍,见他倚靠在池畔角落,阖着眼,墨发濡湿,薄薄的一层寝衣被水浸湿,锁骨与胸膛轮廓一览无余。
她摸住他的脉搏,静等了会儿,又伸手把他的寝衣拉开了些,让药力更快地生效。
然后取过池岸药盘里的银管,刺进了沈逍掌心的劳宫穴,与自己的双掌贴在了一起。
到底从小到大做过无数次的事,一旦开始,便也没有什么不自在了。
药力催动两人手三阳经的血速。
洛溦感受着自己掌心的血流慢慢汇入对方的穴脉,又从另一只手流转回来,静静地,闭上了双目。
这次解完毒,再来一次,沈逍的赤灭毒就彻底解除了。
等彻底解完毒,他就算再犯别的病症,胸痛吐血什么的,便再没了引发毒性的隐患,总归,能少受些罪。
待会儿他醒来,知道解毒即将大功告成,应该……能心情好些。
自己要不就趁那时,跟他说说景辰的事?
沈逍脾气虽然也不太好,但至少比扶荧讲道理些。
而且景辰好歹也是玄天宫的人,若真被揭出匪贼之后的身世,对玄天宫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洛溦心中各种思绪,纷纷杂杂。
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手臂开始有些泛起酸来。
她稍稍缓了口气,睁了睁眼。
视线开启的刹那,人不觉僵凝定住。
对面的沈逍,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一瞬不瞬地盯视着她。
他脸色苍白,俊美的五官黏湿着水气,或许是药力的原因,眼眸里暗涌着的猩色,却又极力克制得平静。
洛溦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轻声开口道:
“太史令,你好些了吗?”
从前药雾浓重,一开口,就会吸得人热气上涌,眼下换成了浴水,说话倒不再那么艰难。
见他不说话,洛溦换了口气,又道:
“鄞况说你伤了心脉,可能会提前毒发,让我们现在就换一次血。你现在,胸口还疼吗?还……想吐血吗?”
沈逍一语不发,凝视着洛溦,眼眸深沉,又似有些冷意。
洛溦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高兴,在心里把最近可能得罪过他的事捋了捋。
解释道:“催动血速的药下在了水了,我……我怕药力渗得不够快,才把太史令的衣服拉开了些。”
她想起沈逍不喜欢被人触碰,赌咒发誓,“我发誓,只拉了衣服,没碰太史令,一点都没碰!”
“这个药太史令也懂的,要从皮肤渗进去,如果起效太慢的话,就……”
她絮絮叨叨地解释着。
沈逍盯着那两片泛着水光不断翕和的嘴唇,很想……让它们被狠狠堵上。
她怎么……
就能有那样的本事?
随便动一动唇,就总能吐出些情真意切的誓言。
哄得人……
忘乎所以。
洛溦还在继续检讨着自己近期的错误:
“还有我跟景辰……”
她低垂着眉眼,“我们真的是太史令跟我提过会退婚以后,才在一起的,而且我们一直很谨慎,都是悄悄的……”
话未说完,忽觉得压在自己掌心的手猛然一偏。
沈逍遒劲蕴力的手指交错滑进了她的指间,紧紧相扣的刹那,人已被他抵到了池畔。
洛溦后背撞上池岸,击起的水波漾到面庞上。
她仓皇扬眸,头顶上方却是阴影骤然笼下。
沈逍俯身低头,赤呈的胸膛贴到了她的肩头,激出一阵湿漉漉的战栗。
有那么一瞬,洛溦觉得他似乎是想要……
对她的嘴唇做些什么。
低着头,凑得那么近,呼吸都跟她的纠缠到了一起。
可他分明,又是那般的痛苦。
气息带着颤,堪堪擦过她的唇角,便隐去了她耳畔,压抑低喘。
第73章
“太史令……”
洛溦浑身绷紧,下意识想要伸手推开他。
可两人的手掌还抵在一起,又被他十指紧扣着地推过她的头侧,重重地压在了池岸上。
洛溦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她想起那个山林雨夜,自己也是如这般的姿势,被卫延压在了泥坡上,十指交扣着。
可太史令,又怎会是卫延那样的匪盗淫贼呢?
他是瑶林琼树,如月皓璧,是从前用错了药,宁可自宫自毁都不肯碰她一根手指头的人。
洛溦缓缓抬起眸。
沈逍俯在她身侧,半垂着眼,浓密的长睫上坠着水珠,一向清冷的面容中抑着挣扎与失控。
他显然,是那么的痛苦,就如同先前吐血时的模样……
是昨夜那厥心病似的症状,又加重了吗?
洛溦想起鄞况的话——
“太史令……不喜欢与人有身体接触。”
“身体触碰会让他想起恶心的往事……“
“从医师的角度出发,我必须建议让他多接触一下。”
“要是哪天他真有所行动了,希望你能好好配合一下……”
难怪,刚才鄞况又说什么要自己好好配合!
八成是那家伙唆使太史令做这样的事,借此治疗病症。
洛溦暗暗腹诽鄞况的同时,倒也不再似先前那般的紧绷。
她偏过头,轻轻唤了声:
“太史令?”
沈逍亦是终于压下了情绪,抬起眼,黑眸暗沉。
定定注视她一瞬,随即便要撑身离开。
洛溦感觉到他双手的抽离,忙收指握住,“你别走……”
还换着血呢。
她调整身形,始终伸手抵住他的掌心,瞥了眼窗棱上的光影: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太史令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都是鄞况那个庸医乱出主意,教唆沈逍尝试什么亲密接触,结果弄巧成拙,让他根本承受不住,越发的难受,只想要逃离。
若他现在离开,必会搅了解毒,说不定还会让症状变得更严重。
从前郗隐在药庐给那个小姑娘治疗同样的病症,都是循序渐进的。
洛溦紧握着沈逍的手,慢慢抬高了些,凑近他的脸:
“你……你闭一下眼睛。”
沈逍凝视着她。
洛溦的右手还与他十指交握着,食指缓缓抬起,凑近他眉眼,清澈的双眸熠着熟悉的殷切:
“就闭一下。”
说着,指尖已触上了他的眉。
沈逍视线落在她的眸上,徐徐闭上眼。
“你别睁眼啊。”
女孩的声音,跟她的动作一样轻,一样缓,“我以前帮郗隐先生照顾过病人,知道怎么能让你不那么难受。”
她指尖极轻极轻地,在沈逍漆黑修长的眉毛上划过。
“你得先把我想成你喜欢的人,比如你的母亲,比如长乐公主……”
“想象着,是她们在触碰着你……”
纤柔的指,一次又一次,反复来回。
“然后,再想成你不那么讨厌的人,比如,一个天真纯良的小姑娘……”
“完全,不带恶意的……”
她柔柔说着话,手中动作缓而不断。
如此重复了许久,方才停下。
“现在,你再睁开眼。”
洛溦神情期待,“怎么样?睁开眼看到是我,也不觉得特别讨厌了对吗?”
沈逍看着她。
水池里的药力已渐渐散去。
因为说了太多话、到底还是吸进去不少药雾的少女,雪腮潮红,鸦鬓濡湿。
那双从小到大总有些过分明亮殷切的眼睛,又在定定地望着他。
沈逍的心口,空荡荡的。
一时觉得,她其实也没有什么错。
反正从一开始,他都盼着能被她舍弃。
可一时又觉得,她实在,坏的透顶。
捅了他一刀,那么的狠,他好容易试着忍耐住,她又开始握着刀一点点往外拔,非要磨得他五脏六腑都碎不成形。
他都碎了,她又怎能……
不跟着他一起碎?
沈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抬起手,如她刚才一般,伸出手指,缓缓凑近。
“闭眼。”
他声音磁沉微哑,居高临下,带着不容拒绝的倨然。
说话间,指尖已触上她的眉。
“这样不……”
洛溦动了动唇,想要劝他别真受了鄞况的蛊惑,着急尝试,欲速不达。
然而沈逍的指尖,已经划过了她的眉弯,擦着眼角滑落,一路清凉游走过面颊,停在了她的唇边。
洛溦微启的嘴唇骤然抿紧,猛地闭上了眼睛。
带着浴水湿意的男人手指,修长有力,仿佛不满她的遽然合拢,压过她的唇角,继续慢慢朝内探移。
停在了两片唇瓣间,摩挲着。
随即又加了力,再往内伸进。
洛溦心脏倏紧,再抵受不住,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闪躲,却忘了自己早已被沈逍逼到了池畔,根本退无可退。
她不敢睁眼,双手又还与他交握着,想要开口说话,一启唇,反倒让他的指尖彻底探进了口中。
柔软的唇舌,含在了男子的指腹上。
两人的身体,俱是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