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一口一个莲衣,慕容澄也感到心烦意乱,索性丢开水囊起身去金玉阁问问清楚,正叫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又四下找不见平安,转头却见他从马球场入口跑了过来。
慕容澄对他吩咐道:“你上哪去了?备马,我要去一趟金玉阁。”
“世子爷可是要去找曲公子?”平安忙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曲公子知道您要问起,已经派人送信来了!”
曲建文多会做人,晓得莲衣与慕容澄关系近,一回来就记着先与他汇报。
慕容澄迫不及待将信封拆了,上头不光写曲家此去扬州促成了合作,还写了小满居出乎意料的潜力,大肆夸赞了莲衣的经商头脑,看得慕容澄那上扬的嘴角就没落下来过。
平安在旁也好奇,小声问:“世子爷,他们谈成了吗?”
慕容澄万分自豪将信纸对折,那姿态就差把“我骄傲”写在脸上,“你说呢?她做得那么好,曲家愿意合作本就毫无悬念。”
小满居是他看着起来的,说起来简直像他和莲衣共同养育的一个“孩子”,现在这个“孩子”长大了,他也成了个二十岁的“老父亲”,心潮澎湃得难以入睡。
也就是这日之后,京城金玉阁挂名卖起了“扬州小满温炉”。
以此在京城扩大小满居的影响,打开市场,并与相熟的食客透露,京中即将要开一家名为“金满居”的温炉酒楼,是曲公子亲自到扬州谈成的合作,花大功夫才买下的汤底和代理经管权。
果不其然,名气都是靠吹出来的,如此一包装,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于是金玉阁开始限量供应温炉,每日十桌,吊着这些老饕,叫他们等得饥肠辘辘,然后在金满居正式开业时,一举在京城掀起一波温炉热潮。
当然这都是曲建文的主意,这些他能力范围内能给到沈家的帮助,对他而言都只是举手之劳。所谓联手,不就是各取所长?
而远在扬州的莲衣也没闲着,这阵子她时常收到曲家来信,告诉她金满居的前期进展,看得她是一愣一愣,做梦想不到还有这种运作方式,掏出小本子记了又记。
曲建文在心上说曲家有现成的商铺,只需稍加改建,重做内部装潢便可开业,这大概需要两个月,已经非常快了,远超莲衣预料。
她得知后将写着原计划的信纸给撕了,这要是寄给曲建文,简直高下立判,衬得她实在太过散漫。
于是莲衣左思右想,最后只是托沈末写了一封的简短的感谢信寄回去,附加一封请曲建文转交慕容澄的她自己写的亲笔信。
因为许多话不能请人代笔,所以写得莲衣十分艰难,遇上不会写的字就要请教沈末,请教的次数一多,信上内容就差被沈末全猜出来了。
那信上说她一切都好,很想他,不知道他在京城好不好?原本盼着等过完年去见他,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曲公子行动力太强,下次进京可能就是两月后新店建成,否则自己来来去去也不方便,毕竟小满居这边还是很忙。
两地相距不远,三日后慕容澄就拿到了信,他看着上头蚯蚓爬过似的一笔一划,努力乜目分辨,越看越美,躺在塌上又是左右翻身又是仰卧起坐。
不过看到最后一句,原本甜滋滋的心情还是被酸涩占据。
两个月,她心可真狠!慕容澄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
他都快吃小满居的醋了……
第65章
信送出也有五日,转眼到了除夕,家家户户都讲究阖家团圆,街上简直空无一人,更别说那些店铺,全都从除夕夜开始歇业。
因而莲衣忙过这阵子也得以好好休息,除夕这日她起个大早,先给姐姐妹妹们送去做好了的新棉服,件件都是滚了兔毛狐狸毛的保暖样式,瞧着暖和又贵气。
姐妹和娘亲的都是立领,她自己的这一件多一条白毛领,是她特意和师傅说要加上的,因为她和慕容澄说好了,过年的时候他围一条黑的,她围一条白的,不光是心里头,连穿着上都要遥相呼应着。
宝姐儿也穿上了沈良霜亲手缝制的小棉袄,一穿上鼓鼓囊囊像个插了两根筷子的小土豆,咕噜噜在院里跟着大人们忙前忙后。
天上漂着落地成水的小雪片,洋洋洒洒,像是哪位诗人站在高处遗落的诗篇。
莲衣鲜少产生这些诗意的联想,看来人们说的不假,只有吃饱饭过上好日子才有功夫风花雪月,现在想来,当初她在蜀王府,慕容澄的许多奇怪之举似乎就来源于他对她初初萌芽的感情。
真傻呀他。
莲衣站在梯子上贴对联,想起他,忽地忍俊不禁。罢了罢了,大哥不笑二哥,她当初甚至一点也不能察觉。
“小花姨姨。”宝姐儿捧着红灯笼跨过门栏走出来,将两手举高高,递给莲衣,“娘叫我拿灯笼给姨姨。”
“好,谢谢宝姐儿,宝姐儿举高些,我走下来拿。”
“姨姨小心。”
有的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宝姐儿开口晚,三岁不会说话,可是她一开口,才几个月就已经能连词成句,说起话来不打一个磕巴。
不等莲衣走下梯子,身后脚步靠近,一只双将宝姐儿从地上捞了起来,插着宝姐儿两腋将她举高。
他举着宝姐儿,宝姐儿举着红灯笼,场面瞧着喜庆又滑稽,可是宝姐儿刚好挡住了他的脸,因此莲衣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而是错愕了好半晌,才从他的身形和漂亮的双手确认他是谁。
慕容澄将高举宝姐儿的胳膊往边上去了去,露出一张整夜赶路稍显疲惫的倦容,笑问:“还不接?宝姐儿好重。”
他还不知道宝姐儿而今成了个小话包子,就听小女孩眉飞色舞地欢叫,“二姨夫回来了,二姨夫回来了!”
莲衣仍旧是木愣愣站在梯子上,慕容澄索性将宝姐儿放下,从她手里拿过灯笼,站到梯子的下两节,抬手就将灯笼够到了房檐。
“好了。”他站在莲衣身后,一出声,才算是将她的魂给唤回来。
莲衣第一反应是惊愕大叫,二人一前一后从梯子上跌下去,多亏慕容澄还有一把子力气将她身体摆正,没有摔在地上,只是跌到了他身前。
连夜赶路,他身上冷得刺骨,莲衣被他裹进怀里,像是掉进个软乎的冰窟窿,扑鼻便是他身上混杂香囊气味的冰冷寒意,不住打了个哆嗦,显得她木讷又抓不住重点。
她见了他不该是欢呼雀跃,不该是一蹦三尺吗?
慕容澄见她反应如此,难免有些失望,“怎么了?见我跟见鬼一样。”
谁知她扬起冻红的鼻尖将他打量,下一瞬便扑进他怀里大哭,好在哭得雷声大雨点小,不是真的难过,只是喜极而泣。
慕容澄想听她亲口诉说思念,便问:“你哭什么?”
她却抬首问他:“…不是说你穿黑我穿白?你的毛领子呢?”
慕容澄早就留意到她围了白兔毛的围脖,面颊粉红的脸蛋被簇拥在当中,像极了一朵小萝卜花开在白雪皑皑的山野间。
慕容澄摸摸她面颊,转身去翻马背上的包袱,“带来了,在包袱里,赶路总吹到脸上,痒得很。我就是把自己忘在路上也不敢忘了这条和你约定好的玄狐领子。”
他正七手八脚地围,沈家人听见动静都从门里赶出来,见了他也都怔愣当场,随即要声势浩大地朝他见礼。
慕容澄连忙上前搀扶沈母,叫她无需多礼,“快别这样,我大老远偷跑出来,最怕惊动邻里街坊,还是赶紧进屋去吧。”
莲衣听后大惊,“你是偷跑出来的?”
慕容澄故作轻松,“你放心,不会叫京里发现,我让薛玎帮我打着掩护,明早我就动身回去,他们不会知道。”
沈末两手拢在袖子里,错愕问:“明早就走?二姐夫你也太拼命了。”
这声二姐夫他可盼了太久,慕容澄清清嗓子,正色道:“没办法,初二还要进宫觐见,恭贺圣上新禧,明早必须赶回去。”
“二姐夫辛苦了。”
“辛苦谈不上,就是赶得急了些,没有给你们带什么拜年礼。”
沈末这几句话说的,在沈母眼里绝对算得上口不择言,她被沈母掣了一下,拉到一边。
沈母道:“要什么礼,世子爷能来就该是我们招待才对,小花,你招呼着,我去厨房沏点茶水。”
莲衣顺口道:“娘,还是我来吧。”
“没事,你去招呼。”
那厢沈良霜在厅里替风尘仆仆的慕容澄生了口炉子,便也牵着宝姐儿去外头看雪了。
她们都想到了一起去,慕容澄说他明早就走,留给他和莲衣互诉衷肠的时间可不多,本就是老熟人,还是不要故作热络地插在中间招待寒暄了,就叫他们好好在一起多说几句。
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沈母不希望女儿被牵扯进那些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但在见到她为慕容澄欢心雀跃的时候,还是会一并感到欣慰,希望她一直这样快乐下去。
厅堂里,莲衣掰开一只半青半黄的橘子给慕容澄,好奇问:“你说你初二进宫,明早动身来得及吗?”
慕容澄不喜酸,但信任莲衣,随手将一瓤橘子丢进嘴里,酸得他皱眉,“来得及,你是坐马车,白天赶路晚上休息才要耗费两日,我骑马,比你快得多。”
莲衣以为橘子太冷了拔牙,又从他手里要回来,丢到火炉的篦子上烤,自己也蹲在炉子边烘烘手,紧张问:“那你说小侯爷替你打掩护,是怎么个打法?他那边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不会。”慕容澄想了想,还是对她说了实话,“其实我就是让他来我府里时带个信得过的仆役,最好身形与我相似,这样他离开我府上时,我就可以扮成那仆役的样子跟他一起离开。”
莲衣料到他是抗旨跑出来的,不料他选了这么个冒险的办法,“你…你这也太草率了!难怪你没带着平安一起,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就知道要被你埋怨。”慕容澄拉她起身,“快别说这些了,你们今晚吃什么?我想吃你做的狮子头,有没有?”
狮子头根本不在今晚的菜单上,但猪肉家里有现成的,莲衣颔首,“有,我给你做。你赶路太累了,先去我屋里睡一觉吧,保管你今晚能吃上狮子头。晚上守岁我们还要去河边放焰火呢,缺个点火的,你来正好。”
“焰火?好啊,我给你们放焰火。”
慕容澄本想说自己不累,结果张嘴就是一个哈欠,被莲衣推着进房休息,生怕他过劳猝死似的。
门一关上,他就蹬鼻子上脸,将人搂在身前,“说了这么多还没恭喜你,小花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将来怕是要叫我高攀不起了,等你到京城去,我要每日光顾你的生意。”
“瞎说。”莲衣红了脸,两臂抵在他身前,“怎么才能叫你高攀不起呀?要我爬到屋顶上去?你快放开我,别叫我娘她们看见了。”
“门关着,怎么看?”慕容澄微微俯下身,“亲我一下,亲我一下再走。”
“我就知道你要耍流氓。”
“你我还差亲这一下么?在我看来我们早就入过洞房,是夫妻了。”
莲衣吓得直打他,却被他制住手脚质问:“怎么?敢睡不敢认?不打算对我负责任了?”
这都哪跟哪呀,“我负你什么责任!”莲衣别开眼,“我倒想问问你和薛小姐怎么样了?做戏做全套,你们最后要是两家谈拢,会真的成亲吗?”
说起这个,慕容澄哼了声,激将她,“人家这点真值得我们好好学学,她年前和安伯侯大闹,说非曲建文不嫁,这会儿想来还在禁足吧。”
难怪…前阵子曲建文不怎么送信来了,原来是心情不好。
她反应过来,“学这干什么!你可别胡来!”
“那你快亲我一下,快点。”
莲衣抿抿唇,踮脚捧着他脸亲了一口,小声说:“你别误会,我适才那么说不是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很想你,挂灯笼的时候我还在想你,谁知道一转身你就出现了……”
慕容澄听后将她脑袋搂在怀中,“我知道,我也是说着逗你的。”
莲衣转而笑着挣出去,“你快好好休息,早点睡醒了来厨房给我和大姐打下手!她可想念你劈的柴了,说你劈的柴又直又匀当,最适合用来把控火候。等你睡醒了养足精神,多劈点柴再走。”
“好啊你,过年还想压榨我的劳力!要不你当老板要发财呢?连世子都敢使唤,当罚!”
慕容澄揪起她脸皮,揪得她口齿不清像个大嘴鲶鱼,莲衣作势要对他“施暴”,二人打打闹闹最后还是以亲吻收场。
这一次由慕容澄主导,不再是蜻蜓点水,压着她的腰,扣着她的手,碾着她的唇,亲了个彻彻底底。
亲完二人无不是气喘吁吁,莲衣红着面颊低头擦擦嘴,生怕叫人从她可疑的面色和晶莹的嘴唇看出破绽。
“好了好了,我真要出去了,再不出去就太明显了,你快好好休息吧,睡两个时辰我进来叫你。”她这回说完就退了出去,半点话口不留给他,生怕他继续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