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精兵都有家有室,大过年被支出来本就心有不甘,眼看慕容澄冒着杀头的重罪溜出来,只是为了见一个女人,简直匪夷所思!
一个精兵火冒三丈,“娘的…这不是耍老子吗?”
另一个拍拍他,“哎,别气了,总好过他出来与人密谋。”那才是真的要全年无休了。
隔天慕容澄就动身了,他们自然也跟着回了京,将消息上禀,听说司礼监的掌印听后还不相信,他不信有什么用?这是他们兄弟两个亲眼所见,难道他们还敢胡说八道欺君吗?
慕容恒宇得知此事,愣了愣神,眉头微蹙,转而轻笑,“他去扬州江都了?”
掌印难免汗流浃背,“回陛下的话,蜀王世子在江都见了个平民女子,就是先前查出来帮他藏身的那个沈良花,早前是蜀王府的婢女。”
“朕知道。”慕容恒宇提口气,松弛地靠进椅背,“这倒和他先前口述没有出入,他和这个婢女确有私情,从川蜀跑去江都也是为了寻她,这些他都未曾向朕隐瞒。”
他摇头,没什么耐心了,“不过是些儿女私情。”
掌印胡乱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马失前蹄,有看错人的一天。
他虽不指望慕容澄真的谋反,但他做了这么多冒险的可疑之举,怎么能是为了赶在新年跑去和一个女子放花炮呢?!
第67章
慕容澄回京以后没有被皇帝召见,毕竟他大费周章离京就是为了些琐事,若专程叫他入宫,告诉了他皇帝知情,反而将他受人监视的内情搬到台面上。
有的事就是如此,当事双方可以心知肚明,但全然没有摊到台面上讲的必要。
何况慕容恒宇已经对他放下戒备,想来过两年就要找个由头打发他回蜀地。
这阵子安伯侯府有些鸡飞狗跳,说起来还是为了年前薛凝和家里起誓,非曲建文不嫁的事。其实安伯侯如此反对,主要原因有二,一来当然是因为心中早有乘龙快婿蜀王世子为人选,二来还是为着他自身的骄傲。
安伯侯府眼下虽不复当年荣光,但好歹有个勋爵傍身,那曲家有什么?钱?偏他最看不起这些捞偏门发家的人家。
这几日也不知是不是蜀王世子听见了什么风声,年后再也没登门拜访过,叫安伯侯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问薛玎世子近来忙些什么,他也一问三不知,只说世子近来不喜外出,关起门来在忙正经事。
要说什么正经事,慕容澄在府里找了个会做针线的嬷嬷,让她教自己做布娃娃。
于是他每日日程变得十分割裂,早晨起来冷水擦身,在院里拎沙袋,休息一会儿吃了午饭睡个午觉,起来皱着个脸专心致志和嬷嬷学针线,通常做一个时辰就坚持不住了,要么出去吃喝,要么和薛玎约着打打马球,总之每天都过得按部就班像个待嫁的大姑娘。
待嫁姑娘等新婚,他现在就等着莲衣到京城来。
至于莲衣,和他恰恰相反,这一阵整天在外头奔忙,江都的两间店,京城还未开起来的一间,都需要她亲自顾着,京城的不必多说,眼下正是装潢和采买的繁忙阶段,几乎每日都要与曲建文通信。
而江都的两间店也正革新,用上了许多她从京城学回来的新把式。
譬如伙计们统一穿上了一色的衣裳,上菜的碗碟也在民窑定了底部盖“满”字戳的系列瓷器,还有就是擦手巾那些琐碎的小添置,入京前莲衣都要将它们投入使用,看看效果,要是水土不服还来得及撤下。
她的行动力是不容置疑的,也是早年在蜀王府做工养成的习惯,做事从不拖延,贵人们可不惯你的懒骨头。
因而转眼一个多月过去,莲衣已经做完了预计两个月才能完成的规划。
加之京城那边的装潢也进入尾声,她想着不若自己就早些过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毕竟曲建文家大业大,不可能拿出大部分精力督工,金满居到底对她意义更大,她能早些过去就早些过去吧。
于是这日莲衣再度收拾起行装,和家里知会一声就预备进京了,两地相距太近,又去过一回,沈母对她十分放心。
莲衣和家里人说好开业前夕莲衣就回来接她们,大日子少了谁都不行。
大家分工明确,江都有大姐莲衣也十分放心,莲衣请来马夫就搬上行李出发了。
这一去起码待上两三个月,总要等新店开张步入稳定再回江都。
莲衣怪难为情的,虽然和家里话别时面上舍不得,但其实心里窃喜,毕竟是要见他去了,等金满居开张,往后她在京城待多久都是顺理成章,他们就又能时常见上面了。
这不就叫关关难过关关过?拍拍手掌,还有什么难得倒她!
莲衣抵达京城第一日,就请曲建文做中间人转告了慕容澄。她说得委婉好听,“通知世子爷一声”,没说要他来,也没说多急切,只说“曲公子得空再找他也一样”,可落在曲建文耳朵里可太明白了,当即派人到世子府送去口信。
话说慕容澄从今早眼皮就一直跳,平安以前总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他两边都跳,怪离奇的,因而闷闷不乐了大半天。
曲建文的人送来消息时他还提不起什么兴致,哈欠打到一半听那人说沈姑娘这会儿人在曲家客舍,慕容澄霎时拍桌弹坐起来,来不及回屋换身衣裳就出门去了。
“世子爷!世子爷您慢些跑!”追得平安是脚底冒烟。
客舍内莲衣还是被安置在先前住过的屋里,曲建文对她这个合作伙伴很是照顾,管她食宿,让莲衣就当在他舍下做客,不必拘礼。
那敢情好,省下一笔。
这厢被免了差旅费的莲衣还在屋里整理行李,忽地听见“噔噔”脚步,像是有人气势汹汹地朝她奔过来。
房门被猛地推开,她刚扭身去看,慕容澄已经迫不及待将她拥入怀中,抱起来转了三圈。
她起先跟着他笑,而后笑岔了气,“哎呀!好疼!勒到我肋巴骨了!”
慕容澄连忙将她给放下来,只顾得上看着她笑,时隔一个多月,那可是近四十天,只觉她变化很大,大抵是太劳碌了,两颊竟明显消瘦了许多,从肉嘟嘟的小圆脸变成了俏丽的瓜子脸。
大眼睛也越发明艳,整个人气质都有了转变,像是成长了许多。
这个“成长”说的不是岁数,而是阅历,反观自己即便出生入死了一遭回来,还是我行我素不让人省心。慕容澄瞧着她简直都要自惭形秽了。
“看我做什么?”莲衣穿了新衣裳来见他,是打扮过的,被他盯着瞧难免羞赧,“觉得我看着不一样?哪儿不一样?”
慕容澄还沉浸在她惊人的变化当中,满眼欣赏,振声道:“嗯!长了年岁瞧着是大不一样了!”
莲衣霎时不乐意了,笑也垮下来,“什么啊!我不嫌你,你倒嫌我长了一岁,不理你了。”
慕容澄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慌张地跟着她转身,他以为他夸得在点上,“怎么了?怎么生气了?我说得不对吗?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长了一岁,我是说,是说…”他难以形容,忽地眼前一亮,“那一年在蜀地,你还记得吗?我们在王府外遇见,你用竹竿子打了我。”
“没打着!”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那日就记着你了,那也算是我第一次见你。”
“怎么是第一次?你在那之前就见过我。”
“不一样,那以前我未曾留意过你。”他说完赔个笑,“但就是那次,我记得那次是你出府去替母妃取东西,回来看到有人为难香料贩子,就从人群里站出来路见不平,后来又因为替我隐瞒,险些被送去庄上。”
他这番话说得莲衣恍如隔世,愣愣看向他,“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清楚,这是我第一次记一个姑娘那么清楚。”慕容澄轻轻拉过她,做到椅子上,顺势抱她在腿上,“我那时候就在心里说,这截酱萝卜真有意思,没本事还要揽这些担子在肩上,被送去庄上也活该,谁叫她笨呢。”
莲衣真想伸手打他,又被他抓过手掌握在手心里,“现在我才知道,是我那时候小看你了,现在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
被蜀王世子高看一眼,莲衣听得美滋滋的,转而又皱眉问:“这和我长年岁有什么关系?”
慕容澄一通长篇大论说完,忘了自己是怎么出发的,经她一问也想不起来了,顿了顿正色道:“当然有关系,我说的就是你这些年的变化,怎么和年岁无关?”
就因为迟疑了一下,他被莲衣气鼓鼓揍了许多拳在胸口,她其实是被夸得太不好意思了,只好靠揍他掩饰。
“我看你就是嫌我了!”
“绝不嫌你。”
他轻轻制住她两腕在胸前,从她小巧的尖下巴开始吻起,缓缓攀升,触到柔软的樱桃红嘴唇,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又一下,又是一下。
莲衣被逗得直笑,毛茸茸的额前发扫过他鼻尖。仰脸二人眼神相触,她眼里闪烁的小星星顷刻变作一汪柔情的泉水,亲了他一下,又一下,又是一下。
他说他以前小看了她,其实她又何尝不是?
以前不明白蜀地百姓为何将他视为英雄,总觉得少年英雄不该有个忤逆尊长的坏脾气,现在她了解了他多年前经历的苦痛,目睹了他梦魇中的阴影,钦佩他总以轻率伪装自己,从而在京城逐步化险为夷。
他们当然是相互欣赏的。
她抚过他汗湿的脊背,呼出口的每一个音节都隐含着确幸和欣喜。
这一次没有任何痛感,莲衣不知道是他长进了,还是她适应了,总之过程没有任何不投入的瞬间,她甚至几次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到,但又随即被滚滚浪潮裹挟,与他风雨共舟。
回过神外头正好迎来夕阳西斜的美景,他累得仰面躺在她边上,胸膛一起一伏像座小山,忽地想起什么,竟还有劲儿坐起来。
“小花,你等等睡,我有个东西要拿来给你看。”
莲衣早就迷迷瞪瞪了,点了下脑袋,隐隐看到他翻身下床,在脱下来的衣裳里翻找什么。
“你看!”慕容澄从外袍翻找出一朵粉白的布艺小萝卜花,托在掌心献给她,这是他苦练半个月针线活的成果。
那小花手感厚实像绒花,却是由柔软的丝绵做成的。
本来慕容澄的确是想学成了再做一个更像她的布偶,但是能力有限,在手指被扎第十三次时,他选择退而求其次,做一朵更为简单的小花戴在布娃娃脑袋上,这样好歹能分辨那娃娃做得是她了。
他唤了两声没能将莲衣叫醒,轻手轻脚从她枕边拿起摆好的丑娃娃,将小萝卜花戴上去。
嗯…做大了。
慕容澄咂舌将花丢开,心想还好她睡着,要是醒着,自己又要献一次丑。
其实莲衣根本睡得不沉,念着他有东西要展示,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刚睁开眼就见一朵漂亮的粉白小花跌落手边,她瞌睡都醒了一半,拿起来仔细端详,在花茎发现了粗糙的手作痕迹。
“你做的?这是你给我做的?”
“嗯?”
莲衣惊喜地把小花别在鬓边,这会儿她散着发,只好别在耳后这么展示,“好看吗?等我睡起来梳了头再戴给你看,好漂亮的小花!我好喜欢!你穿这么少不冷么?快躺进来。”
慕容澄忙不迭往被窝里钻,顺道邀功,“喜欢就好,我亲手做的绢花,学了半个月,总算做出一朵像样的。”
好好好,也算歪打正着,不枉他刻苦练习这半个月。慕容澄讪讪睡下,很是窃喜。
第68章
之后的几天里他都里里外外陪着莲衣到处奔波,二人同进同出如胶似漆。
虽然曲建文负责装潢,但莲衣既然来了也不可能闲着,大事小情都愿意亲自经手,如此也减轻了曲建文肩上担子。
曲建文这阵子也的确焦头烂额,安伯侯府那边算是接纳了他,起码是肯收他送去的礼了,只是薛凝又被关了起来,不被允许出来单独见他,他猜想接下来的一关就该是会见未来老岳父,在言语和行动上感化他老人家了。
因而每次曲建文见到慕容澄出现在莲衣左右,对他们艳羡之余,笑容里也带着些“大敌当前”的苦涩。
日子一天天过,金满居的内部装潢已经大致完成,开始往里添置事先选购好的桌椅柜台等物件,之后就是碗碟厨具那些小件的东西,一点点往里填,后厨最先完成,然后再是大堂。
大堂摆放的食桌都是特质的,每张桌子的正中间是特质的铜板,设置凹槽,用来存放炭盆,顶上盖一只镂花铜帽子,客人落座便取下铜帽,换上温炉,一系列流程颇具仪式感。
这么别出心裁的做法,自然是曲建文请老铜匠出的设计,莲衣只有拍手称绝的份。
她对慕容澄说:“要我说,有的人生来就是该吃某一碗饭的,你瞧曲公子,这温炉生意他此前从未接触过,可是一上手这就立刻比我还精通了,我怎么想不到在食桌上下功夫?要不他能赚大钱呢。”
慕容澄扬眉看一眼那张食桌,还是觉得不如小满居那几张掉色的木头桌子,那几张桌子他曾经可是朝夕相伴啊。
“我倒不这么想,赚钱的诀窍又不在桌子,不还是在你的温炉吗?况且,人家赚得到大钱也是因为家里有钱,只有钱多烧得慌,才想得到这种花样。”
莲衣早就跑远了,根本没打算和他就这个话题深究。
“你来,快看这个,像不像鸳鸯锅?”她拉着他到底层大堂,指着正中间的两汪太极鱼池,“这是我提的!我到京城来就记得金玉阁的那穿堂而过的活泉了!回江都也问过算命的,说活水生财,我一想生财好啊!赶紧就写信来请曲公子找人挖鱼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