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有戴表。
事实上,他在会议室听了一会儿就走了,这种复盘会冗长枯燥,他坚持不到结束,反正他最关心的结果已经知道了。
晚上团队聚餐,覃惟在公司里等到下班,收到他的消息。
覃惟只能推掉了同事的聚餐,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看见他的司机把车开走了,然后没过多会儿他人下来,朝着她走过来。
他上车的时候,她弯着嘴角笑了笑,他也摸摸她的脑袋。
那天吵完架还没正儿八经地说过话,哪怕是陪着顾吟吃饭的时候,也没有眼神的沟通。
覃惟觉得有些累,脑子都是木的,只能勉强维持着体面了。她在某个时刻忽然理解了刚认识周珏的时候。
总觉得他带着假面,虚伪的绅士,虚伪的礼貌,其实什么都不想关心。也许是真的没精力了。
顾吟在的这段时间正是两人相处不妙的阶段,简直从头到尾贯穿着,给她的观感很不好,她心想这下完蛋了,周珏真的要完蛋。
吃过饭把顾吟送回酒店,两人便回了她家。
覃惟一进门就把自己摔在了沙发里,周珏洗澡出来看见她还赖在沙发上,屈膝蹲在沙发边盯着她的脸看,“不去洗?”
“哦。”她的脸蛋在沙发上挤成了金鱼脸。
“哦,就是还不去?”他也捏捏她的脸,手感对比以前明显肉少了很多,“你是不是累了?”
覃惟迅速睁开眼,说:“我们在家,你别跟我提工作行不行?”她真是怕了。
“好。”他认同这一点。
覃惟张开手臂让他抱,“你陪我去洗澡。”
周珏于是把她抱了起来,进浴室的时候低了点头,她也低了下头,周珏想笑,我低头是因为怕碰着,你低头做什么?
“我只见过你妈妈,还没有见过你爸爸。”
覃惟知道他妈妈现在有个很帅气且固定的男朋友,很好奇,但她的礼貌不至于当着人的面去问这些。
周珏站在她身后,给她扎了个丸子头,技巧上有些笨拙但是能看,“他就在家里,我哪天带你去,你亲自问问看。”
覃惟抓住他的手。“你爸爸是好相处的人吗?”
“应该是。”在他的标准里周总是这样的,并且他认为自己也很好相处,片刻又问:“你的标准是什么?”
覃惟心说你和你妈妈都不熟,“你说的和我理解的不是很符合。”
“什么?”
“你像从小生活很有钱,但是精神世界一点都不幸福的那种,最终走向变态。”覃惟放肆地臆想起来,也尝试着去寻找他性格形成的原因,“就是只有事业上的目标,没有关于生活的温情。你有过心理创伤吗?”
周珏从不觉得自己不幸福,曾经顾吟也怀疑过他不快乐。一个人拥有金钱,权利,地位,怎么会不幸福不快乐呢?
“你小说看多了,野心是天生的。”
没有诱因和阴影,他从来对自己的未来、事业是确定的。不会有意外,也不会有失败,想做的事一定会做成。
裙子拉链被拉开,覃惟迈出一条腿把自己从裙子里褪了出来。又从镜子里看他冷气沉沉却英俊的脸。
他的指尖在触碰到她的皮肤的时候,也是冰冷的。恍惚间觉得帮她洗内衣,给她擦汗、梳头发,给她做这些温馨的事都充斥着不真实感。
他高傲的身躯里,一定没有她这样鲜活温暖的内心。覃惟认为。
她双手背到后面,解开扣子,说:“我的野心是后天追逐物质形成的,不坚牢,所以才会彷徨吧。”
但那些彷徨的心情,她今后不会告诉他了。
说完,她走进了浴室里。周珏拿着她的衣服扔进脏衣篓,轻扇眼睫,狭长的眼睛里也有些困惑,然后他走了出去。
周珏去帮她拿睡衣,听见手机在响。
周总问了句把顾吟送回去了没有,他说一切妥当,然后挂了电话。父子两人没多说一句话,也没什么值得说的。
顾吟接到陈瑾打来的电话,说周总知道她明天要走,有些东西要给她,顾吟套了件裙子就下来了。
拿上了东西,陈瑾跟她寒暄两句,末了说道:“祝您一路顺风,我先回去了,周总还在车里等。”
“他来了?”
“您有事?”
顾吟想了想,“我去跟他说句话吧。”说着就走到马路边闪着灯的黑色轿车里,周珏父亲果然在里面、安静看着她,丝毫不感到意外。
顾吟拉开车门坐了上去:“Enzo的女朋友你有见过吗?”
“我现在知道了。”
两人反正各喊各的,周珏的英文名是顾吟亲自取的,听着就有钱又奢华。但周总从来不喊,在他小的时候还嘲讽过:“是啊,听着跟跑车似的。”
但周珏记事起,他就没有嘲讽过了。
顾吟说:“他们谈很多年了。”
周总笃定道:“看来很稳定。如果双方长辈见面,我需要你回来一起出席。”
“见什么面啊。”顾吟发脾气说:“我的儿子,我希望他幸福,但现在感觉快闹掰了。你的问题很大,因为在这方面他像你。”
周总饶是早已过了与人争辩是非的年纪,也不免说一句:“周珏已经三十几岁了,做事成或者不成,都在他自己,现在你怪我的基因不好?”
这像话吗?
“你总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真是要装到钉棺材板的那一刻。
顾吟皱了皱眉,想想还是算了,以前说不通现在也不可能说通,她下了车。
“你给照片,我收到了。”
“好。”
然后车子开了出去。
覃惟过了两天又去出差,她这次准备大刀阔斧地进行整改。
先礼后兵,要把业绩做好,首先得人员素质整齐,这是个棘手的活儿。
下午收到邮件申请,庄夏想进行门店之间的平调,到这边上班,一封邮件她CC了一长串的领导。
覃惟看见Tina那边已经同意放人了。
第115章
对于庄夏这种自讨苦吃的行为, 覃惟自然不会反对,她在线上点了同意,但暂时没有想好让她去哪个店。
得看她家靠近哪里比较近再安排。
她又面试了几位店长人选, 最终确定了一位叫吴竞的女生,Tara, 今年三十岁。并不是一个多么热络活泼的人,但给人的感觉也很可靠。把她放在自己片区最大的一个门店。
之后的工作便有些惹人烦了。
培训部的老师给每个门店做了集中的知识培训。她再过销售考核, 店长在内,一个人都逃不掉。
这导致了大家见着她都想躲开走, 覃惟怀疑他们背地里都在骂她。
等到庄夏来了,覃惟安排她跟着吴竞,两个新来的比较好做搭子。
庄夏是个听话又可爱的女孩子, 并无意见, “Vivi啊,我会誓死捍卫你的领导职权的。”
“你还是捍卫自己吧。”覃惟说。
自从得罪了客户又跟同事关系弄僵,庄夏蜷着尾巴老实了一段时间,但这会儿跟着覃惟迁徙阵地,她又活泛了。
覃惟叫庄夏端正些, 但心里也确因为她而找到一丝稳定和依托,熟悉的氛围和人总能给人些许安全感。
覃惟很少在外面过夜, 尽量当天来回。她不喜欢住酒店,失眠很严重,吃褪黑素有点用,但是第二天起来脑子会昏昏沉沉 。
庄夏建议覃惟去挂个神经内科看看。
“好吧。”
她看了一个周末的线下活动, 早上回到家。
屋子里没人, 空气中有一点点香味,覃惟脱了衣服洗澡, 出来给自己做吃的。
她昨晚没回来,周珏应该是住在她这的。
这段时间两人聚少离多,虽然名义上没有同居,但是已经知道彼此家里的密码,且出入自由。都在北京的时候,他们基本上是住在一起的。
覃惟拿了盒蓝莓洗出来,坐在沙发上吃了会儿,又看了看户外的太阳,眯了下眼睛。
他们在不同的时间,交错在一个空间里。
很神奇,周珏在自己的家里什么都请人来做。但是在她家里会随手做一些,在某种意义上浪费时间的事。比如:把她的浴巾、衣服叠放整齐,给冰箱补充食材,甚至给她阳台的花浇水。
可他最讨厌花了,也不喜欢阳光明媚的天气。
这也许就是他想要的稳定的关系。他们正在进入某个阶段,覃惟脑子里有个想法一闪而过,如果他们结婚,会不会就是如此的生活基调?
但他们最终是能结婚还是分手呢?覃惟心里一直飘着。
她在手机里预约了门诊,隔天早上过去,她从来没有因为这种细小的问题去看过医生,多少有些局促。
做了测试,医生给她开了一周的药量,叫之后再来复诊。
她看着临床诊断那一栏写着:焦虑抑郁状态,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一切都好啊。
出来时已经是午后了,她感觉有些饿,思考一下是在外面随便吃点东西还是回家,有人叫她的名字:“Vivi。”
是陆文心。
“好巧。”她微笑了一下,又关心地问:“在这都能碰见,你怎么了,还是来看人的?”
“来做一下理疗。”这是一家私立医院,覃惟就是打听了这边的睡眠心理科很好,人应该也很少,却不想还是碰见了熟人。
本来她还想随便扯个谎,但是陆文心说:“我刚刚在门诊就看到你了。”
当然,这事儿被人知道也没什么,她只是有点职业包袱,况且对方还是客户,她脸上故作轻松地笑着说:“那你怎么没喊我啊?”
“你看手机太认真了,没听见。”陆文心看着她再次笑了笑,她笑得很好看。
现代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职业病,覃惟说那你多注意休息,勤加锻炼。
“你下午没事吧?”陆文心建议:“我们一起吃饭吧。”
覃惟没有拒绝的理由,“好啊。”
她今天乘地铁来的,坐陆文心的车,路上随便聊了几句天,等红绿灯的时候,陆文心忽然问:“你来医院,Enzo不陪着吗?”
“医院很难停车。”覃惟也脱口而出,又转瞬反应过来。
陆文心竟然知道他们的关系,覃惟非常震惊,但余光里看见她淡定的表情,便明白过来。
——她跟自己的接触,介绍生意,都是基于和周珏的关系。这样就说得通了,她还奇怪陆文心为什么忽然对自己如此友好。
她只能淡定地补充一句:“他出国了。”
“Enzo这么频繁地出差,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覃惟天真地问。
把陆文心给问住了,“都这么忙,你们没什么时间在一起了吧,你知道,男人面临诱惑的时候总是心不定的。”
覃惟说:“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很相信Enzo?”
“我知道他不会的。”
陆文心点点头。真自信。
“把心思放在对方会不会出轨上太无聊了。如果他喜欢上别人,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偷着来的。” 覃惟弯弯嘴角,“也不耽误我找别人嘛。”
是真的从一开始压根儿就没怀疑过什么,也没在这方面吃过醋,因为她知道周珏根本不屑于花心思在一些虚无的事情上。
这也不是他们之间最关键的问题。
“Enzo之前跟我说过你们在一起的事,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覃惟心想既然周珏说了,那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谢谢你啦。”
“要永远这样吗?应该会累吧。”
覃惟回答:“以后会好的。”
午餐结束,陆文心要送她回去,被拒绝了,她又问:“你没什么问题吧?”
覃惟有些迟疑,“在医院碰见我这件事可以不要告诉别人吗?”
“你说的别人,指Enzo吗?”
覃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说:“就是没必要。”
“好吧。”陆文心由衷地说:“Vivi,或许你们可以更深入地沟通,他对你是认真的,能做的都做了。”
“好,谢谢。”
“再见。”
每个人都会有情绪问题,一些小病小痛,没有必要拿出来说事。本质上她不想认输,证明她可以承受这种压力。否则就应验了他的判断,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