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清楚,这样逞强的心态会把他们互相推远。
*
周珏这次来总部,为了陆思远和Rossi casa的联名设计在中国的落地方案。
奢侈品和各种艺术家联名已经玩出了花样,这也是他进入公司以后就在极力推进的事,终于在今年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设计重组后更趋向于年轻,本土化的审美,周珏有充足的信心。脑海里也有完善的营销策略。
他又跟刘钦源私下里见了几面,前两年,刘钦源建议他争取在亚太总部获得更高的位置。
周珏是刘钦源挖过来的,原则上他们算是自己人,在离开中国区的时候他很放心把所有的职权都交给了周珏。
但此一时彼一时,周珏未必听他的建议。他有要在这里实现的目标,但野心绝不止步于此。
“Enzo,你有思考过,你的下一步会是哪里吗?”刘钦源试探着问他。
周珏当然不可能跳进这种坑里,他的脸上浮现浅笑,端起水杯,“你从谁那里听到的风声,不妨直接告诉我。”
他很清楚,国内的那些function的VP们在直线汇报工作的时候,也会顺便把他的动向说一说。无关背叛,两边都是老板,绩效考核两边都会给关键的意见,这就是外企职场错综复杂的利益网络。
老刘是这样的人,信任周珏,但也要掌握权利。
“如果你要走,可以。”刘钦源直白地说:“我的要求很简单,把成绩做得漂亮些,联名项目落地。”
周珏跟他碰了碰杯子,话也没说透,“你不要多虑,我什么时候让你不放心过。”
两人坐了一会儿就分开了。
刘钦源晚点收到了人事部负责人的工作邮件,过会儿他电话过去,问对方:“你知道Enzo有接触过什么人么?”
他既然这么问,就说明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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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惟吃了一周的药,感觉睡得还可以。但是她又觉得可能不是药的功劳,而是一种心理暗示,她本身是没问题的。
她又没心理问题和创伤,怎么至于焦虑了呢?对比之前的无数次掉进坑底,现在的状况好太多了。
一周之后她还是去了医院,又开了点药。
之后便是投入工作。吴竞的工作还没有步入正轨,而那个店又是她所管区域最重要的店铺,因此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周末都长在店里,看着销售接待。
这边的几家店和北京比小得多,装修还是两三年前的版本,看着略微老气。
她考虑申请硬件整改,坐在桌前哐哐写邮件,发了出去,很快被Stella私敲了,“先给我看业绩。再来谈条件,你懂我的规矩。”
覃惟:“……”
下面的人也在抱怨店铺不好看怎么把货卖好,领导是根据业绩判断潜力,考量投入产出比。
简直是恶性循环。
覃惟意识到她在北京得天独厚的优势。就像Perla说的,傻子在那随便站站,就能把货卖掉。
门店小,内部设置的客户VIP室和茶水间也小,几个销售进来倒水看见她在里面办公,迅速离开,生怕被她抓住了问问题。
覃惟为了让大家自在些,拎着电脑去了外面的咖啡店。大家以为她已经离开了,松口气,却不料晚上站在里面聊会儿天,她又回来了。
顿时眼睛一黑。
庄夏听着她们议论,感觉神奇,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害怕Vivi,“她人很好的。我说她不说话单纯是因为内向,你们信不信?”
“信个鬼啊。”同事说:“要是那种直爽的领导反而不害怕了,可她总是不言不语,静静、微笑看你,懂那种惊悚么?跟死亡凝视有什么区别?”
庄夏听得直乐,回头就把这话跟覃惟学了。
*
覃惟晚上回到家,房子里他的味道早就没有了,两人也三周没见。
她躺在床上恍惚间觉得,这个分别时间长到好像他们已经分手。
难道,她要再次适应一个人的生活吗?
周珏定的今天回来,覃惟没办法去接他,就约了晚上在家见面。
她下班后等半天人没来,给他打电话也不接,真是奇怪。有事要爽约不能提前跟她说一声么。
覃惟不再追问,扔了手机去洗澡,闭眼睡觉。
然而等到早上才收到他的消息,说出了意外,人在医院。
第116章
一共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晚上发来的:【临时有事, 别等。】
第二条是在早上:【出了点事在医院处理,无大碍。】
周珏是个心思相当细腻的人,连发这种消息都顾及到不让她晚上着急, 白天再解释原因。但是昨晚她十点多就吃药睡着了。
覃惟打电话过去,他那边有人在身边, 低声说了几句。
“我现在过去。”覃惟去洗漱换衣服,简单地把自己收拾好, 握方向盘的时候手打滑,她抽了张纸把掌心的汗擦干。
过会又感觉踩刹车不自在, 往前挪了挪座椅,才开出去。
到医院以为马上就能见到他,门半掩着, 里面有人在说话, 听声音是Stella,她几乎要冲出去的脚步又被理智拉了回来。
在门口站了几秒,覃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走,两人的确在里面谈论事情。
这种急迫,却又被拒之门外的感受很难熬。
迎面来了个女人。
这一层的人很少, 旁边的护士站都安安静静,那个人走向她的动作意向明显, “覃惟?”
覃惟过了好久才认出来是谁,两人只见过一面,就是多年前兼职面试。
她张了张嘴,说:“我找周珏。”
“对, 周总跟我说了。”陈瑾向她解释:“他在忙, 让我带你先去休息。”
“他怎么回事?”覃惟来不及寒暄,走到旁边就问了起来。
陈瑾不知道具体情况, 只说周总的手臂被砸骨折了。覃惟紧了紧嗓子,又问:“除了骨折,别的地方呢?”
陈瑾看她一眼,说:“没有生命危险。”
“……”
陈瑾看着她紧绷地站着,“你要不要坐下来休息?”
覃惟不需要休息,“我刚起床。”
陈瑾心说我的意思是让你放轻松,别那么紧张,他只是受了点伤,又死不了。但覃惟理解不到,她始终抿着唇,情绪很低落。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她的电话响了,今天要跟市场部去门店做流程对接,在问她什么时间到,人家还得赶去下一个城市。
Stella又没走,她不能贸然过去,就在门口看了眼。他坐在沙发里,但一大半身子被人挡着,看不清什么。
覃惟权衡一番,对陈瑾说:“我还有事得先走了,晚上再过来吧。”
陈瑾笑笑:“好,周总没什么事的。”
覃惟拿上包离开了,陈瑾看着她沉默的背影,回忆起几年前见过的年轻小女孩的样子,羞涩,忐忑,稚嫩。
时过境迁,跟现在合不上了。
原来Enzo不再找做饭阿姨的原因在她,原来事情的发展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微微叹了口气,里面的人半晌才有告辞的倾向。
Stella在病房里跟周珏说了半天。
她的职业生涯里出现过两次荒谬的事,一件是陪着刘钦源巡店,快中午了店门没开;另一件就是和周珏出席活动的时候,灯掉下来,要不是周珏护着她,这会儿人可能就躺在停尸间了。
此时,看着老板擦伤的颧骨,打着石膏的手臂,真的很严重。
Stella曾经以为自己在职场会因为各种尔虞我诈被干掉,却没有想到是这种低级的犯蠢。
周珏只是平静看完了她递交上来的汇报,没有表态,吩咐把后续处理好,就让人走了。
Stella欲言又止:“Enzo,你——”
“回去吧。”周珏看了眼时间,终于不耐烦问:“你留在这里,是想让我请你吃午饭吗。”
“好吧。”她只是想说声抱歉,以及Enzo的态度。
很快陈瑾又进来。
“她来了吗?”
陈瑾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看您在见客人,就又走了。”
周珏明显愣了一下,语气也迟疑,“说什么了吗?”
“也没什么,”陈瑾回想一下,观察他的表情,又说:“哦,说晚上再来。”
“你出去吧。”
周珏继续处理堆叠的邮件,在想,老刘现在满世界地飞,还有心思时刻关注他的动向。
国内的各个职能部门需要向总部汇报工作,无可厚非,但是业务这条线只能对他负责,这是不可撼动的。
他合上电脑,动作牵扯了另一边的臂膀非常痛,又看覃惟刚刚发来的消息:【我看见Stella在,不好进去,先去上班了。】
他没有回,也不会打扰她的工作,只是把手机粗暴地丢到了沙发上。
*
职业要求使然,覃惟每天上班都会把妆画好。
这天出场的有些潦草,同事呆呆看着她,不好意思问。
她把该做的工作做完,又很快离开,顺便提交了休假申请。
开车回去的路上,接到Stella的电话。
“你要休假?”电话那边问。
“是。”
Stella说:“你知道新品巡回展示有多重要么,你在这个节点上休假?”
“我会把前期工作都做好,也只请三天。”覃惟说,后面加重了语气,决心很重。
Stella并不是很想批这个假,业绩最重要,“Vivi,你的年终考核指标里,有你做的每场活动的表现,还有的职级和调薪的调动也会受到影响,你想清楚了,有比这重要的事么?”
覃惟听这些有点烦了,下意识用手摁了摁耳机,还是没有犹豫:“对不起,我家里出了点事,真的要抽点时间出来了。”
她都这样说了,Stella没有理由不答应,“好,你忙自己的。”
“谢谢。”
Stella挂了电话,她并非是不通情达理的领导,这么讲是故意的,她点开Vivi的朋友圈研究了一下,没有发过私人相关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工作。
之前,她对于Enzo和Vivi的关系有七八成的猜测,不知道他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因为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现在她确定了。
Enzo那边出了事,Vivi立马就请了假。
她往前翻了翻,Vivi近几年,除了病假,几乎没有事假记录,简直是最完美的打工人。
*
覃惟今天第二次走进病房,一路上走得太快,又太急,她的腿都有些抖。
这次终于安静了。
她将拎着的包换了个手,推开门,看见他背对着门坐在床边看手机,并无异样,好像只是累了在那休息似的。
本以为还能看见他狼狈的样子嘲笑一番,没想到失望落空。
里面的人听见声音也正好转头过来,看见她,也是冷静地问了声:“你事情处理好了?”
覃惟走到他的床边坐下来,看见他一只手不能动,脸上的擦伤敞在那,心里有点难受,语气上还是很轻松,“你在等我吗?”
“我这边有人,你忙自己的。”
“哦,人在哪里?”覃惟左右看看,佯装好奇。
周珏无语的时候就会叫她的名字,“Vivi。”
覃惟抬手摸了摸他的眉角,热热的,很鲜活的触感,还是解释了白天确实是因为约了人才走的,同事也很忙,她不能因为私事耽误别人。
周珏知道她成熟了,知道轻重缓急,总是能冷静地处理问题。
“你还好吗?”
“我看上去不好吗?”他依然很冷漠,还有一点不近人情的意味。
“行,那我就放心,明天还有别的事,得回去睡觉了。”覃惟说完话就站了起来,拿上东西要走。
周珏盯着她,然后一把把她拉回了身边,克制地说:“再陪我说会话,等下我让人送你。”
覃惟忍不住笑,可是眼睛又有些酸胀,凑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抱进怀里。
“能别装了么?”
累不累啊?
他的脑袋贴在她的胸口,没挣扎,“明天真有重要的工作?”
“我哪里都不去,就陪你。”覃惟说这话时,目光不自觉有些柔软:“虽然能照顾你的人很多,但是只有我最担心你受伤疼不疼。”
她从早上到现在,工作心总定不下来,干脆就请假了。
覃惟松开了手,周珏却没有放开,牵着她的手摁在自己脖子上,“有多担心?”
覃惟不想回答反复确认的问题,视野收窄,感官放大,她低头去亲他。
周珏单手将她悬空抱了起来,犹如物体镶嵌,严丝合缝,互相汲取。
她尝到久不见面的尘封感,他的口腔里有淡淡的苦涩,像药味遗留。
覃惟抗拒地往后缩了下,又被他抵着腰回来。
他们静静地对视了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