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心中又觉得,这段时间相处以来,簌棠的确是如此热心肠……
纠结自心中生出,如雪般的尾巴摆动幅度却渐渐轻弱,重归平静。
簌棠因祁以遥的问句,已然正了神色,她微微摩梭着手中的铭牌——这是尔白交予她的。
尔白说,这是那日遭恶意魔族追杀,缠斗中从他们身上落下的。
其实她心知,曦阳楼中的对话展开得如此顺利,归根究底还是迫于她身为魔尊的威压。
但没关系,能收获线索就行了。
“对了,祁仙子,你近来都在曦阳楼?”回去的路上,簌棠问道。
祁以遥抿了抿唇,随后道:“也不算是,魔尊莫怪,我在魔心城四处都走了走。”
簌棠点了点头,也没什么怪罪的。
近来她发的几个视频,看反馈都还不错,祁以遥此番会主动回来,想必心里也有了一番决断。
没想到祁以遥见她大度不追究,反而更有些愣,顿了片刻,坦然相告:“当日夜里,我无意闯入一处密道,被一个传送阵传离了魔心殿……”
“阿遥。”青耕按捺不住了,这就不必说了吧。
祁以遥没理会青耕鸟。
直率利落的仙子当日错下决定离开了魔殿,但如今既然选择了信簌棠一回,也不必隐瞒遮掩,反显得扭捏。
“嗯。”簌棠神色依旧风轻云淡,也很坦然,“是大殿之后的密道吧?”
所以祁以遥还是被传送阵送到了祭司宫。
祁以遥点头,“对。”
“那你离开之后,可见到了什么人?”簌棠问。
因簌棠问得轻松自然,祁以遥的神态也舒展了些,“传送离开后,又见到了您。”
“……啊?”簌棠愣了愣,忽而又想明白了。
果然,祁以遥道:“彼时忽然被传送到了一处湖泊前,我察觉到不远处有您的气息,发现…您与魔族的大祭司正在争吵。”
传送阵只会传送到祭司宫。
簌棠一听到祁以遥跑了,就立刻赶往那儿。因为书中的剧情,她笃定祁以遥就在祭司宫中,又因守护阵法的存在没有多加探查。
谁曾想时间正赶巧,祁以遥也刚到,发现簌棠后就不再上前了。
“那…你之后可有和黎珩见过?”问出这句时,簌棠心中已晓得多半没有了。
因为预知剧情,她才会赶去祭司宫,又在那儿安插了她的人。
这都是原书中不曾发生的事。
“没有。”祁以遥摇了摇头,“之后我便回了魔心城,想起那日在曦阳楼前发生的事,决定来这里看看。”
像是一连串的蝴蝶效应般。
没有见到黎珩的祁以遥不会被祭司宫绊住脚,从而抽身做了彼时更想做的事。
簌棠沉默了一会儿,笑笑,“兽族心思纯净善良,你在曦阳楼住得应当挺开心的。”
祁以遥一愣。
“不过回了魔心殿也一样,欢迎常来我的寝殿玩,我可有三只小兽,摸它们的毛也很舒服呢……”簌棠又道。
浮桑也因她对兽族的夸赞微怔,又听她言,尾巴一甩。
簌棠话语一顿,“…呃,九九重明随便摸,阿浮就算了。”
正值日光西沉,暮色苍茫。
魔界的赤金云霞与山色相连,浮光落在众人脸庞上,也落在浮桑雪白的绒毛间,勾勒出点点碎金,是极温融的色调。
*
再次安顿好祁以遥,这次簌棠为祁以遥选定的宫殿就在自己寝殿旁边,方便看着,也方便走动。
而后跑回自己寝殿里,给九耳和重明放饭。
她将大白猫放进它自己的窝,猫又重新站起想去别的地方,被簌棠心痒难耐狠狠rua了一把。
“簌棠——”浮桑隐忍。
“阿浮,你的毛毛怎么看着更金了?”簌棠挑眉,“快要变成金渐层了。”
浮桑沉默一瞬:“……毛毛?”
这个称呼,太过…恶寒。
让他不由抖上一抖,语含震惊。
簌棠没觉得有什么,又捏了捏他耳后的细短绒毛,在他炸毛的前一瞬收回手,跑去和重明与九耳玩了。
空闲时间,她还看了看那条小爆视频下面的评论,没想到魔界也有一堆天选段子手。
【飒爽威武的尊主原来还有这样温柔大方的一面,其实不是想看鸟,主要想夸夸我们尊主。】
这是谁发的?哈哈哈。
【这是真的魔心殿,我就住在附近。大家信我,就给我点一点那个怪异的图腾,说不定能触发什么尊主的奖励。】
正经的提议,好会想,回头点赞最多的评论给奖品。
【这鸟傻哈哈的,但还挺可爱,它掉这么多毛尊主会回收做成绒被么?】
嘶,这也是个好提议。
簌棠正看着乐呵,屋内也暖融融的,九耳在她腿边守着,一伸手就能摸到它毛茸茸的头。
忽然一个侍女抱着一大摞衣裳上前来,小心翼翼向她行了一礼,“尊主。”
簌棠抬眼一看,原是先前守着祁以遥的那个侍女,名洛禾,如今又被她调到魔心殿来。
“何事?”
“尊主,魔祀大典将近,今日奴婢们在为尊主挑选合适的祭服,无意发觉有一摞衣裙有损坏的痕迹,于是想问过您,可要将这些衣物丢了。”
簌棠偏头,看向洛禾手中的衣裳。
洛禾将裙摆展开,繁复的长裙逶迤,摞了很高,如翻涌的丝浪。
她仔细看着,其中一些裙子她也没穿过,多是裙边有些小的扯裂或勾线的痕迹。
应当是原身穿不惯这样的衣裳,又为了魔尊的威仪不得已不穿。
“不必丢。”她也穿不习惯,但丢了可惜,“你挑拣挑拣,能缝补的便缝补,不能补的便交给我。”
这些衣裳用料都极好,柔软且花纹精美,不如废物利用。
给三个崽子改改做窝上的点缀,或者直接做成小衣裳也行。
簌棠在从前的世界一个人长大,这些生活技能她点的很满,不成也可以用法术。
见洛禾应是,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魔祀大典上,除却祭服,再为本尊备一套衣物,要轻便些的。”
那时,她得兑现对浮桑的承诺。
小猫当时伤得很重,她守了一整夜,听着他的呼吸声从虚弱渐渐好转,看清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渐渐好转,一颗心才算放下来。
浮桑正在不远处的小窝里。
天气正凉,簌棠在殿内以灵力围出一团篝火。
虽然他不惧寒暑,但看着跃动的火焰,嗅到一点烘炙后的暖融融的气味,令人好似回到了极东岛。
听闻她在与人说话,微阖的眼皮掀开,清湛的鸳鸯眼倒映着火焰,他眸底幽深,一直看着她。
*
五日后,魔祀大典。
魔族尚武,魔心城最中心有一处偌大的广场,原先是给魔族子民们日常操练用的。
在往届魔祀大典之日,亦会在此处举办斗法大会,算是魔族人为盛大节日展开的另一种淳朴的庆祝方式。
这次簌棠说要将魔祀大典放在城中,不再是单单魔殿内举行,子民们都很是期待,兴致盎然。
不过清晨,广场上早已人头攒动,围了大片人群。
晨光熹微,朝霞将天际染成一大片赤金的颜色,簌棠抬眼看向侧边的宾客席。
柔软的小猫正一脸不高兴的趴在案几上,尾巴轻甩,耳后倾。
而他身后是一袭白衣清逸的祁以遥。
今日虽热闹,却也是严肃的日子,簌棠不好将三只都带出来,正发愁时,祁以遥说她可以帮着照看浮桑,就当是她养的。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霞光落在小猫的眼睫上,勾勒出他一颤一颤的胡须,披洒在他如雪的毛发间。
簌棠看着看着,见他郁闷吃瘪,忽然想发笑。
“大祭司黎珩到——”唱喏声忽而响起。
簌棠刚勾起的唇角僵了一瞬,但仍维持着笑意,抬眸看去,身着庄严玄衣的黎珩正一步步从玉阶下走上前来。
今日他着深衣宽袖,繁复深衣重重,绣金纹,缀玉饰,显得他高大从容,鹤骨松姿,风姿绰绝。
如玉脸庞上没有笑意,薄唇紧抿,却更添一丝矜贵淡泊。
“臣,见过尊主。”他附身向簌棠一拜,从始至终目不斜视,因此没有看见一旁的浮桑。
如此重要的大典,簌棠也不会刻意不给好脸色,她微扬下颌,唇际还有一丝礼貌的笑意,“一切照旧制吧。”
“是。”黎珩仍声音淡淡,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过了身,开始率先说着祭词。
簌棠在他身后若有所思看着。
他显然是对她有气。
不把她真心当作朋友,会因为她的疏远生气么?还是因她的疏远,他感受到了不能再掌控权力的危机?
晕乎乎地听完黎珩念念有词,又施了不少法,布了好几个阵,灵阵如浪,荡在空中。
随后,黎珩请她上前祝词。
这是簌棠今日最紧张的环节。
她早已将那点祝词背得滚瓜烂熟,但说实话当时看就没看懂。
正色端立着念完了一长串,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这算是今日最重要的事了结了,接下来就是……
“尊主,我们何时回宫?”黎珩冷不防发问。
第48章 比试
他一说完, 簌棠眉角微抽,略偏了点头,诧异看了他一眼。
“什么?”她下意识问。
黎珩这时候有耐心了, 语气无澜, 又复述了一遍:“何时启程回宫?”
“回宫做什么?”
“尊主。”黎珩虽喊她, 目光却投向了案几上端立的白猫,“养上这么一只睚眦必报, 居心叵测的魔兽后, 你已然鬼迷心窍, 连记忆都被夺舍了么?”
朝阳已升, 沉涩雾气散去, 三千浮光落满高台。
浮桑察觉到黎珩盯着自己, 眼眸微沉, 也往这边看来。
两人的视线甫一在空中交锋, 就似凝出实质的凛凛杀意。
“你……”另一边, 是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能在一众无知无觉的子民面前发怒的簌棠。
不能骤然翻脸的原因还有一个——黎珩显然话中有话。
可她真的不知道魔祀大典除了祭天外, 还有什么要做的。
此刻若还茫然无觉追问, 只会显得她可疑。
黎珩收回视线, 面上依旧淡然。
好似方才说出如此讥讽话的人不是他。
“尊主莫不是真忘了,魔界举行魔祀大典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簌棠冷笑一声,此时不回答才是最明智的,只佯装着生气, 冷冷看着他。
实际她心里有点慌了。
半晌,见她久久不语, 黎珩抿唇。
他乌眸间闪过一丝怒意,却还是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 率先求和:“……消退邪妄之气,唯有我。”
簌棠垂下眼,掩住眸间的怔愣,什么邪妄?她竟丝毫没有记忆。
不过,不急……
既然做出生气的姿态,套出他话后,立马转变态度,反而可疑。
簌棠调整好神色,呼出一口气,压下音色中的慌乱,唇角轻启:“天色尚早,暂且不急。”
果然,黎珩皱眉,但眸中并无疑色,只是困惑她还要等什么。
高台下,魔桁军正在疏散密集聚拢在一处的人群,他们要清出一片场地,为接下来魔族子民们自发的斗法大会做准备。
簌棠微一颔首,示意他,“今日这般热闹,待看完斗法大会再说吧。”
黎珩顿了好一会儿,一时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抿唇应是。
高台看下方,一览无余,无比清晰。
簌棠轻抬起手,让黎珩也一并坐去席上,她则神色自然,顺手将自己的猫揽进怀中。
浮桑身子僵了一瞬,毕竟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可比之祁以遥周身陌生之极的气味,本能令他更亲近熟悉的幽香。
浸润在簌棠寝殿与她袖角的雪松香。
台下的大会好生热闹,魔族人分出数个擂台,两两比试的有,三两结伴对擂的也有,簌棠看得津津有味,时而不由轻拂过浮桑的头顶。
浮桑阖着眼,尾巴甩得很烦躁,但到底没在此处发作。
“阿浮。”忽然,簌棠轻唤他。
人声鼎沸中,她的声音微乎其微,但浮桑还是一下察觉,“……何事?”
她似乎顿了顿,倏尔勾唇,“先前答应过要给你个交代,我要兑现了。”
日光与晨雾氤氲高台,红衣女子的一丝轻笑也似染上极温暖的色调,越发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