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断蹭着她,依偎在她身边。
神差鬼使地,少年也化作了猫,身姿清越,悄然无声一点点靠近她。
她近乎呢喃的声音,也由此越发清晰。
“再摸摸你,最后再摸摸你……阿福。”
浮桑的眼皮颤了颤。
忽然,簌棠也睁开了眼睛。
灯下,女子的红衣灿灿,她的眼尾也洇着微红,如勾人的桃花,蒙上如露的迷濛潮气。
——她哭了。
意识从恍惚到清醒,簌棠眨了眨眼,盯紧眼前的猫。
纯白若雪的猫,澄然的鸳鸯眼,如此好看,她轻轻启唇,唤道:“……浮桑。”
浮桑的心中不知为何,只觉得被人揪紧了一瞬,留下斑驳的一丝痕。
“阿浮。”呼出一口气,簌棠重新唤了一声,“你怎么来了,来关心我么?”
她的声线已然没了那丝哑,而是带着抑制后的沉静。
浮桑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轻嗅着她周身的气息,那是不知从何时起,极为熟悉,令他心安的气息。
“恶欲析出,会展露你心中最深的欲望。”他道,一双鸳鸯眸紧紧盯着簌棠,“……你梦到什么了?”
簌棠抿了抿唇。
她似有一丝紧张,片刻后,缓缓吐出几个字,“梦见了曾经……与青鸟的往事。”
阿福是前世她的执念。
可如今,她已是魔尊簌棠了。于是,她只如此道。
她周身的气息令浮桑心安,可浮桑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明媚女子,他才发觉,原来他并不是那么了解她。
——她说了谎。
掩下眸,最终他没有拆穿她,毕竟谁都有不愿说的往事。
“好。”他道,“恶欲既除,好好休息。”
只是,他已然知道,她所言之的阿浮,一直以来唤的阿浮……
并非是他了。
簌棠察觉到他语气的一丝不对劲,可抬眼,小猫已经跳下床榻,逐渐隐没于烛光未明的黑暗中。
*
又休息了几日,簌棠伤情大好,已经没有借口再摸鱼。
结局并不会因为她受伤推迟,反而可能因为某次不经意推动的举动,发生她预料不到的偏移。
她要加快行动了。
黎珩来报,杀阵他已暂时抑制了其扩散,但要彻底摧毁阵术,还需一段时间。
浮桑受她所托,也再次去了一趟禁林,回来说的和黎珩差不多。
“此阵埋藏其间,有万年之久。”说起这个时,浮桑的语气也有些沉重,“阵法早已嵌入地底深处,甚至将通鬼域。根除,非一朝一夕之事。”
而且……
他沉声,“一旦通向鬼域,恶鬼出世,魔界将受重创,甚至不止魔界,整个地界都会受到波及。”
浮桑的眼神已然冷极,“先前,我已发觉‘类’的邪气中藏有仙界之灵,青耕又有所透露。因此——此事必是仙族所为。”
“证据不足。”黎珩出声了,“最关键的阵法之中,并未发现仙族之息。仅凭这两点,并不能断然是仙族之举。”
簌棠偏头思忖,“青耕不是还在么。”
在黎珩身旁,祁以遥也来了。簌棠此言一出,她抿唇,神色复杂。
“青耕……”
簌棠心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当初她留着它就有这个打算的。
虽然它不一定会为魔族作证,但以它那种胆小怕事的性格,不愿意也未必不会被逼着愿意……
“它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凡鸟的事实。”祁以遥垂眸,“自缢了。”
浮桑的眸瞬间一沉,紧盯着祁以遥。
簌棠倒没有错愕,只是紧紧抿着唇,心也沉了下来。她都派了人去看着鸟了,怎么还是发生这种事了。
她觉得不大可能。
“簌棠姐若信得过我,不若,由我去仙族一探究竟吧。”最终,迫于众人目光,祁以遥如此道。
黎珩沉声:“不可。”
簌棠眼睫微动,抬眸,想看一看他是如何神色。
“你?”怎料,浮桑也轻呵了一声。
看得出来,他一直都不喜欢仙族,此刻视线从祁以遥身上转回簌棠这边,立刻道:“她不行。如今,她是仙族。”
如今。
还有从前么?她若有所思。
有时,浮桑看得极清,只是因为话少,透露的不多。
“簌棠姐,我……”
“不必了。”簌棠出声,“你如今只是因为青耕的死,心中接受不了,又身处魔界左右为难。它差些害了尔白的命,可对于你而言,也曾是朝夕相处的同伴。”
她看着祁以遥,“我不逼你,待你真想清楚之时,再来找我商议吧。”
毕竟,祁以遥要如此做,有如叛变仙族。
簌棠其实是真对这事不那么在意。
因为她非常清楚,就算她不向仙族宣战,按书中剧情,不日仙族也将向魔族宣战。
——重要的不是打这一场战,而是此战之前,还有多少人站在她身边。
她环视周身,浮桑,黎珩和祁以遥……此刻都在她身前。
除此之外,还有魔界许多已对她改观的魔族兽族,他们都是隐形的后盾。
又聊了一会儿这件事,众人退下。
恰时,尔白来找她。
当日在禁林,还好拯救及时,尔白受得只有皮肉伤,并未被类伤及灵魂,有魔医在,自然痊愈得很快。
“簌棠姐,尔白来找你,是询问‘直播’一事。”在他肩上,灌灌安静站立着。
浮桑看了他们一眼,倒没多说。
那天之后,尔白并没有来找簌棠。他觉得,或许小狐狸想明白了一些事。
“啊,我正好也想找你。”这事本从人间回来就要安排上,只又因这许多事耽误了,“我已传书我那位兽粮店老板,她应当一会儿就到。届时,我们一同去直播之地看看吧。”
言罢,簌棠又偏头看了看浮桑,“阿浮,你想去吗?”
浮桑一顿。
关于直播的事,因为他一直陪在她身边,所以这几日,她也与他说过一些。
比如,会实时将所谓主播的脸,摹印转播给所有魔族看。
——他才不要。
“不。”他吐出一个字,犹自跳开。
簌棠喊都喊不回来他一下,只得作罢,重新看向尔白和灌灌,还有睡醒奔跑来的九耳犬和小孟极。
“对了。”她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木案上摸索着什么,“这几日我休养,为你们做了几件小衣裳,看看喜不喜欢?”
这两日伤好了,但遵循黎珩医嘱,簌棠一直躺在床上。
由于实在闲来无事,又想到要做直播了,她将先前从洛禾那边拿来的废衣裳修修补补,做了不少小衣服,小配饰。
配饰已经挂去几个小崽子的窝了,浮桑表面不说话,其实尾巴还一直翘着呢。
小衣裳他就不肯穿了,不过也没关系,他不穿,自有兽穿。
此刻,甫一拿出来,尔白和灌灌微一错愕,然后眼中都闪过淡淡的惊喜。
“哞叽~”白绒绒的小团子孟极也轻快地叫唤了一声。
“这个……”尔白伸手,声音有一丝微颤。
因为衣裳并非是类人衣形,而是,以兽族的衣形制作的。
簌棠的手很巧,缝制的小衣裳很精巧,也很贴合他们的气质。
尔白的她做了两件,一件绯红锦衫,如他赤色的眸一般明艳色泽,一件白裘袍,绒绒如雪,看上去十分温柔。
灌灌的鸟形衣裳就很简单,实际是一个绒绒的小项圈。
——簌棠的承诺做到了,让它们可以表明兽族身份。
尔白心中泛起涟漪。
灌灌则是久久凝视着簌棠,眼中闪着复杂的光。
“尊主,莲笙小魔娘来了。”殿外,侍女洛禾通传着。
第80章 直播
既然浮桑不想, 簌棠不强求。她决定只带着其余几小只去水境。
又是好久没见莲笙,两个线上网友不免又好好寒暄了一番。
半晌,簌棠才施法。
眼前的景致顿然变化, 远山青绿, 近处也是碧野茫茫, 又有大片娇艳灿红的花海,在风中摇曳。
水境仍是上回来时青丘的景致, 簌棠没再改变过。
尔白静静看着一切。
往事无法当真释然, 何况那般刻骨铭心, 可这次他没有再红了眼眶。
簌棠交代了他一些直播的注意事项, 莲笙也在一旁说着自己的主意, 好一会儿后, 见他点头, 簌棠在心里召唤系统。
“这次……”她心道, “我要投放整个三界。”
在查阅往期所有魔与兽族的评论时, 系统叽叽喳喳的声音也响起:“宿主, 你真的确定吗?一下玩这么大, 三界可是包含仙界哦。”
“我知道, 所以才要。”评论都挺好的, 也让她心更定了一分。
她向系统解释着:“一路走来,仙族的阴谋已然清晰无比,他们操控类残害兽族,将此嫁祸于我, 坏我名声,陷我于不义。”
因此, 原身恶名昭彰,又有魔心殿的细作从中作祟, 最后才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原是他们想要除掉我,甚至由此灭青丘国,让我…不,是想让整个魔族,再无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瞬间,簌棠忽然又想到了恶欲之泉。
那是魔族诞生之地,也尤为重要,除却黎珩,她也得再派些人好好守住那儿了。
话说……仙族是无法接近恶欲之泉,才选择在禁林设下杀阵的吗?
她微微拧眉。
“尔白是天地间最后一只九尾狐,他们已经得知他在我身边。”顿了一会儿,簌棠声音沉沉,最终道,“不如就此昭告于三界,他在我的庇护下,谁敢动他试试。”
况且,还能借此表明,她与九尾狐极为交好。
——就算是仙族想加害他,她也不可能。
除却直播,这还像是一场与仙族之间的较量。
*
不多时,尔白开始直播了。
系统的功能很强大,只是簌棠先前用的不多,此刻光幕就在她眼前浮动,有多少人观看的数据一一呈现眼前。
九尾狐实乃世间特殊的存在,久避世,三界却一直流传着这个漂亮种族的传说。
尔白一出场,九条大尾巴光华流转,天地失色,直播间顿时人数暴涨。
“诸位好,我是主播尔白,今日由我为大家推荐一些好用的灵兽好物……”
初次直播的尔白还有些青涩。
簌棠充当中控,捧哏至极,渐渐将直播节奏带了起来。
她不断查看着后台数据,忽然,冷不丁的,一个熟悉之极的头衔从光幕上划过——
【一只猫进入直播间】
簌棠顿了顿,“系统,这个数据,只有我能看到的吧?”
“当然啦宿主。”系统道。
她还欲言,忽然又有一个极为显眼的名讳出现。
【元华仙尊 进入直播间】
簌棠眼神一暗。
“宿主,先前我们说的显示名称一事,现下系统已升级完毕,可以做到啦!”系统兴奋解释着。
她顿了顿,盯着这个名讳好一会儿。
原身是魔尊,此人她自然知晓——仙族之尊,元华。
他进来的如此快,是一直在关注着她的帐号么?
如今他看到了,又是作何感想呢?
……
直播顺利进行着,尔白有在曦阳楼当头牌的经验,掌握直播节奏并没有花很久功夫。
甚至,他还发挥主观能动性,主动在直播间唱起了歌活跃人气。
簌棠稍微能放松一会儿,忽然眼光一瞥,发觉灌灌在她一旁,踌躇着,看她。
不是在看尔白,是确确实实在看她。
想了想,簌棠轻声问道:“蒄莞,怎么了嘛?”
这只小鸟儿,一直是沉默寡言的。
她永远站在尔白身边,对尔白的喜欢和维护之意,哪怕是簌棠这个外人都很容易察觉。
可是,她并不善言辞,又是哪怕尔白与她说话,她也很难好好接上他的话。
此刻也是如此。
灌灌化作的是鸟型,却没有飞腾在空中,而是立于一处枝桠,即便簌棠问她,也半天无法言语。
“咱们也算认识了不短时间,还一起游历了人间。”簌棠又发挥了自己对兽族特有的亲和能力,开始舌灿莲花,主动交谈,“虽然,我们之间曾发生过一些误会,可如今还能在这处一起看尔白直播,应当也算是有些交情了吧?”
灌灌闻言抬眼。
如羽色一般的灰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簌棠,它的神色很复杂。
“你觉得呢?”簌棠勾出一个笑。
灌灌眨了眨眼,好半晌,忽然一阵灵光过去,它飞下枝头,化作了灰裙的小姑娘。
簌棠为她所制的小项圈,依旧挂在她的颈间,为黯然的衣裙增添了一抹亮色。
她始终沉静冰冷的脸庞,也因此鲜活。
忽然,她向簌棠深深鞠了一躬,“……魔尊大人,先前的事,对不起。”
簌棠一顿。
“我一直误会您,从曦阳楼至青丘,一路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可您从来没有怪罪过……”灌灌的语气闷闷的,又极为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