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伸手取下了李秀秀耳边的红色绒花,却引得她惊呼一声,不等魏清解释,李秀秀已经迅速别过他的手臂,将他压在了床铺上。
“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魏清面色一愣,他动了动胳膊试探了一番李秀秀的力气,随即忍俊不禁,“睡吧,不碰你就是,就你这点力气,也就是我没反应过来才让你得了逞。”
李秀秀松了手,自信满满地说:“魏清同志,寒冬腊月的就不请你去地下睡了,别忘了我们可是镰刀和铁锤的革命友谊!我们的联盟很坚固的!”
魏清伸手揉了揉肩膀,睡在了床的里侧,“知道了,李秀秀同志,早点睡吧,你明天不是要去队里铡草弹棉花补工分吗?”
李秀秀站在床边看了魏清片刻,顺带回忆了一番棉花怎么弹,是有个姑娘姓弹,叫棉花吗?这时,她才觉得自己手脚冰凉,现在的冬天比她所认知的冬天可冷极了,下一场雪估计人能冻成冰棍。
李秀秀搓了搓手,打了个寒颤问道:“你这人也太没风度了,我要是睡外侧冻着了怎么办?那还怎么赚工分啊。”
魏清说:“你把洗脚水泼到天井里,回来我就把里侧让给你。”
李秀秀震惊地瞪大了双眸,“你还跟我讨价还价是吧。”说完,她打算跟魏清理论一些有关男女平等的理论,谁洗了脚谁就应该倒洗脚水,伟大的主席曾经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但是为了晚上能睡得暖和一些,李秀秀觉得古人说的也非常有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而且,李秀秀自己也没有洗漱。
于是,李秀秀对着魏清比划了一番拳头,然后端起搪瓷盆子走出了屋去,她将洗脚水泼在了天井里,然后又拎着盆子去了厨房。
“嫂子,这么晚了,你没睡呢?”
四喜别了别耳边的碎发,面色有些羞赧的说:“秀秀啊,你大哥饿了,我给他煮完面条做宵夜。”
李秀秀点了点头,随便兑了些热水,洗了洗脸和脚,手里拎着搪瓷盆子,趿拉着鞋子回了房间。
“魏清同志,起床!”
魏清翻身坐了起来,准备将里侧的位置让给李秀秀,“你今晚是不是没吃饭?”
李秀秀放好盆子后才想起自己没有吃晚饭,忍不住抱怨道:“是啊是啊,谁家不给新媳妇吃饭啊,你们这不是苛待人嘛。”
魏清问道:“嫂子端给你饺子没吃吗?”
李秀秀跑了这一趟,觉得自己被热水烫得热乎乎的手脚都凉了,她连忙爬进被窝中,被子里已经被烤得暖烘烘的,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李秀秀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瞬间被勾起了困意,或许睡着了就能回去了,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迷迷糊糊地说:“魏清同志,你可真是个好人啊,以后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的。什么饺子不饺子的......反正没进我的肚子里。”
魏清看着李秀秀熟睡的样子,心中忍不住担忧起来,想着以后的孩子万一真随母亲,脑子不太好使怎么办?
第二天清晨,天才蒙蒙亮,李秀秀照旧是被疼痛唤醒的,她穿着棉袄棉裤睡了一晚,现下怎样活动都不得劲,她睁开眼看着站在床边穿衣服的魏清,见自己还是没有回去也就放弃了那渺茫的希望,毕竟她买彩票从来没中过,连安慰奖都没有。
“哎呦,你昨晚怎么不提醒我脱衣服啊?穿着棉衣睡觉真的好累。”
魏清套汗衫的手一顿,随即拿过一旁的棉袄穿在身上,“你脑子真的没问题吗?哪里会有人穿着棉衣睡觉?”
李秀秀这时便来了精神,她迅速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却被冷风吹了个寒颤,气势顿时弱了下来,“不要质疑你革命伙伴的智商,我可是国内双一流大学的水平,虽然比不上清北好歹也是top!”
魏清蹙眉,“套破是什么意思?被罩破了吗?”
李秀秀神情纯良地眨了眨眼,耐心地解释道:“其实不是被罩破了,是顶尖顶流的意思,等你考上大学就知道了,现下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也用不到。”
魏清说:“起床吃饭,我载你去生产队。”
李秀秀摸到床柜上的一把梳子,解开自己的发辫重新梳整齐后再辫好,听到魏清说载她去生产队时,脑子里浮现的是爷爷奶奶年轻时,爷爷用小推车推着奶奶去赶集,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她宁愿走着去。
“怎么......怎么去啊?”
魏清说:“当然是自行车。”
李秀秀兴奋地上前拍了一下魏清的后背,“你行啊,中产家庭啊。”
魏清蹙眉,面色却前所未有地凝重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不要拿成分开玩笑,有些话在家里开开玩笑就行了,出去可别乱说。自行车是在我供销社做出纳会计托人买的,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李秀秀笑道:“这还不算什么好东西呢,当年我爷爷给奶奶的彩礼还是三转一响呢,别的不说,我还收藏着那块上海牌的手表呢。”
魏清面色阴沉地说:“上海牌的手表可不便宜,而且买起来比自行车还费力,你爷爷什么身份?也是山岗村的吗?我为什么没有听说过,所有商品都要经过供销社的,这些你可别忘了。”
李秀秀这才得空从镜子里看看原主的脸,她觉得镜子里的脸像面瘦肌黄版的自己,皮肤虽然算不上黄,但是摸起来有点糙,像是在寒风中吹出来的,眼睛倒是比自己的大了不少,可能是瘦的原因,身量也矮小,似乎并没有自己的原身高,但是胸口鼓蓬蓬的,看起来挺有分量的。
李秀秀拍了拍自己的脸,心里对自己说道,秀秀啊秀秀,既然出来这样阴差阳错的事情,那我就努力将咱们两个养得白白胖胖的吧。
“你该不会忘记我昨晚跟你说的事情了吧,我爷爷可不是山岗村的。”
魏清蹙眉:“我怎么没听过李叔说他们一家是从村外迁来的?”
李秀秀转头去看魏清,“你还说我傻,我看你就很傻,你绝对没把我昨晚的话放心里。”
魏清的眉毛蹙得更紧了,却也没再同李秀秀说话。
魏清穿好衣服后,看着李秀秀依旧在镜子前磨蹭着梳头,忍不住催促道:“新媳妇过门第一天早上先去爹娘房里问候一声,然后再去做饭。”
李秀秀疑惑地问道:“做饭?做什么饭?怎么洗漱啊?”
魏清一脸无语地看着李秀秀,他觉得自己娶了个祖宗回家,“当然是做早饭,洗漱的话,兑热水端进屋里洗漱。”
李秀秀闻声整了整身上的红袄子,出门前神情不忿地用肩膀撞了一下魏清,嘴里忍不住嘟囔道:“你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怎么连个热水都兑不了,还要我伺候你,我跟你说这种思想要不得......”
“什么要不得?”
李秀秀一打开门便看到面色不善的婆母在门前站着。
魏二婶子手里拿着根鸡毛掸子在李秀秀面前挥了几下,“我告诉你,女人照顾自己的男人就是天经地义,你从小没亲娘,我可以理解你,今日我就好好教教你规矩。”
李秀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下意识地退后几步,作了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娘,昨晚你儿子那么欺负我,我早上抱怨几句怎么了?再说我这不是准备出门端水嘛,您说的我都明白,丈夫是天,丈夫是地,丈夫是一切,大早上的哪能劳烦您费着口舌啊,我还要做打水伺候我丈夫呢。”
魏二婶子的面色多少有些缓和,转过头来数落了一番两人,“知道你刚开荤,你媳妇就这么个小个子,你悠着点,折腾坏了还怎么赚工分?马上就要过年了,开春就要翻地点豆子,可不能累着你媳妇了。你也是,什么话都说,知不知羞?”
李秀秀正洋洋得意地在魏二婶子的后面朝魏清做鬼脸,听到翻地点豆子一事顿时僵了脸,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虽然没多少老茧,但是一看就知道抡不起锄头啊。
李秀秀叹了一口气,这家人为什么不拿娶媳妇的钱买头牛呢?这牛不比人好使嘛?而且给点饲料就行,还没有怨言。
“娘,您让开门口,我得给我男人打水洗脸去了,要不该误了去供销社上班的时间了。”
魏二婶子连连点头,“不能耽误了时间,四喜,早饭做好了没啊?不能耽误你弟弟上工的时间。”
李秀秀端着半盆热水进门,然后放在了盆架上,“来洗脸吧,我已经洗完了。”
“你挺会说谎的啊。”魏清说,“你敢不敢跟我娘说的话再说一遍?多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知羞。”
李秀秀探头去看魏清,“我都没害羞,你不会是害羞了吧。没想到你这人长得这么壮,脸皮这么薄。”说完,她便无情地嘲笑了起来,但是又进一步想了想嘲笑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男生有什么意思?
嘿,真没意思。
魏清见李秀秀不再笑了便问道:“你怎么不笑了?”
“因为没意思啊,你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快走,吃饭上工。”说完,李秀秀便伸出脚踢了踢魏清的鞋子。
供销社和生产大队离得近,所以魏清送李秀秀的同时,自己也就到了上工的地方。
李秀秀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狠狠地往地上跺了跺脚,这个季节骑自行车的可能觉得不冷,但是李秀秀觉得在后座上坐着可是要冻死人了。
魏清说:“中午来找我吃饭,我就在对面。”
李秀秀揉了揉冻得通红的脸,“知道了。”说完,她便往生产队的屋子里走去。
这个时间,已经有补工分的妇女姑娘到了,见李秀秀进门便八卦地迎了上来。
“新媳妇来了,有没有给我们带喜糖啊。”
李秀秀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块糖和红纸包的面旗子,“还有加了白糖的喜饼,你们吃不吃?”
这些东西都是早晨临走时魏二婶子塞给她的,怕到时生产队没东西给人分,丢他们老魏家的脸。
何云惊讶地打趣道:“呦,秀秀会说话,还说得这么好?看来这老魏家就是养人,这老二可真是长脸啊,连带着秀秀也变好了。”
李梅花也凑了过来,并把手里的瓜子塞了一半给李秀秀,“秀秀,跟我们说说小清哥人怎么样啊?疼不疼人啊,他平时说起话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又在供销社谋了个好差事,这十里八村没少来人说亲事,倒是便宜你这个小哑巴了。”
何云推了推李梅花,教训道:“怎么还叫人小哑巴呢,没看到秀秀能说话了嘛,这老魏家是给你吃了什么神丹妙药吗?”
李梅花拍了拍自己的嘴,“你瞧我,腊月的风把我的嘴冻瓢了,秀秀你可别怪我啊。快跟我们说说小清哥疼不疼人啊?”
李秀秀干笑了几声,她斟酌了一番措辞,“他还......挺疼人的吧。”
魏清同志啊魏清同志,我这样说应该不给你丢人吧,李秀秀心中腹诽道。
这时,几个女知青走了进来,她们留着十分干净利索的短发,头上别着一字夹,身上穿着的确良的褂子和仿军大衣,看起来暖和极了。
李秀秀早上吃饭时看着魏清的爹披着一件仿军大衣,在这冷天里她也眼馋,羽绒服到底什么时候能造出来?
“哪个是李秀秀啊?”
第三章
◎小清哥,我在这◎
李秀秀从两人之间的空隙中钻了出去,看着那群知青说:“我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认识一下。”为首的女知青笑了笑,“听说你昨儿结婚,我们今儿算是给你道喜了。”
“谢谢啊,你们吃喜糖不?”说完,李秀秀便从桌子上抓了几块糖递了出去。
为首的女知青接了过来,笑着说:“谢谢啦,祝你早生贵子。”
李秀秀打量了一番那群知青,最后把目光在了那个不敢正眼看她的姑娘身上,的确良的布料确实在这个时候确实新颖,但放在几十年后它还有个名字叫做涤纶,实在是不如棉麻穿着舒服。
何云看了一眼那群面色不善的知青,“秀秀,别搭理她们了,我们拿工号弹棉花去,再不去中午要做不完了。”说完,她便拉着秀秀找队长领了工号。
李春生队长将李秀秀她们带到了一间屋子里,几张旧桌子上拼在一起铺了张防尘的帆布,上面放着三堆旧棉花,几把弹弓竖在一旁,这就是三人一上午的工作量。
李春生说:“你们三个今天上午弹完这些棉花,工分就补齐了。”
李秀秀傻了眼,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几十年以后的棉花都是机器翻新,但是她连翻新棉花的机器都不会用,怎么会用这种手工弹棉花的东西呢,她会唱弹棉花行不行?
李梅花伸手戳了戳发愣的李秀秀,疑惑地问道:“秀秀愣着干嘛呢?”
李秀秀面色窘迫地说:“我......我不会啊。”
何云看了一眼笑得前仰后合的李梅花,狠狠地踩了踩她的脚,随后帮着李秀秀带上了棉花弓,并耐心地解释道:“凭借着弓弦的震动,把这些旧棉花弹开就行了,很简单的,你试试。”
李秀秀简直感动得要流眼泪,虽然最开始弹起来有些费劲,毕竟万事开头难嘛,但是她也能勉勉强强在十二点弹完了所有的棉花,手指都开始发颤了。
李春生来检查完后给三人补了工分,便放三人离开了,并叮嘱她们下午继续来铡草。
李秀秀从生产队出来,站了一上午觉得腰也疼,手也软,整个人都有点犯迷糊,仿佛闭上眼睛面前就是白白的棉花。
赚工分好累啊,但是不赚就没饭吃啊。
李梅花问道:“秀秀,怎么回你婆家啊?”
李秀秀攥了攥抖如鸡爪的手,然后指了指对面的人民供销社说:“魏清让我中午去找他吃饭。”
李梅花调侃道:“去公社食堂啊,秀秀你可得多吃点肉,你看看你现在瘦的,养好了身体才能给小清哥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李秀秀无语地朝何云和李梅花摆了摆手,怎么现在的人除了生孩子没别的想法了,等过几年外出务工赚大钱不行吗?她小声嘀咕道:“大好年华为什么要耗在孩子身上?不过食堂有肉哎,如果是红烧的最好。”
李秀秀在来这里之前还躺在床上想明天吃什么,冰箱里有新买的五花肉,如果用海带结和山楂炖个红烧肉就好了,可是就是这么巧,猪肉还没拿出来焯水呢,就来到了这个吃肉都费劲的年代。
冬天的寒风一吹,别说猪肉焯水了,李秀秀都想进热水中泡泡,最起码能暖和一点,她将双手抄进棉袄袖子里,快步走进了供销社里,还不等她出声便看到早上那个不敢看她的女知青在跟魏清说话,两个人面色不太好看,看来交谈得不是很愉快。
“秀秀。”
李秀秀正准备当做一个来供销社买东西的陌生人,还不等她伪装起来,魏清便出声喊住了她,导致她连八卦的份都没有了,她不相信那些女知青对她这个小哑女的敌意是莫名其妙的,个子矮小,模样不出众,难道就因为今日穿了件红袄子?不可能吧,的确良衣服和仿军大衣不比她的红棉袄好看?
李秀秀觉得既然被抓了包,便大大方方的承认,她摆了摆手朝魏清笑道:“小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