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荷秀!你疯了!”
李秀秀害怕地看着身后奔腾不息的河水,她被陈荷秀抵在了河桥的栏杆上,身体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陈荷秀笑着说:“李秀秀,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李秀秀害怕地吞了吞口水,她一手抓着栏杆,另一只手护着肚子,“陈荷秀,我们为什么不好好谈谈呢?”
“谈?你下去跟阎王爷谈去吧!”
李秀秀还不等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了身体的失重感,接着便是钻入口中的河水,她终于感受到了温暖。
九月的地温依旧很高,河水被晒得暖洋洋的。
李秀秀突然很想回家,想来想去,却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家。
如果可以,她想回到山岗村。
因为那段时光真的很快乐。
原来那个碎花布衫里的纸条是这个意思。
第八十三章
◎梦醒◎
李秀秀觉得自己的人生十分的奇妙, 她在二十一世纪活了到了二十七岁,上过大学,见识过飞速发展的时代, 在大学的校园离遇到了腼腆又青涩的魏清,却被一场车祸夺去了年轻的生命。
然后她穿到了一本曾经看过的书中,从一个婴儿做起, 在二十世纪中旬的年代, 她一个二十七岁的成年人装不了婴儿,只能少说话来隐藏自己。
李秀秀时常坐在河堤上发呆,慢慢地熟悉着山岗村的环境,面对着难产早死的母亲, 整日酗酒的父亲, 原生家庭的悲哀让李秀秀变得更加的沉默。
直到少年魏清的出现, 才让李秀秀觉得生活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因为之前大学里一周的相处,让李秀秀体会了一把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但是十五岁的魏清并没有十八岁的经历。
所以,李秀秀试探地去接触十五岁的魏清, 但是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沉闷、阴郁又偏执, 像一只炸毛的猫, 童年的经历塑造了这样一个人。
即便是十八岁的那场高烧,也没让魏清重新记起李秀秀。
不过, 李秀秀并不在意, 因为书中内容的走向会让他们在一起的。
李秀秀十八岁的时候, 最先来说媒提亲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何顺年, 顺年娘从小看着李秀秀长大,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好。
但是, 李秀秀想再等等。
于是便等到了魏二婶子带着媒婆和魏清上门, 李秀秀很开心。
李秀秀已经不愿意再回忆婚后生活了, 因为那是一场没有自我的战争,她一颗炽热的心根本捂不热冰冷的石头。
她权衡不了家庭和事业。
她无法左右丈夫的决定。
她活成了那个年代千千万万个以丈夫为天地的女性。
也枉费了那二十七年的新时代熏陶。
广州不是李秀秀要去的,是魏清带着怀孕的她从家中逃走,执意前往广州寻亲。
魏清迫不及待地想融入自己原来的家庭,更改了自己的名字,为了利益同岳筝结婚......
李秀秀的生活堪称一块支离破碎的五彩玻璃。
书中的番外是怎么写的呢?
李秀秀记起来了。
因为大女儿意外触电身亡,导致李秀秀和魏清的婚姻彻底破裂,她带着小儿子回了山岗村,在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里,为了保护小儿子被压断的房梁砸死。
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李秀秀都是个不得善终的命。
李秀秀完全可以选择何顺年而放弃魏清,即便是知道了书中的内容,她却依旧义无反顾地选择魏清。
在梦中,她把自己对魏清的感情全部嫁接到了自己的身上,妄图体会一下平等的爱。
李秀秀因为梦中的落水失重感从梦中醒了过来,身体正在逐渐复苏,带来一股充斥着麻意的痒,以及腹部刀口的剧痛。
“秀姐,你醒了?”
李秀秀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忍不住地难过,“我睡了多久了?”
“两天,你要喝点水吗?”说完,陈三金便把床头摇了起来。
李秀秀摇了摇头,她闭着眼睛却无法阻止眼泪的滑落。
“这是赵先生让我交给你的。”
陈三金将床头的出生证明、存折还有离婚协议交给了李秀秀。
李秀秀看着那本出生证明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她一把从阿狗手里抢过,翻开看着上面的信息,是个三斤九两的早产儿,名字叫做魏向南。
母亲一栏是她的名字,而父亲一栏里写着魏清。
陈三金把一张从出生证明里飘出来的纸捡了起来,然后放到了李秀秀的腿上。
离婚协议上男方写的是赵文澄。
不过,李秀秀不在乎,这场犹如上刑一般的婚姻早就应该结束了。
李秀秀眼神殷切地看着陈三金,十分急切地问道:“阿狗,魏向南呢?我的孩子在哪?虞钱醒了吗?”
陈三金说:“在保温箱里,至少要长到四斤才能抱出来,小虞总还没醒。”
“我去看看向南。”
李秀秀捂着腹部,挣扎着起身,每走动一步都会扯动腹部的伤口,每用手撑一下都会扯动手腕上的滞留针。
陈三金见状伸手撑住李秀秀的手背,“秀姐,现让医生来给你做个检查,然后我扶你过去吧。”
李秀秀满头大汗地点了点头,等医生检查完后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她迫不及待地下床去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魏向南小小软软的一只躺在白色的小被子里安稳地睡着,小脸红红的,一只小手从小辈子里露了出来托在了脸边,时不时还砸吧砸吧小嘴。
李秀秀隔着玻璃看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玻璃,仿佛这样就能就能摸到他软软的小身体。
“他......他在里面吃什么啊?”李秀秀颤声问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陈三金面色有些窘迫,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李秀秀顺着玻璃窗找到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的医护值班室。
“您好,我是魏向南的母亲,我想问一问他什么时候能从保温箱里出来?”
护士正在处理手上的病历,闻声抬头看了一眼李秀秀,又翻到了魏向南的病历,“小宝宝长得很快,发育的也很好,再观察两天没问题后便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李秀秀喜形于色,“那他现在吃什么?”
护士说:“现在喂的是奶粉,你奶水如果够的话可以挤一些给我们,我们再拿进去喂养,也方便他出去后跟你亲近。注意情绪,别大起大伏。”
李秀秀点了点头,“可以的,我回去就好好吃饭。”
护士笑了一声,“你老公没来吗?这段时间都是他在忙前忙后。”
李秀秀脸色一僵,随即笑着说:“我不知道。”
护士看了一眼钟表,“你先回去试试吧,魏向南下一次喂奶在四点钟,你三点半送过来就行。”
李秀秀点了点头,“麻烦你了。”说完,她便转身往外走。
陈三金追了上去,有些不解地问道:“秀姐,你去哪里?”
李秀秀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陈三金,“阿狗,你先回去吧,我能照顾自己,我要去买饭吃。”
陈三金说:“秀姐,你不用自己去买饭,赵家那边说只要你醒了,就给你送一个月的三餐。”
李秀秀垂眸,“不用麻烦他们,非亲非故,我也不会吃他们送的东西。如果你跟他们有联系,就帮我带句话,断就断得干净一些,不要不明不白的,像是在犯贱。”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院。
医院附近的饭馆有很多,李秀秀买了一份猪脚面,让店家多盛了一些汤,又加了两个鸡蛋,她伤口疼得要命,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
李秀秀拎着猪脚面回病房时才发现没有饭盒,病房里的衣柜中也没有一件备用的衣服,她在这间病房里如同一个光杆司令。
李秀秀叹了口气,将塑料袋系好挂在床头的挂钩上,然后再出去买饭盒。
李秀秀走得很慢,这一个来回的功夫也够面条吸干净了汤汁变得软塌塌的。
李秀秀毫不在意地将塑料袋套在了饭盒上,喝光了所剩无几的汤才开始吃面条。
“秀秀。”
魏清看到李秀秀醒来,心里涌出抑制不住的兴奋,脸色却看不出任何的喜色,但是看着她一手抓着头发,一手拿着筷子吃面条的样子,胸口又不免泛起丝丝的疼痛。
李秀秀咬掉嘴里的鸡蛋,头也不抬地说:“做什么?”
魏清将拎来的饭盒放在李秀秀面前,将其中的饭菜和汤都端了出来,“吃这个。”
魏清脸上的伤已经结痂了,玫瑰刺划出来的伤痕格外的滑稽。
“哦。”李秀秀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她夹了一些瘦肉和青菜到自己的面碗里,“下次不用来送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魏清看了一眼李秀秀,什么都没有说,又看了一眼她抓在手里的头发,伸手想替她拢起来,让她能安心吃饭,却不曾想到刚碰到她手指的那一刻,李秀秀便被惊得闪到了一旁。
李秀秀抬眸看了一眼魏清,“你别碰我,真的,我们就这样结束吧,没必要再继续下去。”说完,她便挑了几样自己喜欢的菜倒进了面碗里,然后将饭盒收拾好还给了魏清。
“等向南出院后,我就带他去接景荇,希望你能遵守承诺,就当做是保留最后的体面,别闹得太难看。”
魏清看了一眼李秀秀递过来的饭盒,然后伸手接了过来,“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吗?”
“挽回做什么?还有继续存续的必要吗?我们好聚好散。”李秀秀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舍不得景荇,我可以过几天再去接她,我想回山岗村,可能照顾不过来,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她,就这样。”
魏清用指尖碰了碰李秀秀的肩头,“你需要护工吗?我可以帮你请个护工。”
李秀秀蹙眉,她将一次性筷子扔进了饭盒里,倏地站了起来,“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需要你的关心,好聚好散,你能明白吗?无论你以后是继续想读书,还是待在你心心念念的父母身边,都跟我没关系,我也不会去过问。同样,我怎么样,也跟你没关系。”
李秀秀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伤口,只能坐在床边,小幅度地倒吸着凉气。
“为什么?”
魏清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李秀秀的面前,他试探着将李秀秀的手拢在掌心里,“我们能不能好好地谈一谈?”
“魏清,我昏迷的这几天做了一个梦,从我嫁给你的那一天开始到我被陈荷秀推下水。”李秀秀说,“梦里的你很会为别人着想,小吵小闹都属于正常。不过,连做梦都改变不了你选择同岳筝结婚,越来越极端,性格也越来越差。你说我还跟你谈什么呢?还有什么可以谈的呢?”
魏清握着李秀秀的手,“我都跟你说过了,不要去在意那些。”
“所以啊,我这不是不在意了嘛。”李秀秀笑了笑,像平常一样挠了挠魏清的手心,“你还记得我们在山岗村的时候嘛?”
“别跟我提那里。”
李秀秀自顾自地说:“大概那个时候年纪小,烦心事也少,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不过,魏清,你既然一开始就打算从山岗村逃出来,为什么还要答应同我的亲事呢?还跟着你娘和媒人来我家说亲。”
魏清不解地问道:“秀秀,我带着你一起离开山岗村,给你更好的生活,这些都不能说明一切吗?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李秀秀苦笑了一声,她握紧了魏清的手,用上了此生最大的力气,“我宁愿你当初自己走,把我留在山岗村,我被人怎样戳脊梁骨也没关系。”
魏清伸手擦了一下李秀秀的眼尾,哭笑不得地说:“傻秀秀,你受得了别人对你说三道四吗?广州深圳的生活不好吗?”
李秀秀摇了摇头,“不好。”
李秀秀说完后便松开了魏清的手,“魏清,你回去吧,到此为止了,去追求你想要的东西吧。”
魏清倏地站了起来,忍着心里的怒火说:“我想要的东西?我最想要的难道不是希望你和孩子过得更好吗?秀秀,别闹了行不行?过几天我们还要一起接向南回家的,景荇也在家里等你。”
李秀秀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你看你这个人,一点都不坦诚,不承认自己的自私自利,还要拿别人当借口。”
魏清质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李秀秀无奈地笑了一声,“魏清,回去读书吧,多读点书,看看世界。人要不断地学习,去学做一个人、一个孩子、一个学生、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儿子。”
魏清问道:“秀秀,你为什么不教我?”
李秀秀偏过头不再去看魏清,“我没时间,我教了你两年,都没有教会你在我孕吐的时候给我倒杯水。你脖子上顶得又不是一个摆设,就是没把我放心上就是了。”
魏清眉心一拢,一道深深地褶皱被挤了出来,“全山岗村的人都知道我待你怎么样,我娘也经常提点我不能待你太好,我连一句重话都没对你说过,是不是就你觉得不满意?非要我把心肝生剖出来,你才觉得满意?”
“魏清,你做的那些事不应该是你身为我的丈夫必须要做的吗?而且这两年时间,有什么事情是我没有教你,没有跟你说的呢?你放心里了吗?我教你了,你要是真把我的话放心里,你就不会跟岳筝结婚了。”李秀秀无奈地摆了摆手,“谈一谈?现在我不想跟你谈了,简直白费口舌。我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如你自己好好想想。”
魏清默不作声地看着李秀秀。
李秀秀双眸着含泪,嘴角勾着微笑,她抬眸看着魏清,“你选择做赵文澄的时候,就应该能料想到今天,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赵文澄,回去吧,别再来了。”
魏清不解地问道:“秀秀,为什么你不能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想,就只想跟着我。”
李秀秀冷笑一声,“那我建议你养个小猫小狗,什么都不想,只想跟着你,给点剩饭就能活的。”
魏清咬了咬牙,一声不吭地拎着餐盒准备离开。
护士端着药盘进门,“李秀秀,准备压肚子,挂消炎针。”说完,她便将药瓶挂在了输液架上。
“今天上厕所了吗?恶露排得怎么样?”
李秀秀咬了咬嘴唇,“没有。”
护士抬了抬下巴示意李秀秀到病床上躺好,然后伸手掀开她的病号服,掀开剖宫产伤口的纱布看了一眼,“活动力度很大吗?你的伤口渗血有点严重,没人转告你只需要在房间里转转就行吗?”
李秀秀说:“我下次一定注意。”
护士暂时粘好了纱布,准备着手给李秀秀压肚子,“压完肚子再看看能不能排泄,你恢复太慢,明天肯定要继续压的。”
护士的第一下用力,李秀秀痛得简直要怀疑人生,她下意识便痛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