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一边用力一边安抚道：“没事没事，你当时胎盘黏连，出血有些严重，不会按压时间太长的。”
李秀秀点了点头，护士按完之后手脚麻利地给她清理了伤口，重新消毒后敷上了纱布，然后将点滴的针头插/入滞留针里。
护士端着药盘对门口的魏清嘱咐道：“记得帮她擦身，防止伤口继续渗血。”
魏清点头应下。
“你怎么还没走？”
第八十四章
◎故乡◎
魏清看着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的李秀秀, 那双往日里神采奕奕的眼睛，现下变得无力又空洞。
魏清心中一软，拎着饭盒重新坐到了床边, 将里面炖的汤倒出来一点。
李秀秀的眼神随着魏清移动，转了一圈后落到了床边。
魏清将汤碗凑到李秀秀脸边，“你往这边偏一下头, 先喝点汤。”
李秀秀视若无睹地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魏清蹙眉, “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李秀秀说：“你帮我请个护工。”
“存折里有二十万，你想怎么花都行。”魏清托了一下李秀秀的脖颈，“先喝点汤。”
李秀秀神情一愣, 然后十分冷淡地看了一眼魏清, 片刻后垂眸去喝饭盒里的汤, 浓郁的中药味压过了鸡汤的油腻，随后才有一丝白菜的清甜。
李秀秀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周姨炖得这鸡汤真不错。”
魏清将李秀秀垂下来的头发别到了耳后，“是我炖的。”
李秀秀顿时觉得如鲠在喉, 她一言不发地躺回了原位。
魏清见状趁热打铁, “你晚上还想吃什么？”
李秀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面无表情地说：“你让小水给我带两套换洗衣服和日用品过来。”
魏清殷切地说：“一会我给你带来，我有钱, 即便是家里没有的, 我也会给你买。”
李秀秀看着魏清说：“不用麻烦赵先生了, 让小水给我带来就行, 那些东西我家里都有，就不用从外面买了。”
“秀秀, 你听我说。”魏清小心翼翼地捧起李秀秀扎针的手, “我跟岳筝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就是协议婚姻，单纯只是为了商业上的事情，你不要再生气了，行吗？”
李秀秀冷冷淡淡地说：“哦，这样啊，不过那跟我没关系。”
魏清蹙眉，有些不解地质问道：“你怎么就不懂事呢？”
李秀秀撇了一眼魏清，冷笑着说：“我是个人，只懂人的事情，不懂狗的事情。”
“你！”
李秀秀说：“赵文澄，我再跟你重申一遍，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理解你那些事情的弯弯绕绕，也不想理解，我也不想逼你放弃你费尽心思得到的东西，你懂吗？所以好聚好散，就是我们最好的结果。”
魏清愤怒地闭了闭双眸，他不管不顾地欺身上前，单腿压住李秀秀的双腿，掐着她的下颌便吻了上去，不惜将她的下唇咬破。
魏清抵着李秀秀的额头说：“李秀秀，承认吧，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我多么希望你能软弱一点，无脑一点，这样我也好把你栓在身边，你如果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该有多好？”
李秀秀瞪着魏清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她刚刚害怕滞留针回血，也怕腹部的伤口崩裂，没敢太大幅度的反抗，现下只能用这种方式挑衅魏清。
“恶心，有你也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李秀秀恶狠狠地说，“你给我滚，大街上有的是那样的女人，你比起你哥哥来真的是差远了，我看根本不是山岗村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而是你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魏二婶子对你多好啊，一直把你当亲生的看，不就是对后代看重了一点嘛，总比你在赵家做个家族利益的垫脚石要好的多。”
魏清掐着李秀秀的下巴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李秀秀说：“我清醒的很，清醒到才不会不管不顾地去亲吻前任！尤其他还是别人的现任，恶心又膈应。”
魏清从床上起身，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李秀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手上的滞留针，确定没有回血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一瓶消炎药打的很快，护士给李秀秀拔完针后顺便将滞留针也一起拔了下来。
李秀秀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时钟，决定暂时小睡一下，疼痛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安静的环境又容易引人发困。
四点一刻，李秀秀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放好了日用品，衣橱里挂了一件连衣裙和宽松的裤装，她醒了醒神，拿起一旁洗刷干净的奶瓶，然后进了卫生间。
半个月后，李秀秀带着健健康康的魏向南出了院，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一个人回了山岗村。
不过，当李秀秀再次踏上这片生养她的土地时，并没有感受太多的开心，愧疚在一瞬间击倒了她。
两年前山清水秀的山岗村，现下已经被笼罩于一片煤灰之中。
“快走快走，矿上出事了。”
李秀秀刚走到村口的柳树下便看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山里走，于是她就抱着孩子往旁边让了让。
“哎，你是！你是！你是！魏二叔家的二媳妇？！你从大城市回来了？魏家二小子没跟你一起？”
李秀秀不记得面前的人是谁，只能讪笑着应了一声。
“哎呦，你公爹可在矿上，这矿要是榻了，可是要死人的。”
李秀秀问道：“矿？山岗村发现了煤矿吗？”
“是啊，去年采出来了好多煤呢。”
“二贵，先上山抢险，别聊了。”
李秀秀看着一群人急急忙忙地往山上赶去，她害冷地吸了吸鼻子，不太想去凑这个热闹，北方的秋天已经有些凉了，风一吹全身上下就没有个暖和的地方。
“秀秀！”
李秀秀闻声望去，随即笑着招了招手，“顺年哥！”
何顺年快步上前，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李秀秀，“真的是好长时间没见了，我哥从深圳写信回来，说你帮了他们很大的忙，你可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李秀秀笑着说：“顺年哥，这么客气做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还是润年哥和娇娇嫂子有本事。”
何顺年有些神情急促，他往山上看了一眼，“现在矿上有急事，你先到村委会的办公室等我，晚上请你到家里来吃饭，我爹娘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好，你先忙。”
山岗村的村委会就是原先的生产大队办公室，何爱国从村支书的位置上退了下来，现下村里的大小事务都由何顺年把持着。
李秀秀也没进屋，在办公室前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抱着魏向南晒太阳。
李秀秀用来裹魏向南的小被子是之前给小景荇准备的，因为广州一带天气热，所以一直没用上这个厚被子，现在直接用到了魏向南的身上，也省得李秀秀再扯布弹棉花。
魏向南哼唧了一声，一副要醒的模样，他扭了扭小身子，砸吧了砸吧小嘴，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李秀秀。
李秀秀见状伸手松了松被子，轻拍着他的小脊背，现在的魏向南可比当时的小景荇轻多了，只不过这半个月猛吃猛睡都没有长到五斤。
莫约半个钟头，何顺年满头大汗地带着一群人走进了村委会的院子。
“顺年，你可是叔伯们看着长大的，你可不能偏向那个煤老板，死了这么多人，个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
何顺年眉头紧锁，对说话的人回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向着那个煤老板，这个您大可放心。”
何顺年说完便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跟着的魏二叔，后者面色惨白，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
“魏二叔。”何顺年指了指李秀秀的位置，“秀秀回来了，你先带着她回去吧，她抱了个孩子，不适合在这里吹风，跟她说我晚些时候再找她叙旧。”
魏二叔揣着手，一脸怔愣地看着何顺年，随后又去看李秀秀，片刻后才如梦初醒地拍了一下大腿，他朝着李秀秀走了几步，“秀秀？！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回来了？”
李秀秀笑着说：“爹，这天还没黑呢，你做的哪门子梦啊。”
魏二叔探头看了一眼李秀秀怀里的小孩，伸手拎起了李秀秀带来的行李，“这小娃长得可真好，回来了就别站着了，咱们回家去。”
“好。”
李秀秀笑着应了下来，在魏二叔看不见的时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本来打算回李二响那边的，毕竟她现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魏二叔夫妇，毕竟当初不吭不响离开的是他们，两年的了无音讯，别说电话，连封报平安的信都没有往家里寄过。
这都是李秀秀跟魏清做的糊涂事。
书里也没有这段内容，也没有提过八二年下半年山岗村的矿难。
魏二叔喜笑颜开地推开家门，“孩子他娘，你看谁回来了。”
魏二婶子听到房门响，一手血的从茅厕里走了出来，“孩子他爹，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咱家的母羊下了两只小羊，都活了，健健康康。”
李秀秀犹犹豫豫地抱着魏向南进了门，一瞬间大量的回忆袭击了她，她看着魏二婶子讪讪地一笑，“娘，我回来了。”
魏二叔说：“快把魏清和秀秀之前住的屋打扫打扫，让秀秀住得舒服一些。今天就是个好日子啊，我一到矿上，这左眼皮就跳个不停，跳得我心里慌慌的，就跟管事的提了一嘴，幸亏没下矿，要不啊，今天你就见不着我喽。”
魏二婶子面色怔怔地端着手走进李秀秀，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即深深地叹了口气，“孩子啊，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吧，外面再怎么好都比不上家里啊。你当初怀得小娃不是这个吧，这个怎么又瘦又小的，男孩啊还是女孩？”
李秀秀听着眼眶一红，随即笑着说：“娘，这是个男孩，生他的时候没足月，养养就胖了，当初那个是个姑娘，现在都很大了，会说话了，改天带她来叫爷爷奶奶。”
魏二婶子喜形于色地笑了起来，她往李秀秀身后看了一眼，“哎，好啊，都会叫爷爷奶奶了，怎么这次没带着来？”
李秀秀面色一白，随即笑着说：“娘，我一个人也带不过两个孩子来啊。”
“你带回来，娘给你带啊，娘现在带着你哥嫂的两个孩子，一点都不觉得累。”魏二婶子说，“秀秀，你等着，娘这就给你收拾屋子去。”
李秀秀在这一瞬间对魏二婶子想要孙辈的心情释了怀，他们就是最勤劳最朴实的劳动人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孩子健康长大的成人成家，像他们一样代代繁衍下去。
他们的人生冥冥之中像是被规定好了的，就生活在一个圈里，有一个大众的模板，他们只需要照着做就行了，像是一群温顺的羊羔，将圈外的未知想象成食肉的狼群，从而毫无怨言地待在圈子里。
一家人吃过晚饭，魏二婶子哄睡了魏河的两个女儿，然后到李秀秀的房里仔细地端详起魏向南来。
魏二婶子问道：“这小娃子长得真好看，就是瘦点，什么时候出生的？”
“我哥和我嫂子晚上不回来吗？”李秀秀说，“刚出生半个月呢，还小，我生他的时候出了点事情，所以只能提前把他取出来了，他也争气，现在健健康康的呢。”
魏二婶子脸色一变，“乖乖嘞，秀秀你还没出月子啊，等着娘给你把炉子烧起来，这女人坐月子可马虎不得。”
李秀秀急忙说：“娘，不用了，我不冷。”
魏二婶子说：“现在不是以前了，咱们村里就有煤矿，煤便宜的很，而且为了照顾咱们村里的人啊，这煤每年都分不少呢。”
秋日里地温降的快，白日里魏二婶子打扫屋子的时候，为了驱驱屋子里常年不住人的潮气，特意用炉子烘了烘，先下只需要再将炉子点起来就行。
李秀秀见状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从包里拿了出来，她起身走到魏二婶子旁边，“娘，这个给你。”
魏二婶子放下火棍，直起腰身将李秀秀递过来的纸包接了过来，她先开报纸的一角便倒吸了口凉气，神情惊恐地看着李秀秀，“秀啊，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李秀秀僵硬地勾了勾嘴角，“娘，我和魏清在广州那边做了点小生意，赚了不少钱，这些都是孝敬您和我爹的，您拿去补贴家用就是，可千万别让人知道了。”
魏二婶子见状，将纸包又还了回去，“秀啊，你跟魏清吵架了吧，要不然他怎么不陪你回来呢，就算他不愿意认我们这个爹娘，但这边好歹也是你的娘家。这钱你留着，娘不要，你以后还要养孩子，手里没点钱怎么能成？”
李秀秀有些惊讶地看着魏二婶子，随后将纸包推了回去，“我不缺钱，真的，给您的，您就拿着。”
魏二婶子面色纠结地说：“这太多了，秀啊，这些年娘也想了很多，说到底你跟我们也是非亲非故的，犯不着这个样子。拿去给你爹吧，听话。”
李秀秀哭笑不得地说：“都有，没落下。魏清虽然混蛋，但是两个孩子都姓魏。”
魏二婶子神情震惊地指着床上的魏向南，“这小娃子姓魏啊？”
李秀秀笑着点了点头，“嗯，他叫魏向南。”
“秀啊，咱们老魏家有后了啊，你是不知道啊，你嫂子那人的肚子不争气，连生了两个姑娘。”魏二婶子絮絮叨叨地说，“秀啊，这小子就是咱家的福星，你看他来了，你爹今天没下矿，家里的母羊还下了两只小羊。你等着，娘给你煮两个鸡蛋吃去，好好的补补。”
李秀秀刚要拒绝，便看着魏二婶子揣着纸包走了出去，正好她觉得肚子有些空，能有两个鸡蛋吃垫垫也行。
魏二婶子出去后，屋里便静了下来，里面的东西都没有太大的挪动，李秀秀用过的东西都在原处放着，火炕尾的木箱子里放着下午晾晒过的衣裳。
李秀秀拿着桌子上的木梳子，顺了顺她还带着卷的头发，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爱情像是醇烈的白酒，容易上头，让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下底线，最后落得个遍体鳞伤的结果。
及时止损如同剜心割肉。
李秀秀长长地舒了口气，准备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转移一下注意力，魏二婶子给她烧了火炕，坐在炕上一点都不觉得凉。
“听说秀秀回来了？”
第八十五章
◎隐忍◎
李秀秀闻声立刻披着大衣走了出去, 她已经很久没见魏河还有何云了，忍不住地心情与步伐有些急切。
何云快步走了上来，笑着问道：“秀秀, 你打扮得可真漂亮，大城市的姑娘都是这么打扮的吗？小清哥没陪你回来？”
魏河跟在身后拎着两个人的行李，见何云跑得那么快, 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你慢点。”
随后, 魏河才看向李秀秀，笑着说：“秀秀，回来了。”
李秀秀应了一声，然后看着何云说：“他忙, 没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