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的谢氏拎起长刀——残卷【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8 14:51:32

  于是周道山一封书信,向谢镇求援,收到回信的时候,谢镇写得情真意切,比邻而居,又结秦晋之好,瀛洲有难,贺州必施以援手。
  朝廷三十万大军压境,借杨仙镇水路,大破瀛洲军,直奔紫云城。
  周道山坐镇城中,曾派使臣前往贺州求援,结果石沉大海,毫无音讯,众人都说,谢镇八成是斩了来使,不肯派兵。
  议事厅中人声嘈杂,周道山在桌前起身,幕僚们瞬间安静下来,在众人注视中,周道山走出大门。
  他穿越庭院回廊,步入西院,此时谢绮被囚于此,已有三月。
  谢绮正翻阅一本画册,那是她偷偷托下人从外面带回来的,周道山突如而至,令谢绮慌乱,她下意识将画册藏于广袖之下。
  周道山缓步走到桌案边,每一步仿佛都踏在谢绮心尖上,他弯身,从谢绮的广袖下抽出那份画册,信手翻阅,随后目光落到她微隆的肚腹上。
  只是片刻停顿,他便有了抉择。
  周道山顺手将画册放到桌案上。
  “瀛洲快亡了,可贺州迟迟不肯派兵。”
  周道山坐在对面,定定望着她,又不像是在看她。
  “派去的使臣没有消息,我想知道原由,正好你许久未回贺州,不如回去看看,顺便帮我问一问,为何不派兵。”
  就这样,谢绮被逼成为前往贺州的使臣,马车之上 ,她摊开周道山塞给他的书信,原是求援时往来的书信,谢镇信中答应周道山派兵支援,如今言而无信。
  路上谢绮伸手覆上肚皮,心中惴惴不安,如果援兵不来,她和孩子会是什么结局?
  一入紫云城 ,作为来使,谢绮理应前往节镇府司,受节度使接待,可守卫却说,节度使不在此处,现在人已去了谢府。
  从节镇府司到谢府,两里的路程,车辇是瀛洲官车,前往谢府于理不合,这二里的路,谢绮只能一步步走过去。
  随侍担忧她流产,于是劝阻谢绮,谢绮知道前路艰难,心念却并没有动摇,她转头望向侍从。
  “流产而死,被贺州斩首,被瀛洲斩首,于我而言都一样,为何不痛快求个结果?”
  侍从知她心意已决,没有出言劝阻,只是搀扶着她走完这段路。
  到谢府时大门紧闭,谢绮多次叩门无人应声,这才真正绝望起来。
  谢绮不禁想到鹤鸣,她说在瀛洲,周道山的为人,人尽皆知。
  人尽皆知。
  谢绮绷在心头的最后一口气也散了,她提起裙摆跪于门前,带着哭音扬声喊:“爹,你发兵啊!你若言而无信,贺州与瀛洲,都无女儿的容身之处,你若铁了心不发兵,我是瀛洲使臣,请节度使将我斩首,以明心志!”
  大门之内,良久无声。
  她呆呆望着大门,而身后的侍从却泣不成声。
  侍从说:“夫人,我们回去吧。”
  去哪儿啊?谢绮眨了眨眼,想了半天,没有结果。
  无处容身。
  月初东方,镇星闪耀,谢绮下肢毫无知觉,混沌间 ,她隐约望见大门敞开了一条窄缝,里面钻出一道女子身影。
  等人近了 ,谢绮凄然泪下,唤了一声“惠春”。
  惠春弯下身,悄然抖开臂弯的斗篷,披在她肩头。
  “惠春,你去通禀我爹……”
  谢绮伸出手,想要捉住惠春的手臂,惠春的身影快得如同一道流星 ,以手掩面,奔向门的另一端。
  她垂下手臂,望着那道门重新关合。
  再回瀛洲时,朝廷的军队已经打到逐鹿城附近,谢绮路上险些被扣押,幸亏弃车乔装成平民,才躲开朝廷追捕。
  回到逐鹿城,二十人的队伍死伤过半,活下来的只有八人,谢绮自己也惊奇,一路跋涉下来,腹中的孩子却安然无恙。
  队伍穿过巍峨城墙,女墙上的士兵俯视着他们入城,神情漠然。
  节镇府司,周道山得了消息,早已在府司中等待,谢绮进门时的模样全然落在他眼中。
  谢绮一身灰尘,扶着肚子向周道山行礼。
  周道山问她:“谢镇怎么说?”
  谢绮抿唇不语。
  周道山心知大势已去,周家四代人守瀛洲,近两百年,朝廷说灭就灭,今日就算贺州不派兵增援,周道山也下定决心,与逐鹿城共存亡。
  希望破灭,周道山忽然有些释然,烈火般的夕阳照进屋中,周道山站在残阳照不到的地方,谢绮看不清他的脸。
  周道山说,败局已定,周家世代守瀛洲,我与逐鹿城共存共荣。
  他缓缓走进光中,与他眼神一样冷的,是他手中的长刀。
  谢绮心间一颤,冷意窜上灵台,周道山再残暴,可她腹中未足月的孩子是他的骨血。
  可直觉还是催促谢绮起身逃走。
  急奔间,她望向庭院外,鎏金似的余晖涂在飞檐上,昏黑的浓云被风卷到庭院之间,缓缓蠕动。
  她依稀记得自己的冷汗浸透轻衫,白刃穿胸而过,谢绮垂头时看到刀尖穿透肋骨,有血滴落。
  那时她才明白,谢镇不肯落刀 ,是因为想保住清名,不想做一个坏人。
  而这迟迟未落的刀,其实一直悬在谢绮的头顶。
  地上的血扩散开,伸进青砖缝隙间,染红细小的野草。
  谢绮伏在地上,叹了口气,这场大梦,终于要醒了。
第7章 谈判
  杨仙镇,镇将府。
  魏时同在帮江银廓劈柴,差役带着贺州来信走进院中。
  他直起腰,无声注视着差役。
  不出所料,对方皱起鼻翼,被院中怪异的药味冲击,下意识呕了一下。
  差役望了他一眼,以示同情,魏时同耸耸肩,倒也觉得无所谓,每日做江银廓的劳动力,久居鲍室不闻其臭,早已闻不出特别的。
  差役将信件交给他,转身就跑,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江银廓闻声出来时,船夫早就不见踪迹,走过来只看到魏时同手上的信件。
  “贺州的信…… 谢绮写的?”
  江银廓探头打量着封皮,魏时同打开信件,确实是谢绮字迹。
  信中,关于如何夺取权位,谢绮只交代了结果,关于过程只字未提,只说自己如今掌贺州事务,文书随着来信一起,发给了杨仙镇守将,并任命魏时同为参军。
  她希望魏时同以贺州参军的身份,同周道山谈和,但不能归还杨仙镇。
  谢绮言出必行,果真杀了谢氏父子。
  魏时同阅过信,心绪泛起波澜,谢绮当时说待自己削藩,所言非虚,白纸黑字,寥寥几笔道尽紫云城中发生的一切,料峭寒风掀起轻薄的信纸,魏时同将信捧在手里,不禁回忆与谢绮相处的这段日子,谢绮关于局势的判断,每一次都准确的可怕,而手刃父兄的决断,似乎从她救自己的那一刻,便已经决定了。
  而这些足以见得谢绮野心。
  弑父杀兄,天理难容,只是不知她做决定时,是否犹豫过。
  魏时同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天子城中的帝王遗弃了自己,但贺州的谢绮需要他。
  如今谢绮握住了贺州大权,如今他无法辅佐地方,但说不定,自己可以塑造出一位枭雄。
  “她果然没死,我就知道。”
  魏时同吓了一跳,瞥见身边的江银廓凑了过来,只见她忽而一笑,除了庆幸谢绮还活着,并没像自己一样,蔓延出其他念头。
  “你什么时候启程?”江银廓望着他。
  魏时同想了想,至少要等紫云城谈和的信件到达瀛洲逐鹿城,周道山给了答复,他才能进瀛洲吧。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守住杨仙镇,毕竟贺州能偷袭杨仙镇,瀛洲也可以。
  魏时同叹了口气,水汽在空中弥漫开,他指着摞成半人高的断木问她:“还劈吗?”
  江银廓敲了敲他的胸膛,魏时同并没有晃动,也没有后退。
  他劈柴确实没有偷懒。
  重伤之下能恢复成这样,已经算很快了。
  江银廓收回手,“不用再劈了,谋士也不好一直在镇将府当樵夫。”
  当夜,盖着节度使官印的文书送到镇将府,流放的罪臣摇身一变,成了藩镇的参军。
  魏时同不禁有些感慨,果然是命运无常。
  他不知郑孟归结局如何,信中谢绮并没有交代,但魏时同大概能想到结局,不是死了就是扣押,毕竟随着文书一同到达的,还有郑孟归的兵符。
  在等待周道山回信的日子,魏时同加强杨仙镇的守卫,保障了镇中生活,避免二次暴乱。
  可还是难免冲突。
  驻扎杨仙镇的士兵,毕竟都是郑孟归的部下,有忠心之人认为郑孟归效忠谢镇,凶多吉少,于是在军中煽动暴乱。
  幸好魏时同提前请了江银廓调人,一千漕工增援之下,事情才算平息。
  等发动叛乱的头领被人擒住,魏时同抽出身边士兵的军刀,提刀便要斩对方头颅 ,被江银廓拦腰抱住。
  可魏时同的眼中并没有愤怒,他望向江银廓,只说若不见血,难服众人。
  江银廓依然死死摁住刀 ,凝声低问:“谢绮刚做节度使,有人不服是必然,都杀光就能服众?”
  总会有不惧死亡的人。
  魏时同半晌才松开手,江银廓将刀夺下。
  “我想同他说句话。”
  魏时同让开路,江银廓走向叛将,橘红火光映衬叛将面容,对方的脸上有怒火燃烧,斜长的伤疤贯穿脸庞。
  江银廓走到他身边问,可有消息,说郑孟归死了?
  叛将猛然抬头,拔高声调,中气十足:“兵符已在你们手中,还有什么可说?”
  话音未落,江银廓一掌抽过去,正中叛将右脸,叛将险些闪了舌头。
  江银廓冷眼相对:“魏大人不许我杀你,但没说不许我抽你,你为郑孟归报仇,却不知郑孟归生死,杨仙镇内斗一出,镇上百姓又要遭殃,张玉书豁出脸来求得安生,不能让你搅了,你若再有歪心,且问问我这个杨仙镇百姓,答不答应。”
  那叛将被押入监牢,跟随者被捆于杨仙镇东墙,被杨仙镇百姓用石块殴砸,本就对获贺州兵没有好感,听闻墙下都是要造反的士兵,自然和江银廓想到了一起。
  十日后,魏时同收到了瀛洲回信,信中周道山认为,既然贺州易主,他倒是想听听继任的节度使,对杨仙镇有什么看法。
  到手的杨仙镇,没有要归还的道理,但必须有一个令周道山信服的理由。
  周道山想了想,派人在杨仙镇收集县志史料,以及五十年来关于杨仙镇的政务文书,读了整两日,未出镇将府一步。
  第三天时,静室大门被一只手推开。
  魏时同太久没见天光,下意识眯起眼,等那人影走近 ,才看清江银廓。
  江银廓拎着食盒,望着满桌书籍纸卷愕然。
  “魏大人,你要考学吗?”
  她放下食盒,捡起桌边的一本县志,而魏时同拆开食盒,烤饼和炙肉香气四溢。
  “这和谈判有关系?”
  “有。”魏时同脸颊鼓胀,艰难吞咽,“这里头有守住杨仙镇的奥义。”
  若不想归还杨仙镇,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于是魏时同试图从过去寻找。
  江银廓放下书册,“找到了吗?”
  魏时同点头,“但没找完。”
  “还差多少?”
  魏时同用眼神望向右手边,摞成半人高的书。
  江银廓领会,提裙在魏时同身边坐下,拿起一卷书,在桌边摊平,低头翻阅。
  “你做什么?”魏时同捏着烤饼望她。
  “找理由啊。”江银廓又翻了一页,“我分担一点,速度快些。”
  魏时同放下手中的饼,同她讲:“我不怀疑你阅书的能力,但涉及杨仙镇内容需要背熟……”
  “杨仙镇的内容和药典有何区别?”江银廓指尖一碾,又一页纸翻过,“你我只是经历不同,脑子应该差别不大。”
  听到这里,魏时同知道自己应该闭嘴,并将自己手边的书卷一并递给她,又托着盘子,安静地吃掉剩下的烤饼。
  又过了五日,江银廓记住了书卷内容,前去找魏时同,当时魏时同正在检查即将出使的队伍,他看见江银廓的时候,神情有些微妙。
  江银廓很快察觉:“有什么话直接讲。”
  魏时同拉过她走远一点。
  “你将记述的笔录交给我。”
  “可我没记笔录啊。”江银廓眨眨眼,指向自己的头,“都记下了,为何还要写?”
  魏时同望着对方坦诚的脸,有些迟疑,以他对江银廓的了解,对方是个心思通透的人,为何今日总有一种点不通的迟钝。
  魏时同干脆挑明说,“此行凶险,我能不能全身而退,尚未可知,所以不想带你,你将脑子里的东西抄下来交给我,我路上记下。”
  “原来是这样啊。“江银廓恍然,话头一转,“但我可以全身而退啊,如果你退不了,我就丢下你逃跑嘛。”
  魏时同听得咬紧后槽牙,“你心里可以这么想,但能别说出来么?”
  “怎么了?因为我说你弱?”江银廓诚恳点头,“你想的没错,我确实在说你弱。”
  魏时同垂下头,又抬起来,看向江银廓,眼里沉重又认真。
  “江公只有你一个女儿。”
  “那又如何?”
  江银廓望向远处忙碌的人群,这些人在不久即将启程,踏向前途未卜的前路。她知道,如果再不说些什么,魏时同八成不会让自己跟着。
  江银廓叉着腰,叹一声,说:“谢绮去贺州前 ,让我护住你,你明知此从凶险,就不要拂我的意。”
  “你?”魏时同抬眉,指尖一转,指向自己,“我?”
  “对。”
  “为什么?”魏时同没想明白。
  江银廓拍拍他的手臂,“你以后会知道的。”
  至于这个以后,很快得到了验证。
  那时贺州的使节队伍来到逐鹿城 ,瀛洲官员引众人前往驿所,二人在室内端坐,一问一答间,反复预演,明日面对周道山可能遇到的状况。
  只是第二日前去紫云城节镇府司,情况还是出乎预料,周道山设宴款待魏时同,府内全是披甲带刀的士兵。
  两军谈判,斩来使向来是家常便饭,一看气氛,魏时同心中沉重不少,等进入庭院中,一股动物油脂的香气飘散而来。
  不远处的空地上,生出一推炭火,上头正烤着一只肥羊,油脂如水般滴如柴木中,又引起一阵焰火。
  隔着火堆,魏时同看见周道山,对方似乎带了些胡人血统,轮廓深邃,眼窝很深,抬眼间目光摄人,但人却是笑着的。
  魏时同朝他拜下去,周道山邀请对方入座,却并不着急谈事。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