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的谢氏拎起长刀——残卷【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8 14:51:32

  与几个月前在雪地间相遇时,判若两人。
  谢绮倒也不急,示意他们动筷,“先吃,吃完再说。”
  江银廓兴冲冲地端起碗,他们刚到紫云城,来迎接的女官便引他们来到这里, 起初江银廓不知为什么要来河堤叙话,等看见这盆羊肉她便明白,没有什么理由,比一顿美餐更有说服力 。
  那羊肉夹在筷子间,肥瘦相间,颤巍巍,江银廓带进嘴里,一脸满足。
  魏时同瞧着她,心说也罢,叙话的事就先放放。
  二人很认真的在吃饭,一炷香的功夫,才渐渐停下筷子。
  “在逐鹿城 ,吃周道山一块肉可太难了……”
  江银廓托着腮向谢绮抱怨。
  谢绮放下茶盏,大概也猜到是个什么景象。
  “为了示威摆架子,向来是藩镇常有的态度。”
  她转望魏时同,对方似乎并没有对此感到奇怪,或许安抚使做了多年,节度使的嘴脸,魏时同也见怪不怪,谢绮不知为何,总觉得在魏时同的俊脸上,写着“受气”二字。
  窗外,灰白的湖面上,一排野鸭缓缓游过,留下一道浅淡的水痕。
  江银廓停一停,也伸手替自己倒一杯茶,“人我给你活着带回来了,你叫魏时同我倒是明白,他是谋士,你身边用得上,可你信中说也要我前来,图什么?”
  谢绮笑笑,“你当然也用得上。”
  江银廓一愣,“我一乡野民妇,也不能替你治理城镇。”
  “并不是让你治理城镇,而是随我去一个地方。”
  “又去?”
  江银廓定定地看她,转念一想,有些不对,以谢绮的身手,应该不需要自己保护才对。
  于是江银廓换了一个问法:“去哪里?要做什么?”
  “去王城,与朝廷联合,夺取瀛洲。”
  魏时同面目一怔,不禁心生疑惑,自己深入瀛洲求得一纸合约,如今连一个月未到,就作废了?
  他不禁拔高音调:“这是为何?”
  “缓兵之计。”
  久坐腰酸,谢绮不禁挺直腰板,顺便将手插入袖中,回答道,“周道山留不得。”
  魏时同被气笑了,此时甚至忘记了眼前坐着的是贺州节度使,毫无顾忌地斜乜着她,“你根基不稳,如何打仗,前院拼杀,后院着火吗?” 要先稳住政权 ,才有拓土的期望,上下不齐心,就算夺了瀛洲,最后也是为别人做嫁衣。
  谁知谢绮却没有辩驳。
  来时天空灰蒙蒙的,说话间下起了细雨,箭簇一般射向湖面,溅起波澜。
  谢绮望了望窗外的雨,又转头问江银廓:“江姑娘,你呢?”
  “我当然可以。”江银廓想了想,又说,“不过,我随你同去,是要收费的。”
  谢绮轻声笑起来,说无妨,价格嘛,随你开。
  三人自河堤处分别,谢绮登上马车渐行渐远,只留下随从带二人前往住处 。
  谢绮在他们来之前,已经挑好了两处院子,魏时同走进去时,发现园中有一棵老树,漆黑树干上纹理纵横,正在努力抽芽。
  从河堤处回来,魏时同心绪难平,深夜难以入睡,苦闷间坐在屋中思量。
  自从谢绮救自己时,就带着某种目的,魏时同心里清楚,可如今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稳住贺州局势,而不是攻打瀛洲。
  可今日见到谢绮,他发现好像并非如此,如果说她想要权力,正常人一定会格外小心,不会做这种攻打瀛洲的决定。
  魏时同想不通谢绮的心思,终究还是起身走出屋室,想再找谢绮聊聊。
  夜里忽然想起叩门声,魏时同一愣,站在院中询问来人。
  对方只回了一声“是我。”
  本想去找正主,结果对方不请自来 。
  魏时同便听出来人声线,打开门,发现谢绮正撑着一只伞立在门外。
  雨势已停,但她的伞还是湿的。
  她似乎走了很远的路,衣袂间沾了水迹,魏时同望着对方,不知谢绮为何而来。
  谢绮却冲他拎起酒坛,”我来找你喝两杯。”
  她不由分说,挤开魏时同,跨进门内。
  谢绮问,有杯吗?
  魏时同让开去路,只见谢绮神色悠然地跨进室内,并没有向他这般苦闷,他抿了抿唇,终究转身走到博古架,再回来时,手中夺了两只酒碗。
  二人坐在屋中对饮,一盏孤灯,两杯绿酒,窗外拨云见月,雨后的地面上折射着粼粼的银光。
  魏时同的周身拢着融融烛火,脸上的心思,落在她眼中。
  谢绮收了目光,平声问道:“若有机会,你可愿意重回天子城为官?”
  魏时同心神一动 ,他看向谢绮,人在灯影中,褪去杀伐果决,静谧无声,仿佛残垣伫立的神像。
  他知道,谢绮今夜前来,不只是为了酒。
  “你在杨仙镇时 ,说我对你很重更要,我扪心自问,能还你恩情的,只剩我腹中所学与心中所用,我能做的是为你守住贺州,可如今看来,你似乎并不在乎贺州节度使的位子。”
  魏时同将酒碗桌上,一声清响,
  “谢绮,你的心之所向,又是什么呢?”
  谢绮想一想,思量间身影微动,半幅身子缩回到黑暗中。
  她垂下眼帘,再抬起时,眼神渐渐亮起。
  “魏时同,我想要的东西,从出生起就很清楚,我也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我能保证自己夺下瀛洲,若功成 ,我有办法让你重回天子城 。”
  “夺瀛洲邀功吗?”
  魏时同早已想到,瀛洲到手,通报皇帝,将他推出去,借此重新回归庙堂。
  “不。”谢绮摇了摇头,“你来做贺州节度使。”
  魏时同眼底的困惑更加浓重。
  她花了五年时间设局,为的不就是夺下贺州大权么?为什么要拱手相送?
  再开口时,魏时同心中带着些许不安,“那是你谢家世代镇守的土地。”
  “可众人未必会承认我身份,而一个流放的罪臣和谢氏女相比,你更值得信任,攻下瀛洲,你用两州献给皇帝,或许还会升官。”
  微风忽起,窗外的老树尚未丰满的枝条乱颤,勾勒出风的形状,透过纱窗,映上白墙。
  桌上烛光微弱,蜡烛只剩浅浅的一段,终于撑不住,火光悄然熄灭。
  谢绮安沉静的面容稍纵即逝,一线青烟缭绕,消融在黑暗中。
  家族势力能遮风避雨,同样也能让人不见天日,今世的元贞九年以前,谢绮试图改变上一世的转折,可命运半点不由人,没有丝毫能够撼动的可能。
  魏时同再次来到贺州,谢镇依旧将她许配给瀛洲,不同的言辞,同样的结局。
  谢绮意识到,想要活下去,除非谢氏消亡,瀛洲战败,她才不会受困,重蹈覆辙。
  但谢氏灭亡,总要有人接手局面,否则州部内乱,民不聊生。
  元贞九年的河滩上,谢绮救下魏时同,为的也是这一天。
  魏时同隐匿在暗夜中的身影,早已乱了呼吸,明明是个万物繁盛的好时节,可他的心念却渐渐枯萎。藩镇与朝廷对立许久,而自己是极力主张削藩的人,甚至为此险些送命,如今果真应了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生峰回路转。
  谢绮竟然想他成恶虎。
  魏时同不禁惨笑。
  “你要让我成为节度使,谢绮,你怎么想的啊……”
  这暗夜实在是太静了,魏时同的声音像是擂鼓一般,字句砸在她心头。
  可人选择一条路,是万万不能回头的,一旦回头,心中的那口气就全泄了。
  心中那口气泄了,人也就死了。
  谢绮庆幸灯火熄灭,魏时同看不见她破碎的面色,她在夜里吐了一口气,片刻间做了抉择。
  “你不算愧对自己的心志。”
  魏时同抬眼,冷森森地,望向对面轮廓模糊的影子。
  谢绮说:同我去天子城,让皇帝赦免你的罪 ,提出攻打瀛洲,立你为贺州节度使,若事成,可重回天子城为官。”
  这刹那间,魏时同的头脑中,倏然浮起秋日时自己深处囹圄的画面,刑具加身,光影阴暗,狱中的潮湿气味恍若在鼻翼间飘荡,酷吏兴奋的面容在光影间忽闪,一遍又一遍,询问自己受何人唆使,上书进谏。
  可那端立高处的圣明天子,也只是个软弱之辈,连自己的朝廷都做不得主,又谈何守住他脚下的土地呢?
  魏时同感觉往日的疼痛似乎重新生长,切割皮肉,他扪心自问,那一腔热血早已在牢狱渐渐失温,寒凉如水。
  门外,清风揉卷树影,簌簌作响,魏时同的心绪如同那树影一般,纷乱难平。
  半晌,他凝声道:“你走罢。”
  “五日后,我在节镇府司等你。”
  谢绮看出他面色不对,没再多言,起身推门,走入潮湿的暗夜,消失在弥漫水雾间。
  出发那日,江银廓站在节镇府司的院子里等。
  来时她并没有发现车队和护卫,甚至怀疑自己记错了时间。
  见到有路过的差役,江银廓拉住他们,询问谢绮是否在府内,差役说,谢绮正在批阅案卷。
  江银廓打听了一下谢绮位置,一路来到偏厅,发现室内的谢绮正握着笔,伏在案上,拧着眉头,看得认真。
  她跨进门,走到桌前。
  “不是说好了今日出发,怎么还不走?”
  谢绮搁下笔,捧起纸小心地吹了吹,妥帖收好,接着抬头望了望院外。
  大门处空荡荡,不见魏时同身影。
  谢绮终究合上文书,抬头道:“最后一本文书了,像这批完再走。”
  江银廓指了指外面:“我没有在外面看到车队……”
  话音未落,谢绮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此番去天子城,并没通知节镇府司。”
  转念间,谢绮忽然想起,江银廓曾说要报酬。
  “你想要多少?”
  江银廓一愣,“什么多少?”
  “你说过,收费的呀……”
  江银廓张大了嘴,恍然想起还有这么一桩事 ,大手一挥,要了一百两。
  杨仙镇时,自己赏银也没有这么多,谢绮暗自忧伤,却还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给江银廓。
  谢绮早在暗地里备好马,正拴在节镇府司北门,行装也已经准备好。
  来到北门时 ,江银廓还看着三匹马有些困惑,喃喃问一句:“怎么是三匹马?”
  谢绮低头解开缰绳,沉默不答。
  魏时同终究没有出现在节镇府司,
  翻身上马,她忽然听见江银廓的声音。
  “那不是魏时同吗?”江银廓的声音一顿,立刻明白过来,“这马是他的呀,之前不是不肯来吗?”
  谢绮顺着江银廓的视线往前看,只见魏时同肩头背了一件的包袱,正在巷口安静地站着。
  他时常穿长摆宽袖,一副文人相貌,如今一身短打装扮,倒是衬得利落有精神。
  连江银廓的声线,也不禁扬起来,“果然是人靠衣装。”
第9章 入城
  三匹快马,一路山程。
  谢绮等人来到天子城时,正好是清明,城内游春者居多,他们骑马路过一条河, 附近满是踏春的路人,连河心处也飘着许多条画舫游船。
  好生热闹。
  “这到底是踏春还是踏人啊?”江银廓望着河面感慨,拧头去问魏时同,“这是什么河?这么有人气?”
  谢绮无声打量魏时同,以免天子城中遇见熟人, 魏时同带上斗笠遮掩面容。
  这一路走来了,魏时同很少说话,他眺望着远处熙攘河面,似乎有了些兴趣。
  “这条河,每次殿试过后,会有进士游河,引得城中百姓围观,日子久了,说踏青之地,自然会想到这条河。”
  江银廓问:“你考中进士的时候,也游过船?”
  谢绮一直在听,她提醒江银廓:“他科考那年,是进士第一名。”
  魏时同收了目光,望向前路。
  再回天子城,早已物是人非,当年风光无限的新科状元, 如今隐匿行踪,需要在暗处行走,才能留下性命。
  一行人在城东南附近找了一个宅子,租了几日,宅子临近市集,人流繁杂,越乱的地方越适合藏身,于是众人欣然租下。
  三人在院子里落脚,魏时同坐在院中石凳上,望着四处游荡的江银廓有些腻,于是侧头看向别处。
  厅堂屋门敞开,谢绮站在屋中,正在摆弄一件新衣。
  对方决心前来,却没有想象中的急迫。
  谢绮的心思,他似乎从未料中过。
  “你怎么都不着急?”魏时同扬声,问得干脆,“府里还有一堆事等着。”
  谢绮整理好,这才抬头,望着天上,“太晚了,我已经送了拜帖,明日先去拜会一位故人。”
  魏时同以为她要进宫,“你来不是为了见天子,求献降吗?”
  “未经召见,怎么面圣?”谢绮一抬眉,淡声说,“你真的在天子城做过官?”
  魏时同忽略她的调侃,“那你要如何献降?”
  “曲线救国,我不能见皇帝,不代表别人不能。”
  “你要见谁?”
  “参知政事黄淮。”
  魏时同的内心倏然掀起一阵波澜,呼吸间肺腑生疼。
  他在院中站了一会儿,等谢绮抱着衣衫消失在门中,心底便有了抉择。
  第二日,谢绮离开了庭院,临走前江银廓问她,要不要带魏时同一起,被谢绮拒绝。
  这天子城中有许多魏时同的故交 ,如今所有人都以为,魏时同在流放路上逃跑,若在天子城中被人认出,麻烦太大。
  她想了想,同江银廓说,“如果你们无聊,可以去街上逛逛,带个斗笠遮一遮,权当出来散心。”
  江银廓的眼睛渐渐亮起来,看谢绮的目光都柔软了许多。
  “谢节度使真是个好人,给我一百两,只让我来天子城玩乐,这么好的买卖,下次若还有,千万记得叫我。”
  谢绮瞥她一眼,知道是句玩笑话,但也懒同她争理论。
  江银廓送她离开,妥帖地掩好大门,回身间,她望见魏时同像木头一样,戳在客厅的门口。
  四目相对,江银廓不知魏时同要做什么,但那双漆黑的眼珠深不可测,似乎藏着心事。
  只见魏时同张口询问:“江姑娘,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魏时同想打听一个消息。
  当时江银廓心想,探听消息自己去问不就好了,无非是寻人给点银钱的事情。
  等魏时同带她来到大狱,江银廓意识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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