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枕明生【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8 17:14:48

  风袭玉嗤笑一声:“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有实力有势力的?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散修,好不容易看到龙这种传说中的物种,当然得好好供着。”
  魏桃沉默了。
  风袭玉嫌蒲团坐着不舒服,又从玉佩里拿出凉丝靠垫,向后一仰。
  祝江临有句话说得没错,他们这种东西,失忆了以后谁都不会比谁大意。换做自己,也许是生人勿近,死也不会信任所谓“以前的记忆”吧。
  在这点上,他还是很佩服祝江临的,所以不介意稍稍忍受一下他过分的谨慎。
  虽然这条龙无论是暗自质疑、试探、还是最终表达信任的方式都很讨人厌吧。
  “魏夫子,看你长得好看,我给你讲个故事。”他漫不经心道。
  “从前有个小丫头,和哥哥相依为命,住在大山里。有一天,大山里来了一位客人。”
  “小丫头很淘气,计划了一个恶作剧,打算捉弄客人,但是很怕被哥哥发现,抓起来打屁股。”
  风袭玉挑起嘴角,笑里带着邪气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怀念:“小丫头不知道,其实她哥哥早发现了,正兴趣盎然的准备看热闹,并且打算添一把火,拿她当挡箭牌,省得客人找自己麻烦。”
  他描摹着玉佩上的纹路,没抬眼,语气中带着些懒散的笑意:“讲完了,魏夫子觉得好听吗。”
  魏桃没说话,半晌,她道:“这位姑娘和她哥哥、以及那位客人,关系一定很好吧。”
  “是很好。”风袭玉眼带赞赏的抬眸,凤眼微弯,笑意不达眼底,“所以,还请魏夫子以后说话时,多加斟酌了。”
  --------------------
第26章 桃夭(4)
  ===================
  跃玄观的师兄师姐要次日清晨才能到渡城,一路担心小师妹自己莽上去莽出事来,前前后后丢了不知道多少只传信的纸鸽儿。
  江在水回客栈第一件事,就是一边给师兄师姐回信,一边安抚担忧地问这问那的栖谷。
  当然,全都是有所隐瞒的。
  没有隐瞒的那封“全貌”,早在回客栈之前就以灵力写过一遍,发给远在龙门岛的观主夫妇了。
  “嗯嗯,他就是拿我的身份当挡箭牌……是的,非常没良心,我也觉得……真的没受伤,对面一听是大小姐驾到,立马吓得弃械告饶了。”江在水不走心地瞎编。
  游与明是个养生人,到了客栈留下一句“有话明天再说”就回房休息了,江在水的房内此时只有主仆二人。
  栖谷哭笑不得地听她敷衍自己,叹了口气:“总之,你没事就好。”
  江在水写完了信,把笔递给她,拎起信纸欣赏:“放心,我命大着呢,他祝江临折钱府里我也能毫发无伤地出来。”
  栖谷一边涮笔一边摇头,“是,大小姐洪福齐天,吉人自有天相。”
  江在水点点头,放下信纸,拿起一边的小册子试图把墨快速扇干。
  “小心别扇的墨水乱跑字走形。”栖谷看见了,提醒她。
  江在水字不差,就是写字总喜欢把墨蘸得饱饱的,写完了经常是一时半会干不透,她又懒得等,扇出来的作品上便总有数道横飞的墨迹。
  “随便,反正是给师兄师姐看的,能看出意思就行。”江在水满不在乎。
  栖谷又叹了一口气,被江在水百忙之中抽出手捏了一下脸:“小孩子别总是唉声叹气的。”
  她无奈地把涮好的毛笔挂好,想接过江在水手中的小册子。
  “小姐,你跑了一天,赶紧休息去吧,我替你晾干了发出去。”
  “不用。”江在水摇摇头,“我玩了一天,你折腾了一天,咱俩半斤八两;你还是个旋照期的小修士,得保证每日睡眠,相比之下还是我自己来吧。”
  栖谷还要再说,被江在水强硬地转了个身往床上推:“哎呀我又不困,发个信不是很快的事。这样,你上床躺着,不睡陪我,可以了吧。”
  栖谷知道她的性格,犹豫了下,没再劝,顺从地上了床。
  江在水满意点头:“好姑娘。”
  她坐回书桌旁,一边拿着小册子扇风,一边慢慢复盘。
  先是龙子,后是凤凰,她这几天受到的惊吓快比上之前十七年的总和了。
  神兽消失了千年突然现世,一出现就是龙凤这等神兽之首,这要说只是偶然意外,三岁小孩都不能信。
  更何况,跃玄观观主也就是她爹,青风堂堂主也就是游与明的师父,都好像对这些事早有预料。
  江夫人与她关于“寒降之战”的谈话,宋爷爷对青风堂弟子突然的关注,再加上她的龙纹玉佩,以及“一千年”这个听上去就有些特殊的时间点……
  江在水很想把事情往好处想,但是很可惜,桩桩件件或明或暗的异常,都在提醒她――这片维持了一千年安宁的大陆,恐怕要掀起骇浪了。
  也或许,是已经暗潮涌动了。
  尘祸两百年将过往资料毁的七七八八,过了千年,世人也才将将把水平恢复到尘祸前的水平。
  因此也没人知道,尘祸大乱,究竟是古往今来第一次,还是……早已有之?
  毕竟“人世间积攒的怨怼和鬼魅”爆发这种解释,可不像是爆发一次就再无后患的事情啊。
  江在水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信纸――墨迹被她扇得七扭八歪,手下那一片干透了,旁边的字却还透着湿意。
  至少是不会印的到处都是让人看不清了,她干脆放下册子不再继续扇,将信纸折成纸鸽儿,拿出师兄师姐之前送来的纸鸽儿,提出一缕灵气,施了个鸿雁诀,让纸鸽儿传信去了。
  ――说起来,鸿雁诀其实是少有的尘祸前遗留下来的术法呢。
  江在水打开窗,将纸鸽儿放在手心,轻轻向上一送,看着它扇着翅膀飞出窗外。
  鸿雁诀的施术条件有二,一要施术人给予的灵力足够,二要有收信人的灵气气息。
  要求灵力足够,是因为鸿雁诀实际上包含一个小型传送阵――传送阵这东西,需要一次性的灵力输入,输入量则与其规模成正相关,如果只是送一封信,实际上不需要多大的灵力消耗。
  纸鸽儿飞到客栈上空,白光微微一闪,消失了。
  它会传送到收信人的灵气波动附近,然后扑扇着翅膀,飞到灵气波动最浓烈的地方待好,直到有人输入同源的灵力,就会乖乖打开,袒露出内里的字迹。
  江在水在窗棂上架着胳膊托着颐,看着安静的长街,放任思绪乱飞了一阵。
  创造鸿雁诀的人实在是个天才。
  不同规模传送阵画法也有不同,一个画好的、固定规模的传送阵,只要启动,无论是传送一个人还是一张纸,所需的灵力输入都是一样的。
  由于其对灵力输入的需求较大,几乎没有人会用传送阵传送小物品,自然也没有人研究超小型传送阵的灵气消耗量以及使用。
  很多东西,使用的时候不觉得稀奇,但若是从无到有、打破思维定式,其实不是一件简单事。
  发觉每个人灵气波动的特殊性,在寻踪印的基础上改良出只需对方一缕灵力的寻踪之法,又将其与超小型传送阵、漂浮阵相结合,创造出筑基即可使用的鸿雁诀,不可谓不聪明。
  鸿雁诀施法简单,所需灵力对筑基来说可能是要“榨干自己”的量,但到了融合期便不算什么了。
  这种灵力输入量,即使放在如今也不算多,更不用说尘祸之前了。
  更重要的是,鸿雁诀还含有自毁阵法,如果强行拆信,会直接带着信纸自燃。
  在寒降之战时,这种既能保证信件安全性,又消耗极小的送信方式,当然是被广泛使用。
  据说当年,画好了鸿雁诀的信纸是一大畅销品,折纸鸽儿则是人人都会的一门手艺――即使是未曾引气入体的百姓,无法提出体内灵气,也会在思念亲人时折一只纸鸽儿,遥寄相思。
  鸿雁诀和传音符的区别,其一在内容,传音符只能传送声音,鸿雁诀则可以传送图画。
  其二在距离,传音符与接收符距离通常不能超过两个城镇,否则极易丢失,鸿雁诀则无所谓距离。
  其三在接收方式,传音符需要提前设置好接收符,并且由于其持续消耗灵气储存声音,不能过于长期的留存;鸿雁诀则是顺着灵气气息寻找收信人,将纸鸽儿送到后就会自行消失,纸鸽儿却可以一直保留。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是纸鸽儿,不是纸青蛙纸兔子抑或纸蜻蜓纸蝴蝶……
  除了鸽子好叠、大家也都习惯了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创造鸿雁诀的人大抵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恶趣味,其中融合的漂浮阵只有在遇到鸽子形状的折纸时,才会最好的发挥作用。
  具体表现在:速度加快,鸽子的翅膀还会扇动。
  谁能拒绝一只会扇翅膀的纸鸽儿呢!
  在送出纸鸽儿时,送信者一般会附上一缕自己的灵气,方便收信者回信。
  放在如今,每个门派都会配有“信使”一职,类似于人形信箱,在外的门派成员大多会带上储存有其灵气的“储灵瓶”,以在必要时给门派传信求助。
  弟子出门历练时,也必须将自己的魂灯和一小团灵气留在门派里。
  这样,守灯人注意到魂灯不稳,便可以快速联系到弟子,知悉弟子位置,判断是否要上报并派出支援。
  不过,其实她最欣赏这位鸿雁诀制造者的一点在于……
  “小姐,您还不睡吗?”栖谷听书桌半天没有动静,爬起来一看,发现自家小姐正在窗前吹冷风。
  她边问边打算起身给人披衣服,被江在水制止在原地。
  “别别别你不用下来,我这就睡觉。”
  江在水回屋后忙着写信安师兄姐的心,夜行衣都没换,此时动作迅速地换好干净衣服,吹熄了油灯,爬上床拉过被子。
  ――融合期确实不用天天睡觉,但她连着赶了四天的路到渡城,刚到就卷进钱府闹鬼的事件里,忙前忙后跑了一天加一个半夜,实在是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事情解决了,还是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吧。
  ……不过真要说事情解决了,倒也不一定。
  毕竟那凤凰还留了一个悬念给她呢。
  “事情告一段落”,是指她还需要处理钱府与海宫神观的问题吗?
  入睡前,她思绪不知怎么的,又从迷雾重重的“神兽”,迷迷糊糊地飘回了放飞的那只纸鸽儿上。
  鸿雁诀那位创造者,研究出灵气波动的特殊性,改造传送阵,又将改良寻踪印、超小型传送阵、漂浮阵、自毁阵全部合在一起,最后融合出的鸿雁诀却异常的简单。
  “五线一圆风留中,三角向上厂做收”,这是《天地阵诀》里关于鸿雁诀的背诵口诀。
  相对于那些圈圈绕绕横来竖去的镇诀和动辄几百字描述的大阵,鸿雁诀简直朴素到令人感动落泪,弟子们都很喜欢这位史书上未曾留名的天才阵诀大家。
  不过江在水最喜欢这位创造者的点不在此。
  “明明简化了寻踪印的法诀,使其不再拥有血契这种限制性前提,却偏偏把它融进了鸿雁诀里,还让人找不出把它扒拉出来的方法。”江在水曾经在一次闲聊中,和游与明道。
  “我觉得这一定是个心怀大义,不愿自己的劳动成果被小人利用的人。”
  而当时的游与明翻晒着药草,淡淡反驳:“也可能这是个极懒又自我意识极强的人,只愿意研究自己需要的阵诀,还不让别人在此基础上更改。”
  “我怎么觉得你是懒者见懒人,你有什么证据吗?”江在水笑着问她。
  “纸鸽儿不就是证据吗。”游与明道。
  江在水思考片刻,认同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她笑得很开心,眨眨眼:“不过,我怎么还是觉得这个人这么对我胃口呢?”
  她伸了个懒腰,跳下竹椅,从游与明手里顺了片甘草放嘴里尝味道:“性格和你这么像,我要是遇见她,一定和她很合得来。”
  游与明看她一眼,轻笑一声。
  “是吗?那就祝你,如愿以偿。”
  --------------------
第27章 桃夭(5)
  ===================
  永昌二十二年,二月廿六。
  渡城的清晨总是鲜活而热闹的,卯初宵禁结束,商业街上便渐渐喧哗起来。
  开门面、打招呼、准备一天的工作,店小二忙忙地招呼后厨预备卸货,早餐铺子的炊烟伴着朝阳慢慢升起。
  卯正,主城门开。
  等候多时的货商排着队涌入城门,蔬果纸帛送入各大商铺;载着渡城特产的车马慢悠悠踱步出城,向漓江旁船舶云集的平舟渡行去。
  一切显得平和而安宁,就如同过往,这座城的每一个清晨。
  江在水是卯时起的,从寅时起小睡了约一个时辰,养了十七年的生物钟到底没让她在床上赖下去。
  她没叫栖谷,悄悄设了一个隔音罩,自己收拾好自己,换上练功服,用火灵釜烧上热水,在庭院里练了半个时辰的剑法。
  回客栈时,游与明正好洗漱完打开房门。
  江在水压低声音教育她:“阿弋,你还是学医的呢,知不知道早睡早起多锻炼的重要性?”
  游与明瞥她一眼,不说话,作势要关门。
  “诶!”江在水脚一伸把门挡住,笑着凑过去:“错了错了,出门吃早饭,去不去?”
  游与明没再管那扇门,转身回屋。
  江在水靠在门口等着。
  没一会儿,游与明怀抱着一件竹青色大袖衫走了出来,看她一眼,道:“你就穿这身?”
  “不是怕你出来找不着人吗。”江在水站直,往自己房间走,“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你干脆先冲洗一下,一身汗不难受吗。”游与明在她身后建议。
  江在水掏钥匙开门,摇头道:“大早上差人送水怪麻烦的,用帕子擦一擦就行,我一会儿到你房里找你。”
  游与明“哦”了一声,回屋看书去了。
  江在水回房,拿长巾浸过热水,擦过脸和身子,换了身白色搭檀色的衫裙,见栖谷还没醒,便给她留了张纸条,合门去隔壁找游与明了。
  辰时初,商业长街上多了两个小姑娘。
  江在水手里捧着热腾腾的黄米糕,边吃边好奇地东张西望。
  “边走边吃容易灌凉风。”游与明在一旁淡淡道。
  “可是凉了就不好吃了!”江在水据理力争。
  游与明抿抿唇,样子有些无奈:“那你可以在店里吃完再出来。”
  江在水叹了口气,惆怅道:“我已经吃了一屉包子两根油条半个馅饼一个鸡蛋外加一碗豆浆,如果再吃下去,店小二可能就不光是在旁边目瞪口呆了。”
  游与明沉默。
  两人并肩行在宽敞的长街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走边闲聊。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