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枕明生【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8 17:14:48

  子桑悼与花夭都已被封回山川法,人间暖春将至,打完这一仗,秩序会恢复,他们将轮回建立,便可归于自己的领地,偶尔出游,见见盛景繁华。
  从此再不会有尘祸,也再不需要有人为此牺牲。
  他将折扇一展,欲下去帮风渊一起完成最后的“教学工作”。
  ――一只手拦住了他。
  烛玄揽一惊,旋身后退,却发现身后站的不是别人,而是风袭玉。
  他下意识地“嗅了嗅”,是凤凰味没错。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烛玄揽惊疑不定地问他。
  风袭玉不答,只低头看着做收尾工作的人,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
  “黎明前的曙光之景啊,怪不得能成为你最喜欢的记忆。”
  烛玄揽不知为何,只觉得心脏被重重捏了一下,直向下坠。
  眼前真实的场景突然虚幻了起来,他心中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泛起,就被疯了一般蔓延的惶恐紧紧攫住,他不自觉地声音提高:“你说什么胡话?!”
  “我说。”风袭玉抬眸,赤红的眼瞳中泛着黑沉的雾,额上凤鸟印闪着妖异的红光,他语声压得很低,却惊雷般在耳边炸响,“烛玄揽,该醒了。”
  画面如碎镜般裂开,烛玄揽只觉自己如从高空坠落,狠狠砸在地上,把五脏六腑都摔裂了开来。
  他一翻身,“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咳咳咳。”烛玄揽一抹唇角,翻涌的记忆席卷上来,他倏地从地上爬起,却牵动了伤口,痛得又跌坐下去。
  风袭玉盘坐在一边,同样形容狼狈,红袍暗淡,像是鲜血凝固的颜色。
  他看过来,松了口气,“可算醒了。”
  ……此处并非北域,乃是金火相交之地,太虚大陆西南。
  烛玄揽被他从幻境中喊出来,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用力晃了晃脑袋。
  他胸口的衣服破了一个洞,血从其中渗出,他却无所觉似的膝行两步,用力抓住风袭玉的手,嘶声问:“风渊呢?子桑悼呢?”
  风袭玉疲惫地闭了闭眼,示意他向上看。
  天空像是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里面酝酿着灰紫色的雾气――灰是鸿蒙之气,紫是细密的劫雷。
  一只红色六足、背生四翼而无面目的巨兽正悬于空中,撑着结界。
  结界外,紫色的劫雷不时横劈而下,周围天摇地动,鬼哭阵阵,天道怼怒。
  结界内,死气蔓延,三顷地面上绘制着巨大的阵法纹路,他们坐在最中央,周围每隔一里盘坐着一人,如今都唇角带血,面色惨白。
  而阵法之上,风渊满身是血,无知无觉地飘于半空中。
  这是山川法的中心。
  烛玄揽捂着不断渗血的伤口,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要上去查看情况,却被风袭玉拉住了。
  “你听我说。”风袭玉冷静地按住他,道:“子桑悼搅了这个局,我们短时间内不可能再设一个大阵法建轮回。风渊承了几乎所有的反噬,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把她的命保下。”
  “我知道。”烛玄揽脸上有一道不小的伤口,正向下流着血,他整个人比结界外的鬼物更像厉鬼,稳住了心神,问:“要怎么做,你说。”
  风袭玉看了一眼狰狞的天,低声道:“混沌的屏蔽还能撑三刻,你和我一起,把我的【涅】剥离出来给她。”
  “你!”烛玄揽瞠目,想说什么,最后只掐着手心道:“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那不是什么衣服上可以随意取下的配饰,神格等于法则神的命,剥离之术更是无人真正用过的禁术,天道不容。
  “风渊已经死了。”风袭玉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可怕的话,“没人能在三大阵法的反噬下存活,她的魂魄能保住已经是奇迹,【涅】给她,她才勉强有一丝生机。”
  烛玄揽下意识地抬头向上看,又硬生生把目光收回来。
  风袭玉自始至终表现的很淡然,问他:“你准备好了吗?”
  烛玄揽握紧的拳中流下血线。
  “准备好就开始吧,禁术完成后,你也要剥离自己的全部记忆,封印自己,否则仍会被天道察觉。”风袭玉从空间中掏出大把的上品灵石,随意地堆叠在一旁,手中开始结印。
  他根本没给烛玄揽考虑的时间,不仅是因为他知道烛玄揽一定会答应,还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烛玄揽深吸一口气,盘腿而坐。
  上品灵石快速的被消耗,灵气耗尽的碎裂声不绝于耳。
  一刻钟。
  一团白色的灵光从风袭玉的胸口浮现,他整个人蓦地虚弱下去,浑身冒出冷汗,唇瓣青紫。
  烛玄揽托起那团灵光,把一枚九转丹塞到他嘴里,飞身而上。
  他来到风渊身前,小心翼翼地将神格放入她魂魄之中,而后开始结印。
  神格要“认主”并隐藏气息,不可被天道所知。
  两刻钟。
  天空中的混沌身形逐渐暗淡,四翼挣扎着撑起开始下沉的结界。
  神格顺利的被风渊的灵体接纳,烛玄揽松了口气,拿出那个装过无数r鬼的玉瓶。
  而后他顿了顿,把玉瓶放回空间,转而取出一枚透亮而带着粉、品质顶尖的玉。
  ――那些玉瓶的原材料,实际便是这块玉的边角料。
  三刻钟。
  混沌发出无声的哀鸣,结界闪了闪,终于化为光点散于山川法之中。
  时间紧迫,烛玄揽用玉包裹风渊魂魄的同时,切割了自己尘祸以来的所有记忆放入其中,顺势锁住了她的所有记忆。
  而后在结界消失的瞬间带着所有人一个转移,落入了离此地最近的赤谷。
  他和撑起身躯的风袭玉对视一眼,脑海中混乱一片,只按照自己紧急留下的零星数言与他微微一点头,化作原型直上云霄,向北域自己的领域而去。
  风袭玉看着他消失,终于撑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意识沉入黑暗之前,他不合时宜地想。
  还真让烛玄揽那小子防对了,这山川法,怕是还得再撑一千年了。
  .
  风渊听到有人叫她。
  那声音由远及近,从少年的焦急、变成青年的缱绻。
  他说:“我把你的记忆封印在玉里,将其交给跃玄观,你要乖乖等风袭玉来接你。”
  “千年以后,我们什么也不记得了,那杂毛鸟不知要怎么捉弄人呢。”
  “你会养好魂魄吧?会等我们的吧……你一定可以的,渊渊。”
  “渊渊,渊渊。”
  “……江在水!”
  她在漆黑中坠落千年,如顽石、如羽毛。
  终于落在尘世间,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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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呼写完了!下章开新卷!
  但我的假期ddl真要赶不完了orz,所以看在我这两天更挺多的份上……明天有一定几率请假(意思是十点准时没法就是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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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叶舟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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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雾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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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霭山脉,坐落于太虚大陆西部,山峰绵延。
  其间被常年不散的山岚瘴气笼罩,外人入内便晕头转向,只能由入山处的青崖山庄领路,才能顺利找到隐藏其中的白鹿门。
  白鹿门占雾霭山脉中十三峰,其中十二峰拱卫中间的东望山雾霭禁地;将视线从东望山向西移去,便是如今门主所掌之峰,数历峰。
  峰顶,有一宿云馆,是专门为贵客准备的住处。
  馆中植着青竹,烟光日影合着露气,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晨风一撩拨,便晃晃悠悠地落进窗内。
  室内摆着檀木制的博物架,一旁的小桌上放着黄铜鸭兽香薰炉,里面燃着安神的香,香烟将尽,绕过绘着瑞兽图的屏风,笼上雕花的拔步床。
  床上的人一袭雪白单衣,盖着云纹织锦衾,即使在梦中,依旧轻皱着眉。
  小童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更换了小桌上的茶水点心,又将香薰炉打开,拨了拨香灰,点上一只新的安神香。
  而后她掐了个除尘诀,将室内收拾干净,转过屏风站到床边。
  “江在水?”她例行公事地柔声喊。
  床上的人无知无觉地躺着,像是听不见外界任何声响。
  小童早已习惯她的默然,喊完这一声又停留片刻,见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的征兆,便了然地转过身欲走。
  她刚走过博物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小童一惊,连忙绕进屏风后,便见那位沉睡了快两个月的贵客跌下了床,正满眼茫然地跪坐在床边,身上还缠着织锦衾,像是刚从一场长梦中醒来,不知今夕何夕。
  她赶紧上前将人扶起,迭声道:“江小姐!您终于醒了,怎么跌下来了?有没有摔疼?”
  江在水只觉得脑海里的记忆混杂成一片,眼前是陌生的屋室与陌生的人,她抬手按了按额角,任云纹织锦从肩上滑落,“这是哪里?”
  小童将她扶回床边坐下,又跑去给她倒了杯火灵釜温着的热茶,回答道:“这是白鹿门数历峰宿云馆,是一位姓祝的公子送您来的。今日是六月廿二,您已经睡了有一个半月了。”
  白鹿门……数历峰?
  山顶气温低,江在水手中捧着热茶,微凉的指尖一点点浸上暖意。
  她刚从玉中拿回近千年的记忆,思维有些迟缓地转,顺着这句话在脑海中翻找着。
  白鹿门是哪里?谁是姓祝的公子?她为什么会昏迷过去?
  江小姐……
  对了,她叫江在水。
  床上的人飘忽不定的视线骤然一聚,像是从乱麻中抓住了线头,突然握住了小童的手腕。
  茶盏猛地晃了两下,茶水洒出来些,溅上她的白衣。
  明明刚刚醒来,她的力气却出奇得大,一双桃花眼亮如星子,“这里是白鹿门?”
  小童吃痛地“啊”了一声,江在水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她的手腕,“抱歉,我有点混乱……”
  “没关系没关系。”小童连连摆手,掐了诀给她潦草清理了衣服,又点头道:“这里是白鹿门,是门主的数历峰,您在这里很安全。”
  她大概是以为江在水是经历了什么危及性命的事,才会在昏迷一月醒来后这般情绪化。
  江在水没多解释,只随手把茶盏放到床头小柜上,在心里飞速梳理思路。
  祝江临把她带到白鹿门,是因为要顺手押送路云霁吗?外祖母又为什么会留下她?跃玄观没有派人来接她吗?师父当时明明也在皇宫,她消失以后,师父没有找过她吗?
  路云霁说自己开了山川法放鬼物,她在龙塔突然昏迷,还不知道游与明那边怎么样了。
  有风袭玉在,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吧。
  还有。
  江在水低下头,看着自己纤白如玉的一双手,轻轻握了两下,而后重重捏紧。
  很真实。
  她松开手,左手抚上右手手心练剑磨出的茧,再一寸一寸按过指节。
  ……但她明明应该已经死了。
  风渊承下了三大阵法的大半反噬之力,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魂魄被撕裂开来,皮开肉绽筋骨寸断的痛楚至今仿佛还留存在尺肤之内,余痛隐隐,让人生不如死。
  千年过去,她怎么可能被称作“江在水”、活在跃玄观、当着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山川法仍在运行,烛龙却自我封印于龙门岛下;凤凰行走世间,竟虚弱到需要青风堂的弟子出手相救。
  她“死亡”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在水问:“送我来的那个人呢?”
  小童小心翼翼地看她,见她情绪似乎恢复了正常,这才道:“祝公子把您送来便匆匆离开了,临走前给您留了信,现在在门主手里保管着。”
  江在水就要起身离开,刚刚百依百顺的小童却“诶”了一声,把她拦在了门前。
  “江小姐,门主有令,您只要是清醒状态,就不得离开这间屋子。”小童道。
  江在水脚步一顿,飞速运转的大脑几乎瞬息给出了数个阴暗的想法,她道:“这是为什么?”
  小童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门主说,您醒了以后便要通知她,她会亲自来见您。”
  “那你通知了吗?”江在水问。
  小童和她面面相觑。
  刚刚一直忙着安抚她情绪,哪里有时间去通知啊。
  半晌,江在水无奈地捏了捏眉心,“麻烦知会路门主一声,江在水醒了,现在求见她。”
  “好的江小姐,桌上有茶点,您可吃些垫垫肚子。”小童挠挠头,心虚地向她一笑,转身跑了。
  .
  白鹿门除雾霭禁地所在的东望山外,另有十二峰。
  这十二峰各有峰主,下属八大执事;峰主地位与青风堂的众分堂主差不多,亦等同于长老一职,故在外时,均以“长老”相称。
  十二峰按制并无高低,每任峰主皆会收下亲传弟子,指定自己的继承人,这些继承人则需自行比拼,定出下任门主。
  如今的十二峰,有五位峰主姓“路”,其中一位,正是江在水的外祖母、现任白鹿门门主――路凌霜。
  路门主所居的数历峰,地处偏西,山中花木成荫,鸟雀齐鸣,灵气充沛,又有楚水自其中发源,向东汇入漓江,乃是难得的洞天福地。[2]
  此时,这福地内,一位身穿石青长衫、相貌约莫四十的道姑正缓步行于山间溪流边,手中拿着一束灵草,貌似正在采药。
  倏尔,一枚传音符飞到了她眼前,急停下来。
  道姑伸手,一点那符,就听其中传来小童的声音:“门主,江小姐醒了,说要见您。”
  “醒了?”道姑――路门主挑了下眉,任传音符化作灰烬落在地上,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子。
  而后她蹲下身,竟亲力亲为地把灵草放入小溪中濯洗起来。
  洗尽尘土后,她这才将那束灵草收入空间,甩了甩手。
  路门主随手拿出一块布料,一边擦手,一边往山上行去。
  她步子迈得并不快,却一转眼就不见了身影,只有悠然的叹息留在山间,随风一起消散。
  “儿女都是债啊……大的小的都是债,没一个让人省心。”
  .
  “外祖母。”江在水有些拘谨地叫人。
  修仙之人皆有驻颜之术,路门主如今有出窍修为,距离分神也不过一步之遥,若想保持少女容颜,实在容易得很。
  只是一门之主,少女模样不好服众,再加之自家女儿都已成家,自己又对此不甚看重,这才把容貌保持在了四十左右。
  饶是如此,管一位看着不过四十的女子叫“祖母”,江在水也总觉得十分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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