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枕明生【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8 17:14:48

  尤其是在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千岁老人”之后。
  路门主淡淡看她一眼,应了一声,直截了当道:“想问什么,问吧。”
  江在水与路门主不常见面,但也知道自己外祖母就是这么个不爱废话的性子,于是也不绕弯,从最想知道的开始问起:“我为何不能出屋?”
  “这倒不是我定的规矩。”路门主端庄坐着,有问必答,“是送你来那小子要求的。他说你这屋里他给布置了些东西,你要是随便出去了,会闹出大乱子。”
  江在水心说那也没见您多拦着我,刚才那小童可是说走就走连个后手都没留。
  她自己试了一试,发现门上是有个禁制,但一股龙味,大概也是祝江临临走时留下的。
  路门主看出她在想什么,笑了一声,也不解释,只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她,“这是那小子给你留的信,物归原主。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江在水收了思路,接过信,“跃玄观没来找过我吗?雍都哪边怎么样了?”
  路门主道:“找过,我把那小子的话复述了一遍,他们就离开了。至于雍都……”
  路凌霜不动如山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缝隙,她眼里带上了些调侃,“我倒是没想到,你这小丫头出门游历一番,还能给我抓回来个叛离四大门派的孽徒来。”
  江在水只能苦笑。
  路门主很快收了调侃,指了指那封信,“雍都的情况复杂,我想,那封信会比我口述更合你心思。”
  江在水微微怔了下,又听路门主再次重复:“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江在水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其它的,她直觉祝江临的信会给她解释清楚。
  路门主点了点头,十分干脆地起身,“那我就先走了。你出不了门,若是有事,可以拉门上的摇铃,这段时间会有人时刻候着的。”
  江在水起身将她送出门,目送着她离开,刚要回屋,眼前冒出来四个脑袋瓜。
  之前那小童赫然在其中,她向江在水一笑,高兴道:“江小姐,您在宿云馆的这段时间,由我们来负责您的起居。”
  江在水愣了下,而后把门大开,侧身让道:“先进来吧。”
  四个小姑娘鱼贯而入。
  她们看起来年纪都不大,比江在水矮一个头,说话的那小童站在最右侧,给她从左到右依次介绍:“春琴、夏棋、秋书,我是冬画。”
  江在水应了声好,礼貌道:“接下来几天要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四个小童异口同声道。
  她们身材相仿、衣着一致,要不是脸蛋差异明显,看起来真像是四胞胎。
  江在水被这默契逗得一乐,而后想起自己身上压着的事,嘴角又落了下去。
  她抿了下唇,弯起眉眼温声道:“我有事会叫你们的,现在,我想一个人看看这封信。”
  这逐客令客气而明显,四人都不是没眼色的小孩,悄声退了出去。
  江在水看着走在最后的春琴阖上门,这才把信拆开,开始细细地读。
  桌上的茶水一点点凉下去,恰如江在水的心境。
  她也终于知道了,祝江临所谓的“布置了些东西”,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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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不太知道这个要不要注但还是注一下,没在文中标因为觉得标出来有点怪。
  宿云馆的描写不是本人原创,借了郑燮(郑板桥)的《题画・江馆清秋》,原文是“江馆清秋,晨起看竹,烟光日影露气,皆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我真的好喜欢这段描写()
  [2]借鉴自《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一百七十里,曰数历之山,其上多黄金,其下多银,其木多^,其鸟多鹦鹉。楚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渭,其中多白珠。”
第98章 雾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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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在水亲启:
  小友,见字如面。
  事出紧急,恕在下以这种方式与你进行说明。
  雍都事态不好,皇帝已死,容承镛作为新帝继位,顺势让四大门派在场之人做了见证。
  丞相夫妇已身亡,白乌安重伤,被游与明勉强救回来;你我二人离京时,他尚未清醒,但已被他二哥护在了自己府中。
  另:白二早有官职在身,然容承镛也给了白鸿一七品官职,这两人大约之前便有了合作。
  此事与风袭玉有关,插手皇朝事,他反噬不小,我送你到白鹿门后,会去云绯楼找他。
  至于你的朋友,他们都无甚大碍。
  接下来,我要交代与你相关的事。
  若我没有猜错,玉里封印了两份记忆。
  我找到了自己的东西,不能久留,你恢复记忆后,也不可离开宿云馆。
  馆中的布置借了一份“后手”,你当知道,醒来后,望能尽快动用它,来找我们。
  静候佳音。
  雾霭山川。
  祝江临”
  江在水摩挲着信纸,将寥寥几句话看了又看。
  雍都会出事,她猜到了,但没想到会闹这么大,更没想到风袭玉会插手,让事情被推进到这个地步。
  至于那些人的生死……
  千年记忆里走一遭,这些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人,在她这里就只剩一个很浅的影子。
  尘祸两百年,无辜横死的百姓何其多,就算如今重伤的白乌安躺在她面前,她也只能道一声“可叹”。
  她重点在“皇帝已死”四个字上停留了一阵,有些忧心太虚大陆的局势会有所动荡。
  但也仅限于此了。
  皇家那些事还是交给四大门派的掌门人操心吧,江在水的视线向下移。
  她很牵挂游与明的情况。
  阿弋的识海内封印着【灵知】,路云霁拿灵因借力开启寥寥,势必会动及白泽残魂,风袭玉自己都遭了反噬,谁知道还能不能护住她。
  不过既然祝江临说没事,那也只能相信他了。
  “此事与风袭玉有关”的“此事”又是指什么?不会是皇帝和丞相夫妇的死亡吧?
  江在水皱着眉沉思,既想不到这三人有什么值得风袭玉冒着反噬风险杀的价值,也想不通“反噬不小”是该有多严重。
  虽说神仙不得入世,但尘祸期间他们插手人类生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不至于过了千年规矩都面目全非,杀了三个人类就要被天道追着劈吐血吧?
  她把信纸放在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小口地抿,任微苦的涩味与清香一起在口腔内散开。
  雍都的事,祝江临交代的细致,可写到她的事时,就含糊了许多。
  江在水敛着眉眼,想,是因为要防备白鹿门的人吗?
  若是如此,他应该有更保险的手段才对,写成这样别人确实是看不明白,可问题在于――
  她也看不懂。
  所以,“后手”是什么?
  江在水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现在与祝江临他们汇合才是正经,但她的确完全不记得他们有准备什么后手啊。
  祝江临既然这么写,就应该有他自己的理由。江在水把茶杯放下,又拿起信纸逐字逐句地读。
  玉里封印了两份记忆,而他找到了自己的东西。
  这话中的暗示明显,旁人来看可能还要犹豫一下,江在水却知道,他是在说,玉里的记忆就是他的最后一份记忆。
  而他曾和自己说过,他的最后一份记忆,就是尘祸时的记忆。
  这部分的第三句话前后照看,祝江临找到了记忆,因此“不能久留”,她恢复了记忆,也不能离开宿云馆。
  只是在她看来,自己的记忆并没有任何问题,虽然最后设下三大阵法惹来了天罚,但罚都罚过了,也就没必要瞒着天道了。
  等等。
  江在水动作一顿。
  “瞒着天道”?
  她抓住这一线灵光,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纸边。
  现在,对千年前的始末,她只有一件事还不知情。
  ――她到底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风渊还是只小黄鸟的时候,就学会了一个道理。
  在这个没有轮回的世界,死亡,代表着魂魄不日便消散于天地之间,绝无复生的可能性。
  唯一的例外,只有凤凰。
  不死之鸟,神格为【涅】,即使身死,只要魂体能够在四十九日内回到赤谷,熬过凤凰火的淬炼,便可重塑血肉,浴火重生。
  “不会吧……”江在水忍不住喃喃,但当她就要捅开脑海中那层窗户纸时,心中忽然狠狠一悸。
  与此同时,天边传来一声似有似无地闷雷声。
  江在水身躯骤然一蜷,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死死抓着那张薄薄的信纸,耳边鼓雷般嗡响。
  心跳仿佛要撞破肋骨挣出胸膛,她小口喘息着,默念清心诀转起心法,将杂念扔出脑海。
  半晌,心跳终于缓了下来。
  江在水手哆嗦着端起茶,不顾洒出来的几滴茶水,一口气灌下了肚。
  山顶气温低,茶水从火灵釜中倒出来这么久,已经凉透了。
  她被凉茶从五脏六腑走了个遍,从濒死般的恐惧中缓过神来,吐出一口浊气。
  江在水心有余悸,隐约察觉出什么,逼着自己平心静气――好像目不斜视地走一条两边满是诱惑的独木桥――她拿起纸笔快速写下几个字,然后撂笔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她眼中出现了些许迷茫。
  她给自己下了【不知】咒。
  这是一个千年前的常用咒术,作用,是让人忘记一些事情,只有施咒者允许时方可想起。
  江在水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纸,上面潦草写着一句话:
  “两份记忆之差是祝江临躲避的原因。”
  她若有所思地用指尖在那个“差”字上画着圈。
  【不知】覆盖了她心悸前的所思所想,但她还记得自己差点招来天罚,因此试探地十分谨慎。
  随即,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说祝江临躲着天道,是因为恢复了记忆,而这份记忆的重点在于尘祸最后的一段。
  那她为什么和他“不能久留”相对应的“也不可离开宿云馆”?
  且不说她本就没有那段记忆,刚刚的警告也明明验证了一件事――这间屋子,根本没有屏蔽天道的功能。
  是祝江临布置的东西被白鹿门的人破坏了?还是……
  江在水目光缓慢地描摹过整间外屋,又站起身,绕过屏风进入内室。
  她将内室打量了一边,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那张床上。
  ――还是,另有缘由呢?
  修长有力的手扶住床沿,猛一用力,竟硬生生把整张床铺抬了起来。
  若是个凡人在这,怕是要惊掉下巴――那可是寻常三四个男子一起才能搬动的拔步床!她看着不过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毫不吃力似的就抬了起来?
  江在水倒没觉得多沉,但很可惜,她扫过床铺之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
  她把床放下,拍拍衣裳,往后一仰躺进了床里。
  绣着云纹的织锦衾光滑而柔软,江在水心情不太好,无意识地用脸蹭了蹭。
  房内没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祝江临要她找他,大概率是留下了什么空间卷轴,但他又说“借了后手”。
  什么东西可以被他借来这么用呢?
  又是什么东西可以承载这份“后手”呢?
  江在水阖上眼皮,放开灵识。
  屏风?香炉?还是外屋那把椅子?
  灵识的触角把屋里翻了个遍,依旧毫无所获。
  江在水有些烦躁,还夹杂了些许不安。
  祝江临让她尽快动用后手,可话都不说全,她要怎么用?
  她也想过直接用空间卷轴去找他们,但她并不知道他们的准确地点。至于云绯楼?想也知道那只是个障眼法。
  不对。
  江在水终于想起来,她现在没有空间卷轴。
  尘祸后的卷轴已经是无价之宝,而风袭玉给的那几张卷轴,都被她收在储物袋里、让游与明帮忙拿着。
  没有空间卷轴,但她有一个比空间卷轴更厉害的东西。
  ――生长符。
  她将生长符从储物指环中取出来,无不遗憾地想,可惜这里没有传送用的符咒。
  三张生长符,其中一张已经变成了黄绿色,正是那张被追回的防守符。
  这三张符固然难求,于今却无甚用处,江在水心不在焉地背记着上面的符文权当打发时间,心思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等她把心神收回,打算收起符再好好找找时,却突然发现了些不对。
  这三张符的颜色,是不是变翠了些?
  江在水眼眸微眯,收起了另外两张,只留下防守符放在储物指环外。
  片刻后,她取出收起的两张符。
  有了对比,就能很明显地看出颜色变化了。
  防守符帮她拦下了元婴修士的一击,变成了黄绿色,此时再看,颜色却又向着草绿色逼近了。
  生长符只能吸收“同类”的灵气,它这个反应,说明同一空间里有符咒或法器存在,距离还很近。
  江在水从床上一跃而起,把符咒收起来,开始仔细摸起自己的床铺。
  床顶上?没有。枕头下?没有。床垫夹缝?没有。
  江在水直觉自己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在床边打了个转,甚至想把枕头摔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空心。
  她又瘫回床上,裹着织锦衾左右翻腾了两下。
  在哪呢?
  她像是卷纸边一般,捻了捻织锦衾。
  而后她手指一僵。
  江在水手忙脚乱地从织锦衾里挣出来,把它铺平,纠结了下,开始动手拆线。
  ――三卷空间卷轴被她从棉花夹层里掏了出来。
  江在水无端怒从心头起,心说原来这“后手”指的居然是那三张生长符?还要借它寻宝似的找卷轴?祝江临脑子没问题吧?!这谁能想得到!
  远在天边的祝江临打了个喷嚏,纳闷地用指节抵了下鼻尖。
  他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雾霭山脉的方向。
  已经近两个月了,也不知那小丫头醒没醒。
  他借了风袭玉留给江在水的后手卷轴,放进了那被织锦衾里,又在衾上用特殊手段写了“雾霭禁地”四个字,只要她用灵识找一找,就能发现卷轴和目的地。
  为防意外,他还多放了两本。
  偏偏就是没用灵识找过床铺的江在水火冒三丈,认为三本空间卷轴的余量,根本就是做实了他打算用其“献祭”给生长符的事实。
  至于她为何没用灵识找过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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