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雨落金陵——扶盏【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8 17:15:39

  “捡起来!”她厉声道:“你指望谁来救你!堂一个王爷,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一记重锤震飞了她手中长枪,寒刃贴着她的面颊划过,带落一丝碎发,苏念卿腾身而起,抽出腰间匕首划断那人咽喉,在她足尖点地的瞬间,十来个夷相人仗着手中长矛逼的她不住后退,而后,那群人背后中箭,直挺挺的倒在她脚边。
  “姑姑!”不远处玉璧一样的一对儿少年收了弓箭:“我父深陷东海战事,特命我兄弟二人来此为陈老吊唁。”
  这便是裴佑安的一对孪生子了。
  紧闭许久的城门终于缓缓开启,池程命人放下浮桥,率一众人马策马而出,砍翻了距离较近的几个夷相人撕开裂口,震声道:“郡主,入城!”
  “进城再说,”她复扯了马缰翻身而上,在流民中奔走道:“去东门,自东门入城!”
  这些流民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竞相朝东门涌去,只那些夷相人哪里会让他们如愿,不依不饶的追撵上来。苏念卿率亲兵迎了上去,池程亦率兵出城相截,那玉璧一样的兄弟足尖点在马背之上,挽弓搭箭,但凡出手绝不虚发。
  等到那些流民相继进城,苏念卿带来的这些亲卫已不足十一,在夷相大军包裹过来的前夕,她终于带着余下的人手赶赴城内,池程命人吊桥封门。
  上万的百姓,入城存活下来的不足三千,若城门早开一刻,便不会是这个结果,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一张张望着她的面庞带着麻木和冷漠。
  等到城门彻底阖上,夷相人被阻在门外,王国舅才终于敢从城内迎上来,带着些惶恐道:“不知襄王殿下亲至,臣保护不周,罪过罪过。”
  李塬满脑子都是苏念卿刚刚那句‘你等着谁来救你!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虽入了城,但观其言行举止,始终呆呆的。
  王国舅没等到李塬回话,却等到了苏念卿的。
  “传令,即日起,西陵驻军由我接管,违令者,斩!”
  她高坐马上,身上满是刚经战场摧残的风霜,那双带着寒意的眸子睥睨过来,逼的人不敢直视。刚一入城,便将西陵的最高指挥权揽了过来。
  池程等人自是无异议的,王戗还想争执,王国舅攥着他的手腕将他扯了回来。他从那双眸子里看透了太多,同样的,苏念卿也看透了他。
  这城中的兵力,效忠于自己的和忠于陈沛的,算是个五五开,这也是当年宣隆帝权力掣肘的结果。
  她从北疆一路奔来,虽对王国舅所作所为不甚清楚,但就现下的局势,猜也猜了个七八分。
  苏念卿没下令直接斩了他,不是因为她不想,更不是因为她不敢,恐也是不欲城中再起内乱。
  王国舅想通了这一点也不多话,对面的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尤其是那对玉璧少年,简直要活吞了自己一般!她要指挥权那便给她,日后战局再失利那可同自己无关,她倒要看看,夷相人的铁甲利器,她要怎么打。
  “哎,你从哪冒出来的?你行吗?”众人的目光一齐望去,正是那匪首。
  拓跋宏峰命大队人马踏过筑阳城,原本夜间钻狗洞偷袭的法子用不了了,正面较量那基本就是拿鸡蛋撞石头,他带着部众辗转来到荆城,不想这群守城的龟孙拒不开门,刚城墙下一番交手,他从匪寨带出来的兄弟也折了不少。
  言辞间满满的不信任,不怪他多疑,王国舅可是放了筑阳险失荆,现下又来了个女子,除了北疆出了个离经叛道的苏念卿,向来就没见过女子站出来领军的,这不瞎胡闹嘛!
  “我不知道我行不行,”那面容姣好的女子平静地望着他:“城在我在,若荆城失守,这就是我的埋骨之地。”
  这一个个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真打起来连花架子都算不上,那匪首还是不信,只是再没多话罢了。
  左臂抱着的孩子毫无征兆的哭了起来,他刚才哭累了,倚在苏念卿怀里睡着了,这会显是被人的说话声吵醒。苏念卿没带过孩子,一时间也有些茫然,还是流民中有个农妇站了出来,面露不忍道:“给我吧。”
  她下马将那孩子小心递给她,许是刚才精神太过紧绷,现下左臂僵硬难以伸展,裴氏兄弟见状要来扶她,被她摆手让开了:“先去送送师父吧。”
  众人移步正堂,自苏念卿始依次给陈沛上过了香,单从她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旁的情绪,只是在众人上过香后道:“劳烦襄王殿下早日启程,送老师棺椁入京安葬。”
  李塬终于缓过了神,经历了刚刚的战乱,许是知道自己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闻言倒是没再多嘴,只是心中的疑惑压的自己喘不过气,她最终选择了楚逸轩,是觉得自己太过怯懦护不住她吗?
  到口的疑问生生压了下来:“那你多加小心,我在京中等你凯旋。”
  苏念卿将众人召集到议事堂,夷相人的虎奴今日也算都见识过了,问题是完全拿这个玩意束手无策。
  西陵骑兵早前就全军覆没了。
  就算是骑兵尚在,对着这么个铁甲利器,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步兵便更不用说了,冲上去死的更快。
  池程提出个假设:“将他们放进城打你看怎么样,我看过了,那虎奴的宽度跟城内街道几乎差不多,也就是平原作战横冲直撞的有优势,只要入了城,这铁疙瘩压根施展不开,咱们给他来个关门打狗。”
  “但是我们能想到,夷相人又岂会想不到?”十六七岁的少年缓缓开了口:“一旦放开城门,谁能保证先冲进来的是笨重的虎奴还是夷相轻骑,开门容易关门难,一旦荆城失守,城中军民又当如何?”
  池程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郡主,我刚就想问了,这是谁家孩子呀?璞玉一样干干净净的,那箭法是真神了。”
  “池叔,”不等苏念卿介绍,少年有礼的自报家门:“家父东海水师都督裴佑安。”
  “裴阳裴绩?”池程面露欣喜,他拿手比划着:“都长这么大了?我上次见你们,那个头才到这,瞧瞧,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这些人说话的工夫,苏念卿皱眉在地图上圈出一笔,裴阳问:“姑姑可觉有什么不妥?”
  “这是夷相鸿麓峰,拓跋宏峰从这出兵,经赤水,绕卢峰,过寒关,夺筑阳,现下夷相大军尽数压在荆城之外,这离鸿麓峰可是有二百多里啊,他拓跋宏峰的粮草补给跟得上吗?”
  王国舅虽仓促撤兵,但在他弃城之时可是将筑阳城都给搬空了,池程是知道的,听她这么说池程有些不解:“郡主是想截断夷相的粮草补给线?咱们现下只有步兵,怕是做不到啊。”
  “不,”苏念卿道:“你说这时候要是有大批的粮草送到拓跋宏峰嘴边,他吃还是不吃?”
  “到嘴的肥肉谁不吃。”
  “给我准备一批粮草,我要巴豆粉还有火油、投石车,对,还有火硝,越多越好。”她冷静的吩咐:“虎奴没有弱点,不代表人和马没有弱点,我想试一试。”
  “你要给粮草中加巴豆粉?直接下|毒不是更省劲。”
  “他截了粮草肯定会验|毒,但是巴豆试不出来。”
  “郡主!王国舅带着一半的驻城兵马撤了!”
  池程气的砸桌:“又跑了?他属兔子的吗蹿那么快!娘的,皇帝弄这么个玩意过来干嘛?平时在这各种挑事也就算了,真起了战事半点忙都帮不上,怎么不把他腿给跑断呢!”
  “知道他靠不住就消消气,”苏念卿收了图纸:“照我刚刚说的去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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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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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成了,那批专门给他们准备的粮草已经被截去了。”
  苏念卿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他们明日再来骂战?”
  “打!”
  翌日一早,夷相人果然又在城下乌泱泱集成一片,虎奴在前,轻骑步兵在后,照旧的每日一骂。不过先前一直龟缩不出的西陵守将一改往日做派,借着投石车助力,封着火油的坛子,燃着的火硝不要命的砸向他们,队形霎时被冲乱,数不清的飞矛密密麻麻迎面而来,刚刚倾洒的火油瞬间被引燃,一时间火光冲天。
  更糟糕的,夷相士兵几乎在同一时刻,腹内翻涌不止,霎时臭气熏天,捂着肚子几乎站立不住。
  马匹本就受了惊,这会外加腹泻,更是横冲直撞,不少夷相士兵在仓促后撤的过程中被自家虎奴卷入马下,几架虎奴混乱之中冲撞在一处也时有发生。苏念卿立在城楼上观望一眼,只命人将火油、火硝瞅准了他们的虎奴砸。
  西陵这厢未出一兵,夷相自己把自己弄成了个损失惨重,那虎奴撞在一处两两受损,显然是不能再用了,还有那些个夷相士兵,上一瞬还满身是火的向人求救,下一瞬就被自家铁蹄践踏,死的简直不能再冤。
  拓跋宏峰眼瞧战局不对便命人收兵,只因着那巴豆的缘故,别说马匹不受控制,就是人都腹痛腿软,哪里是说撤就撤的,这一战下来,无往不利的虎奴头次受挫,战马、悉心栽培的精兵、甚至战车都受损严重,短时间内,想是很难再借助虎奴逞威。
  拓跋宏峰大怒,这王国舅弃城而逃竟是留给自己的障眼法不成,他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斥候哆哆嗦嗦的回话,哪里是王国舅,荆城内的主帅,现在姓苏!
  他没同苏念卿打过交道,摸不清她是个什么路数,没了虎奴,自己这厢又损失惨重,只得先命人暂行休整。
  首战告捷,众人正是扬眉吐气之时,苏念卿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那般喜悦。
  王国舅奔逃之时抽走了城中半数的人手,现下城中人力远不及夷相且没有可发动大规模冲锋的骑兵,固城而守纵然可以坚持一段时日,可就这么干耗下去,夷相人等的起,自己却耗不起。
  边境动乱,莫说是北疆,就连裴佑安都是深陷东海战事,胶着不得抽身,这才命裴阳裴绩来西陵代为吊唁。若不是王国舅太过窝囊,自己没打算掌兵的,现下这一众来吊唁的人手尽数留在西陵,但是西陵骑兵都被人打没了,自己总不能拿着步兵去冲锋?若是守城不出,这时间耽误下去谁知道北疆又会出什么乱子?
  可是变化却没给苏念卿考虑的时间,当夜一浑身是血的亲卫带南平王旗前来求援,南平王孙率亲卫来西陵吊唁,结果走岔了路,误打误撞误入夷相营地,刚巧就被拓跋宏峰截了去。
  池程额角直抽抽,这还真是不能再巧了。
  南平王是圣上的异母兄弟,只是他生母出身低微又不大受宠,南平王刚成年就被先帝挑了块鸟不拉屎的地方远远的打发了。因着他并未参与当年夺嫡之争,且这么多年恭敬守礼让人挑不出错处,宣隆帝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着,对着其他亲王以及镇北王这个异性亲王多加打压的时候,南平王始终安安稳稳的存续到现在。
  西陵和南平相距千里,平常又不大往来,池程都要忘了这号人物了,岂料头一回打交道便这么惊天动地,王孙被人截了去,且人家又是不远千里过来为陈沛吊唁的,于情于理自己都应当出兵相救,可问题是自己手上就这么点兵力,怎么救?
  王国舅跑的倒是潇潇洒洒,现在自己手上要马没马,要人没人,步兵冲上去同送死一般,不去救,且不说那些御史的唾沫星子淹不淹的死他,南平王和世子那自己都没法交代,嫡亲的孙子啊,嫡系一代的独苗苗啊!
  “城中战马还有多少?”苏念卿开了口。
  池程正心焦着,努力想了想道:“加上你们来时带过来的,能凑足百匹便谢天谢地。”他忽而反应过来:“郡主要出兵?咱们才多少人,冲进去那不跟入了狼窝一样吗?”
  苏念卿反问:“你倒是给我一个不去的理由?”
  没人没马?朝廷可不会管这些,到时候南平王追责起来,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这些驻军将领。
  她道:“战马不多,给我挑几个好手,我亲自带。”
  拖一分便更危险一分,既然必须得救,池程认命的下去安排,只是在苏念卿率人出城之际,池程吩咐副将,留一半的人马守城,剩下的跟他一起走。
  “将军,这离夷相驻军大营远着呢?步兵当骑兵使?咱就是腿断了也不一定能跑到啊?且就算咱们到了,骑兵截了人倒是说撤就撤了,咱们怎么全身而退?”
  池程被他嚷嚷的心烦,干脆给他一脚:“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哪这么些废话!”
  他说的他能不知道吗?陈沛殁了,苏念卿若在他们西陵再出点什么事……不能细想,头疼。
  巡防的夷相士兵在夜色中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抹了脖子,悄悄的放倒。苏念卿带人在夷相驻军大营摸排了许久,终于在距离主帐不远处的帐篷中发现了南平王孙的身影,许是瞧他打扮不俗有意拿他同朝廷谈条件,他形容虽然狼狈但到底是没伤着。
  他也是在军营中长大的,帐外刚一有动静便警醒了,苏念卿同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一张熟悉的面孔上前,割断了他手上的麻绳。
  那亲卫道:“小殿下,您没事吧。”
  “回去再说,”苏念卿低声道:“原路折返,小心些别闹出动静!”
  苏念卿原打算救了人便走,她手上的这点人马实在是不能同人硬碰硬,可那王孙许是觉得被女人救了脸上挂不住,一心要找回场子,在众人即将退出夷相大营之际,不死心的命人往驻军大营内放了把火。
  牛皮做的大帐烧成一片,不少人还没从睡梦中醒来便被火光吞噬。南平王孙正在得意之际,忽然瞥见苏念卿阴沉的脸色:“谁放的火?”
  南平王孙不懂他脸色为何那么难看,不就放了把火吗?随着火势越来越大,这些刚从腹泻中缓过劲的夷相士兵都懵了,王国舅弃城而逃他们一路畅通无阻,不曾想一直畏惧不前的西陵守军居然敢主动出击?
  帐外乱成一团,副将还以为西陵大军偷袭,让人掩护着拓跋宏峰撤退,领军以来他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哪里甘心,这位年轻的王爷望着帐外火光忽然想通了什么,斥令道:“整军应战,谁都不准撤退!”
  那副将以为他被失败挫的头脑不清醒了,还待再劝,拓跋宏峰却冷静无比的道:“她没有骑兵!”
  是了,西陵守军中的骠骑营早在筑阳城外一战便全军覆没了。
  占了便宜还不走,这把火放的真是蠢透了!
  夜间奇袭,打的就是一个快,深入敌营还能全身而退,这点步兵做不到。拓跋宏峰笃定道:“她的骑兵早被我击溃了,现在就算能仓促集结出来一支人马,人数也不会太多,她既要快进快出,本王又哪能让她如愿,传我令,命左右轻骑出击,包抄合围,吃掉他们!”
  他猜对了,苏念卿确实没有骑兵,本打算救了人便走的,用的也不过是城内仅余的数匹战马,所有的人马拼凑在一起,也没过百数。打的就是一个险种求快,不想现在被人绊住了手脚。
  反应过来的左右轻骑很快将苏念卿这一行人团团围住,她同围堵上来的夷相人马交手多时,身侧已倒下小山一般的尸体,一层又一层的血迹覆盖在银霜枪身之上,只敌军轮番而上,她这厢并无外援,铁打的人也受不住,额上的薄汗顺着鼻梁蜿蜒而下,再汇聚到下巴,无声的隐没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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