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一度认为只要自己再关键的时刻改变决定,一切都能归于他最渴求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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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絮还在推进手头上的工作,尽管公司元老几次想挑她的毛病,但始终没有可以入手的地方,还想借着沈祈的名义说两句“不知福”的挖苦的话,他们却发觉公司的老赵总反应比谁都激烈。
赵天不知道受了谁的影响,连表面功夫也不做足了:“没事的话,用不着每天呆在公司。年纪大了,就回家去歇歇,公司年底分红也不至于忘了你们。”
他特意找上钱絮,“小钱,有些话不必放在心上。”
“我不会的。”钱絮对自己的老板向来友好,毕竟赵天是赏识她并且提供这个职位给她的人,无论出于什么战略利益安排,还是有关公司新老结构的调整,她都心怀感激。
“你父亲的伤势呢,差不多好了吗?”赵天关切道。
钱絮如实回答:“已经大好了,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等会儿出院了还得回家接着休息呢。”
赵天本身就与长者一样宽和:“好,小钱,你反正是要休假什么的,尽管和我提就是了。”
谈话间,话又转到自家儿子赵不回身上,想起他赵天就头疼脑大:“最近也不知道那小子在什么地方,神出鬼没的。”
原来赵不回并没有找告诉赵天他的下落。
也没有说明他是在锡城照顾自己的父母,钱絮也不知为何,她自知她或许应该解释一二,很快她知道这样做只会遭致更大的误解。
于是,钱絮并没有多说什么。
和惯常一样和老板打了个招呼,就离开赵天集团了,下班了,这周她急于返回老家。
……
她作为亲生女儿,反而姗姗来迟。
“絮絮,你是不知道吧?”
她的妈妈见面就调笑道:“你再晚两天回来 ,你爸要把不回当作他的亲生儿子喽。”
钱絮听闻其声:“我听着妈妈你喊得也挺亲热的。”
“絮絮。”
她的妈妈突然叫住了她,又把她拉扯了出来,母女俩到了医院的长廊上,母亲像是刚学会弄医院里的自动饮料机子,给她买了一杯热奶茶。
妈妈似乎也苍老了不少,她说不来那些意义非凡的话,所以她们的谈话注定谈不上有多深刻。
“以后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不要一个人担着,你这个孩子从小到大就比别人懂事,总是什么话也不说,”妈妈语气有几分责怪,却小心翼翼取过奶茶的纸杯,将着热气腾腾的东西给自己暖手来,“瞒着你的爸爸妈妈干什么,我们是你的家人。”
钱絮低着头:“都知道了?”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我们能不知道吗?”
她有几分单纯的难过,因为做任何事情都有另一面,在这一场对沈祈的极尽羞辱当中,她的父母必将了解她在美国生活的全貌:“是我不好,早知道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了。”
她妈妈气呼呼地打了她一下:“你读书读傻了吧,事事都要自己反思,这件事我的女儿压根儿一点错也没有,如果真的说有错的话,那错一定是别人错了。”
“絮絮,别担心爸爸妈妈,他们会保护好自己的。”
妈妈眼里又是心疼又是关怀:“我所希望的,只不过我的女儿快乐而已。”
钱絮不知道自己听到哪一句的时候已经开始泪眼婆娑,但她枕靠着的不是外人,而是她的亲生妈妈,所以她中医这一刻也无需继续绷紧着,如果想要流泪,不觉得丢人的话,那么她随时都可以。
有的时候她也在想一件事,从无经验的自己在异国他乡是怎么照顾两个孩子长大的。
她想,其中一定少不了妈妈照顾自己的回忆,正是这些回忆,让她有了足够多的参考样本,才会做得那么面面俱到。
“日子还长着呢,我的女儿这么了不起……”
会过去的。
一定会过去的。
她微微抬起湿润的眼眸,目光却一不小心和赵不回撞了个满怀,四目相对,相识一笑。
“这阵子麻烦你了。”
“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呗。”
“真的是这样吗?”钱絮并不知道赵不回公司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他平常是怎么进行管理的,她提议,“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或许可以把账本给我过目一下。”
“我在中美都有注册会计师证,我也可以给你看看。”
赵不回兴致却不是很高:“我怎么会嫌弃呢。”
确实一堆烂帐等着他呢。
他确实需要有个人在财务上给他看一看,可他又觉得钱絮这么做只是因为不想欠自己人情而已。
“但是你刚回家,是不是也应该休息一会?”
赵不回替她安排妥当:“我去楼下食堂买饭,等下我回来办理出院手续,送叔叔回去。”
钱絮犹豫了半秒钟:“我陪你下去。”
“怎么,觉得吃了一顿两顿饭也要算得一清二楚?”
“我没有这个意思。”
钱絮见过各个时期的赵不回,他总是意气风发的,也总是乐知天命的,但从未见过有小心思的赵不回:“生气了?”
可她也没哄。
还没三言两句,赵不回那边已经自己内部消化掉了问题,他脸上的表情莫名熟悉,总觉得像是某部连续剧里经常出现的面孔:“必须我来买。”
“行吧。”钱絮并没有异议。
突然从身前男人高大的身影当中回想起了他脸上的表情像谁,像进城后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第44章
“你每天都做这些吗?”她起身, 靠近他的脚步,快不到楼梯口的时候,赵不回恰好一手挡住医院的电梯门,硬生生留下了一条门缝, 她郑重其事地步入电梯当中, “或许, 我欠你一句‘谢谢’。”
医院的气氛着实算不上多么明媚,阳光浸润在消毒水的气味中,电梯密闭, 更是如此。
钱絮也察觉到或许是自己话语间的疏远和客套让赵不回寒了心。
她有意修补一二, 于是便突出想和他去外面吃饭,结果赵不回没有一口答应,而是送完自己父母的这顿饭以后终于表示可以出来。
观望着跑下医院大楼的男人,钱絮的心底对这位小媳妇产生了一些类似于亏欠的情绪。
而有这样的成分在, 她自嘲:“和你对比起来, 恐怕是我不孝了。”
赵不回却不以为意:“有些事譬如跑腿,确实更适合男人做。”
“你想吃什么?”
钱絮回问他, 顾不得平时太多的规矩,直接把自己的手机交由赵不回的手里。
当地各个餐厅的评分在某个软件上一览无余。
赵不回却恍若在思考着另外一件事,对待这个问题并没有交由出明确的答复来:“我随便。”
有个笑话已经很过时了, 但钱絮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看赵不回最近这受气包这样儿, 她特别想去买一根名叫随便的冰棍, 扔给赵不回。
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钱絮刷动着餐厅的选择页面, 最终选择在一家黑珍珠餐厅上停留:“那我选一家人均高一点的餐厅吧, 犒劳一下你。”
赵不回置身事外, 摊手道:“我不讲究。”
“赵不回,你到底怎么了?”
钱絮还是纳闷, 今天的赵不回简直完全不在状态,他心思游离,刚才他的手也差点被电梯夹到。
赵不回也没有相伴寻找别的借口,而是直白地问:“你一直以来把我们的关系分得特别清楚吗?”
“不是,你纠结这些有什么意思?”钱絮不是不明白眼前人的意有所指,只不过她以为自己足够的公私分明,“难不成我刚一段感情中走出来,这会儿就应该马不停蹄地物色新的男人?”
她往医院池塘边的狮子小道穿过,也感受到了他时刻的紧随其后。
“难道你不觉得这样一来,对后面的人而言,不是很公平吗?”
“我又不讲究。”他轻声嘀咕道。
钱絮忍无可忍:“你明白你在讲什么?”
“我就是觉得你不要对自己的道德标准要求太高了,这年头是吧,咱们也迎来了改革开放的四十多年了,实属没有必要……”
钱絮其实心里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的,大致清楚了赵不回这动态,他可不是在为时代文明作解释呢。
他真正想要表达的还不就是“毛遂自荐”么?
钱絮反观自己的做法,近期以来对赵不回的依赖逐渐加深,她无法轻易否认,只能潦草地结束她俩的对话:“我真没别的心思。”
是觉得最近的办公司八卦不够劲爆,还是说,赵不回垂涎自己的动画小人太久,恨不得挤破头也要冲到自己身边,争取让底下堪称能人的员工给他也设计一个啊?
对待感情果断的从不拖泥带水的女人留下了最后的话:“这顿饭你爱吃就吃,不爱吃就先回去。”
赵不回还不得不把自己积压已久的想法重新给憋回去,但他也发现钱絮对自己有所不同了,尤其是刚才她竟然会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手机给自己看。
哪怕热恋期的男女大都提防着彼此。
也不见得这么有诚意的做法。
赵不回顿时也不计较这么多了,感情这事,他虽然不曾经历过,但也知道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
“我不回去,”他终于放下之前忧心忡忡的负担,倒着走至钱絮的身前,几近以拦下她的姿态道,“都忙活了这么多天了,你是应该好好奖励我。”
“奖励”这一词,其实说来怪暧昧的。
它自古以来代表着的就是关系亲密的人才会启动的机制。
钱絮听闻过后,瞬间奖励了对方:“行吧,那我们不打车了,我们走过去吧。”
旋即,她再次从赵不回脸上看见挫败的色彩,而她不复隐瞒自己窃喜的心,原来有的时候她同样也可以恣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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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双意难以想象,迎接她的非但是两个缠人的孩子,还有铺天盖地的责骂。
她的妈妈没有为她分摊一二也就罢了,还把沈祈弃了她选择别人的事情统统怪罪到她一人头上。
她一觉醒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只知道自己那个怯懦有余,能力不足的堂姐竟然越过她本人的同意,直接停了自己手上的银行卡,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找谁去申诉这件事情。
她的母亲打扮得还一如既往的优雅,却不知,她这个年龄段穿白色斗篷衣的时候已经穿不出时髦的感觉了,反而给人以一种精心却仍旧臃肿的观感。
她冷声提醒着自己道:“你拿捏不了沈祈的心,对于整个家族来说,就是没有用的。”
“也难怪你堂姐停了你的卡,这些年你的几个伯伯对我和你弟弟多有防备,却和你来往密切,你难道一点也看不懂自己对于他们而言的价值吗?”
程双意觉得有几分好气又好笑,忙这个女人是帮不上的,但是无论这个家庭发生了什么事,纵使归罪她一个人头上。
她亲耳听着母亲对于那群亲戚的评价,却不由明晃晃地直说道:“我是不明白,但您作为我的妈妈,我的亲生母亲,和他们那群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的妈妈恼羞成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想着怎么解决问题,一味的推卸责任了吗?”
“你是忘了自己的年岁,还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程双意鲜少和自己母亲直接站在冲突面,她对母亲也有过依赖,但是很快发觉她就是个十足的烂人,自己爸爸事业搁浅,她竟然和爸爸的竞争对手曾经在外共度一夜过,这对于年少的程双意来说,绝对算不上正面的影响。
父亲本就多情,母亲看上去时时刻刻陪伴在父亲身边,为的就是断绝父亲沾花惹草的可能。
可她自己并不检点。
“我的事,轮不到你做主啊。”
她的母亲这些年在她眼底,和那些交际花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她将手头的金属原素的摆件直接朝着她妈砸过去,却一不小心砸到了刚探出脑袋的沈栖月的脚边。
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些残破的陶瓷碎片刺伤孩子的可能。
她骂道:“你也出来看我的笑话吗?”
又急忙赶走到这栋别墅里原本就很多余的人物:“滚回你的房间去!”
沈栖月受到了从前没有过的惊吓,连滚带爬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去,她听着妈妈声嘶力竭说出来的话,莫如说是一道晴天霹雳。
出门的那一刹那,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她的母亲程双意瘫坐在沙发上,发泄似的随意乱扔着茶几上的摆件,就连水晶烟灰缸也一并重重砸了。
她不由问自己,这么些年,自己所渴求的母爱难道就是这样的吗?
为了她的妈妈,是不是真值得自己不远万里折腾着过来?
她望着屋内还在解题的哥哥,他虽然带着耳塞,但看上去对这栋楼发生的实情并没有办法做到真正的一无所知。
不然,他就也不会一边面露惊恐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