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话哽到不想说话的夏油杰面无表情地和夏油先生一同坐下,他拿起地上的说明书开始试图拼装剩下的柜子。
拼着拼着,他想到回家路上的场景,当时正和母亲交谈完,母亲上前去开门,他突然听到自己左手边的北贪魑子一声喃喃低语——
“有点像……”
“是吗?”夏油杰想了想,笑着说,“大概父母都是这样的,所以会比较相似。”
北贪魑子没有说话。
没有得到回应的少年转头看向旁边的北贪魑子,却看到黑发少女微微睁大的眼眸。
“原来如此。”发现夏油杰正在注视自己的少女于是露出一贯的微笑。
意识到对方父母双亡,觉得自己不小心提起对方伤心事的夏油杰连忙道歉。当然,对方表示并不在意。
回忆到这里,现在正在拼装柜子的夏油杰不禁叹气,而听到叹息声的夏油先生不由抬头看向夏油杰,接着他又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夏油杰无奈地看了他的父亲一眼,无言地继续拼装柜子。
虽然夏油杰在友人中间会被冠以“温柔”和“体贴”的名头,但是事实上,这也只是相对概念。毕竟五条悟完全和这两个词不搭,家入硝子虽然稍微搭一些,但是她一般选择更省心和省力的方式,体贴人太累。而北贪魑子总在奇怪的地方体贴人,于是常理范围内更符合的反而变成了夏油杰。
而在友人中是这样的夏油杰其实对待其他人并非如此,虽然同样在笑,但是至少真诚会少一些。
构成一个人性格的很大因素是遗传和家庭,夏油杰自己是这样的人,而他的这种特质有一部分来自于父母,他的父母也同样是这样偏向于外暖内冷的人。
但是无论是母亲第一见面就收下北贪魑子的礼物甚至邀请她来自己家,还是看起来极其老干部的父亲刚见到北贪魑子就满意地不得了,对自家儿子非常恨铁不成钢——
虽然魑子确实人很好又很可爱,但是你们也太喜欢魑子了吧?!夏油杰之前完全想不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担心自己偏向冷淡的父母会过于热情以至于吓到同学。
厨房
人对于某一类事情的认知往往受第一印象影响,北贪魑子也不例外。这是她第一次来朋友家做客,于是夏油夫人和夏油先生就成为此类事情的标准或者说是定义,所以她并未感到他们过于热情或是自己有所不适应。
她只是看着旁边刚刚告诉自己一些注意事项后现在正在切菜的夏油夫人,想着——
原来正常家庭的父母是这样的啊。
其实北贪魑子之前一直没有觉得自己的父母与其他人的父母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但是现在记忆回来,那些与此相关又因为缺少过去而有些模糊的东西变得清晰了。之前有和家入硝子聊起相关的话题,那时家入硝子的神情现在已经能清晰地回忆起——
那是一种北贪魑子不希望她露出的悲伤神情。
于是那之后她开始隐藏这些,所幸五条悟和夏油杰并没有发现她又藏起了什么。
而失忆的那周,虽然忘记了过去,但是误以为自己家庭比较美满的北贪魑子于是也没有暴露什么。
两面宿傩说过她对记忆有期待,这是正确的,但是除了对父母的期待,还有那句话——
“我在。”
北贪魑子翻阅过她的所有记忆,但是却发现,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语。
这太奇怪了。
而且——
当时她喃喃自语结果被夏油杰听到的那句“有点像”,并不是夏油杰所想的那样,在他母亲身上看到自己父母的身影,但是她没有解释,因为她觉得和夏油夫人相像的是——
两面宿傩。
注意到少女注视自己有一段时间的夏油夫人转头看向北贪魑子,对她露出微笑,“怎么了?”
无论是外貌,性格还是气质,他们并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但是北贪魑子却莫名感到相像。
这更奇怪了。
第55章 第五十五只魑子
夏油夫人看到面前的昳丽黑发少女在她话语落下后, 便将不知为何露出的略带诧异表情收敛起。
“……并不是什么大事,”意识到自己看着夏油夫人确实有点时间的少女笑着解释道,“只是看到阿姨想到了我认识的一个人。”
“这样啊。”夏油夫人转过身子, 微微低头,继续切菜。
夏油夫人对于北贪魑子的第一印象不错, 毕竟有礼而乖巧的孩子总是更容易得到长辈的认可,况且自家儿子在路上叫住了这位少女。
身为母亲, 对于自家儿子的交友情况夏油夫人还是较为了解的——
夏油杰并非是拥有很多朋友的孩子,甚至于,在进入高专之前, 他没有朋友。
原因很简单——
人对于自己未知或是认为荒谬的事情, 能看到咒灵并将此特性表现出来的夏油杰在人群中是异类的存在。
看得见与看不见仿佛被划分为两个世界,夏油夫人和她的丈夫一直以为自家孩子是生病了,于是想尽办法去医治他。而后来在夜蛾老师来进行家访想要说服他们让夏油杰进入高专,将能看见咒灵的眼镜递给他们后,他们才意识到, 自家孩子眼中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如此荒诞而可怖。
这不是一个孩子应该独自承受的世界。
以及——
即使想要传达的是善意,最后所达到的结果也不一定是正确的。
在潜移默化中,隔阂开始存在。
虽然相处融洽,但是夏油杰很少会与他们交谈关于高专或是关于咒术那些方面的事情,而就连在家中他也更倾向于穿着高专校服——
他对自己咒术师身份具有高度的认同感, 并且开始将家人划出界外。
当一方想要理解时,另一方无法理解, 而当另一方开始想要理解时, 那一方拒绝被理解。
而作为想要改善现状的家长, 夏油夫人发现,单单只和自家孩子的交流并不能将情况往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能与他上高专后所认识的朋友沟通的话……
然而——
在夏油杰第一次带友人回家时, 认人很准的夏油夫人一眼就看出那个银发少年——五条悟,他是与自家儿子如出一辙的,与普通人划清界限的孩子,甚至于他所划出的界限更加明显。
之后五条悟也会经常来串门,夏油夫人对于夏油杰拥有了好友打心底感到高兴,但是有时又会想,自家孩子会不会一步一步将普通人和咒术师完全分离成两个世界——
而他又是一位令人担心的,非黑即白的孩子。
然后这样担忧着的她见到了北贪魑子——
一位奇妙的,没有常规界线的孩子。
对那个孩子而言,夏油杰的母亲是普通人还是咒术师都没有任何区别。她黑白分明的眼中完全没有普通人与咒术师的界线,而又因为北贪魑子眼中的情绪太理所当然了,以至于夏油夫人产生了荒谬的错觉——
或许甚至自己是咒灵,可能这位黑发少女也能毫不犹豫地接受并如出一辙地打招呼。
除了把夏油夫人的形象放进“夏油杰母亲”这样的印象表格中,这个孩子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在她身上有一种奇特的包容性,这种包容性可能到达了异常的程度,但是夏油夫人喜欢这种特质——
一种似乎可以搭起普通人和咒术师之间的桥梁的特质。
觉得这个话题大概到此为止的北贪魑子也侧过身子准备开始洗菜,就听到夏油夫人温柔的声音响起——
“她是一位怎样的人,魑子愿意说一说吗?”
北贪魑子眨眨眼,瞥向旁边的夏油夫人,接着又将头转了回去。她在路上就发现夏油夫人对自己比较热情,而从夏油杰诧异的眼神中又能推断出阿姨平时并非是对人热情之人。
虽然没有觉得自己有做过什么讨阿姨欢心的事情,但是既然被友人的家长友善对待了,北贪魑子认为自己也应当拿出更好的态度来。
而现在,她看出夏油夫人似乎非常希望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问题是——
要聊两面宿傩……?
聊两面宿傩本身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北贪魑子并不希望友人们存在任何知道自己与两面宿傩依然有接触的可能性,自然不可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与友人的父母聊起。
那如果稍微改编一下……
她算了算时间,昨天下午两面宿傩起床是下午第一节课,让祂帮忙做的试卷册就算再怎么做得快也需要几小时,晚上一直打架直到她起床,就算要睡觉也是之后了,而从祂一贯的睡眠时间来看——
现在祂显然还在睡觉。
那没有问题了。
而既然夏油夫人认为这是一名女性,那就默认是女性吧,毕竟两面宿傩的性别也不是重点。
北贪魑子在脑内进行语言组织,然后开口了,“她是我的一位远房表姐。”
“虽然很奇怪,但是事实上我并没有找到她和阿姨有任何相似之处。”北贪魑子在夏油夫人瞥过来的略诧异的目光下接着补充,“她的性格很糟糕而且极其自我。”
为了方便理解,她举了个例子,“前段时间天天给人打电话,虽然现在少了一些,但是这段时间甚至还不允许别人挂电话。”
看着北贪魑子不知想到什么于是变得微微心累的面容,夏油夫人轻笑,“不过魑子和她的关系应该不错吧?”
北贪魑子在听到这话的瞬间露出了怀疑人生的震惊表情。
“恰恰相反,”她毫不犹豫地反驳,“之前关系非常恶劣,虽然现在能正常对话,但是绝对是偏于关系不好的那一侧。”
“这样啊,”夏油夫人不置可否,“那么魑子和她一般会聊什么?”
“大部分是学习和生活上的事情,”北贪魑子补充道,“因为一些原因,她需要向我提供学业上的帮助。所以这段时间我有问题就不问老师了,直接找她。”
“所以魑子也会主动联系她?”
“嗯,有不懂的地方时会打她电话,一般是下午,”北贪魑子顿了顿,“不过如果她惹我生气的话,第二天我就会大清早打电话把她弄醒让她帮我解答题目。”
夏油夫人很难想象面前的少女会对别人使用这样非常孩子气的报复手段,虽然大清早饶人清梦的行为不太可取,但是她看着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又正在认真细致洗菜的北贪魑子,反而觉得更可爱了。
听到夏油夫人轻笑出声的北贪魑子转头瞥向她,黑发少女眼中闪过疑惑,于是夏油夫人压下幅度上扬过分的笑容,“然后呢?”
“然后……?”北贪魑子想了想,“她没有起床气,”少女语气中透露出的一丝遗憾令夏油夫人又想笑了,“一般看看题目,接着冷漠地帮我把过程讲懂就继续睡了。”
“人与人的相处模式本来就不尽相同,”夏油夫人笑道,“所以在我看来,你们的关系不像魑子所说的那样糟糕。”
“说起来,魑子你说你的表姐极其自我,这是怎么样的程度?”
还没来得及再次反驳,结果又被提问的北贪魑子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只要她不想做的事情,那么她永远不可能去做。”
“之前魑子有一句话我很在意,“因为一些原因,她需要向我提供学业上的帮助”。”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北贪魑子品了品,依然没有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任何问题。
“如果她是一位以自己意愿优先的人,那么如果她自身不愿意,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教魑子学习吧?”夏油夫人看着北贪魑子微微睁大的眼眸,露出了微笑,“也就是说,我觉得与其说是“需要提供帮助”,倒不如说“想要提供帮助”更加恰当。”
似乎有一些零散的齿轮合上了,北贪魑子回忆起最近相关的这几个交易或是赌,全部都是两面宿傩提出的。而白狗对于两面宿傩而言没有意义,那是祂想要摧毁的。祂想要对战的理由是消遣,具体是把什么作为消遣北贪魑子并不知晓也没有探究。
北贪魑子又想到昨天让两面宿傩做的试卷册,虽然草稿纸确实是砸过来的,但是北贪魑子稍微翻翻,发现里面的内容确实有认真书写,并且把祂觉得北贪魑子会错或不懂得地方标注了出来。北贪魑子当时只觉得两面宿傩在一个下午能做这么多事情确实厉害,现在想想——
“想要摧毁北贪魑子”可能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想要教导北贪魑子”。
而回顾这一周,北贪魑子这才诧异地发现并没有感受到两面宿傩的恶意。
既然如此,那么——
“阿姨,你觉得你如果去甜品店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