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监控
“道长您的意思是,春华的魂已经走了吗?”其中一人问他。
罗子平反驳道:“不,如果是自然死亡,心里没有什么牵挂,没有送灵魂魄就走了,这是有可能的,但是这种横死的魂魄心中难免有怨气,是不会自己离去的。”
“怨气?道长不会是说,春华已经变成鬼了吧?”
在泥塘镇的人看来,鬼和魂不同,魂是每个人都有的,而鬼可是会害人的。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脸上都不禁露出了几分害怕的表情,他们看着罗子平,希望他能再说点什么。
罗子平没有令他们失望。
“就算是变成了鬼,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应该还有阴气残余,但是我刚才用罗盘探过了,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才说她不见了。”
不见在泥塘镇的方言里,带着一点凭空消失的意思,徐春华的魂就是这样,活人走过会留下脚印,鬼魂走过会留下“脚印”,只不过,他们的“脚印”是由阴气构成的,但徐春华却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整间屋子里干干净净。
听了罗子平的话,众人的心情从害怕变成了担忧。
“魂不见了,这是个什么事,唉,道长,这样是不是对春华来说很不好?”
“道长,我们能帮她做点什么吗?”
“是呀,也认识几十年了,看到她这样我们心里也过不去。”
邻居就是这样的,平时有过小矛盾,偶尔也会大吵一架,但一起生活几十年,你给过我瓜果,我送过你肉菜,更多的还是你帮我一把我帮你一把,真出了事还是希望对方好。
见他们这样,罗子平思索片刻,道:“你们可以试试帮她请灵,要是她的魂还在,说不定能请回来。”
要是魂已经不在,那就没有没有办法了。这句话留在心里,罗子平没有说出口。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个办法会不会起效,但是很多事就是这样的,既是为了死人做的,也是为了活人做的,只要有一个人能从中得到宽慰,就不算白费一场功夫。
众人又齐齐看向年轻警员小郑。
小郑接收到了大家眼神中的讯息,给李业打了电话,李业听说要给徐春华请灵,说他已经给现场拍过照取过证,向群也开始交代了,遗体交给亲友没问题。
于是一群人开始行动起来。
田家村住的主要是老人,年轻人都在外面工作,徐春华附近更是一个年轻人都没有,平时徐春华和向群就是最年轻的,经常在周围帮忙。
但现在他们两个一个躺在屋里,一个进了派出所,所以只能靠这些老人了。
老人也有老人的好。
乡下老人只要身体还可以,都不会闲下来,体力没有什么问题,加上年纪大,经历过的事情多,见到堂屋里惨烈的景象也并不害怕。
他们分工合作,男人麻利地打扫干净堂屋的地面、墙壁和天花板,女人则整理好徐春华的遗体遗容,给她重新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结束后,徐春华被安放在堂屋地面上,双手交迭在身前,只要忽略苍白的肤色和裸露在外的尸斑,她面色平静如深陷梦中。
所谓请灵,其实和送灵很像,送灵是横躺在屋里,请灵则要竖躺,脚心朝外,桐油灯也不是点在双脚中间,而是头顶,距离百会穴约三寸远的地方。
送灵需要一夜,请灵也是一样,中间桐油灯不能熄,住得最近的两家人便自请留下来照看。
罗子平则取了一点徐春华的血,将其混入朱砂磨成墨,重新画了一张镇宅符。
之前的那张还能用,但只有换了这张,徐春华的魂才能进门。
不过他不能确保徐春华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还清不清醒,所以特地在两对老人暂住的房间门上贴了普通的镇宅符,这样即使徐春华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鬼,失去了理智,只要躲进房内就能安全无虞。
确保万无一失后,他离开徐春华家,准备蹭小郑的警车回观内。
小郑有些恹恹的,他刚才也想进去帮忙,但他从来没有亲历过凶案现场,还没进去,甫一看见门内景象,就转身冲了出去,趴在田边一阵阵干呕。
一路上他都很安静,或许也是有点不好意思。
警车行驶在安静的乡道上,从前车来车往的路上如今多个人也看不见,想来徐春华被害的事情已经传来了,家家户户都紧锁大门。
最后还是罗子平手机的铃声打破了平静。
平日里找他的人也有很多,但远没有这几天频繁。
“喂。”
对面是程建国,程老二的儿子:“道长,能麻烦您来我家一趟吗,我们找到我爸的去向了。”
程老二遗体失踪,是泥塘镇陷入危机那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罗子平没有怠慢,连忙拜托小郑送他去程建国家。
到了程建国家,罗子平被带到了计算机旁。
祠堂里的监控已经有些年头了,没有联网云储存的功能,拍到的视频只能保存在设备的储存卡内,隔一个月后自动删除,但正因为这样,才能在现在这种没有网络的情况下查看。
程建国家的大儿子将一个视频打开,视频左上角的时间显示那天是程老二送灵结束后的那天晚上。
摄像头对准的是祠堂办丧事时用来停灵的堂屋,屋内正中间摆着一具棺材。
送灵结束,按规矩会将遗体入棺,入棺后的第二天,葬礼正式开始,才会有客人登门。
一般送灵期间,家里会开始准备葬礼要用的食材器物,联系帮工帮厨,布置院子,住得近的亲戚也会过来帮忙,到入棺那天下午,这些基本都能备齐,
入棺那天晚上,死者的家人会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来应对持续几天的葬礼和守灵。
所以这个晚上,是唯一一段棺材旁边没有人的时间。
程老二的棺材停在堂屋,屋内没有开灯,画面安静昏暗,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任何异常。
随着进度条的移动,变化出现了。
只见盖在棺材上的棉被突然动了动,弧度很小,仿佛只是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接下来的十几秒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仿佛刚才被子的颤动只是他们的幻觉。
忽然,那床红色的被子被一把掀开,程老二的尸体直直坐了起来,他没有睁开眼,但起身的动作很快,被子飞出去,就像是被他顶出来的一样。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了,被子的移动不是程老二做的。
停了几秒,程老二慢慢起身,从棺材内跨了出来,等他完全出来之后,被子又慢悠悠地飘回了棺材口,被角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依次整理好,确保棺材里面被遮得严严实实,不会显露出一丝异常。
这一切结束后,程老二又动了,他慢慢地走出了堂屋,小时在镜头内。
程建国的儿子程清平及时点开了另一个视频,这个视频对准的是祠堂的大半个院子和大门。
院子里已经搭好了大棚,摆好了桌椅。
他拖动了一下进度条,程老二就又出现在了镜头里。
一开始程老二还偶尔会撞上椅子,但撞了几个以后就学会了避开,他的动作渐渐从迟缓变得如常人一般,只不过仔细看还是有一点不流畅。
那个看不见的手则跟在后面,将他撞翻的椅子一一复原。
穿过小院,最后他停在了大门前——程家人的棺材都会提前停在祠堂,这天晚上祠堂大门会从里面上锁。
祠堂的锁是那种老式的挂锁,必须用钥匙才能打开,而钥匙一般由当天晚上睡在祠堂内的亲属保管。
程清平又切了一个视频,这个视频对准的是偏屋。
只见几息之后,偏屋的门轻轻打开了。木门开合间发出轻微的响声——这些门窗都是修缮的时候换过的,开关都很流畅。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关上了,一串钥匙从门口一路飘出了镜头。
从头到尾,视频里都没有出现一个人影。
视频又被切回了第二个。
那个看不见的人拿着钥匙来到大门前,打开了门,又转身离开了镜头。这次没有切视频,但罗子平猜它是还钥匙去了。
镜头内,程老二迈过门坎出了门,不一会儿,大门合拢,挂锁自己一动,锁紧了。
镜头又被切换到了屋外,对着院门和一节大路,程老二出门后,径直踏上了大路,直到消失不见。
能看见的范围很有限,只能判断大致的方向。
程老二走的这条路,通往的是镇上,同样的,也会经过泥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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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小荷
看完视频,罗子平沉默了。
“这也是我们的失误。”良久,他抬起头这样说道。
虽然按避讳,一旦遗体入棺,直到正式合棺之前,盖在上面的棉被都不能掀开,但是在棺材旁边念了三四天的经,却没能发现里面是空的,的确是他们不谨慎。
尤其接这个单子的还是陈卓,他的大徒弟,他未来的衣钵传人。
“这怎么能怪您呢?”程建国连忙说道,“主要是谁也没想过,木头里躺得好好的人会不见。”
现在不是互相揽责任的时候,罗子平没再多说什么,让程清平把视频重新再放一遍。
“那天守在祠堂里的是你?”他问的是程建国。
“对,我和晓萍晚上睡在那里。”
方晓萍是程建国的老婆,从邻镇嫁过来的,平时在城里上班,顺便照顾读书的小儿子。
说到那天晚上的事,程建国心里也是越想越发毛。
“我平时有个毛病,晚上喜欢起夜,有时候一晚上能起三四次。”
这些中年男人隐秘的毛病,如果是平时,程建国是不愿意和别人说的。
“可那天晚上我一次都没有起。”
方晓萍也接着说道:“我睡着了倒是不会起夜,但是那天祠堂很冷,床上不够暖和,我和建国都是把外面的衣服盖在脚头的,钥匙就在外衣袋里。”
“如果它在我脚头翻钥匙,我不可能不醒。”
说到这里,她看完视频后本就煞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一想到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个鬼在自己的脚头翻来翻去,她心里就一阵阵后怕。
要是那天那个鬼对她和陈建国出手……
见方晓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罗子平安慰他:“那个鬼既然当时没有害你们,应该是没有把你们当做目标,现在你们只要好好待在家里,身上带着我给你们的符,就不会出事的。”
“那罗道长,我父亲的遗体还能找回来吗?”程勇军小心翼翼地看着罗子平的脸色。
这几天他一直在看监控视频,但镇上的事他也听说了,甚至因为他爸遗体失踪的时间点,有不少人在背后说就是他爸搞的鬼。他也知道因为这些事,罗道长最近都是白天晚上联轴转,这么大年纪了不容易。
但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做儿子的一是希望父亲能够入土为安,二也是想还给父亲一个清白的身后名。
罗子平沉吟一阵,指着视频中程老二消失的方向,道:“这样,你沿着这条路找下别人家的监控,看有没有不连网就能看的,我们先把他最后消失的地方确认下来。”
前两年镇上拉网,营业厅也搞活动,办宽带送监控摄像头,村里老人多,年轻人不在家,很多人就趁这个机会给家里装了监控,好随时查看老人的情况。
监控常不常看不好说,但这会儿的确实打实地帮了程建国的大忙。
他披上衣服就要出门:“我这就去问。”
还是方晓萍拉住了他:“你能不能改改你这急性子,先把罗道长送回去。”
小郑还有事,早就回派出所了,现在罗子平想去哪儿只能靠两条腿。
程建国反应过来,拿出车钥匙:“哦,对对对,罗道长您想去哪儿。”
罗子平想了想:“你送我去乡镇府吧。”
道观里没什么事要做,他打算去乡镇府看看,也让昨天留宿在乡镇府的二徒弟回去洗个澡睡个觉。
另一边,程素正在和杨淑君一起准备年货,按照原计划,这些年货这次程勇军会带走一部分,剩下的等两位老人去城里过年的时候一起带过去。
要带走的部分已经提前拿出来了,但现在走不了,只能再放回去收好。
年货里的重头戏自然是腊肉,程素家的年猪是上个月杀的,拿出来的部分才熏了个把月,比较合程素的口味,本来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杨淑君切了一小段下来:“这段今天中午炒给你吃。”
程素凑近闻了闻,肉香与淡淡的烟熏味扑鼻而来,她轻轻环住杨淑君:“谢谢奶奶。”
除了腊肉,还有腊鸭腊鹅腊鱼,加起来可能有五六斤,程素帮忙拿了一半。
家里有一间专门用来熏腊肉的小屋子,就在厨房旁边。
从厨房侧门出去是一条小巷子,巷子一侧是他们住的小楼,另一侧是几间小屋。
熏腊肉的小屋正对着侧门,很小,只有两三个平方,小屋中间是一个火塘,火塘上挂满了滋滋冒油的腊肉。
程素好奇地朝另一边看去,火塘屋旁边大约是猪舍,用半墙与小巷隔开,现在猪舍里空空荡荡,原来的住户已经在一个月前搬到了隔壁的房间。
看着看着,程素瞳孔一缩。
猪舍上方堆放了很多杂物,在比杂物高一点的墙面上,用铁钉钉着一打符纸。
符纸是黄色的,有的颜色鲜亮,有的已经暗淡,符纸上用不知名的红色染料画着潦草的字符,新的还是红色,旧的已经褪成了橙色。
这打符纸是做什么用的呢?是送猪的魂魄早日往生,还是阻止他们的怨气聚集?
或许二者兼具。
程素不知道。
挂好腊肉没多久,杨淑君的手机响了。
“淑君,村里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杨淑君的手机一向是外放,电话刚一接通,女人就从听筒里钻了出来,回荡在厨房内。
“知道什么?怎么了,姐?”
电话那头是杨淑君的亲姐姐,杨淑珍。
杨淑君是田家村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泥塘镇,她这一辈除了她,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前些年已经去世,姐姐年轻时嫁给了同村的男人,两姐妹住得不远,这么多年来往一直很密切。
杨淑珍压低声音:“村里的徐寡妇死了,你猜是谁干的?”
杨淑君吓了一跳:“是谁干的?”
“是隔壁的向群!”
“向群?平时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啊。”
向群这个人杨淑君有点印象,他家果园子里的黄桃很好吃,每年他们家都要去买上几箱,她记得是个肯干活的人,话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