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的瞬间,程素就紧紧闭上了眼睛和嘴。
她没有忘记之前看见的水下的场景。
好冷。
她蜷缩起四肢,试图借助这个姿势为自己积聚起几分暖意。
一片黑暗中,好像有一只手轻轻打开她紧紧搂在身前的双臂,再揽住她的腰,微微用力。
一秒,两秒,三秒后,她被带离水面。
水珠划过脸颊,空气重新充满胸腔,程素终于睁开了眼。
一只冰凉的手替她拨开挡在眼睛前面的碎发,手的主人脸色苍白无比,也是一样的狼狈。
他将头发全部拨到耳后,问她:“怎么样?”
程素闭气闭得很及时,没有被呛到,后面又很快就被陆献带了出来。
除了冷,她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确认程素没有问题后,陆献才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再看向四周。
“你会游泳吗?我们得离开这里。”
“我会游泳,咱么怎么离开?”
程素初中的时候就会游泳了,但升入高中,尤其是高三以后就没有再游过,再加上刚才落水来得太突然,河水又实在太冷,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怕陆献因为刚才的事误会,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游得还不错,真的。”
他的脸色凝重。
刚才和他们一起掉进水里的陶俑被没有被河水影响,虽然被淹没在水下,但依旧在朝着他们走来。
另一边,岸上的陶俑也在接连跳进水中。
他们本来的打算是先从桥上离开,再将桥毁掉,这样即便陶俑追了出来,依旧会被河阻拦在对岸。
但既然陶俑能够在水下行走,那么他们原本的计划就已经彻底失败了。
现在即使他们游上岸,被陶俑追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离开时肯定要离开的,但问题是从哪里离开。
陶俑在水下的速度不快,倒是给了他们一些时间来寻找离开的途径。
这条河是流动的,两侧各有一个洞口。
上游和下游的洞口都足够他们从这里离开,但他们不知道两条路会通往何方。
运气好的话,就是通往外界,运气不好的话,可能是通往复杂的地下暗河。
“走哪边?”程素问陆献的意见。
“下游吧。”
程素心里的想法其实也是走下游,反正都是赌,下游至少游起来比较省力。
“那就走吧。”
既然两人的意见一致,自然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虽然陶俑的速度没有他们游动的速度快,但是冬天长时间泡在水里也是很危险的,他们得尽快找到一个地方上岸,再想办法恢复体温。
下游的洞口内部比他们预想中的更加宽敞。
从外面来看,这个洞口只能供他们将头探出水面来换气,但进去了以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整个洞口的顶部是一个弧形,入口处很低,但越往里面游,就越开阔,最高的地方甚至有两三米高。
这样规整的弧顶,很可能是人工开凿的。
两人在游动时讨论了一会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个结论让他们心里生出希望。
没有人会特意开凿一条没用的河道,既然这条河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就说明它一定会通向什么地方。
至少这说明他们能够找到地方休息了。
“你还好吗?”
其实程素现在不是很好。
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自己的脸色现在肯定苍白得可怕。
水太冷了,她感觉自己呼出的气到要结冰了,而且她的手脚已经隐隐有了即将抽筋的趋势。
“我还好,没事。”
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能继续。
刚才陆献给她拨头发的手也是冰冷的,在水里泡了这么,他的情况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献没有相信她的话,径直游到了她的身边。
“你的腿难不难受,我觉得你拨水的声音好像小了很多。”
程素的确在感觉自己要抽筋之后,就将四肢的动作幅度都减小了,她自认为并不明显,没想到没能逃过陆献的耳朵。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她就没有再隐瞒:“可能要抽筋了。”
程素似乎听见他转了一圈。
“你应该能看见吧,我看不清,你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突出的石台,能让你坐下来休息一下的那种。”
程素往四处看了看:“没有。”
能休息一下当然很好,但周围的石壁都非常平滑,没有什么特别明显凸起的地方。
“那你不要游了,我带你,”陆献强调,声音不容拒绝,“在水了抽筋可不是小事。”
与此同时,程素能感觉到,他划开水面的声音在一步步更加接近。
游泳部分可能有bug,作者我是旱龄超过二十年的鸭子,有会游泳的宝子可以指出来,我马上改
第50章
距离
“不用不用,我还能游的。”
程素想也没想就说出了拒绝的话。
陆献的情况可能比他好一点儿,但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小腿虽然已经开始有点紧绷了,但还没真开始抽筋。
陆献已经游到她身侧了。
“你这样游太慢了,我们已经在水下面待了一段时间了,得快点出去。”
程素发现,他总能找到自己无法拒绝的理由。
在一片黑暗中,她感觉身边出现了另一个冰凉的身影,一只有力的臂膀随后环上了她的腰。
因为姿势的缘故,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程素好像能感受到他同样冰凉的鼻息,隐隐约约地喷洒在她的耳侧。
顾不得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她碰了碰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竟然比环绕周身的河水还冷。
注意到她的动作,陆献主动解释道:“我体温天生就偏低,其实不是很冷,我们先出去。”
程素原本还想再挣扎一下,听他这么说,便打消了念头。
虽然有陆献带着游,但程素也不好意思完全不出力,她在不会让小腿更加紧绷的范围内轻轻晃动着双腿,给自己提供一部分推力。
又游了一会儿,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
“是出口。”
程素伸手指着光源,兴奋地看向陆献。
四目相对。
从洞口处传来的光亮,被粼粼水波折射后,均匀地铺在陆献的脸上。
陆献的五官本就出色,被这朦胧的水光一照,漂亮得令人心惊。
是水声,还是心跳声,是水波在晃动,还是她的心在晃动,谁也分不清。
程素在陆献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仿佛被定住的脸。
她是不是应该往后撤一点儿?
程素后知后觉地想到。
僵硬的肩颈肌肉重新复苏,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开。
却在某一个瞬间骤然缩短。
是陆献追了上来。
脑后传来熟悉的力道,强势但并不粗鲁,堪堪拦住了她的退路。
两人之间本就极近的距离几乎要消失,那双浅色的瞳孔在她的眼前放大。
放大的不仅是瞳孔的大小,还有里面迫人的侵略性。
陆献的渐渐变得幽深,盯着近在咫尺的她,就像在细细描摹一只猎物的轮廓,在思考该从哪一个位置开始享用。
程素已经彻底呆住了。
逃,快逃。
尽管这样的字眼在她心中疯狂刷屏,但就连指尖都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心跳开始失速,仿佛要将体内所有的血液就泵入她的脑子里,呼吸变得灼热,将陆献冰冷的鼻息染上了她的热度。
停在这危险的瞬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献用力闭了闭眼,将头猛地一偏,埋在她的脖颈间,轻轻磨蹭她湿透的发尾。
“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低低的,里面除了懊恼,好像还有一些别的情绪。
“没,没关系。”
程素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条件反射地回了这一句,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洞口。
“我们,我们先出去吧。”
封闭的空间更加危险。
“好。”陆献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温和。
剩下的路程他都很规矩,就连程素说想自己游时,都顺从地松开了手。
穿过窄小的洞口,外面是熟悉的景象,熟悉的石桥、墓道和半开的墓室门。
若非石桥完好无损,程素都要以为他们是回到了刚才的那条路上。
同样还有熟悉的水下白骨。
程素控制自己不去想自己泡了这么久的水曾经泡过什么东西,看向那个黑洞洞的门缝,心有余悸地猜测:“这道门后面,不会也是那种怪物吧?”
陆献也看了一眼那道门,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有可能,我们先去墓道里吧。”
这条墓道里也有许多壁灯,在爬上岸的瞬间,灯光散发的微弱暖意传来,刺激得程素打了个寒战。
其实之前程素之所以游得费力,甚至差点抽筋,和她的衣服也有关。
陆献身上虽然也是一件羽绒服,但他的羽绒服是薄款,吸了水没有程素身上的那件那么重,再加上程素里面穿的是毛茸茸的家居服,湿透了以后吸水能力也不容小觑。
但地底下温度本来就低,她不敢将能够保暖的衣服丢弃。
陆献已经脱下了身上湿透的外衣,走到远处,打起了那些壁灯的主意。
壁灯是青铜做的,拆起来倒也还算简单,只需在下面支撑处用力一砸,就能将其取下来。
他一口气取了五六个,吹熄后将里面的灯油集中在两个壁灯里,然后用剩余的空灯横放在地上,用来固定装灯油的灯。
做好这个后,他故技重施,不一会儿就在程素身边做了一个由壁灯组成的巨大篝火。
他拧干自己脱下来的羽绒服,将其放在一边烘烤,又主动拿走了程素的那件。
“烤会儿火吧,先把身上的衣服烤干。”
穿着湿透的衣服暴露在空气中,其实比在水里更冷,程素牙齿都在打颤,没有拒绝陆献的好意,坐在了火堆旁边。
陆献替她烘好外套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程素没有主动打破这份沉默。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问陆献刚才想做什么吗?结果显而易见不说,而且这样只会让两人之间的氛围更加尴尬。
陆献会不会尴尬她不能确定,但她自己肯定会尴尬。
他们还要一起想办法从这里面出去,一个和谐的相处氛围很重要。
这还是好一点的情况,要是她捅破了这一层脆弱的窗户纸,让陆献以为他们能继续刚才没有完成的动作,她该不该拒绝?
该不该拒绝似乎取决于她心里对陆献的看法。
她对陆献有没有感觉呢?
说没有好感是假的,但觉得陆献危险不是假的。
陆献是个可靠的人,自从遇到陆献的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帮助她,不论是带她找到回道观的路,还是今晚陪她一起出来,她的心中都很感激,也很感动。
但虽然陆献95%的时间都很温柔,可剩下那5%的时间表现出的强横,锐利,和超乎寻常的警觉,给程素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吸引人,但靠近的时候让她忍不住提心吊胆,气血上涌。
可还是难以控制地被吸引。
程素心如乱麻。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最终是陆献主动开了口。
眼前的危机让程素暂时放弃理清心中的乱麻。
两个连前路都看不清的人,谈什么情爱呢?
“顺着风找出口肯定是不可能了,这条墓道里没有风,即便有,那个墓室里肯定也有机关。”
程素用手指在半干的衣服上抹了一下,举起来感受了一会儿。
整个墓道里的空气都是静止的。
“从河里游出去也基本不可能。”陆献补充。
刚才他们游了这么一小段就冷得不行,再加上程素的腿快要抽筋了,这条路已经被堵死。
两人沉默下来,都陷入了思考。
虽然燃的是灯油,单束灯光并不强,但合在一起,依旧能够散发出惊人的温暖。
程素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算起来,她从昨天早上起来以后,就几乎没有再睡过,上午和大家一起去追程老二,下午花费了许多精力学手诀和太极拳,晚上又一直被活僵追着跑,后面进了古墓也几乎没停下来过。
这会儿烤着火,被强行压制的倦意席卷而来,让人难以抵抗。
“衣服干了就睡一会儿吧。”陆献起身,又取下几个壁灯,将火堆里耗费了一些的灯油补满,“我也要睡一会儿了。”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睡,程素肯定不敢,但听了陆献这么说,她便躺下了。
石板地面硬邦邦的,睡起来并不舒适,她侧身蜷缩躺好,枕着一只手臂,直到另一边的陆献呼吸声彻底平稳,才闭上了眼。
或许是因为火堆太过温暖,她也做了一个特别温暖的梦。
梦里她和田小荷再一次来到了那座山上。
在那棵巨大的槐树下,田小荷教她编草环,告诉她哪种野果子好吃,偶尔也会捉弄她,让她去吃还没熟的酸果子。
每当这时,就会有另一道声音阻止她。
那声音她听不清,只知道并不温柔。
就在她心生好奇,试图去仔细聆听时,梦里的一切都消失了。
睁开眼,她看见了熊熊的火焰。
这么多壁灯聚集在一起,灯油的香气变得很明显。
身上的衣服已经彻底干透,陆献的羽绒服也烘好了,不过她的还有一点点湿意,被她换了一个面继续烘烤。
另一边的陆献还没有醒。
程素陷入了纠结。
陆献好像睡得很熟,现在把他叫醒的话好像不是很好,但是也不知道刚才睡了多久,他们还好寻找离开的办法,可没有继续睡下去的资格。
“陆献,起来了。”
最终她选择了将陆献叫醒。
可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一叫就睁眼的陆献这会儿却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可能是太困了吧,程素不以为意,走到他身边准备将他晃醒。
她的手快要碰到陆献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反应。
眼睛突然睁开,又是熟悉的锐利眼神,但程素早已经有了准备,并没有被这个眼神吓到。
“衣服快干了,起来吧。”程素不动声色地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