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璃月抽出一条帕子擦了脸,萧泠音开始说:“公主应该听说过萧泠音。”
璃月点头,“我很敬佩萧将军,但是不了解她。”
萧泠音扶着璃月站起来,边走边说。
“萧泠音是为了逃避继母安排的婚事,才去北漠城参军的。那时候她只管跑出去,不知道去了北漠城之后会怎样,她只是觉得,如果自己都不能为自己搏一把,人生留有遗憾,她又该去怪谁。”
为了安慰璃月,萧泠音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当时她和璃月一样,也只是因为觉得继母给自己安排的是别人家的填房,她不愿嫁那样的人。
如果那是一桩好姻缘,或许她根本就不会跑到北漠城去。
到北漠城之后,萧泠音因为女儿身,总是被人看不起。因为一股不服输的劲,萧泠音咬牙在北漠城坚持下来。
慢慢的,经历过战争,见过边关百姓的生活,萧泠音也就觉得嫁人,嫁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了。
萧泠音和璃月慢慢往宫内走着,璃月认真听着沈忘的话。
璃月说:“我以为只有皇家子女身不由己,不想连萧将军那样潇洒肆意能干的女子也是如此。”她不禁叹息,“这世道对女子,果真是艰难。”
想到萧泠音那般艰难才逃离玉京,闯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璃月更生退缩的心思。
外边的宫道已经走到尽头,眼前是左右两条路,萧泠音停下脚步,看着璃月,“虽然艰难,总有路可走,靠着别人总是不牢靠的。”
璃月很聪明,靠着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推断出了她将要面临的困境,萧泠音不想这样的女孩子在宫墙里踟蹰一生。
两人中间空出一段距离,璃月也停下来,回头猛地拽住沈忘的衣袖,哀求道:“沈大人,你帮帮我。”
她比萧泠音低了些,仰头望着萧泠音,很有些楚楚可怜的感觉。
萧泠音慢慢掰开璃月的手,“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璃月把手指一寸一寸松开,低着头,手缩回袖中,不知所措地看着宫道的地砖。
看璃月这个模样,萧泠音又有些心软,她说:“我想想办法。”
即便只是这样不确定的承诺,璃月心中也迸出了希望。
萧泠音看着璃月公主回宫,等看不见人影了,她才回头。
转身的时候看向左边宫道,谢晏正走过来,她笑着和谢晏打招呼,“谢大人,这么快就议事结束了。”
谢晏侧眸看她一眼,“嗯。”
萧泠音有些奇怪,她没招谢晏吧?难道是北漠城事态严峻到如此地步了。
她快步跟上去,问谢晏:“你不高兴?”
谢晏感觉到沈忘在跟着他,微不可见把脚步放慢,等她跟到自己身边,谢晏才耷拉着眼皮对沈忘说:“我好累。”
萧泠音:“嗯?”她杏目圆睁,看着谢晏。
不是别的,谢晏这样说话实在是太奇怪了,这是向她示弱?
谢晏看着璃月消失的街角,把目光收回。刚才沈忘安慰璃月时,谢晏一直站在路口。
许久,他说:“没什么。”沈忘那般关心公主,却并不在乎他。
萧泠音和谢晏相伴而行,心里想着的却是璃月公主的事。
让公主离开皇宫是大事,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服陛下同意。
谢晏上马车之后,喊住了沈忘,“路上冷,沈小哥不如与我同行。”
萧泠音跳上马车,一手挑起门帘,笑道:“好。”
上了马车后,萧泠音问:“恒安,你说公主殿下离开皇宫,该以什么理由呢?”
虽然谢晏知道沈忘是想和他说这个,但真的听沈忘问出来,谢晏心底还是憋着些气。
他手指搭在桌子上,不轻不重敲着,“沈小哥怎么又招惹璃月公主?你对她没有那种意思,就不要给她希望。”
谢晏能感觉到璃月对沈忘的依赖。
萧泠音愣住了。
又?她什么时候招惹过璃月公主了?她给璃月什么希望了!
这罪名她可不认。
萧泠音一脸坚定,说:“我可没有,恒安不要乱说。”
谢晏调着香,像是帮沈忘回忆一样,“被我撞见的都有三次。”
三次?萧泠音自己想着哪三次,她怎么就沾花惹草了。
左思右想,她怎么也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没问题。
萧泠音摸着香炉的盖子,她问:“没有吧,我和璃月公主也没有出格的举动。”
谢晏手指触过沈忘的手背,把盖子从沈忘手里抽出来,盖上香炉的盖子。
“对于初次见面的女子,你承诺给人家礼物了,对不对?”谢晏看着沈忘。
萧泠音说:“那不是为了赔礼道歉嘛。”
“那你送璃月公主的赔礼,是自己亲手刻的花。”谢晏慢慢说,慢条斯理地动作看着很优雅,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她听着谢晏着漫不经心的语气,总觉得他要和自己算总账。
可是,她为什么要怕他呢?
萧泠音说:“我没钱了,说出口的话总不能食言吧。”
没钱的罪魁祸首还就在眼前坐着,偏她又不能怨谢晏,不然就看着她很小气似的,花一点钱就念叨个没完。
听见沈忘这话,谢晏感觉到一刹那的亏心,沈忘没钱,说起来还是因为他。
不过亏心的那一瞬间马上就从谢晏心头跃过去了,没钱就能给公主雕花送花吗?
他继续说:“那刚刚呢?你和公主那般亲密,还想将璃月公主带出皇宫,这也该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这也算?
萧泠音朝后靠去,陷入了的软垫,“我不过是乐于助人罢了。”
说到乐于助人这个词,谢晏就想起七年前。那时候萧泠音会救他,大概也是因为乐于助人吧。
谢晏垂眸,“我也乐于助人。”
这聊天的走向可真奇怪,但萧泠音还是笑着说:“既然恒安乐于助人,不如帮我想想怎样帮我把璃月公主从皇宫里带出来。”
谢晏说:“好。”
既然她想帮璃月,他去做就是。
有谢晏应的这一声,萧泠音顿感放心。
她又坐直起来,手自然地搭在谢晏肩膀上,“恒安有什么好办法?”
谢晏瞥过去看着沈忘的胳膊,唇角勾起些,“直接去和陛下要人,当然,文家得起推动的作用。”
萧泠音略一思索就明白谢晏这句话的关窍所在。如今文家占据北漠城,于哪个帝王而言,都会担心军队不受控制,这种时候,文家若是犯什么事,陛下绝不会放心。
而璃月公主,一个庶出的皇室女子,替皇帝持节去北漠城压着文家再合适不过。
萧泠音说:“需要我做什么?”
既然谢晏说了这句话,他肯定就有大致的行动方向了。萧泠音不需多想,只问谢晏要她做什么。
谢晏一看沈忘这么上心,就有些不得劲,但还是道:“你只要不动,文家就会着急。”
这倒是,谢晏在陛下心目中与其他官员地位完全不同。
萧泠音很高兴,这么轻松就解决了这件事情,她倚着柔软的靠背,笑说:“哎呀,这要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谢晏看着沈忘的眼睛道:“先记着,等以后我会和你讨要。”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萧泠音觉得自己在易容下无所遁形,她甚至觉得谢晏看穿了她。
而且谢晏说的那么认真,不是开玩笑。
萧泠音久久没回话,谢晏疑惑地看着她,“沈小哥不愿吗?”
萧泠音:“愿意,我怎么不愿意。”
谢晏眉眼间露出温和的笑,“如此甚好。”
第25章 赠送礼物
因为沈忘要遵陛下旨意去北漠城,在文家人眼里,沈忘应该主动去找他们,表达诚意。
但萧泠音心里没这个念头,她回府之后自然也没张罗着去拜见谁。
出征日子在即,萧泠音下朝后被文家的一名官员为难了。
那官员指责沈忘不懂尊卑,竟然不去拜见自己的顶头上司,此类言语说了很多,听见的人也不少。
传到陛下耳中时,陛下正与谢晏下棋。
陛下问:“之前朕就有这个顾虑,现在倒好,还没出发,便先有了内乱,谢卿,你有办法吗?”
谢晏略微思索然后站起来,“臣以为,需派一位皇亲持节镇守北漠城,也好压制文家的嚣张气焰,有助于我大周局势稳定。”
北漠城自从被文家控制,陛下心里就没安稳过。
大周的天下应该是帝王的,而不是哪个人或是哪个家族的。
陛下这几日其实也有这种想法,但他如今坐在这帝位上,外有世家倾轧,内有其他王爷虎视眈眈。
他怎敢派一位亲王出去?
谢晏自是摸透了帝王心理,才会这么说。
如今见陛下举棋不定,在陛下犹豫间,谢晏提议道:“臣以为若是派出亲王会让文家太过警惕,不如派出一位公主。”
皇帝把手中执着的棋子放下,他虽然心动了,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而是道:“这样固然是好,可让女子去边境,终究是太过危险。”
于陛下而言,送出一位公主,当然是省时省力,可他却不能表现的太热衷。
谢晏道:“陛下仁德,体恤公主。如此,陛下不如挑一位出身低些的公主,给以封赐,方显陛下恩赏。”
出身低还又成年了的公主,在整个大周皇宫也只有一个璃月。谢晏不止要皇帝把璃月放出去,还要皇帝觉得派璃月去办这件事璃月是受了委屈,给璃月补贴。
陛下被谢晏这么引着,心中竟也没想别的,道:“谢卿说到这个,朕想起朕的妹妹来了。璃月胆识不错,该是可以担此任务。”
璃月看透时局,知道一旦开战她去和亲是必然。可也是因为她行事太急,陛下也就猜到了璃月的想法。
因此,陛下对璃月的评价是,聪明有余,能力不足。
而这样自以为聪明的人是最好操控的。
所以陛下口中夸奖璃月的话,谢晏听了也只是一笑。
“陛下慧眼识珠。”谢晏道。
这件事情落定,有公主制约文家,北漠城的形势不会太差。皇帝心情松快了些,和谢晏说道:“谢晴怎么也想去北漠城了?”
上战场去前线,这样的情况可以在任何人身上出现,却偏偏不该在谢家人身上出现。
谢晏如实回答:“谢晴看着散漫,但不甘人下,许是想寻求功名吧。”
世家子弟为了在家族中争取一席之地,多是费尽心思。
如谢晴这样大大方方表明了自己就是不甘心的,皇帝竟然觉得还不错。
陛下笑着打趣:“是你太出挑了。”
不论是谢家、文家还是其他家族,都再找不出一个如谢晏这般年轻有为的人。
谢晏拱手:“承蒙陛下不弃。”
从御书房离开时,谢晏手中捧着一道圣旨。
沈忘去北漠城在即,陛下对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拖着,当即写了圣旨,让谢晏去宣。
谢晏把圣旨读完后,璃月脸上全是惊喜,她可以离开了。谢晏道:“陛下还吩咐臣传达一道口谕。”
“璃月,朕知你这些年生活艰难,如今离开玉京在即,朕不愿你被别人看轻,因此,特赐湖城于你。”
璃月俯身拜下,“璃月谢陛下隆恩。”
在公主起来之后,谢晏把圣旨递到璃月手中,然后道:“北漠城之行在即,殿下需要准备了。”
璃月笑道:“好。”
萧泠音今日正去庙中进香,走到大殿时,一个小沙弥拦住她,“施主请稍等。”
萧泠音看见里边的人,手指从签筒里抽出一根木签,交给和尚等着解惑,这人正是谢晴。
因为谢晏不信神佛,萧泠音还以为谢家人都不信这些,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着谢晴。
她在门口外的石级上坐下,沙弥也不再管她。距离这么远,肯定听不见殿内人的话了。
小沙弥放心地站在门口。
萧泠音舒展着身躯,听到谢晴问:“此一行,我可以功成名就吗?”
和尚说:“施主的心太乱,你有放不下的人。当断则断,否则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谢晴心揪痛着,却道:“那我便放下她。”
萧泠音轻“啧”了一声,这谢晴是玩哪一出。
等里边动静停了,萧泠音才站起来,拍拍衣裙上的尘土,转身朝向大殿。
谢晴从里边出来,看见沈忘,脚步滞了一瞬,然后便朝沈忘走去,“沈大人今日又来进香。”
萧泠音笑道:“巧的很,以前没见过谢三公子来这里。”
谢晴知道沈忘的身手,猜测他刚刚问的话,沈忘也已经听到了。因此只是道:“沈大人,那日璃月公主和我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今日我为她而来。”
他这样坦率,倒让萧泠音有些不好意思,她刚刚在门口这里坐下,可是有意要偷听的。
萧泠音笑道:“那么,公子想必得到自己想要是答案了。”
谢晴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他追求的是权力地位,本来就不该为那么个倍受冷遇的公主动心。
萧泠音朝他颔首,“我先去进香,谢三公子慢行。”
萧泠音在这里又求了一枚平安符,只是却没挂在身上。
不知为什么,她有些不舍得换下送她的那枚平安符了。
在这晚,她趁着夜色潜入萧府,拿走了她曾经放在这里的一套软甲。
她总想着要送给谢晏件像样的礼物,可现在自己什么都拿不出来,唯有这件软甲刀枪不入,却留在萧府。
过不了几天她就要去北漠城,谢晏在玉京面临的危险从来不少。
萧泠音把软甲抱在怀中,径直去了谢府谢晏的院子。
谢晏的屋子还亮着灯,萧泠音敲了敲门,“恒安,睡了吗?”
里边没人应,萧泠音就靠在门侧的墙上,安静等着。
她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也知道谢晏在,果然片刻之后,里边人说:“请进。”
萧泠音左手抱着软甲,用脚尖顶开门,走到谢晏身边。谢晏平日都束着的头发如今披散下来一半,白色里衣外披了外套,像是刚穿上的。
谢晏问道:“沈小哥这个时辰找我做什么?”
萧泠音把软甲放在桌子上,一副关心人的模样,“我淘到个宝贝,心里惦记着你,趁着夜就给你带过来了。”
她语气极为认真,坐姿却很轻佻,像个浪子。
如今萧泠音的身份变了,再用这软甲就很不合适。毕竟沈忘在玉京没根基,不该有这种宝贝。
但谢晏就不同了,以谢晏如今的身份,得到什么宝贝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