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区区两个金丹期，怎么会让他的六感发出预警？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地面上，那里正有一群低阶魔修在奔忙，浑身散溢魔气，而刚才被他轻视以为是无谓挣扎的一座大阵，此刻顺畅运转，吞吐着场中所有人提供的魔气，注入到一道道他从未看过的咒文中去……
“不好！”碧华道君心生警惕，仓卒之间收回举剑抵挡，他说不清这一动作是为了什么，但有一种预感，不这么做，他也许会死！
果然，就在他回剑的瞬间，无数道魔气凝成的箭矢从地面上激射而出，噗噗噗地几乎在瞬间就穿透了碧华道君的护身灵气，密密麻麻将其包围。
碧华道君自恃修为，身上向来不带防御法宝，仙界基本也没有人有能力伤到他，这一下猝不及防，吃了大亏。
等黑雾散去，碧华道君再度显出身影，看似依旧，法衣却已经黯淡无光，还有些魔气萦绕在身侧，仿佛毒蛇循隙就要上去咬一口。
场中的低阶魔修发出这一击之后，大多精疲力尽，有的甚至呛咳出血瘫倒在地，江小皮却不敢怠慢，手中阵牌急转，他们也知道头顶大患未除，使出最后力气踉踉跄跄地起身，继续奔忙在阵法当中。
碧华道君冷笑着问：“我还活着，你这阵能发动几次？”
聂萦抱着双臂，嚣张地说：“你想几次，就能有几次。”
她手中大旗挥动召唤，大批低阶魔修从远处呐喊奔来：“保护尊上！”“愿为尊上而死！”“怕个鸟！老子吸足混沌之气来的！”“前面的兄弟退下来，该我为尊上立功了！”“莫挤咯！头功是老子滴！”
聂萦仰起脸，在血云旗的招展映照下，笑容骄傲而又肆意：“我是魔尊，只要我一声令下，千山万水他们都会为我而来，你想拼，那就拼！”
奔来支援的魔修此刻已经纷纷入局，抢着替换下了体力耗竭的魔修，江小皮抿紧嘴唇，丝毫不敢大意，阵牌翻飞，眼看大阵又将成型。
“果然当了魔修之后，视人命如草芥。”碧华道君心知肚明今天是绝不成了，冷笑着说，“很好，改日再来领教你们魔界的大阵。”
血云旗突然脱手飞出，自动来到山顶被碧华道君一剑劈落的大石旁，旗面飞卷，顷刻那半边大石变得光滑无比，聂萦扬眉一笑，用神念隔空在石面龙飞凤舞地写下三个大字：血云宗。
最后一笔划下的时候，她心里涌起无尽的畅快，指着对碧华道君笑说：“记住了，这里是魔界血云宗，我是魔尊聂萦！”
第104章 灭神阵
“告魔界广大修者书, 近日有仙盟恶意诬陷抹黑我方声誉，并派两忘门碧华老儿侵犯魔界，在血云宗魔尊聂萦的英明领导下，以有敌无我, 有我无敌之势……”
聂萦听得心烦, 挥挥手阻止江小皮的赞歌念诵，一口吞下谢玄素手里的紫色丹药, 顿感险些被撕裂的丹田暖洋洋的, 灵气开始自动运转修复。
“少扯这些废话，告诉赵闻道, 让他赶紧发动舆论攻势。”
江小皮点点头，捧出一把玉简：“他早有准备了，一批话本子投放市场, 都是少年不得志入魔逆袭流。”
“还不够，要大力宣传混沌之气的危害，赞颂魔修是以身运化混沌之气，保护人间土地，心怀天下的仁人志士。”
聂萦一锤定音，江小皮听得有些尴尬, 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谢玄素咳嗽一声替她解围：“这些不急, 大师姐还是要好好休养。”
“没事。”聂萦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几分红润，“可恶！仙盟动作真快，我本来计划要韬光养晦重建魔界呢, 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打过来斩草除根了……那些魔修现在何处？”
江小皮急忙回答：“在附近热热闹闹地盖房子呢, 说他们不走了, 要做血云宗第一批入教弟子，还有……”
她稍微迟疑了一下, 看着聂萦的脸色，“小白——阿右说，他想弃仙入魔。”
“考虑清楚了？”聂萦并不想多干涉下属的决定，以现在仙界的情势，‘白玉雪’这个人彻底消失对白家和他自己都好，至于得失利弊……他应该自己早就做出了衡量。
江小皮点点头，郑重地说：“我会亲自辅助他完成。”
聂萦盯着她，直到把江小皮盯毛了才说：“我还以为你会反对呢。”
江小皮洒脱一笑，倒有了几分江湖散修的不羁：“瞎，人活一世，要的就是个意气痛快，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清楚地跟他说了，他接受，说会等我。”
妈呀，何等虎狼之词！
聂萦只觉得现在的小朋友简直已经成熟到她不认识的地步了，不过一想也对，上辈子这俩纠纠缠缠几百年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可见白玉雪的心意始终如一。
挥手让江小皮下去，聂萦没来由地一阵怅然：如果万事注定如此，那面前的谢玄素，会不会又走到仙尊的宝座上？和自己是不是始终还有一战？
“大师姐。”谢玄素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他走过来，在蒲团对面单膝跪下，双眼诚挚地看着聂萦，声音沙哑，“我有个提议。”
“说。”
“我想离开魔界。”
下一秒，谢玄素整个人被狠狠摔在石壁上，刚才还半死不活的聂萦霍然长身，五指成爪，死死地扣在他咽喉上，面若冰霜：“你再说一遍？！”
数道魔气从她身上溢出，卷束成绳，转眼困住了谢玄素的四肢，鼻端甜香满盈，狠辣的眼神让谢玄素从来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他面前的不仅仅是那个嘴硬心软的大师姐，而实实在在是新任魔尊。
他不敢犹豫，飞快地解释：“谢安然举告的是我，仙盟捉拿的是我，碧华道君也是为杀我而来，我若离开，就能拖延时间，给血云宗发展的机会！”
“哼。”聂萦脸色稍缓，五指一收，魔气顿消，谢玄素脱困，狼狈地掉到地上，捂着嗓子咳喘起来。
聂萦重新走回蒲团上坐下，半闭着眼睛说：“碧华道君要脸的，已经被我们两个小辈打走了，怎么好意思再来，这种话以后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是。”谢玄素直起身子，轻声说，“大师姐不想我走，我亦不愿意离开，只要大师姐不嫌我的存在会给魔界添麻烦，我自当留下。”
他迟疑了一下，声音放到极低，“一辈子也可以。”
聂萦笑了，招手让他过来，谢玄素毫不犹豫地走到聂萦身边，被她一把锁住后颈拉到自己面前，几乎呼吸相闻的地步。
离得这么近，聂萦袖中暗香更加浓郁，谢玄素视野中都是聂萦的笑脸，他一颗心砰砰地剧烈跳动了起来，却听到聂萦低声说：“你自己说的哦，要是敢走，就杀了你！”
有些失望，又有些雀跃，谢玄素舔了舔嘴唇，用力点头：“好。”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来双修啊！”聂萦微笑着催促。
“好……”
仙盟的第二轮攻势来得极快，碧华道君败走之后不过半月，一个寂静的深夜，魔修们正勤勤恳恳地围着四条裂缝吞吐运化，却看见从东边天际闪烁出大批灵器光芒，气势汹汹而至，四散分开，将新建成的血云宗给包围了起来。
“大场面啊！”聂萦站在顶楼露台，发出衷心的惊叹。
谢玄素沉着脸走到她身后，两人刚才灵气循环没满一个大周天就被这意外打断，他隐隐摸到了最后一点关窍，似乎是冰魄寒山缺失的最后一点在蠢蠢欲动，马上就要回归本源。
现在只能后退一步，打发眼前的敌人要紧。
江小皮熟练地奔到阶前掐诀布阵，不管是正在修炼的魔修还是在盖房子的魔修都疾奔而来，根据早就安排好的顺序依次入阵。
剩下的没排到的就继续在裂缝边抓紧时间‘进补’。
这边摆开阵势，以为大战一触即发，却没料到仙界那边却飞出一艘飞舟，上方站着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衣道长，面色沉静，不怒自威，遥遥对聂萦一招手：“聂魔尊，请来叙话。”
聂萦皱眉‘咦’了一声，跃出露台，招出血云旗一手抓着，呼呼生风地飞到半空，和白衣道长面对面：“说。”
白衣道长看着她，轻叹一声：“尊驾既已是如此高等修为，何必还要隐藏身份进入两忘门，平白惹出诸多事端。”
聂萦也跟着叹了口气：“没办法呀，我以为你们能看出来呢。”
“说来奇怪，自古仙魔不两立，我修炼千年，还从未见过聂魔尊这样仙魔同修的人。”
他的目光倒并不令人讨厌，但是从他身后隐藏在黑暗中的仙盟中人却颇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窥伺目光扫来，聂萦神识一动，反击了回去，听到对方阵中传来闷哼痛呼，才假笑了起来：“那现在你见到了。”
白衣道长点点头，夸了一句“果然天赋卓绝。”才正色道：“上次碧华道君擅自前来，非仙盟之意，我等只是致函请他协查疑犯身份，没想到他大动肝火，要清理门户，这是两忘门内务，仙盟不好干涉。”
聂萦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所以呢？”
“如今仙盟只有两个条件，便可相安无事。”
聂萦不客气地嗤笑起来：“才说的仙魔不两立，怎么要招安我啊？你还不如碧华老头儿，起码他说干就干，不整那些嘴上的花活儿。”
白衣道长看着她，目光慈祥中带有三分悲悯：“聂魔尊，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世间万物皆沐浴天地元气而生，何必徒造杀戮，使得三界不安？我听闻如今魔界改了修行方式？可见尊驾教化有方，我等修仙为了登临大道，也并不是那嗜杀之人。”
明白了，如今又一位飞升失败，灵气回归天地，那些隐身其后的渡劫期大佬再也经不起灵气动荡带来的后果。
聂萦飞快地思索着，嘴上问：“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第一，血云宗离魔界边缘过近，难免扰动仙凡二界不安，希望魔尊率众后退至魔界腹地，作为交换，百年之内，仙门中人绝不踏足魔界一步，天地共证。”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从黑气弥漫的天空竟然真的响起了几声闷雷。
但这对聂萦不起作用，天地共证的誓约她上辈子签过一回，结果被坑的那叫一个惨。
“第二条呢？”
“交出谢玄素。”白衣道长看着她脸色突变，平静地解释，“为了他的清白，此案要公开审理。”
聂萦挖挖耳朵，做出个怪相：“你们现在知道清白二字了？不是妄下诛杀令捉拿我们的时候了？”
白衣道长微笑着反驳：“虽然有所疏漏，但聂魔尊是实打实的魔修，这一点，仙盟之前下发诛杀令好像也并没有做错。”
他掸了掸袖子，郑重地表示：“碧华道君转述了尊驾的证词，其中确有疑点。而中京城谢家灭门血案牵扯人间帝王更替，三界气运相关，不能糊涂了事，必须有个结果，谢玄素既然觉得自己无辜，就跟随我们回去，自当公断。”
“好呀。”{聂萦一口答应，又恶劣地笑了起来，“但他现在没空，也许过个三五十年，一二百年，等魔界平稳了之后才行，毕竟魔界也是三界之一，也要稳定嘛。”
白衣道长毫不动怒，淡淡地说了一句：“谢安然已经破例被收入上仙宗做记名弟子……过一二百年，他也是不会死的，除非……”
两人目光对视，火花崩现。
红雾突漫，血色大旗招展，聂萦飞速向后一退，大笑着说：“那就打吧！谁怕谁！”
就在地下魔修呼喝飞奔，黑气泛溢，大阵缓缓初启之时，白衣道长身边也闪现几位阵修，手持法宝，念念有词，闪烁的灵光在大阵的关键部位亮起，试图解开咒文，一举突进。
谢玄素站在露台上，手掌压在冰冷的石壁边缘，半晌才冷冷一笑：“来，领略一下灭神阵的威力吧。”
第105章 双修吧大师姐
很显然, 上次击退碧华道君的灭神阵只是初级版本，经过半个月的整合，又更具威力，从仙盟来人到达之时算起, 拖延了七八个时辰之后, 仍没有攻破。
仙盟队伍当中，不乏战力高强的元婴大能, 但是他们隐藏其后, 默默观察，始终没有出手。
基于默契, 聂萦也稳坐不动，但是站在露台上，看着半空中一群人不紧不慢地破阵, 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他们在干嘛啊？破阵这么拖拖拉拉的吗？”聂萦皱眉转身问谢玄素，“阵法上我不大精通，有什么讲究没有？”
谢玄素谦虚地笑了笑：“上古时代，此界还是有神的，神主管天地规则，草木枯荣, 寒暑春秋, 雨露雷霆乃至山河改道皆在神的一念之间，本当相辅相成共建美好家园，但诸神天生天养, 视凡人为蝼蚁, 祭祀上稍不如意便肆意戕害, 后来么……”
他但笑不语，聂萦联系到阵的名字, 恍然大悟：“原来灭神是这个意思？！照这样说的话，是仙人创造了这个阵，杀掉了此界内所有的神灵？那上古修仙者很厉害啊！”
光看这个低阶魔修以身启动的简约版灭神阵，聂萦已经觉得有些压迫，如果换做是成百上千个金丹期以上修仙者一起发动，简直不敢想象威力能达到什么程度。
但也许只有这样放手一搏，才能达到灭神的目的。
“上古灵气充裕，仙人全都是凡人自行摸索修炼而成，和如今不一样了。”谢玄素眉间有淡淡的忧愁，“现在灵气匮乏，隔绝人界不过是扬汤止沸，长此以往不知道此一方天地会变成什么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