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齐国公府的长房嫡幼孙,仍旧是被拐了!
霍青毓眼眸闪烁了一回,又问道:“那他们既拐了人,为什么不即刻离开京城,反而要在外城住下来。就不怕耽搁时间长了,被人发现么?”
冯老三答不上来。
好在霍青毓也没指望着冯老三能答上来。她寻思了大半天也没寻思出来更好的应对办法,只得径自吩咐道:“明儿个一早,城门开了你就立刻回城叫人。咱们直接打上去。”
冯老三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霍青毓却是解决了一场大麻烦般,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霍家祖训上向来都有那么一条,想不明白的事情可以撂着不想,只要拳头递的上去就行了。
正如老公爷曾说过的那句话“没有什么麻烦是一顿胖揍解决不了的。如果实在解决不了,那就再来一顿!”
齐国公府的那摊子烂事儿她也不想管,不过人命关天,又被她碰上了。那就说不得要管一管。
在管了事儿兴许会有麻烦,不管将来就一定后悔这两条中,霍青毓果断选择了后者。不过她也得防着齐国公府二房三房的人会在她救了人后倒打一耙。
羊肉没吃到,反惹得一身骚,这种蠢事可不能干!
霍青毓正盘算着,猛地灵光一闪,“砰”地放下了茶盏。
动静大的吓了冯老三一跳!
第十九章
翌日,天将五鼓,内外城的城门刚开,霍青毓和冯老三两个就趁着擦黑的天色混进了内城。
冯老三自是要回京城召集他那帮弟兄,霍青毓也是一路遮遮掩掩地又回了梁国公府。
梁国公府彻夜通明。
因着霍青毓的“不辞而别”,霍老太君并各房女媳人等急的了不得,满口的催着大总管霍升拿着自家的名帖去五城兵马司,叫他们务必关了城门找人。
弄得梁国公并二房三房的叔叔们哭笑不得,只得好生劝道:“老太太且不要急。毓儿不是说她去见那几个扬州来的商人了么。儿子早已派人寻到了那一伙商人的落脚之处。打听到那伙人正商量着要在琉璃厂或城隍庙一带租赁商铺,并没有即刻要走的意思。”
“再说老太太您这么呼哧巴拉的下帖子请五城兵马司帮忙找人,他们又不清楚个中底细,万一误会我们是找拿贼人,再伤了毓儿可如何是好?”
一句话劝的老太太不得不安稳下来,只好拄着拐杖愤愤说道:“这个毓儿,性子还是这么野。一出去撒欢儿就没了踪影,也不晓得家里人多着急。”
正说话间,只见方嬷嬷满脸喜庆的走了进来,压低了声音通传道:“姑娘回来了——”
话音儿未落,果然看见一身青衫直缀的霍青毓跨进了门槛儿。
霍老太太“嚯”的站起身来,满屋子人也都下意识地站起身来。霍青毓眼瞧着这般阵仗,反倒是吓了一跳。
没等旁人开口,特别自来熟的胡菁瑜已经跑上前来挽住霍青毓的手臂,叽叽喳喳地问道:“姐姐昨儿都去了哪儿,怎么晚上也不回来,老太太娘亲和婶子们急的了不得,差点儿没叫霍升拿着咱们府上的帖子去找五城兵马司。还好叫爹爹和各位叔叔们拦了下来。生怕那五城兵马司的人不知道姐姐底细,找人的时候蛮横粗鲁,刀剑无眼,倘或伤了姐姐就不好了。”
饶是霍青毓满腹机密,听了这一番话,却是百般的思绪同时涌上心头。一时欣喜于父母家人的体贴记挂,一时又懊恼于自己的疏忽大意——到底不是上辈子那个孑然一身做什么都无人关心无人理会的孤家寡人了,今后再有什么打算,可得及时告知家人才是。也免得所有人都为自己担心。
霍青毓想到这里,迎上前去扶着霍老太君的胳膊,一叠声的赔不是道:“都是我的错,昨儿下午跟冯老三出了趟城,至晚间城门落锁回不来,就在外城歇了一宿,没来得及告诉一声,累的祖母爹娘和叔叔婶婶们担忧了。今后再不会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霍老太君死死的握着霍青毓的手,没见到人的时候是满腹的牢骚不满,这会儿见到了人,霍老太君反倒不说什么了,只搂着孙女儿叮嘱道:“今后不管有什么事儿,都得告诉家里头一声。”
霍青毓连连点头。
倒是站在一旁的胡菁瑜忍不住问道:“姐姐好端端地,怎么跑去外城了呢?”
一句话勾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霍青毓也回想起正事儿,连忙整了整思绪,将昨日遇见冯老三,冯老三如何说起金陵拐子,两人又如何夜探民宅,发现被拐的孩童里边居然有齐国公府长房幼孙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倘或这事儿我没遇见,也还罢了。既然见到了,甭管那是齐国公府的后宅阴私也好,家丑不可外扬也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小的孩子被他们害死了。”
一席话说得口干舌燥,霍青毓忍不住拿起花几上的青花瓷盏,将盏中已经冷却的残茶一饮而尽。
唬的梁国公夫人吓了一跳,连忙抢下霍青毓手中的茶盏,心疼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连冷的茶也吃。本就灌了一肚子风在里头,又喝了这么一大杯凉茶,你从小儿便是脾胃不和,等会子又该闹着肚子疼了。”
说罢,立刻吩咐小丫头子进来换茶——
霍青毓看着自己母亲蠍蠍螫螫的模样儿,忍不住心下一暖。她上辈子流离失所,受人磋磨,什么样儿的苦楚没遭过,到后来众叛亲离,被圈禁在齐王府的后宅偏院里头,更是了无生趣,那些“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养生之道,早就抛诸于脑后。
却没想到重活一世,家里人倒还记挂着她曾经脾胃不和的小事。
霍青毓手捧着梁国公夫人亲自塞到她手里的热茶盏,只觉着茶水氤氲的热气熏红了眼眶儿。她轻轻咳嗽一声,开口说道:“我原本打算着,想以抓拐子为借口,带着冯老三和其他人直接打进去。先把那些拐子打个臭死,将被拐的孩子们救出来再报官。又怕齐国公府二房三房的人会趁机作妖,反咬我们一口。便想着跟家里头商量商量,究竟该如何是好?”
听到霍青毓这一番话,胡菁瑜立刻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惊一乍的说道:“可不是么,姐姐这话有道理。这件事情咱们不得不防——上回我去参加昭阳公主的赏花宴,还碰见了齐国公府二房三房的几位姑娘,都说姜起病了不能来,可一点儿都没提他被拐子拐了的事儿。”
“还有那个穿着金吾卫靴子的男人!”二婶婶忍不住说道:本资源由滋源君羊已无二儿七五儿吧椅收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齐国公府三太太的娘家兄弟,可不就是金吾卫出身的么。”
二婶婶说到这里,猛地嗤笑一声,开口说道:“还说是什么世家名门,前朝贵胄,平日里瞧咱们这些泥腿子出身的功勋不顺眼,我看他们才都是不知道脏臭的人!”
一句话说出口,所有人都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霍青毓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救人如救火,那我就先带着冯老三几个去砸拐子的门。”至于善后的事情,自然要交给梁国公府帮忙解决。
霍老太太却拽着霍青毓不撒手,只说道:“急个什么,你一早儿就进城家来,只怕连口热粥也没吃。先吃了早饭,再商量救人的事儿——便是救人,也不必赶着一时半刻。”
说罢,即刻命人传了早膳进来。
一众人都吃了早饭,霍青毓便先告辞一步。急赶着到了城门口,果然看到冯老三已经带着一伙兄弟等在城门附近的一家茶棚子里。他倒是见机,只叫十来个兄弟分散在各处,或吃茶吃粥,或向城门底下蹲着的小商小贩们打听市价,倒是并不引人注意。
瞧见霍青毓赶了过来,冯老三立刻起身相迎。主仆两个也没有多话,霍青毓只叫冯老三派个兄弟去报官。
这活计冯老三很熟悉,他一面点头应是,一面跟着霍青毓出了城门。其余的弟兄们自然是见机跟上。
一路进了宣南坊,到了玉皇庙后身儿的那处民宅。霍青毓更是游刃有余的踹门就进!
那伙金陵出逃的拐子们死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又碰上了霍青毓冯老三。正应了冤家路窄那一句话,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他奶奶地,老子没找你们报仇你们且偷着乐,竟然还敢坏了老子的大事——”
霍青毓随手搬了一口半人高的水缸照着那人砸过去,只听“豁啷”一声响,那人被砸的应声而倒。彪悍的举动同样震住了其他人。
“给我砸!”
随着霍青毓一句话落,冯老三也带着十几个兄弟一拥而上。能被冯老三带上京城护卫货物的这一伙人,自然是都是身体精壮,打起仗来至少能以一敌三的角色。拐子人虽然多,却不比金陵那一批谋财害命的手底下瓷实,欺负欺负老弱病残也还罢了,碰上霍青毓这种豺狼虎豹,自然是土崩瓦解。
等到另一位弟兄带着官府的人冲进来的时候,冯老三已经将被关在柴房里头的被拐孩童们都抱了出来。便是齐国公府的那位长房嫡孙,也混在那一伙孩童之中。
霍青毓不欲多生事端,把所有的孩子都交给了官府来人。
宣南坊虽在外城,却属顺天府管辖。皇城根下贵人云集,这些顺天府当差的官员衙役们首要大事,便是认清了各家勋贵们的名姓车架,甚至是各府上当差的有头脸的豪仆贵奴们,以免一时眼拙冲撞了贵人。
此时一一盘问起被拐孩童们的来历,除了齐国公府长房嫡孙姜起这条大鱼以外,竟然还有一位翰林编纂家的女儿,一位六科给事中的庶子。
要知道本朝官职略有奇葩,六科给事中的官员官职虽小——只有七品,职权却大。不但可以监察六部办事,参与官员的选拔审核,就连宫中草拟的旨意,如果六科认为不妥都可以封还。
顺天府捞着这几个大鱼,不但能于刑名上立下功劳,还能卖给同僚人情,当真是一举双得。
那位领头的官员已经喜得眉开眼笑,对待霍青毓冯老三这几位大功臣,也越发的和颜悦色起来。满口的称赞不绝,言语中更有在齐国公府面前给霍青毓表白请功的意思。
霍青毓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自家派来接头的,摸不清这人的来路底细,倒是冯老三听了这一番话,登时喜得无可不可。忙顺着那顺天府官员的话音儿往上爬,做出一副扬州小商人得知能巴结上京中勋贵人家的最标准的欣喜若狂的面孔。
扬州商人见义勇为抓拐子,顺天府英明果决破大案,那些丢了儿女子嗣的人家也都能天伦重聚,一家团圆,朝野上下皆对陛下的仁厚德行歌功颂德。
看起来这绝对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然而不知从什么地方悄悄传出来的,说那齐国公府的长房嫡孙姜起在顺天府尹询问来历的时候,亲口说他是被自己的表叔——也就是齐国公府三房太太的娘家哥哥抱出来交给拐子的……
勋贵家的后宅阴私便如那野地里遇风就长的野草,瞬间传遍了四九城的大街小巷,成了市井百姓官宦人家茶余饭后的笑谈。
而在“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梁国公府,向来促狭娇憨爱说爱笑的七姑娘胡菁瑜也忍不住评价道:“这才是我家的表叔数不尽,没有大事不登门呢!”
可不是大事么,都要灭绝了人家长房子孙了,齐国公府向来好名,这回家宅不宁,子孙争嫡的戏码可要昭告天下了。
与梁国公府隔了半个京城的昭回靖恭坊,跟顺天府署隔街相望的齐国公府也是灯火通明,杯盘碗盏花瓶瓷器碎了一地。
被市井流言垢谇谣诼的三房太太目光赤红地盯着紧搂着儿子满面惊惶的齐国公夫人,咬牙切齿的骂道:“
真真是欺人太甚了!外头如此编排我们齐国公府,还说什么我这个当婶婶的要把小侄子卖了让你们长房断子绝孙不能承爵的话来?大嫂你就这么冷眼旁观?”
二房三房的人听了这话,也都跟着劝说游说,想要齐国公夫人站出来替自家人澄清谣言。到最后就连齐国公府的老太君都坐不住了。以婆婆的身份压人。
齐国公夫人把儿子紧紧地抱在怀中,她本是个性情柔婉,逆来顺受的人。不论婆婆妯娌如何刁难,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可是再没有脾气的人,倘或有人步步紧逼的想要了她儿子的命,身为母亲的也不会再这么眼睁睁地看下去。
“我当然不会冷眼旁观。”齐国公夫人强忍着心中的愤恨,柔声说道:“明儿我就带着起儿去参加昭阳公主的赏花宴!”
她要在昭阳公主府的赏花会上,亲口向陛下求救,让陛下派人把他的起儿送去辽东,送到他父亲哥哥的身边!
齐国公夫人在婆婆妯娌跟前儿向来温婉柔顺,从来没有半句二话。因此众人听了她的话,也都没觉得齐国公夫人会阳奉阴违。
不过齐国公府老太君仍旧是不放心的,叫二房三房的姑娘们“你伯娘在家里卧床久了,只怕跟各家的女眷们也都生疏了。你们要多照看着你伯娘。”
第二十章
“你们说,她们今儿个还来么?”
昭阳公主府后宅,应邀而来的各府女眷们一面品茗赏花一面闲聊说话儿,没几句便说到了齐国公府长房嫡孙在顺天府署传出来的那些口供。
齐国公府姜家,原本就是前朝功勋,钟鼎之家,仕宦大族,便是到了本朝,高祖皇帝隆恩浩荡,荣宠有加,知人善任,用人不疑,仍命姜家戍守辽东。五年前老齐国公病故,由长子承爵。新任齐国公承爵不久,便带着年仅十二岁的世子远赴辽东,只留齐国公夫人并幼子在家侍奉婆婆,打理家务。
从前他们各家宴请,齐国公夫人要么总托病不来,要么就是推脱家中有事不肯来,只叫二房三房的小姑妯娌们在外应酬。
各家女眷看在眼里,难免觉着齐国公夫人是秉性狂傲,目下无人,瞧不上她们这些文官新贵。可如今看来……只怕这当中是另有缘故呢!
“我要是她们,今儿就托病不来。要么就说是家务繁琐,实在脱身不开,也还罢了。”
一句话落,众位女眷少不得掩口轻笑。
又有人说道:“那也不好。如若不来,岂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就越发解释不清楚了。”
“本来就不是甚么能解释明白的事儿。小孩子又不会说谎,难道还会冤枉了她们不成……”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有人通传说齐国公府的女眷到了,众人忙掩口不提。
齐国公府二房三房的长辈们托病没来,姜家二姑娘、三姑娘被昭阳公主府的婢子引到了正堂。将将迈进门儿来,就觉得堂内陡然一静,好似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们身上,似笑非笑的模样儿,叫人心生厌烦。
姜家二姑娘强忍着皱眉的冲动,笑眯眯地挽着齐国公夫人的手儿进了门来,同昭阳公主寒暄道:“这是我大伯娘,她身子不好,常日里卧病在家不怎么走动,今儿好容易好些了,便想出来逛逛。不请自来,还请公主不要怪罪。”
“怎么会呢?”昭阳公主温声笑道:“夫人这般贵客,寻常我们想请都请不来,今儿能来我这府上散散心,倒是叫寒舍蓬荜生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