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如果我不应这门亲事呢?”
吴婆子猛的抬头,眼里先是惊,再是不解。这样好的亲事,她以为孙女也是动了心了的。可孙女却说,她不愿意。
虽有万般惋惜,吴婆子还是柔声道:“我说过,你的婚事是要你点过头的,不然谁也做不了那个主。你既是不愿,我就是再满意也不会逼迫于你。只是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安阳县就这么大,错过了唐家,怕是再也寻不到这般好的亲事了。”
“奶,都说千里有缘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高门大户虽富贵,但人口多,规矩也多,说话做事都要弯弯绕绕,勾心斗角。嫁到那样的人家,未必就是好的。再说了,我才十四,不必急于一时。”
说到这,沈杳突然想起如今的年纪不能同后世而论,忙改口道:“奶总是护着我,不惜忤逆大爷爷,也要让我跟堂姐上族谱。想必奶心里也是知晓,这女子嫁人就好比重活一回。嫁对了,便是掉进了福窝里。若是嫁得错了,就是万劫不复。”
“可对与错,家世只是其一。更重要的还是嫁的那个人。相互心悦,才会将对方放在心上,知她冷暖。若是不喜,为了家世而嫁,那日子过起来不是舒心,而是煎熬。”
看着吴婆子微微皱起的眉,沈杳挽住吴婆子胳膊,靠在吴婆子肩上,娇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不喜欢唐家的二少爷,所以我不想嫁。若是哪天遇到了心悦之人,不用您催,我也会为自个儿争取机会。所以啊,在遇到那个人之前,您就让我好好在家孝敬您和咱爷吧。”
“你哟,哪来的这些歪理?一套一套的,就会哄人!”
果然是年纪大了,想法也多了。
她还是头一回听这等歪理。不过杳杳说得也对,对女子而言,嫁给什么样的人,决定着女子的后半生。
至于这桩婚事,孙女既是不愿,她也不会去逼迫她。
第83章
沈红梅怀有身孕,沈老大与何氏去镇上看过两回。怀相倒是不错,陆家也多有照顾。可毕竟是头一胎,孩子未落地之前,沈陆两家的心,整日都是提着。
七个月后,司玄知收到了回信。一同送来的还有两布袋的稻种。
等不及第二日,司玄知便差了陈伯将稻种给沈杳送去,又埋头看起了书。
三月中旬放榜时,他考得县试第一名的成绩。但他志不在此,他还需努力,爬得更高走得更远,最后长成所期盼的参天大树。
收到稻种的沈杳欣喜不已,迫不及待的打开布袋。抓出一把稻种轻轻碾着。
果然,其他地区的稻种与自家种的有些差异。
奈何眼下过了季,只得等到来年开春再播种,看看能不能将杂交水稻培育出来。
下晌,晴朗的天,突然变得阴沉,看样子是要落雨。沈杳将院中晒着的衣服收起来,送进了徐氏的屋里。
徐氏坐在床边,正帮沈杳做着新衣裳。听到女儿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怎么把衣服收进来了?不再晒晒?”
“天阴了,怕是要落雨。”
“就放床上吧,一会我来叠。”
沈杳将衣裳放到床上,也坐到床边,帮着叠起了衣裳。
徐氏嘴巴张了张,也没阻止。只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
不是她做亲娘的自夸。
整个安阳县,十里八村的,再也找不出比她闺女更勤快孝顺且聪明能耐的姑娘。可这么好的闺女,十四岁了还没定亲。
前头媒婆来提亲,提的还是县里的员外郎家。这般天大的好亲事,闺女竟给拒了。
婆婆说,闺女不愿意,逼着嫁过去也过不得好日子,此事便没再提。
想到这,徐氏觉得婆婆对闺女太过娇惯。若是日常小事,顺着也就罢了。可婚姻大事,哪能任由闺女胡闹。
就算不喜唐家,安阳还有那么多人家,总得挑上一个。不然过了十五六,再说起亲事便就麻烦。
凡人多世俗。
姑娘家的年纪大了没定亲,在世人眼里,便是这姑娘不好。要么姑娘自身不好,要么是家世不好。总之是有不好的地方,才会说不到亲,被剩下。如此一来,说亲便会更难。
奈何这个家,当家做主的是公公婆婆。她这个做亲娘的,在闺女婚姻一事上,也只能两眼一瞪干着急。
“嘶~”
徐氏的一颗心,都扑在了女儿的婚事上,忘了手里还拿着针缝衣裳,一个愣神,针尖戳到了手指,沁出血来。
“娘!”沈杳喊了一声,取了帕子将徐氏的手指包住。
“无事,扎了下手指罢了,常有的事儿。我们小时候学针线,十个手指就没一个是好的。”
说到针线,徐氏心里又是一愁。
她家闺女样样好,偏就是不通女红。不说做针线活儿,就是针都不会拿。
女子哪有不会针线女红的。若是外头的褂子袄子,还能去成衣坊买,或是请了绣娘做。但自个儿和丈夫的贴身衣裳,总归是要自个儿来做的。
可杳杳,就是不肯学。情愿拿着锄头在烈日下刨地,也不肯拿起那小小的针。
她这闺女,也不知道随了谁。
叠好的衣裳被放进了箱笼里,沈杳又坐到了床边,看着徐氏做衣裳。
缝完最后一针,徐氏用牙齿咬断了线,将做好的袄裙抖了抖,递给沈杳:“试试!”
换上新袄裙,沈杳得意的给徐氏展示着。这是她穿越至今,第一次穿这么好的料子。
上袄的料子,用的是缎,常磬色。配得襦裙,料子则是用的绸,薄绿色。不说料子的好坏,就这由深到浅的配色,也是极美。
沈杳突然想到,后世也有这种配合,称之渐变色。
轻轻的抚着身上的袄子,沈杳开心的想要跟娘亲说谢谢。娘亲明明是笑着的,可那笑里,似有着一些无奈。
沈杳心中猜到了个大概,跟徐氏撒起娇:“娘,杳杳是不是安阳县里,最好的姑娘。”
“当然是啦!”徐氏好笑,多大的人了,长不大似的,还往她怀里靠。
沈杳趁机又道:“好酒不怕巷子深,好女不怕晚成亲。所以娘,我的婚事您就别担心了。”
“你哟~”徐氏好笑又无奈。
罢了罢了,闺女大了,由她去吧。
一眨眼,就到了来年春。
沈红梅顺利生产,是龙凤胎。沈陆两家悬了十个月的心,终于落了地。
在小外甥和外甥女的满月酒上,沈杳见到刚出月子堂姐。不知是生产的缘故,还是月子里吃的多些,整个人看起来都圆润不少。
沈杳打趣,唤大姐“秀才娘子”。
沈红梅抬手佯装要打她,手举到半空又放了下来,将人拉到身边坐下,问道:“我听奶说,你拒了一门好婚事。”
沈杳耸耸肩,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事儿怕是过不去了。
见堂妹不愿多说,沈红梅也不再多问。她知道,堂妹主意正,从就不是那不靠谱的人。她既是不愿,定是有自己的思量。
不再提那扰人的婚事,沈红梅又说起两个孩子,说起陆天明。
说是因她刚刚生产,陆天明不放心她们母子女,便在镇上的私塾做了教书先生。离家近,方便照顾她们母子。等到孩子大些,他再去永平的府学,看看可还有再往上考的机会。
听到府学,沈杳才想起来,过了正月十五,司玄知就去了永平府入学。想来府试时,他也会榜上有名。
姊妹两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陆家来喊人,让沈杳去坐席。
席间,镇上的女眷们,对着还未定亲的沈杳打量起来。有不少家中有儿或是侄儿外甥的,都动起了心思。
妇人们的旁敲侧击,沈杳笑着应付。一餐上好的席面,倒叫她吃得索然无味。
从镇上回来后,沈杳第一时间便去查看浸的稻种。
稻种已经露了白,冒出芽尖,过两日便可播种。
往年的稻种都是洒在水田里育秧,今年她想要尝试旱地育种。趁着稻种生芽的这两日,得将育种的地再翻一翻才是。
四月二十三,谷雨刚过,到了沈杳十五岁生辰。
及笄这天,沈家院里早早的围满了人,皆是来观沈杳的及笄礼。沈杳想起她出生后的第三天,也是这般情景。
一晃十五年,时间过得真快。
屋里,徐氏望着女儿,泪眼婆娑。吴婆子进来,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杳杳又不是去嫁人,哭什么?赶紧的收拾收拾,县里的陈老夫人都来了,一会要开礼了。”
陈老夫人,乃安阳县学山长的母亲,出身书香门第,德才兼备。陈老夫人与沈家并无往来,今日来大柳村做沈杳及笄礼的正宾,是因着司玄知的一封信。
司玄知说,不能参加及笄礼他很遗憾,但她值得安阳最德高望重的陈老夫人送上祝福。
时辰到,及笄礼开始。
由沈春生和徐氏开礼,村长赞礼。
农家的及笄礼不如高门大户那般繁琐隆重,整个及笄礼的过程并不长。礼毕后,亲们好友们纷纷送上礼物,多数都是木簪子。只有沈家人,送的都是银簪子。
簪子一根一根的垒起来,突然,一根通体透白晶莹的玉簪出现在眼前。
沈杳抬头,面前那人的背影,将太阳遮了个严实,正低着头看着沈杳,浅浅的笑着。
他不是说回不来,才请了陈老夫人来做正宾的么。
他是何时回的村?难道刚刚就在观礼的人群中?
沈杳本想问他怎么回来了,见到后面还有等着送礼的人,便没开口。
中午,沈家摆了宴席,掌勺的是百味楼的大厨。菜色的滋味自是美味无比,吃过之人无一不开口夸赞。
吃饱喝足,众人散去。
陈老夫人也由司玄知亲自送回了县城。
回到屋里,沈杳将头上的银簪拔下,拿了一根桃木簪子簪上。看文就来晓说裙爻二五宜肆幺寺以贰,还有韩漫日漫等你来看簪子的一头,雕了一顿盛开的桃花。这簪子,是她爹亲手雕的。
而收到的一小摞簪子,沈杳寻了木盒,将簪子都放了进去。唯有那支玉簪,太过贵重,沈杳单独放到了一个锦盒里。
刚换好衣裳,司家的陈伯又来请。说是司玄知从县里回来了,给她带了书,让她过去拿。
四月的天,渐渐热了。
沈杳能清晰的看到,司玄知额头的细汗。
“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着沈杳发间的桃木簪,司玄知有些失落,却还是笑着答道:“刚巧得了空,便想着回来看看祖父。到县里的时候还早,便将陈老夫人一道接了过来。”
原来,他一早就回来了。
沈杳不知,他并不是刚巧得了空,而是跟学院告了假,特地赶了回来。
“在府学如何?过的可还好。”
“尚可。”
司玄知的眼神,总是若有若无的盯着沈杳头上的簪子,盯的沈杳心中发虚,解释道:“玉簪太过贵重,我又要下地干活。若是丢了摔了,岂不是可惜。便将玉簪仔细收了起来,闲暇时再带。”
司玄知什么都没问,可沈杳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一番话说得他局促不安,像似做错了事被发现的孩子一般,脸红又心虚。
为了掩饰,司玄知便想换个话题,问道:“唐家……”
糟糕,司玄知拧眉,懊恼不已。
他也不知脑袋怎么就搭错了筋,好好的怎么就提起了唐家。这下可如何是好。
沈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我不喜欢唐二。”
原来是她不喜欢唐二。司玄知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欣喜,借着机会问到:“那杳杳想嫁什么样的男子?府学的同窗中,倒有不少家世品性具佳之人。”
“不知道。”沈杳又是一个白眼,没好气的答道。
一个两个的,盯着她的亲事不放了是吧。特别是这个司玄知,亏她还当他是交心好友,结果倒好,竟跟她家长辈一样催婚。对她的婚事,甚至比她奶还要上心。
这个司玄知,自己十九岁了都还没女朋友,是怎么好意思来催她的。
第84章
“前几日金陵来了信,意欲将你那表妹许给你。你也老大不小了,确实也该成婚了。”司淮真取出一封信,给孙子递了过去。
司玄知并未伸手去接,反道:“祖父,我一直将青儿当作妹妹。”
“你……”司淮真恨不得上前抽上这小子一顿。
可到底是自己宠爱的亲孙子,手抬到半空又落了下来,无奈的道:“你若不想娶你那表妹,那就换一个。看上哪家的姑娘,老夫寻了媒人去说。”
“祖父,孙儿才十九,不急着成亲”
“才十九?老夫像你这般大时,你爹都会打酱油了。就是你爹十九时,也有了你了。你倒好,竟然还不想成亲!”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平日里司淮真虽不苟言笑,但对孙子的疼爱一点也不比儿子儿媳少。
此时的司玄知说那大逆不道之言,司淮真也不舍得骂上半句,温着声道:“老夫半截身子都已埋进了黄土,只盼着有生之年能看见你娶妻生子。玄知啊,你就当心疼心疼我这个做祖父的,行不行。”
“祖父,孙儿还不想成亲!”
“好,好好好!”司淮真一连说了四个好字,强忍着快要爆发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