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有些怀疑,颜韶筠这般怎么可能会没有通房丫头,她抬头看着他,颜韶筠手腕搭在额头上闭眼小憩,喘息均匀,鼻梁骨相无一不精雕细琢,像是上苍最完美的作品。
“我何时才能见母亲。”她偎过去,轻轻的说。
颜韶筠似是睡着了,没有回应,孟禾鸢便只好作罢,阖着眼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天不亮颜韶筠起身要下山去上朝了,孟禾鸢睡得浅,也随他起身。
春缇早就悄默声的备好了铜盆净水,全无声息的进来又出去。
他转身看着她的动作,凝了视线却没有出言,孟禾鸢趿拉着鞋子,走到屏风旁拿了他的腰带和外袍,候在旁边等他洗漱。
颜韶筠洗漱后便见她乖顺的站在身后,抱着他的衣裳,青丝披散,一双赤足踩在厚实的地毯上,他前日来时屋内便是冷意十足,便差人暗中把屋内铺上了毯子,倒是方便了她不穿鞋袜。
孟禾鸢抖开衣袍,为他穿上衣袍,双手灵活又轻车熟路的系好腰带,抬头便对上了他意味不明的视线。
“怎么了?”是她哪儿做的不好吗?
“你做这些,倒是熟练。”他似笑非笑道,孟禾鸢不知他是何意,犹豫的嗯了一声。
瞧见她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颜韶筠手腕一用力,把人抱了起来,放在了案几上,勾起她的下颌,浅浅的吻着。
孟禾鸢任他啄吻,略略敞开的衣襟若隐若现点点红痕,半响,颜韶筠退了开来,看着她红颊仰面的模样,神色淡淡:“走了。”
孟禾鸢懵然嗯了一声,没回过神儿来,颜韶筠便出了屋子。
她扶着案几小心的下来,重新上了床,睡了过去。
平山堂没什么家仆,一些东西的才办全靠春缇下山去同西府上的管事要,管事也应当是得了梅姨娘的授意,各种懈懒,推拒,要银子的意思就差崩在脸上了。
“姑娘,我们何不直接出府去,偏生要同西府的那种婆子打交道,或者直接塞他们些银钱罢了,也容易些。”春缇倒是不解,他们姑娘的嫁妆是不少的,虽说被西府的人拿去了一半,但还是有不少。
“这些东西,得留着。”孟禾鸢抚了抚她的嫁妆箱笼,她还有些傍身的银钱铺子田契,颜韶筠能帮她固然是好的,可也不能全指着他,有些事他豁不出去,便是要靠自己了,没些银钱打点可不行。
“过几日,出门一趟,许久未见姑母了。”她摸着那串儿璎珞说。
刑部衙署,这些日子刑部忙的团团转,官员们规整孟逸寒通敌案的证据,正厅内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中央督察官三人正在私语。
堂下一身影被搬了一道椅子坐在了中间,赫然是举报有功的孟逸文,他按照流程来被例行问话,仔细的说他是如何从孟逸寒的书房搜到了证据。
孟逸寒被除名后,便被抄了家,从此孟府那一桩院子被落了锁,贴上了封条,再无人能开。
“按照孟大人的意思,你是说孟逸寒曾想把你拉下水,但是你拒绝了他,并且留下了证据。”
邵正问话时不急不缓,却隐含威压。
孟逸文点头:“是。”
邵正对比孟逸寒先前的字迹来看,孟逸文呈上来的证据确实是孟逸寒所留,邵正他们仔细对比看不出差别。
“孟大人大义灭亲,我等望尘莫及啊。”大理寺卿颇为阴阳怪气,朝中不乏刚毅之人,大理寺卿胡靖虽平日不与朝中官员过于交好,但也清楚孟逸寒的为人。
孟逸文沉下了脸,不作声响。
问话结束,证据被锁在了案袋中,颜韶筠入了屋内,邵正瞧见了:“庭之,你来了,正好过来帮我瞧瞧。”
桌上摆着两份字迹,尾部也均落了孟逸寒的私印,就是这铁板钉钉的私印,叫他再无翻身之地。
“我倒是有一疑虑,不知当讲不当讲。”颜韶筠捏起信件,邵正一甩袖子:“庭之有何见地?”
“这信件既是孟逸寒同家中人的信件,那便是家书,家书应当同家书对比才是,怎的同给别人的信件对比,我知有的人会许多种字迹,为了防止别人模仿,孟逸寒这般警惕的人,不应该不会这般。”
“不过,也许是我想当然了,武将粗心,素闻孟逸寒同他二弟孟逸文不同,年轻时便读书不怎么好,孟老太爷多有念叨,想来也不一定会做这种事。”颜韶筠淡淡道。
邵正蹙眉点了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
“你留在这儿,把东西整理好,我出去一趟。”邵正匆匆的对他说道。
而后便离开了,大约是去寻找别的切入点了。
颜韶筠神色淡淡的把其中一张信件塞到了袖子里,而后把其他的规制到了案袋中。
平山堂
王妈妈小心翼翼的推开篱笆门,进了屋,孟禾鸢正在贵妃塌上绣玉兰,她走近了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姑娘,这是我亲自去药堂抓得避子汤,没人瞧见。”
王妈妈祖上是大夫出身,落到她这一辈也就学了个皮毛,但抓个药不在话下。
孟禾鸢手一顿:“左右大夫说我再难生育,喝不喝的有什么呢。”
汤药苦涩,她已然尝尽了苦意,再不想品这味道。
“哎哟姑娘,万一呢?这事儿哪有说的准的。”当初大夫说的虽是很难有孕,但也没有绝对化,再说先前同二爷一个月能有一两次已是幸运,能怀上才怪呢,而如今,按照大爷的次数,可能性是大大提高了呀。
王妈妈臊红了脸,大爷活像个扒着兔子不放的老虎,真真儿是没一点节制,她都瞧见了,他们姑娘腰都被掐青了。
孟禾鸢想了想叹气:“那便熬上罢。”
颜韶筠已有三日未来了,也没叫人传信儿,似是从没出现过一样,孟禾鸢颇有些七上八下,开始怀疑自己是怎么惹他不高兴了,王妈妈说她思虑过重,就是不愿放过自己。
“听闻梅姨娘怀了身孕,那架势,被太太当成吉祥物一般,能坐绝不站着,能躺绝不坐着,呸,跟谁没有过身子似的,老太太大约是想多添两个人给二爷房里,结果被梅姨娘一闹便不了了之了。”王妈妈絮叨着西府的事儿,当个热闹听。
“叫他们好意思数落我们姑娘,合该狗咬狗。”春缇附和道。
傍晚时分,颜韶筠来了平山堂,孟禾鸢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发,用描金骨梳占了桂花水,一下下的梳着发,颜韶筠进了屋,满身的寒气冻的她打了个哆嗦。
瞧见他,她便自觉上去给他解大氅,行动间,若有似无的香气缭绕在颜韶筠鼻端,很清淡,却勾魂夺魄,像是迷药一般,颜韶筠眸色淡淡的看着她不入流的小手段。
孟禾鸢一双眼眸顾盼生辉,受惊了会瞪圆,床笫间的事总是生疏而单纯,总是引得他想去吻她。
就连如今这小心思也都写在了脸上,叫人不自觉想发笑。
“这么早便要睡了?”
孟禾鸢脸热的很:“没。”
“既然不睡,那便来看看这个罢。”颜韶筠从袖中掏出了信件,递给了孟禾鸢。
孟禾鸢神色疑惑,打开来看,蓦然间她瞳孔骤然紧缩,身子开始发颤,泪珠聚集了眼眶:“这是……这是我父亲的笔迹。”
她果决而笃定的说道,叫颜韶筠眸色一蹙:“你确定?”
孟禾鸢被他一反问,冷静了下来,复又仔细看了下去,这是一封家书,信中几次提到她二叔的名讳,口气和笔迹都与她父亲如出一辙,但信的意思……
“不可能,我父亲绝不会说这种话。”孟禾鸢激动的说,“他素来未同我二叔和祖父说过带兵打仗的事,又如何会提到黑水城和粮草的事。”
颜韶筠蹙起了眉头:“你确定吗?”
孟禾鸢犹豫了一瞬,复而点头:“是。”
颜韶筠又问:“那你父亲可有别的字迹,同你的书信往来,也是如此?”
孟禾鸢咬了咬唇:“我不知,素来同我书信往来的,皆是我兄长和母亲,但我母亲也应该是不知的,唯一可能知道的,是我哥哥。”
颜韶筠没什么表情:“我知道了。”
孟禾鸢看着手中的信件犹豫问:“这……兄长是从何处得来的?”
颜韶筠睨了她一眼:“我偷出来了的。”
她大吃一惊,复而惶惶:“那会不会被发现。”分明害怕,却仍旧小心翼翼的着把信件塞回了他手中。
颜韶筠气笑了,小没良心的。
“会,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帮你拿出来的,你就这般感谢我?”他摇了摇手,又把信件塞了回去。
孟禾鸢别开脸,嗫喏的着不说话。
他意味不明的盯着她,孟禾鸢鼓起勇气说:“今夜可不可以不行房。”
颜韶筠一挑眉,反问:“为何?”
为何?还能是为何,自然是因为她身子不适了。
“我……身子不大舒服。”,她有些忐忑,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二人的位置放平,她只是仰仗着他能帮她在父亲的事上多尽些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颜韶筠修长的指节拨弄着她的衣襟,挑开她的短衫:“那便用别的法子。”
孟禾鸢一时脸热,搅着手指有些无措,颜韶筠笑意凉凉:“怎么,不会?”
她拿捏不准颜韶筠是什么意思,便矮身去解他的衣裳,盘扣并不复杂,白袍上的大片玉兰争相绽放在她眼前,冷雪混杂檀香的味道飘到了她的鼻端。
柔软薄唇印了上来,带着丝丝的凉意,温柔缓慢,她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吻,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一般。
孟禾鸢不自觉后退了几步,被抵在了墙上,纤细的脖颈绷得仰了起来。
夜色靡靡,梅臻儿捧着肚子倚在了颜韶桉的身边,她怀了身子,本该二人分房而睡,但她偏生撒娇卖乖把人叫来了房中。
“你安生些,这都多晚了,赶紧上床歇息。”他蹙眉道,梅臻儿偏不,非得他陪着哄着,许是孕中多带情绪,这几日她低落的时候也多了不少,白日里见不着他就哭。
颜韶桉初时还耐心些,想着她到底怀了他的第一个孩子,同她仔细说明安抚,未曾想梅臻儿前头答应的好好的,后天仍旧念叨哭泣,搞的他也有些不耐烦了。
现如今三司会审,都察院不准他参与孟逸寒的案件审理,且不少人眼神有异样,叫他心头堵得慌。
眼下梅臻儿瞧他不理自己,又歪着头独自掉起了眼泪,孕中妇人大多心思敏感,梅臻儿觉着孟禾鸢走了,再也没人跟她抢位置了,行径也就愈发大胆了起来。
颜韶桉瞧着她哭哭啼啼的模样,心生烦躁,以前怎的没觉得她这般麻烦,拿乔撒娇颇有情/趣,如今是越发没有分寸了。
果真是和当家主母比不得,他的神思难免飘到了平山堂,这下便隐隐念起了孟禾鸢的好。
第23章
颜韶桉心不在焉的模样落到了梅臻儿眼里,心中涌起一股愤懑,为了讨他开心还是道:“马上快过年了,我多帮衬着母亲,母亲也能松快些。”
颜韶桉敷衍了一句:“别累着自己了。”,梅臻儿气得背过了身去。
颜韶桉却想到了别处,往年孟禾鸢总是会打点妥当,不需要沈氏过多的操心,如今回看,孟禾鸢也不是没有好的。
还有一旬便要过年了,街头巷尾的烟火气也浓郁了起来,寻常人家也趁着这段日子大户人家出门采买的多,紧着好多赚些钱,过个好年。
梅氏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自然不能再收回来,同沈氏大包大揽的拍了胸脯,真的置办开差点没累段腰。
光是吃食用具便如流水一般眼花缭乱,更别说还要府上的主子裁剪衣裳,各院子的爱好,魏老太太信佛,那便衣裳上不能绣兰花,包括备好串门子的节礼,三姑娘的公婆是要见一面的,东府那边儿也是要聚上一聚的,最难办的便是颜韶桉的同僚好友。
梅臻儿本是妾室,嫁妆自然是不多的,便就无法拿自己的身家填补,做什么也都是直接走的公中的账目,本着贵的便是最好的,这银子如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
让魏老太太发火的是她平日吃斋念佛要如素,某日桌子上的饭食全都没有去除葱姜蒜,直接让魏老太太气得不轻。
廖嬷嬷呵斥下人:“你们这些贱蹄子,成日偷奸耍滑到老太太头上了,该是拿了身契发卖给人牙子才是。”
婢子女使跪了一地:“嬷嬷饶命,许是梅姨娘不清楚老太太的忌讳,才送来了这些。”
魏老太太捏着眉心,原是梅氏管家她懒得说什么,妾室不妾室的有什么计较,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聪明的。
西府后院儿乱的婢子们疯跑着干活儿,时不时都能撞在一处,而孟禾鸢却是小有惬意,她只着一身厚实素衫,围脖厚厚的围着脸颊,叫王妈妈带了给孟逸春的礼便出了门。
下山的路确实不好走,但比之前已然是洁净很多,她出门低调的很,没有乘西府的马车,只问孙氏借了一辆简陋的马车去了承宁伯府。
马车停在一处典雅的府邸前,孟禾鸢下了车在门前踌躇忐忑的敲了敲门,半响,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门房露出半张脸:“谁。”
孟禾鸢轻语:“我找伯夫人,我是她侄女,劳烦通报一声。”
门房反应了几瞬,面色一变,上下打量了孟禾鸢一眼:“您先等等。”
随之便关上了门,孟禾鸢心中燃起了一丝希冀,攥着手在门前翘首以盼。
门房去了许久,久到外头又飘散开了细雪,王妈妈拿着自己身子挡在她身前,孟禾鸢哈着气暖着手。
门内传来轻巧脚步声,孟禾鸢精神一震,门房道:“进来罢。”
她几乎喜不自胜,门房引着她进了府,穿过廊庑,跨过月洞门,进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