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玄冷着脸思索,得出的答案让他更加不爽。
陶知意并非城府深沉,也不是对他有所图谋,她只是单纯喜欢关心别人。
从前能随手救下素不相识的焦琼,现在也能为了照顾他寸步不离。
他对陶知意也没有什么恩情,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既然对他好了,为什么不能只对他好?
令玄的胸口上下起伏,陶知意的脑袋也跟着浮动,他把手抽出来,抓着陶知意的头发,一圈圈绕在指尖,思绪也跟着转了一圈又一圈。
沉思时,外面穿来脚步声,令玄警惕地拦住陶知意的肩膀,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陶知意——起床了——”
焦琼推开门,床上两人都在睡着,伏萤双眸紧闭,美得像幅画,陶知意青蛙一样趴在她身上,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陶知意,起来!”
她揪着陶知意衣领,把她拖起来。
“你怎么睡在病人身上!”
“早啊!”
陶知意的声音元气十足,实则连眼睛都没打开。
“早什么早,金赤都来问过一趟了,你们今日不还要去见莫哥哥。”
陶知意猛地睁开眼:“几时了?”
“马上午时。”
“我的天,迟到了!”
陶知意起身要跑,头皮却突然被扯了一下,疼的她惊叫了一声,转头发现自己的头发缠在伏萤的手指上。
她弯腰去解,顺便摸了下伏萤的额头,已经不烫了,但是——
“师妹的脸怎么那么红,难道还没好?”
焦琼凑过来:“我那药可是上等的,而且伏萤体质又好,按理说应该退烧了。”
“那她怎么还不醒?”
“病后嗜睡也正常,你不也睡到日上三竿?”
“我天亮才睡,困死。”陶知意把头发解开,便要去换衣裳,“不说了,我急着去见掌门,你帮我看着师妹,如果有什么异常及时来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大夫。”焦琼挥挥手,“快去吧,我会在这里守着,你别让莫哥哥等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房间内安静了,令玄闭着眼装睡,感受到焦琼落在他脸上的视线,不自在地把眼睛闭得更紧。
刚才一时惊慌,选择了装睡,现在贸然醒了反而尴尬,他只能将错就错,一直睡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焦琼终于出去,他也趁机睁眼,收拾好后走了出去。
焦琼正在翻陶知意藏在柜中的果脯点心,见他出来,惊喜道:
“你醒了!”
令玄嗯了一声,问:“师姐去哪儿了?”
“去找莫哥哥了。”
“……何事?”
焦琼说:“他们最近怕是要去一趟魔界,梨花寨的人惹了事,要他们帮着去谢罪。”
听到“魔界”二字,令玄眸色暗了暗,“梨花寨的事情,为什么要他们去?”
“梨花寨那群人笨呗,他们去,反而会把事情闹大。而且魔界西城的城主和咱们掌门有点交情,所以梨花寨闹到了事儿都会来找咱们。”
西城城主?
八十年前在他那儿自荐为城主的红真,性情直率泼辣,能力也足够,但是个酒鬼。
她会和修仙界的人有交情,也不足为奇。
令玄问:“师姐必须去吗?”
“是啊,说起来,知意和金赤常帮着莫哥哥和玄松长老办事,两人是小辈里最踏实能干的,不找他们找谁啊,若学着师兄师姐们机灵点,推脱几次,故意搞砸几次……算了,多历练些也是好事。”
焦琼边碎碎念着,边把陶知意私藏的点心收罗到囊中,当做出诊的酬金。
令玄在一旁若有所思,待焦琼要走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手里的袋子。
“焦琼姑娘,你上次说搬去素心谷居住的事情,现在还可行吗?”
“你若想,也能找出来空房间。”
“那让我去住一阵子吧,师姐不在,我怕我暴走伤人。”
“也行,我今天就帮你找。”
“多谢姑娘。”令玄笑了笑,把她的袋子抢过来,抓了两块果脯给她,其他的放回到柜中,“这是师姐留着当宵夜吃的,你若都拿走了,师姐会伤心。”
焦琼垮起个狗脸:“行行行,你们松山的人一个比一个抠。”
*
梨花寨的定了人选,陶知意即日就要启程,她还牵挂着伏萤的伤,回去却见她在打包行李,说要去素心谷居住。
“焦琼姑娘说,拔除邪气的最后阶段是最不稳定的,在素心谷住着最稳妥。”
“也好,免得我担心。”陶知意凑过去贴他的额头,“烧退了,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令玄摇摇头,后撤半步,“无事了,多谢师姐照料。”
他的声音又小了几分,陶知意只见他嘴巴一张一合,把耳朵贴过去才听见他说:
“那是对师姐发脾气,是我不对。师姐,对不起。”
陶知意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了,抬手摸摸他的脑袋:“没事,师姐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跟你生气。”
令玄的脖颈唰的变成粉色,“师姐这次要去多久?”
“归期未定,如果魔界的人好说话,最多十日便能回来,如果他们不依不饶,怕是难办。”
“师姐路上小心。”
“放心,我一定安全回来。”
将女主送去素心谷后,陶知意就回去打包行李,之前下山的行李还没整理,现在直接带走就成。
等梨花寨的人到了,他们也要启程了。
梨花寨此行派了三个人,除去闹事的小少主樊小天,还有对龙凤胎兄妹东霏和东霖。
一见到二人的脸,陶知意要出差的怨气都消散不少。
据说二人的母亲是胡人,兄妹二人算是混血,所以都长得浓眉大眼高鼻梁,五官深邃,都束着高马尾,看起来意气风发,英姿飒爽。
樊小天夹在两人中间像个猥琐小鸡仔。
她热情地和两人打招呼:“久仰二位大名。”
东霖对她笑了一下,点点头,而她哥东霏只是抱了下拳,表情冷得吓人。
果然长得好看的都有点脾气。
陶知意摸着下巴,露出笑容,她就喜欢有点小脾气的。
金赤敲敲她肩膀,小声道:“师妹,收敛点。”
陶知意问,“我现在很明显吗?”
金赤点头:“像调戏妇女的登徒子。”
陶知意赶紧把脸捂上了。
魔界离玄天宗不远,翻了两座山,过了一处沼泽,便来到了人魔两界的分界线,一条半红半白的河流。
一边清澈见底,一边殷红如血,两边并流却不相交,泾渭分明。
到了这里再御剑就不礼貌了,几人收了剑,找了一圈,在一处宽阔的石滩旁找到了摆渡的船只。
船夫戴着黑色帷帽,从头到脚遮的严严实实,身上一点气息都没有,看不出是人是妖还是魔。
金赤上前问道:“老人家,请问此船能否渡到魔界?”
那人没说话,点点头,帷帽上的黑纱也跟着飘动。
金赤:“请问现在能开船吗?”
“可以。”
是个青年男人的音色,出乎意料的有几分好听。
陶知意不由得看了他一眼,那人正巧也转向她的方向,陶知意一顿,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和帷帽下的人对视了。
“五人,五缕精魂。”
金赤面露难色:“能不能换个条件?”
“免谈。”
那人转身便要进船舱,陶知意向前迈了两步:“我们有灵石,还有人间货币,还有一具百年前的白骨傀儡!您可以训练他帮您撑船!”
那人停下脚,回头,陶知意觉得那道目光又透过帷帽落到她脸上。
“成交。”他说。
第二十章
停在渡口的小船又窄又小,在湍急的河流中摇摇晃晃,看上去很不牢靠。
金赤率先踏上去,陶知意紧随其后,她踩着船的边沿,伸出手想让师兄拉她一把,却摸到了冰冷坚硬的船桨。
船夫站在船头,催促道:“快些。”
陶知意上来后,樊小天也伸出手等着船夫拿桨拉的,但根本没人搭理他,他尴尬挠腮,自己上了船。
他们一行五人,加上船夫,竟也不觉得拥挤。
陶知意在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在船夫的身后,这里刚好可以看到河上所有的景色。
“师妹。”金赤低声叫她,陶知意转过头,发现金赤并非张嘴,而是用了传音。
金赤的语气中满是担心,还压抑着一丝怒气:“你哪里来的白骨傀儡,你难道偷看了书阁的禁术?”
白骨傀儡乃是生物体在特殊地点腐化后自然形成,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这样形成的傀儡多有神智,但不聪明,略施小计便可以驱使。
后来出现了专门炼制驱动白骨傀儡的秘术,出现了许多坟墓失窃的事件,后来这方法便成了禁术,已失传多年。
玄天宗门规,凡是修炼禁术者,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陶知意见他紧张,便安慰道:“不是禁术,是师父送我的。当年收缴后存放在库房,他一次醉酒就送给我留着玩了。”
但陶知意可是见到假的人体模型都不敢睁眼的,哪里敢驱使这种一动骨头就咯吱作响的傀儡,便一直封存着,这次系统提醒她渡河需要给船夫酬劳,她便把这玩意儿带着了。
没有秘术驱使,这种傀儡也只能简单做点体力活,扔库房也是占地方,赠给整天摇桨的船夫,当个苦力也行。
金赤放下心来,“下次这种危险的东西,要提前和我商议。”
“不危险,你是没见过它行动的模样,走路速度连八十岁的老翁都不如。”
金赤笑道,“若坚持强身健体,八十岁老翁也能健步如飞。”
陶知意:“都八十岁了还飞什么飞,等我老了,我要天天躺在吊床上让人喂饭。”
金赤笑出了声,身后几人听不见二人传音,皆投来好奇的目光。
金赤羞涩地捂住脸,陶知意朝他们摆手:“我师兄晕船。”
她又看向抱剑坐在船尾的东霖,他面色苍白,皱着眉,看上去马上就要吐了。
这人是真的晕船。
陶知意递上从焦琼那里要来的晕船药:“道友,药。”
“……”
东霏看了眼她手心颜色古怪的药丸,没接。
“晕船药。”她又把胳膊往前伸了伸,“虽然它长得奇怪了些,但真的是晕船药。”
陶知意再三保证,东霏终于把药接过去,药丸在口中化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味立即蔓延开来,他痛苦地皱起眉。
“咳咳咳……”
这,这还不如让他晕着呢。
“给,蜜饯。”
陶知意的口袋里似乎什么都有,东霏这次没拒绝,抓着蜜饯就往嘴里塞。
苦味终于被压住,他呛红了脸,捂着喉咙,抬眸对陶知意道谢:“多、多谢。”
樊小天伸出手:“我!我也晕船!”
陶知意把药和蜜饯一起扔给他,又盯着东霏白里透红的脸,“要喝水吗?”
东霏终于忍不住问:“你,连……连这个都有、有吗?”
他说话有些结巴,说完不等陶知意回答,自己的脸更红了,窘迫地转过脸去。
东霖替他解释道:“我兄长见了生人就会这样。”
哦,原来还是个小结巴。
东霏在陶知意心中的形象立马从“沉默寡言的帅哥”变成了“有点可爱的帅哥”。
她掏出两个崭新的水壶递给东霏和樊小天,又转头对船夫说:
“船家,能不能稍微慢些,有人晕船。”
话音刚落,一个浪打过来,船身猛烈摇晃,险些把陶知意甩出座位。
船夫还稳稳当当地站在船头,冷声道:“慢不了,浪只会更急。”
之后的路还真如他所说,越来越急,越来越晃,莫说东霏和樊小天两个晕船的,陶知意都快被晃吐了。
一直到船靠岸,那股眩晕感还没有消失,陶知意揉着脑袋,下船时险些没站稳,又是船夫拉了她一把。
“多谢。”
刚才划船的时候陶知意便注意到,船夫生了双玉手,骨骼分明,修长有力,指腹有一层薄茧,是常年握桨留下的。
她讲装着白骨傀儡的储物囊递给他,躬身道谢后,一行人便踏入了魔界。
樊小天是在北城杀的人,但那魔族确实隶属于东城的,他们想找和莫玄清相识的红真城主在其中调解,则要先去西城。
魔界五座主城,他们第一次来就要走一半,旁人哪能有这种经历?
陶知意嫌弃地看了眼自从进入魔界后就双腿发软,只能被东霏搀扶着走的樊小天,翻了个白眼。
刚才就不该给他药,让他晕死多好。
东霖曾经跟随莫玄清来拜访魔界,对道歉的方式轻车熟路,在她的带领下,五人来到了西城。
除了黑压压的天气和寸草不生的地面,魔城内部和人界城池几乎无异,楼房商户,皆是仿了人界的建造,他们甚至有自己的集市,不过小吃摊上是血淋淋的肝脏,裁缝铺里的衣裳都灰扑扑的,来往的行人也大多都带着斗殴留下的伤疤。
魔界的土地不适合种植,他们也不擅长人界的纺织染色技术,早先都是去人界买或者抢,后来协约签订,人界派人来教了些技术,虽然不能完全和人界的手工业媲美,但至少不用再依赖外界了。
他们一行人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但他们都身着佩剑,一看便是修仙人士,那群魔族只是用警惕的眼神盯着他们,也没人上前来搭话。
顺利来到城主府,府前侍卫并未问他们来意,便直接将他们带到了红真面前。
红真办公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寝室,她喜红色,室内便挂满了红罗帐红灯笼,颇有人间过年时张灯结彩的氛围。
“在下玄天宗弟子金赤,拜见红真城主。”
室内无风,红纱却狂舞飘摇,层层罗幕下,红真妖冶的容貌若隐若现。
“莫玄清那小东西自己不来,换你们小辈来了?”
伴随着妩媚动人的嗓音,丝罗帐幕垂落,红真一袭暗红色长袍,侧卧在玉榻之上,床尾一个散发的男子正在给她按摩,而在她床榻两侧,足足站了两列男宠,个个都是玉树临风,俊美非常。
第二十一章
陶知意看的目瞪口呆,差点以为自己进了什么风月场所。
金赤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野,陶知意挪了挪位置,伸着脑袋去看。
红真长得实在艳丽,像朵盛开的罂.粟花,有种勾人心魄的美。然而吸引陶知意的还是她身边那几十个男宠,各个身着白衣,在这氛围热烈的寝室内宛如一捧清冽的泉。